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燕连声向叶少宁道谢,童大兵也是过意不去。场面有点尴尬,钱燕先撑不住,说去买点水,童大兵对叶少宁说:“我记性不好,你别和我计较。我们都知道是童悦对不住你,但那孩子心里也苦,我这个做爸爸的不成样,她妈妈……你原谅她啊!”

“是我做得不够好,她才对我失望。”律师出差回来了,通知他去签字,童悦那边也通知了。以后,他和她,就像大街上面对面走过的行人一样,没什么关系了。

“其实我也有点没脸见她,她妈妈过世,我一直不闻不问。我没办法,她阿姨不让。日子过得多快,人都走了一个月了,今天,她满五十二岁了。以前她过生日,我们总是做凉面吃,那种宽宽的面条,很有嚼劲。”童大兵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着。

叶少宁站起身:“爸,您好好休息。我去上班了。”

“嗯,路上慢点,雨大呢!”

受台风影响,天空像倒挂的海,雨倾盆而下。雨刮器刷过去,车玻璃很快又模糊了。

叶少宁没睡好

,头沉沉的,去墓园没敢自己开车。傅特助车技非常过硬,就是刹车也让人感觉不到。叶少宁枕着椅背,昏昏欲睡。

花是在墓园外面的花店买的,店大欺客,仗着地理优势,漫天要价。傅特助想理论,叶少宁拦住了。生日一年一次,又不是经常来。他让傅特助在车里等着,自己撑了伞往上走。江冰洁的墓地他很熟悉,看到墓前并立的两个人,他站住,然后转身下来了。花送给了路边一位老红军,九十高龄过世,是个长寿的人。

雨来得猛,走得也利落,路面上到处是落叶、垃圾,整个城市像个狼狈的流浪汉。

叶少宁像是出席什么重要的典礼,正装,头发一丝不乱,脚上的皮鞋纤尘不染。他和律师约的是下午三点,他进办公室的时候,童悦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两个人同时朝对方点点头。

童悦穿宽松的棉裙,要不是用根带子系出腰结,完全就是一大褂。

律师把打印出来的协议给他们看,童悦发现协议又修改了下,书香花园的公寓和君威车又划给了她,还有部分存款。她看向叶少宁。

叶少宁说道:“房子和车都是你的名字,省得换户名了。存款也只是少部分。不管你如何否定,我们做过夫妻,总是事实。这是应该属于你的,不是弥补,不是馈赠,不是施舍。”

童悦沉吟了下,没有反驳,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他

看看她,随即也跟着落笔。签完后,两人直接去了民政局。

阴天,离婚结婚的人都很少,他们没有等很久,很顺利地就办好了手续。

出来时,他站在民政局门口,问她:“要搭便车吗?”

那个晚上,在“鱼缸”门口,她在路边等车,他开着黑色奥迪过来,车窗打开,他也是这样问:要搭便车吗?

以后,她再也不搭任何人的便车了。童悦摇摇头,很真挚地说了句:“少宁,谢谢你。”

“谢我和你离婚?”他苦笑着,挥挥手,走了。

罗佳英又开始张罗给叶少宁找对象了。

“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你以为外面的人都是你老公、儿子,你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爬就竖着爬,处处顺着你?”叶一川无奈地说。

罗佳英理直气壮道:“是他们要离婚,我又没拉着她的手逼她签字,你还怪上我了?”

“他们离婚,少得了你的功劳?”叶一川眉头蹙成了结,“你可曾有一秒从心底里把童悦当媳妇看过?我和你讲,我之所以没去劝阻童悦,那是我没这个脸。人家有学历有容貌、工作出色,犯得着在我们家受这种委屈?”

“委屈?不是拿了一套房、一辆车吗?她赚大了。她为我家做了什么?”

“慈禧太后在强权之下,还知道识时务,弯下腰订个什么条约,讨人家洋人欢心。你简直比慈禧还慈禧,我们叶家都到了这份上,如果你不悔改,

少宁这辈子都别想再娶媳妇。”

“胡说,想嫁少宁的人能从青台南站排到青台北站。离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上海人想离婚,还得早点去拿号。就你是个老古板。”

叶一川摇摇头:“我看你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罗佳英第一时间就把叶少宁离婚的消息告诉了车欢欢。她不知小丫头在忙什么,好一阵没和她打电话,说好一同去大溪地的,也没个影了。车欢欢听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欢欢,你是不是嫌弃少宁离过婚?”罗佳英心里面犯起了嘀咕。

“怎么可能,叶哥心情好吗?”车欢欢抑制住满心的讶异。

“当然不太好了,整天待在公司里,都不回家,打电话过去就嗯两声,啥都不说。你有时间帮我劝劝他。”

车欢欢放下电话,这个消息就像圣诞老人送的一份大礼,太不像是真的了。

在海南待了二十天,谈不上是手术,身体只感到麻麻的一阵痛,其他没多少感觉。她在沙滩上散步、晒太阳,累了就回酒店睡大觉。脑子全部腾空,不装任何人、任何事,让自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在希尔顿的那个晚上,她曾以为那会是一生中最美丽的回忆,原来是个梦魇。她多次梦到那个更衣室,面前站着一个黑影,她欢喜地扑上去,灯光突然亮起,黑影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恶魔。她尖叫着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

这二十天,没收到叶

少宁的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

乐静芬到机场接她,告诉她,车城单方面提出离婚。说的时候,乐静芬不像往常那般盛气凌人,淡漠的语气像是看破红尘似的:“假装的幸福总归不得长久,离吧,我也累了。”

她揽住乐静芬的肩:“还有我爱你。”

乐静芬爱怜地摸摸她瘦削的脸颊,苦笑:“你要替我争口气,好好地,在商场上把叶少宁踩到脚下。不用担心,你还年轻,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好多女强人都是这样的故事,被男人伤透了心,然后就把精力转到工作上,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也不是,工作越来越有起色,然后成功了。可是再成功,也换不回那人一眼。

“车总,我们该去海晶酒店了。”特助敲门进来。

她进里面的休息室重新细细整理了下妆容,轮廓柔和,眼梢微微上翘,鼻梁挺拔,远看、近看,都是个美人。礼服是银白色的,鞋是巴黎的新款,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今年的房产论坛会放在海晶酒店,所有的地产公司老总、设计师与财务总监都会出席。她说过只要叶少宁还在这一行,他们怎么可能不见面?他会用什么表情迎接她?

“又下雨了。”特助把车一直开到大厅前,她直接上了车。

“这雨会不会影响施工?”她仰起头,是小雨,街上很多行人没打伞。

“世纪大厦顶楼今天浇筑,必须得晴,看来封顶的日期只有

往后推了。”

她掏出化妆镜又看了看。特助盯着后视镜,笑了,“车总,你放心,你绝对是今天酒会上最璀璨的明珠。”

这颗明珠的光芒会吸引到叶少宁吗?在这个时间,他离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真的太想知道答案了。

天遂人意,一跨进酒店大门,就看见了叶少宁。他正与人握手寒暄,笑容浅淡和煦,声音清雅悦耳。她站着,嘴唇不自觉地颤抖,感觉与他好像已经分开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叶少宁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目光转过来,礼貌地一笑。

有人过来与车欢欢打招呼,她是地产界的新面孔,却是泰华未来的掌门人,自然令人瞩目,很快身边就围满了人。她笑得肌肉都僵了,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叶少宁已经不见了。

她四处寻找,最后在酒店后面的假山前看到他,他两手交叉,头仰着看天,像在沉思,双肩上沾了一层密密的雨珠。

“叶哥。”她假装是碰巧遇见。他侧过身,迟疑了下,走过来。她心中一暖。他终是对她最体贴,她穿高跟鞋,地面潮湿,礼服又是露肩的。他与她并肩站在雨廊下,廊前有株松树,松针随风掉落一地。

“阿姨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过去玩。世纪大厦工程要封顶,我比较忙,过两天去看她。”她笑靥如花。

他“哦”了一声,继续看天。

“你怎样?”她怕冷场,忙不迭地找话题。

“不坏。”

“叶哥

,你对我真冷淡,也不问我好不好?难道我们不在同一个公司,就得做陌生人?”她俏皮地噘起了嘴。

“做陌生人比较好,所以也别为我去讨好我妈妈,那不值得。”

“我没有讨好阿姨,阿姨那么疼我,我喜欢她错了吗?”

“我妈妈那个人容易浮想联翩,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不然她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