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期就买了,还是子期力荐的。刚开始真不是太感兴趣,我又没孩子想进实中读书,买这么偏僻干吗呢?后来过来一看图纸,感觉房型和小区的规划都很不错,施工公司又是我

熟悉的,技术过硬,想想就买了一套。哈,现在想想这就是天意啊,人家买在这儿是为了孩子,而我是为了老婆。结了婚以后,你上下班就方便了。”

房子在顶楼,电梯门一打开,就闻见木屑的味道。

“今天在安装木地板,我去和师傅们打声招呼。”

童悦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客厅很大,阳台很大,厨房也很大。里面有书房和两间卧室,卫生间也有两个。装修已进行到三分之二了,等木地板安装好,家具搬进来,然后便是安装电器,再找个保洁公司打扫一下卫生,最后通一两个月的风就能入住了。墙角要养一盆常绿植物,书房里放两盆兰草,买个大花瓶,灌上水,放几颗五颜六色的石子,再插几株绿萝。绿萝很粗糙,有点水就能长得蓬蓬勃勃的。童悦慢慢挪步到阳台上,顶楼的视野很开阔,一眼看过去,仿佛将全世界都拥进自己怀里。

“童悦,怎么了?”从房间里出来的叶少宁愕然地看着童悦脸上的两行泪。

“少宁……你掐我一下。”她仰起头。她从没做过这样的梦,可一切就这么毫无预料地实现了,这是真的吗?

叶少宁搂过她,叹了口气:“真让人伤心,我向你表白时你都没这么激动,不就是一套房嘛!”

这不只是一套房,而是一个家,一个美好得不太真实的家。

“少宁,谢谢!”谢谢他给予自己婚姻,谢谢他给了自

己一个家。以后不管在外面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不管淋到什么样的风雨,她都不怕了,因为她有家了。

童悦的开心感染得叶少宁也心情大好。吃饭的时候,她没怎么动筷,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嘴角都是勾起的,脖颈上的玉钱跑出衣领都没发觉。他探身过去替她理了一下。

“说真的,我挺想认识你哥哥的。以后去上海出差,一定要约他出来喝杯酒。”

“会有机会的。少宁,是你的手机在响吗?”他只顾着说话,也没注意,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乐静芬打的。

“是工作上的事,我出去接。”当着童悦的面和乐静芬聊工作,他担心童悦会敏感。

两人来的是港式餐厅,蟹粉狮子头和虾球做得特别好吃。特别是虾球,晶莹剔透弹劲十足,她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琢磨,想着回去以后也学着做给叶少宁吃。貌似叶少宁很喜欢这里的菜,一进门,大堂经理就过来打招呼。

她吃了两个虾球,叶少宁还没回来。她有些饱了,收起纸笔无聊地打量着墙上的油画。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看着来电号码,她顿了顿:“哥?”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自然。

那边没有回应,只有电波送来一声接一声加重的气息。她等着,手足无措地把汤匙在盆中翻来覆去。

“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结婚了。”彦杰开了口。

“嗯。”

他没有问对方是什

么样的人,也没有问她怎么和那人相识的,停顿了一刻后,他说道:“这个周末来上海吧,我给你买几样结婚礼物。”

“不要了,哥,到时你回来就好。”她想让他看自己穿婚纱的样子。

“来吧!我去车站接你。”彦杰随即挂断电话。

叶少宁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对着餐盘发呆,忙抱歉地抱了抱她。

“事情要不要紧?”她对他的工作还不算太熟悉。

“没什么大事。好巧,刚刚还在说上海呢,我这个周末真的要去上海几天,和投资商、建筑商一起参观金茂大厦。那也是综合性的大厦,学习他们的分工和管理。”

她愕然地张大嘴:“去上海?”

“对呀,快把你哥的手机号给我,我约他出来。”

“可是……可是我哥他去广州出差了。”她丝毫没有刻意,而是自然而然地说了谎,脸瞬间如秋染霜红。

叶少宁有点失望:“看来只有等下次了。”

“金茂大厦在浦东,你们要住在那边吗?”问这句话时,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纠结了童悦好几天,还没得出结论时,她就已站在青台火车站的六号站台上,手里捏着一张从青台开往上海的火车票。她已经有一年多没去上海了。站台没变,列车的车次也没变,车厢里的座椅椅罩依然是蓝色棉布,上面覆着白色钩花布巾,列车员只有在售卖小物品时才会露一下笑脸

。这趟车是快车,沿途没有几个站点停靠。

斜倚着车厢的一角,看着天空中的云彩飘来荡去,随着列车开动,两旁的林木向后移去。此时,人往往会进入一个万念俱空的境界。既无利害得失之念,亦无瞻前顾后之虑;既无恩爱之情,亦无憎恶之恨;既无失望,亦无希望,只是空无所思地目视耳听。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童悦失笑,听着广播里说上海站快到了。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的。今日的心情没有了往日的雀跃,相反还有些灰暗。他在她的心里待得太久了,她不会把他拔除,但以后要深埋到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不再启封的角落里。

在叶少宁出差的前一晚,她带他回去见了童大兵和钱燕。钱燕终于做通了童大兵的思想工作,再加上叶少宁温和的笑脸真是让人没办法讨厌,叶少宁没受到他们的一点刁难。童大兵陪着他坐在客厅里聊天,她在厨房里帮钱燕准备茶点。童大兵的笑声不时地飘进厨房。

钱燕朝外面看看,叹道:“站在我们家的角度,摊上这么一个女婿,真是赚了。但想想人家养儿子的,心里怎么会不发酸呢?把儿子教得这么好,事业又做得大,结果一声不吭就结了婚,难怪她妈要跑我家来闹了。换了是我,怕是会闹得更凶。小悦,日后你过了门,可要对婆婆孝顺一点,不然就

太对不起人家了。”

点心是在外面买的杏仁酥,有心形的,还有圆形的,想摆整齐很难。她索性不管了,就那么端出去。叶少宁喝了茶,还陪童大兵下了一盘棋,在她那张窄小的床上小睡了一会而,最后吃了晚饭才走。

童大兵和钱燕一直把他们送到车边,童悦看看爸爸笑弯的眼,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酸。以后童大兵再不会怨她、斥她、打她,慢慢就会像钱燕一样,笑得和气,话说得漂亮,心,却是隔离的。

叶家那边按兵不动,不知是不是苏晓岑夫妇的功劳。但叶少宁没再带她回叶家,而是独自回去过一趟,晚上十一点回来的,什么也没提。

她不知道的是,那是罗佳英第一次不给苏晓岑面子。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要是你家小枫叶嫁了北京城里一个开出租车的或是送快餐的,你愿意吗?你现在肯定说肯,因为没可能呀。小枫叶嫁了个新闻主播,开两会时专门给你镜头,瞧你那嘴咧得有多大。要是少宁找个新闻女主播,我也能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可他找的是个二十七岁的老姑娘,妈妈还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让我怎么能不生气?”罗佳英手捶着胸口,对着苏晓岑那是吼声如雷。

清官难断家务事,面对什么也听不进去的罗佳英,青台市委书记苏晓岑也没辙。叶少宁请叔叔、婶婶先回去,这事还是得他

来和罗佳英沟通。

“妈,你这是在逼我做个不孝子吗?一个三十一岁的男人,连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能自己做主,这还是个男人吗?我长这么大一直很少忤逆你,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法,只是想让你开心。当初我想学医,你说搞建筑好找工作,我依了你。毕业后,你找婶婶让我进泰华工作,我本来是想和同学一起去北京的,可你想要我留在青台,我最终也依了你。我为什么要和童悦先斩后奏,你到底想过没有?”

罗佳英震惊地看着叶少宁。

“你知道我喜欢过小涛,可你说小涛离过婚,配不上我。现在你看到了,小涛嫁的男人远胜于我,她现在过得非常幸福。你心里有没有懊悔过?童悦的妈妈怎样和童悦又有什么关系,什么样的父母是她能选择的吗?童悦洁身自好二十七年又错在哪里?你都没和她相处过,不知道她有多好,就让她三振出局,这公平吗?妈妈,我希望你能接受童悦。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么我和童悦就住在书香花园好了!”

是童悦把叶少宁送去机场的,新婚燕尔,虽是小别,但两人都有点不舍,搂着说话到安检口时间都快过了。他和她约定,每晚十点通电话。她看着他消失在候机厅的玻璃门后,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