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安心进来,迷茫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王后陛下,我迟到了。”
安心忍不住心酸,多么有责任感的孩子,她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想要安慰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陛下,我要回去了。”菲利普第一次说话没有看着对方的眼睛,而是盯着他手里的那个项链坠。
安心涌起一阵失落。
“我找到妈咪了。”菲利普突然看向安心,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光芒。
安心心里一沉,难道卡尔五世又骗了他?
这下她是彻底不敢安慰他了,谁知道卡尔五世又和他说了什么啊,她有点怪卡尔五世了,这么骗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难道他对菲利普说伊莎贝拉皇后回维也纳了?用这个方法把他骗回去吗?那他回去看不到不是还要逃出来?
“爹地说妈咪去了天堂,但是天堂就是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妈咪最爱我,所以她一直和我在一起,她一直看着我,即便我看不见她,即便她死了,你说是不是王后陛下?”菲利普用不那么熟练的英语看着安心说道,眼里泪光盈盈。
安心深吸了口气,侧过脸,将菲利普拥进了怀里,轻轻地说:“是的,是的,妈咪一直和你在一起,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堂。”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一)
卡尔五世终于带着菲利普离开了英格兰。
虽然并没有什么深交,但是安心仍然很难过,说不上是因为舍不得菲利普还是替玛丽惋惜,也许两者都有。
在离开的前一晚,当她看到即便伊丽莎白已经睡熟,菲利普仍不舍离开的样子,故意躲了出去,将时间留给菲利普向伊丽莎白告别,就在她往门外走的时候,听到了菲利普对伊丽莎白说的话:“丽兹,等着我好不好?”
安心忙几步走出来,百感交集,这个,算是承诺吗?
明明是玛丽未来的丈夫,现在却对伊丽莎白许下诺言,如果真的要按历史轨迹进行的话,每个人都是受害者,而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也许是因为最近和亨利的冷战,还有怀孕的关系,安心最近明显犹豫了些,反倒是消瘦了。
玛丽没有出来送卡尔五世,卡尔五世在离开汉普顿宫的时候牵着马还在回头张望,安心知道他是有遗憾的,她也知道在汉普顿宫的一个房间内,玛丽也一定是站在窗前,注视着这个男人的背影,他们在用各自的方式告别,也许,是永别。
她多希望,卡尔五世能停下来,冲回汉普顿宫,给那个正在怀春中的少女一个希望,哪怕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的希望也好,可是,人群越走越远,直到他决绝地上马,就再也没回头,他终于还是一个帝王,并不是神话中的白马王子,也不是为了美人肯抛却江山和一切的罗曼蒂克的人。
爱情,终于还是个奢侈品,安心佩服他这样的果断和牺牲,却终是替这段无始无终的感情惋惜。
她没有敢去看望玛丽,因为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现如今,她自己的感情不也正是一团乱麻吗?
解不开的结,理不清的心绪,很多事情注定没法一一解决,那么就让它们悬着吧,要认清形势,看清楚当务之急,尤其是在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的情况下。
客人们一走,安心明白,要抓紧时间做正事了。
要是仔细算起来,要办的事情还真多,但是鉴于时间和能力有限,也只能抓大放小了。
安心最想办成的大事就是在英格兰建立起现代医学的基础,而现代医学的最基础学科莫过于解剖学,要在几个月之内办成这个,安心知道困难和阻碍多多,但是她必须要试一试,就算是为了人民少受些苦。
最大的阻碍来自于教会和传统,因为中世纪的教会一直禁止解剖人体,不仅是教会规定,因为那个时代的人对人体充满了敬畏,认为解剖尸体是魔鬼做的事情。
就算是古埃及人能将尸体做成木乃伊,他们也没想过为了医疗研究一下尸体。
长期以来,医学上一直用动物解剖来代替人体的解剖,但是动物和人区别是很大的,这样做肯定有很多谬误发生,当然有那么多人枉死也就不奇怪了。
好在,历史的车轮已经进入了文艺复兴时代,已经有人开始进行人体解剖学的试验了,尽管都是偷偷的。
达·芬奇就是人体解剖学的鼻祖,从安心所处的年代,再往后推不到10年,现代解剖学奠基人维扎里的巨著《人体的构造》一书就会出版,这些都是安心敢于在这个时代推广她的想法的前提,只是人的观念是不好改变的,远的不说,光说服亨利八世接受这个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何况即便是亨利也不见得能做成这件事,再何况,她现在还没法和亨利正常对话。
除了这样的大事,还有一些小事让安心烦心。
比如,英格兰贵族圈的时尚风向又变了,从那次送别卡尔五世的宴会安心就看出了端倪。
因为安心她们出访法国的时候带了很多的贵族去,于是这些贵族就将来自法兰西的宫廷时尚移植了回来,准确地说就是那种带着五颜六色的假发并扑上厚厚面粉的时尚。
刚回来后,几次小范围的聚会,安心就发现有人开始这样子打扮,不过人不多,安心觉得这么难看的装扮不会被仿效,也就没在意,直到那次卡尔五世的送别宴,几乎所有的贵族妇女每人一顶假发,满眼望去,那叫一片花花绿绿。
其实,要光是难看,安心也不计较,反正时尚风向是不断变化的,这阵子过去就完了。
问题是这个时尚浪费粮食啊。
现在还只是宫廷流行,再扩展是贵族圈,再扩展是伦敦城,然后再扩展到全国。
之前因为瘟疫和战乱,英格兰的粮食并不充裕,很多乡村的人还只是刚刚满足温饱,一些穷人还不得不忍饥挨饿,国库根本没有多少粮食储备,一旦发生天灾、瘟疫或者是战争的话…
安心想都不敢想。
而贵族们竟然将面粉就那么扑到头上…
历史上的法国曾经用征面粉税的办法阻止贵族们将面粉扑在头上,可是安心还不想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因为她本人就很反对胡乱征税,所以这件事也让她颇为忧心。
不过和建立现代医学那件事比起来,还是那件比较重要些。
安心决定为自己找个帮手,当然,她想到的仍然是萨福克公爵。
其实她最开始想到的是玛德烈公主,因为她替自己经营了一段时间的妇产医院,对剖腹产能救人的巨大作用肯定有心得体会,但是考虑到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又是女人,不见得有勇气违反教义。
但是萨福克公爵就不一样,虽然他也是天主教徒,但是他们有过多次成功合作的经历,让安心本能地就相信他能帮助自己,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不过在找萨福克公爵来谈之前,安心准备了很多必须要做这件事的理由,因为这件事不同于阻止瘟疫和制糖那件事,这件事要违反教义教规的,萨福克公爵就算是能帮助她,自己本身也会承担被罗马教会惩罚的危险,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能帮助她说服亨利八世,以国家之力来做这件事,如果不行,他能帮助她自己做这件事也很不容易了。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二)
事实是,当安心说出自己想要在英格兰建立现代医学的包括医院和医学院的想法后,萨福克公爵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赞成和支持。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再相信上帝,而是一系列的诸如阻止瘟疫还有剖腹产成功的事件让他开始逐步的认识甚至相信科学,准确地说他是一个游走在相信宗教和初识科学边缘的人,这在文艺复兴时期,已经算是启蒙进步人士了,这和安心以及玛德烈公主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第一步很顺利,安心定了定神,鼓起了勇气,下面就要说解剖学的事了。
“那么,王后陛下需要我做些什么呢?”和安心合作了几次,萨福克公爵深知她的性情,说什么就做,从不拐弯抹角,并且,她每次找他合作,他都吃不到亏,基本上从以往和王后合作的经验看,都能有不少好处,这也是萨福克公爵极其愿意被安心召见的原因。
但是这次,是个例外。
“公爵大人,你知道要想准确地做手术,必须要清楚地知道人体的构造对不对?”安心在抛出那个重磅炸弹之前,打算一步步解释她想要做什么的原因,这样好让公爵大人有个心理准备。
萨福克公爵爽快地点了点头。
“那么,要想准确地知道人体的构造就必须要解剖人体对不对?”安心说这句话的时候加上了小心,语速明显慢了下来,语气也变成了试探。
萨福克公爵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是也没表现出异议。
安心看着萨福克公爵一脸防备的表情等待她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顿了一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么,我们不能解剖活人对不对?”
安心话音刚落,就看到萨福克公爵的神色明显变了变,一抹诧异还有嫌恶从眸色中一闪而过,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很好地掩饰了他此刻的震惊心情。
这个表情是在安心意料之中的,安心不得不承认,他表现的很绅士。
“公爵大人,我说的没错吧?”安心没有给萨福克公爵继续发傻的机会,趁热打铁的追问道,既然前两个问题他都认为是正确的,那么由前两个问题推导出来的这一步他当然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只是…
萨福克公爵不说话了。
她能理解他内心的挣扎,毕竟,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从小在正统的天主教的环境和传统中长大,他可以接受一些人文主义的思想,但是要彻底的背叛教义,那无疑是要他和魔鬼站在一起。
安心觉得萨福克公爵现在很有可能将她当成披着美人外皮、刚刚现了原形的魔鬼看了。
因为他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倒不是他将情绪表现的太明显,而是她一直是将他当成“同党”看的,现在,“同党”都不能帮助她的事,一定是很难了,但是她可以就这么放弃吗?
“查尔斯,还记得我病好了之后,你将我接回伦敦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孩子吗?”安心不再看着萨福克公爵,而是自己朝窗口走去,留给他一个背影,同时也是在认识他之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萨福克公爵先是一愣,这么亲密的称呼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同时仔细想她说过的那个孩子,说实话,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还有那个不做手术就会死的产妇…”安心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园林里那尊安详的圣母雕像,幽幽地说道。
萨福克公爵不由自主地在安心身后点了点头,用剖腹产救人的奇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他的妻子玛德烈公主反复津津乐道,他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玛德烈公主才将王后当成了崇拜偶像,他怎么会不知道?
安心就像背后长了眼睛看到了萨福克公爵点头似的,也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她言尽于此,之后确实也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阵子,安心轻轻叹了口气,转回身,她想对萨福克公爵说,如果实在为难的话,他不帮忙也可以,她理解,也不会怪他,却看到萨福克公爵轻咳了两声,深锁着的浓眉还没有来得及展开,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回身,他一直盯着她的目光刚好和她迎面撞上,他忙将视线转往别处。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他再次吐出了这句他方才说过的话,只是安心知道这两句是不一样的,这一句明显分量要重很多,也应该是他挣扎后的结果吧。
安心突然感到一阵温暖,就算是他能帮上的有限,她也不可能让他做太过为难的事,但是有他这一句话,也就够了。
她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挂在了脸上,这在和亨利冷战之后已经是很难得出现的表情了,连安心都觉得这样子笑脸部有些僵。
“我想请王爷做一个正式的提案出来,可以吗?”安心说出了她的要求,公爵的提案,无论是议院还是亨利八世也都会重视一些,比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去参与国事方便得多,议院向来由贵族男性把持,安心知道就是她喊破嗓子也顶不上萨福克公爵的一句话的。
萨福克公爵沉吟了一下,“那关于解剖需要尸体的事…”这个才是整件事情最棘手的地方,没有大量供研究的尸体,说建立现代医学简直是一句空话,他目前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尸体缺乏的问题,也就没法做完整的提案出来。
“捐赠。”安心清晰地吐出了这个单词。
“那要不要有一些奖励措施?”萨福克公爵想了想说道。
“绝对不能。”安心马上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萨福克公爵的这个想法,萨福克公爵刚想问为什么,突然意识到,如果捐献尸体有奖励的话,不排斥有不肖之徒偷人家尸体来换钱,甚至为了用尸体换钱不惜杀人…
想到这,萨福克公爵恍然大悟,他深深地看了安心一眼,她什么都想到了,看来这件事她是非要做成不可了。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三)
“好吧,这件事就先交给我,但是我不能保证事情完全能向我们预期的那样,因为你知道…”萨福克公爵说到这耸了耸肩,这件事不像做生意,目前英格兰国内天主教和新教的对立仍然很严重,弄不好,引起宗教对立很容易不可收拾,而且如果人民不能发自内心的拥戴这件事,虽然是顺从历史潮流,但是也不能冒进。
“我明白,您能做到这些已经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了。”安心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凭萨福克公爵一己之力就能做成的。
“那么…”萨福克公爵看了看安心,似乎是想要再说什么,安心耐心地等着他说,结果听到的却是:“如果王后陛下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哦…那么,好…”安心有些失望,她其实想问问关于亨利的近况,但终是没有问出口,还了萨福克公爵临走时候行的礼,出神地望着他往外走。
“陛下,您就真的不怕进不了天堂吗?值得吗?”
萨福克公爵快要走出这个安心待客专用的书房的时候,突然停住,转回身问了这么一句,安心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进天堂?天堂在哪里呢?
愣怔了一下,安心才明白,在天主教里进不了天堂,就只能下地狱,而萨福克公爵这么问说明他还是担心她的,只是她没办法告诉她其实她是唯物主义者,她也没办法做出为了民众和国家一幅甘愿舍身取义的姿态,她感激他的关心,她也只能以微笑着摇头来做回答。
“那么你呢,公爵大人,你怕吗?”看萨福克公爵要出门,安心忙追问了这么一句。
萨福克公爵看着安心眨了眨眼睛,“有点。”
这么回答很出乎安心的意料,她本以为他即便是怕也会为了面子藏在心里,不过他这么回答却让安心感觉很舒服,至少他在她面前是丝毫不需要伪装的,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和国度,能有这样的一个蓝颜知己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吧。
安心微笑着看着萨福克公爵消失在门外,轻轻出了一口气,她就算是尽力了。
萨福克公爵没有离开汉普顿宫,而是大步向亨利八世的书房走去。
他是亨利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不可能在没有国王的授意下直接向议会提交自己的提案,这件事让他感到头疼的地方还不止是提案内容本身的争议性,传言王后和国王不和,看来这是真的了,这也是刚才他对安心欲言又止的事。
其实从亨利八世最近的情形看,这传言也假不了。
国王陛下最近心火旺盛,脾气暴涨,整个朝野噤若寒蝉,简直是动辄得咎,这还不算,萨福克公爵还听说国王陛下现在很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王后,谁提谁倒霉,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开始查尔斯·布兰登还没在意,玛德烈公主还同他说过要不要进宫斡旋一下国王和王后的关系,他还说不要紧,两个人就是有什么摩擦也很快会好的,因为他看得出在亨利心里安王后的地位有多重,他们两个人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可是,这么大的事,安心不找亨利八世,而是找他,就知道问题不是他最开始想的那样了,可是亨利不主动和他讲这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这个提案事关重大,因为他已然答应了安心,现在就要马上征询一下亨利八世的意见,如果他就坚决反对的话,他做提案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亨利八世正在一幅大的海军地图上摆弄他的舰艇模型,欧洲的整个海域还有美洲都被他做了不同的标记,从这张图上可以看出他想使英格兰成为海上霸主的雄心。
对于萨福克公爵的到来,亨利八世并没有特别的表示,而是冲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和他一起研究地图。
“查尔斯,等我的新炮船建成,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卡尔的无敌舰队,到时候我们英格兰就是海上霸主,美洲的殖民地要多少有多少,我要让我们的国旗飘扬在全世界。”亨利八世将双臂支在地图上,神采奕奕地说道。
“毫无疑问,陛下的宏愿马上就会实现。”萨福克公爵并不是拍马屁,而是深信不疑,亨利的这个愿望也是他的,所以每次亨利八世一见到他,就愿意同他讨论这个,这是他们两个最愿意分享的话题之一,和别的官员就不行了,因为别人会觉得他穷兵黩武,不切实际。
“找我有什么事?”亨利一手拿着放大镜,目光仍然在地图上,问道。
查尔斯·布兰登快速地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不要说这是王后让他做的,免得让事情变复杂,要是国王反对这件事,也不至于怪到王后头上。
“陛下,我想做一个提案,关于建立医学院和医院的…”于是他就将安心的提议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提到尸体捐献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亨利八世的表情,可是,直到他说完了,亨利八世的目光仍然在地图上,基本看不出和他刚进来的时候有什么表情变化。
停了一会,“陛下…”查尔斯·布兰登见亨利八世没有反应,叫他一声。
亨利八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放大镜往地图上一丢,快步走到沙发旁,将自己的身体极为不顾形象地扔了进去。
“查尔斯,我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她完全不理我…”亨利八世边说,边将头枕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皱着眉猛按他自己的太阳穴。
查尔斯·布兰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都哪儿跟哪儿,他说的是提案的事,虽然这个提案也和王后有关,而国王却突然和他提起了同王后的关系,如果不是他事先听到过传言,都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谁,不过就算是国王善于打岔,他也不能不作回应。
“陛下,王后不会不理您的,您多虑了。”查尔斯·布兰登不痛不痒地安慰道。
亨利八世听完这句突然挣开了眼睛,沮丧地说道:“可是,她现在连她最想做的事都已经通过你了不是吗?”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四)
查尔斯·布兰登讶异了一下,难道王后刚和他说过的话,国王都知道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之前王后就提过,这次只是通过他做提案而已,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对国王撒谎了。
“既然王后陛下已经和陛下您提过了,那么我…”查尔斯·布兰登想说他完全听亨利八世的安排,可是亨利八世却打断了他,“她从来没和我提过。”
这下查尔斯·布兰登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既然没提过,那么国王之前的话…难道不是指的这件事?是自己一不小心就把王后给卖了?他不敢再说话,怕说得多错的就多。
“你忘了,我看过她的遗书。”亨利八世马上就解开了查尔斯·布兰登的疑问。当初珊妮误将安心的遗书拿给亨利看,查尔斯·布兰登也在场,并且他也看到了内容,只是时间一长,就没什么印象了,现在亨利八世一提,他才想起来里面确实提过这件事。
查尔斯·布兰登在解开了疑问的同时也不仅敬佩起安心来,一个女人为了人民连下地狱都不怕,可他还是男人,他有点后悔方才对安心坦诚他有点怕下地狱了。
“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只是她不提,我也不能先提…”亨利八世仰头无神地凝视天花板,查尔斯·布兰登听他这样说,明白安王后现在一定还不知道国王陛下看了她遗书的事,所以国王一直有顾忌去帮她实现这些愿望。
不过既然王后先提了,而国王也有心促成王后的愿望,那么,他自己只不过就起了个传声筒的作用了。
“查尔斯,你就按照方才同我说的做个提案提交议会吧。”亨利八世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只是…”亨利八世顿了一下。
“不要写关于人体解剖的事…”亨利八世皱着眉补充道。
“可是…”查尔斯·布兰登没有马上答应,既然开设医学院,这个问题就回避不了,再说王后和他商量了半天的就是关于人体解剖这件事,医学院没有解剖课,那和过去的医学没有本质区别,也没必要开设了,这样一来,他的这个提案也就没有实质意义了,虽然他对于他这样做的意义所在仍然持一小部分保留态度。
“如果议会质询怎么办?”查尔斯·布兰登问道,既然要开设医学院,国家就要投入,那总要说出开设的意义吧,况且议会也一定会问关于解剖的问题,在医学上,这个问题怎么都绕不开。
“那就在提案中写用动物解剖。”亨利八世沉吟了一下说道,自古以来医学研究就是用动物,这样肯定能通过了。
“可是…”查尔斯·布兰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泄气,放松是因为这样一来王后和他都不用下地狱了,泄气是觉得这本来可以是一个促使英格兰医学进步的机会的。
亨利八世一挥手阻止了萨福克公爵下面想说的话,“查尔斯,如果我们的医学院一开始就宣布要解剖人体,还有人敢报名吗?”
查尔斯·布兰登思索了一下点头,确实,要是那样的话,进了医学院的人不是要先脱离天主教就是要被宣布为异端,牺牲太大了,恐怕连家人都要决裂,除非是对医学无比热爱的人才能做到,可是这样的人,几乎是太少了。
陛下想的并不是怎么对付议会,连以后的生源和可持续发展问题都想到了,看来这夫妻俩尽管没有交流,还都思考过这同一个问题呢,萨福克公爵不禁联想到。
“不过,查尔斯,我想你帮我做一件事…”亨利八世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萨福克公爵的神色也肃穆了起来,“陛下,您说吧…”
安心这几天通过乔治·博林打听到上下两院正在讨论萨福克公爵提出的关于建立医院和医学院的提案。
她本以为会遇到很多阻碍,但是很奇怪的是,据说无论是下院还是上院都是很顺利地就通过了,她还纳闷,那些笃信天主教的保守派教徒怎么这么轻易就让步了呢?这顺利的有点不正常。
她高兴的同时也隐隐有种不安。
等到这个提案形成法案昭告天下的时候,安心才知道,这个医学院被严格规定只能用动物解剖进行研究和教学,这让她原本以为自己愿望得偿的快乐瞬间化为乌有。
她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安慰自己,萨福克公爵肯定尽力了,只是斗争不过那些贵族元老们。
后来一想,不对,因为据她得到的消息,这个议案通过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激烈争辩的过程,如果萨福克公爵在提案中提出用人体解剖的事,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宫里早就该议论纷纷了,现在什么阻碍都没有地通过,只能说明,萨福克公爵一开始就没在提案中提用人体解剖,他到底还是退缩了。
安心想起那天萨福克公爵临走时,她问他怕下地狱吗,他是肯定的回答。
再想想他的天主教徒身份,安心很想理解他,她也没有理由怪他,毕竟他没有义务为了她或者其他不相干的人断送自己的前程并且和整个天主教上层为敌,也许一开始自己就太为难他了。
只是,心里总是闷闷的,也很泄气,总感觉萨福克公爵不再是自己能完全相信和依赖的人了,同时,自己的那个建立现代医学的愿望,可能也无望在这个时代的这个国度实现了。
算了,也许根本就是自己太异想天开了,现在保命这件事还没解决呢,就想着做这做那,根本也不顾及时代特征和现实,看来,历史的脚步真的要一步步的前进,一点也快不得,自己是太心急了,也违背了历史规律,还是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