谢霖的婚礼办得很低调,就在滨江市最高档的华兴酒店摆了十桌酒席,出席的人有林教授的好友、同事、走得近的亲戚。他儿子特地从国外飞回来参加,很阳光的大男生,教养很好,见人礼貌地一笑,对谢霖不很亲近,但非常尊重。
“唉,又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女人,妆化得再好,看着也是二婚的样,所以没必要大操大办,意思到就好。”谢霖对舒畅说。
舒畅傍晚匆匆去玉器店买了一只玉镯,算作结婚贺礼。玉镯通体剔透,映出谢霖满脸小女人般的幸福。
虽说低调,整个婚礼现场布置得高贵浪漫,到处是簇团的鲜花,花只有两种颜色,红和白色。新郎黑色西服、稳重儒雅,新娘红色的锦缎旗抱.温婉恬美。当林教授给谢霖敛上戒指,亲吻她的脸腮时,谢霖一下热泪盈眶.睫毛膏黑糊糊一片也不在意,“感谢老林给了我这样一个完美的婚礼.以后.我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我终于有了一个家。”
坐在下面的舒畅不禁也是泪眼朦胧,她怕同桌的人笑话,低下头,假装去洗手间。
“对不起!”急走时,不小心与人撞了一下,她抬起头忙道歉,“师傅?”
崔健冲她点了下头,目光穿过侧门,看向大厅的里端.脸上布满无言的忧伤。
“你要。。。。。。进去吗?”舒畅轻轻地问道。
崔健摇摇头,“不,我就站在这儿看几眼好了。我知道她做新娘的样子很漂亮,远远地看,察觉不到她脸上的皱纹,会把她当小姑娘的。”.
“她现在很幸福。”
“嗯,她这次总算没看走眼,林教授是个不错的男人。”崔健说道。
“师傅。。。。。。”舒畅不知该说什么好,怔怔地看着他。
大厅里,谢霖换了一件粉色的长裙,和林教授开始挨桌地敬酒,师傅收回目光,手摸向口袋,掏出一盒烟,低头看看脚下松软的地毯,皱了下眉,“你进去吧,我去抽根烟。”
舒畅跟着他来到一个露台,他象是烟瘾发足,烟一点燃,狠吸了几大口,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是你先放弃她的。”舒畅突然说了一句。
崔健笑了笑,“是呀,我也快要结婚了,八个月后,还会有个孩子。舒畅,男人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他有使命,有责任.有义务。我都四十出头了,最后还是没斗得过我爸妈,现在,他们很开心,很满足,因为我总算成了个正常的男人。”
“那你呢?”
“我也会开心,会满足。不管怎么精彩的人生,最终都会落入俗套。结婚、生子、赚钱,然后慢慢老去。而爱情,就象是你少年时喜欢的一首诗,随
着年岁渐长,即使你心里面清晰如昨,却羞于对别人吟诵。爱情的开始,不是为了有个结果,而是用来填满回忆的。”
舒畅呆呆地立着,清冷的夜风把头发吹得七零八落,遮住了眼睛,她也没抬手去拂。
裴迪文为她撒开的那张网,也是只为装饰回忆,而不是想要一个结果吗?
谢霖与林教授今晚留在酒店过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明天飞日本北海道度蜜月,她说那里的化妆品很好,一定要送舒畅一套。
舒畅道了谢,说了祝福,就告辞出来。她没有自己开车,街上出租车川流不息,打车很方便。现在过年已没那么讲究,初一一过,各行各业都开工了。
她没急于打车,走了一段路,看到路边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还亮着灯。她犹豫了一会,进去买了支试孕棒,小心地揣在包里,出了门,这才打车回家。一路上,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膝盖向下都象失去了知觉。
回到家,于芬递给她一个设计淡雅的包包,“宁致送你的。”.
她纳闷地接过,四下看看,宁致不在。
“他今晚有应酬,不过来了。他说包包里有惊喜,你打开看看。”
她缓缓拉开拉链,包包里放着一只同款的钱包.一个同款的小化妆袋,一支和她原来所用的一模一样的手机,钱包里插着补办的银行卡、她的临时身份证还有一个红包,红包上面写着“恭喜发财”。
“宁致这孩子真是细心!这些,他忙了大半天。唱唱,你别再让宁致眼巴巴地等太久,男人的耐性有限。”于芬拉着舒畅.语重心长地说道。
“妈,不是宁致不好,是我现在根本不想开始新的感情。”
“妈知道你被杨帆伤得不轻,妈也气.可是这样苦自己值得吗?妈前些日子看到他和他老婆手牵手地逛街,那样子不知多幸福了。这还有天理吗?我们一定要过得比他好才是。唱唱,不要错过宁致.现在不急着结婚.慢慢处.好不好?”
舒畅勉强扯出一个笑,“妈,我挺累的.先上去睡了。”
她不敢看于芬期待的眼神,低下头.逃似的上了楼。一关上门,她急忙把门反锁上,脱了大衣,撕开包装袋,拿出验孕棒,走进卫生间。
心紧张得直逼嗓子眼,她闭上眼.然后慢慢撕开一条缝,忐忑不安地看过去,血液哗地一下倒流,手脚冰凉。她曾有过几次生理期推迟.都是考试前,心情太紧张。
而她的胃也不太好,饿太久,吃点辣.有时会呕吐。
她心里面偷偷地奢望,这次也是因为太紧张.深圳的饭菜不对味。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呢?她记得裴迪文安全措施都做得很周到,只是有时周末的早晨,不想赶去上班,两人在床上赖一会,难免会情动失控。
她再细看了下验孕棒,对照线明显清晰,可是检测线显色很浅,也许不是怀孕
呢?她暗暗宽慰自己。
一夜心神不定,第二天早早还是去了医院。顺利化验完毕,挨到拿到自己名字的检测单,看着上面的阳性结果,她的眼前一黑。
医生语气冷漠地问她:“要吗?”
“不要。”她脱口回答。
“是第一胎?”医生停下笔,抬起头看她。
她轻轻点头,脸胀得通红,然后又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建议你还是留下孩子。人流不仅对孕妇身体有伤害,而且容易引起习惯性流产,以后想怀挺难的。”
“我知道。但。。。。。。现在我不想要。”她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心痛如刀铰。
“哦!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做人流?”
“现在。”她看到自己的两条腿抖得直颤,椅子都被震出了声响。
“现在不行,做人流要有家人陪同。明天吧,让你老公陪你一块过来,要签字的。”医生合上病历,让护士叫下一位病人进来。
出了诊室,她坐到走廊上的长椅上。眼前人来人往不断,产科与妇科在同一楼层,不时有做检查的孕妇挺着隆起程度不一的腹部来来去去。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自己平平的肚子,意识到这里面同样也装了一个小小的生命,一个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小生命。
和杨帆一起时,整天想着赚钱,买房、装修房,虽然也说准备婴儿房,那也只是说说,她从来没把自己和“妈妈”这个字眼联系起来。
裴迪文的爱来得又急又猛,她匆忙间接受,整个人沉醉于甜蜜与宠溺之中,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做“妈妈”这一回事。
拥有“妈妈”这个身份,原来是这么容易。
她痛楚地自嘲,拉开包包,拍出宁致给她新买的手机,一开机,短信象潮水似的汹涌袭来,她看都不看,拨了胜男的电话。
两人还是约在上岛咖啡。
“你。。。。。。没弄错?”胜男紧张地睁大眼睛,身体往前倾,胸部差点撞在桌沿上。
舒畅点点头:“我买验孕棒测过了,也去过医院了。”.
胜男张大嘴,眼睛瞪出了眼眶,象一条鼓着眼睛在水面上呼吸的鱼。
“我知道,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是罪过,但我真没勇气做一个单身妈妈,我爸妈那样老派的人会被我气疯的。即使我不闻不顾,顶着多方压力把孩子生下来,他的出生难免狼狈,做不到从容自在。我给不了一个让他不受伤害的人生。而且他的血液里流淌着裴家的基因,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朝一日被裴家人得知,他的人生就无法听从自己的选择了。胜男,不要说我残酷,我考虑过了,真的认真考虑过了,
我。。。。。。不能要他。”眼泪慢慢蓄满了舒畅的眼眶,再一点点溢了出来,
“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真的已经快崩溃了,一波又一波的事。。。。。。”
“好!什么时候做手术?我陪你去。”胜男拉住舒畅的手。
舒畅看到自己的手背被她的手指挤出了柔软的褶皱。咖啡厅的灯光有点暗,沙发椅背高得能把她们挡住。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玻璃墙映出座位上方那盏水晶灯的光泽。
“明天。我不喝水不吃早餐,防止要打麻醉。”
“嗯,我开车去接你,我叫上安阳,万一要签字什么的,不要再生什么意外。手术后,我带你去农场我宿舍住几天,这样,你爸妈就不会察觉了。”
“谢谢你,胜男。”舒畅闭上眼,把头倚向胜男的肩,她冷得直抖,泪水一粒粒落在胜男的手背上。
元旦那天,裴迪文和她一起与胜男吃饭,她正式把裴迪文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给胜男。胜男一脸不费同,她尽力为他辩解。
不到一个月,真应了胜男的话,他与她是不合适的。
“如果杀人不偿命,真想拿把枪冲出去,把那种渣滓给毙了,那该多好呀!”胜男气恨恨地说道。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人在咖啡厅吃了午饭,舒畅感到眼皮发沉,心口发慌,身子无力,这些都是早孕不适的现象,她招手买单,想早点回家躺着,休息充分了,才能迎接明天的手术。
手术。。。。。。想到这两个字,眼泪又止不住了。
两人走出咖啡厅,胜男去取车,让她在门口等着,街道对面一个四处张望的男人突然直直地看过来,然后不顾疾驰的车流,就那么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舒畅的胳膊。
舒畅原来就脚步飘浮,趔趄一下.被一双长臂牢牢抱住。
“裴迪文,你个渣滓,放开唱唱。”胜男从车里跳出来.怒目圆睁。
裴迪文只稍微松开一点儿,改成单手揽住她的肩.看也不看胜男.咄咄地盯着她,“舒畅,我们谈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