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说安心被加冕为王后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她和亨利八世结婚的那天晚上。

偌大的卧室就成为了一个观礼现场。

所有重要的贵族、宗教界人士全都围坐在国王和王后的床边,这是传统,也是规定。

不要以为国王和王后的第一次是个人的事,对他们两个来说,什么都是国家大事。

这相当于一个仪式,只有这个仪式完成加冕才算完成,不然安心也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王后。

第二十一章 伊丽莎白一世(三)

当年凯瑟琳王后能够嫁给亨利八世的前提,就是她没和亨利的哥哥发生关系。

按照传统,仪式完成之后,在场的人还要报以热烈的掌声庆祝国王和王后真正的结合。

闹洞房安心倒是听说过,中国就有这个传统。

可是一个个的搬着椅子坐在那等着看这件事,她可是没这个心理准备,尽管他们的床四周有帐幕挡着,很薄的帐幕。

开始看到那么多人在她房间不走,她还纳闷,因为她本身就当了多年的女官,所以在加冕之前,女官只是走形式似的给她大致讲了讲加冕的过程,并没有讲洞房的过程,以为她本就知道。

而安心刚穿越过来后在布里克林庄园也找人给她讲过宫廷礼仪,却都没涉及到这些。

当安心意识到他们一个个在她和亨利八世的卧室里赖着不走是为了做什么后,她脸都黑了。

于是不管亨利八世怎么给她使眼色,她就老老实实地穿着晚宴时的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动都不动。

按照程序,要由一些贵妇来给王后换衣服,她也不许人家碰。

后来亨利八世没办法,将所有人都赶走了安心才松了一口,脸色才柔和了下来。

这件事还导致了很多大臣的不满。

本来安·博林就已经让这个天主教的国家改变了信仰,现在连老祖宗立下的规矩都随意改变了。

不过在这件事上亨利八世倒是蛮有魄力,毕竟他可不是一个爱循规蹈矩肯受传统束缚的人。

在这件事上亨利八世是聪明的,毕竟新婚第一夜就惹娘子不高兴,这绝对是婚后最大的不和谐因素。

可是,王后生孩子这件事,他就必须得按照传统来了。

他不能阻挡贵族和大臣们看着孩子降生,不然将来有人会以这个为理由不承认这是国王的血脉,这是完全可能的。

你可以说这是个陋习,也可以说是对王室血脉的重视,但是这个传统却真的可以杜绝像“狸猫换太子”这样的事情发生。

亨利八世不打算改变这个传统,何况还有一层帘子挡着呢。

所以安心被抬到了事先已经布置好的产房之时,看到陆陆续续还在往这里来的贵族们,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是她疏忽了。

这个产房被她要求整天反复消毒待用,并给其他孕妇做过接生,没有一例感染。

如果说她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医生,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医学,那么她还多少相信点这个产房,虽然它离现代化的无菌手术室还有很大差距,但是却是那个时代无论是东方和西方卫生条件最好的了。

可是,她怎么就没想到,她结婚那晚颇似闹剧的戏码会再次上演?

这么多人进来,她的房间就是消过多少遍毒又有什么用?

可以说她为了生产的安全前期做的准备几乎要前功尽弃了。

“陛下,我要找陛下,将陛下请来…”安心忍着痛气喘吁吁地叫道,这个时候医生已经要将她抬到生产凳上去了。这是一种在15世纪被意大利人发明的生产方法,可以保持身体竖直向上,并很快在欧洲流行,安心因为觉得这个方法还算比较科学之前就采用了。

第二十一章 伊丽莎白一世(四)

王后陛下,陛下就在帘子外面,男人是不可以进来的,有什么需要我们转达的吗?”梅塞尔夫人现在是女官的总管,也要参与到王后的生产过程中,她还是比较镇定的。

“安,亲爱的,我就在这边呢,你别怕…”亨利八世现在和贵族们在一起,他的御座也已经被搬了过来,只是他急得来回踱步坐不下,其他人也不敢坐下。

虽然人多,但是每个人都平心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所以安心的声音尽管虚弱,不光亨利八世,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也根本不用梅塞尔夫人传话了。

“陛下,我请求你,你们,你们不是医生的人,都出去,出去吧…”其实安心现在也糊涂了,人都来了,并且这些贵族也不可能自觉地消了毒再来,产房早就被污染了,现在就算离开,和之前的卫生条件也不能相提并论,安心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补救了。

“安,你不必害羞,我在这里…”亨利八世很体贴地安慰安心道。他以为安心和结婚那天当晚一样是因为不好意思,其实这大可不必,反正也隔着层帘子,想来她只是因为分娩时疼痛带来的叫声不好意思吧。

“陛下,他们不离开,我就…我就…不生…”安心咬着牙不肯呻吟,尽量让她的吐字清晰。

“安,这是不可能的,你…”亨利八世这下可难住了,在场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虽然不敢将不满表现出来,但是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么不受这个王后待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本来就不爽,何况这个王后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出身和血统都那么低微,人家凯瑟琳王后也没破坏这个传统啊。

亨利八世看了看其他的那些人,人家脸上都是一副悉听尊便的神态,但是亨利八世知道,这些人在这里是给孩子的出生起公证作用的,没有他们,这孩子将来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被领主们以这个理由反对,就是他的责任了。

可是,如果安执意不肯生,他也没办法。

“安,哦,亲爱的,你…”亨利八世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好?他就没想到妻子在关键时刻会来这么一下子,他想将他的难处告诉她,可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怕这些人将来造反吧。

“王后陛下怎么样了?”这是一个从外面传进来的女声,“陛下,我们来晚了,非常抱歉。”这是一个男声。

亨利八世见到这两个人就像抓住了两棵救命稻草。

是玛德烈公主和萨福克公爵。

萨福克公爵接到王后要生产的消息后,因为要去母婴医院里找妻子,这才来的晚了一些。

玛德烈公主现在不愧是一个尽职尽责的院长。

因为今天有一个产妇生产,她白天正好赶上,就现场指挥,可是生出来一个后,产妇仍然疼痛不止,原来是双胞胎。但是因为之前生产的时间过长,产妇快要没力气了,后面的那个孩子也憋得久了,情况很危险,所以玛德烈公主就没有回去。

公爵去医院接她的时候生产还在继续,如果不是因为王后生产太过重要,玛德烈公主还真不愿意离开。

第二十一章 伊丽莎白一世(五)

“玛丽亲爱的,我希望你能劝劝安王后…”亨利八世还没等玛德烈公主和萨福克公爵行完礼就开口说道。

可是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见到他那个亲妹妹玛德烈公主看着那群贵族双眉紧锁。

“陛下您不要着急,王后陛下不会有事的。”萨福克公爵看亨利八世不复往日的沉着冷静,刚刚成为父亲的他感同身受,不禁安慰道。虽然这生孩子是有风险的,可是自己的老婆不是也没事吗?何况王室有上天庇佑。

亨利八世也没理他,继续对着玛德烈公主:“她不希望我们在这里,是很不希望,她说我们不离开就不生,可是…”这句声音小了很多,是凑在玛德烈公主的耳边说的,他的窘况都被臣子们看光了,连老婆都控制不了,但他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玛德烈公主眉毛拧得更紧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她定定地看了自己的哥哥几秒钟,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也想请他们离开。”

亨利八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不知道她怎么也会这么想。

王室的传统安·博林不知道甚至不理解还有情可原,但是玛德烈可是正经的公主,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这么离经叛道了。

玛德烈公主现在没有办法和亨利八世解释消毒的理念,事实上现在她也很为难。

如果安心不让她去做这个医院的院长,她会完完全全地站在传统这一边。

你要相信在那个时代的那个身份,很多时候政治甚至其他一些东西是要大于生命的,何况对女人来说,生命本来就不值钱,哪怕贵为王后。

即便是她自己的母亲、她的嫂子——原来的那个凯瑟琳王后也没提过这样的要求,但是她却完全能理解安心的想法。

就算是所有人都相信她现在经营的医院之所以会有那么高的母子平安率是因为王室庇佑,但是她知道不光光是因为这个,她难道不清楚自古以来王室生产的死亡率吗?

要是真有庇佑的话,那成功率应该比民间高很多,可是事实却是正相反的。

可以说,在女人生产的问题上,上帝并没有多青睐王室一些。

反倒是安心带来的新方法,和她这一段时间在医院的所见所闻,让她知道生产安全率提高的原因来自哪里。

从自己丈夫萨福克公爵那里听来的关于“传染”的解释,再到王后所谓的“消毒”的重要性,她相信这是有某种联系的。

她不能否认,如果不是安·博林帮助萨福克公爵阻止了瘟疫的话,她们的婚事也不可能这么容易。

她相信安·博林的方法是正确的,不管是对瘟疫还是对女人生产。

所以她一进来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么多人一定是把产房给污染了,不用哥哥说,她也知道安·博林拒绝生产的原因。

对于安全性,作为女人,她能体会安心的心情,换做是她,她也不想冒这个险,但是身为王室成员,她又理解哥哥的难处。

现在亨利八世将这个难题交给她,玛德烈公主也为难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伊丽莎白一世(六)

“玛丽,你到底要不要…”亨利八世看着玛德烈公主站在那皱着眉若有所思,急性子上来了,现在时间这么紧迫,他也来不及问她为什么要反对他,他已经火烧眉毛了。

“玛丽,你…”萨福克公爵也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妻子为什么和国王顶了起来,只得稍稍提醒她一下。

他话音刚落,就见自己妻子一直皱紧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陛下,如果我能让王后陛下顺利生产,是不是可以听我的安排?”玛德烈公主说道。

“当然,可是…”亨利八世背对着大家,冲着玛德烈公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后面那些人也要处理好才行。

光顺利生产不行,还要让在场的人都承认孩子的血统才行。

玛德烈公主郑重地点了点头。

亨利八世盯着她几秒钟,“好,你来安排。”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此刻他只是个无助的男人,让他从全国最有权力的男人突然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也只有他这个妻子了。

“陛下,诸位大人,我想请你们跟我来,请移步。”玛德烈公主说完只冲着亨利八世微微欠了一下身,径直往外就走,她对其他人命令就可以了,她身份比那些人都要高,包括自己的丈夫。

虽然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但是既然答应了她,亨利八世还是带头跟在了她的后面,那些大臣看了看从那后面不时发出极为克制的低声呻吟的帘子,虽然恋恋不舍,也还是跟了上来。

玛德烈公主来到了安心的房间,这是一个大套间,里面还有一个小的房间,她就在这个小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

“请大人们派个代表来检查一下这个房间,有没有什么问题?”玛德烈公主站在小房间门口说道。

一群人虽然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选出了一个代表,进到了那个小房间。

小房间只有床和梳妆台,还有几张太妃椅子,还有一个壁炉,没有窗户,相当于中国古代的暖阁,现在没人,也没什么可检查的。

那个代表走了出来,玛德烈公主问他:“大人,你现在已经看到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一会王后陛下会在这里生产,你们可以等候在外面,殿下出生之后就会直接抱出来给你们过目,现在你告诉我,你们会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是王后陛下所生?”

那个人怔了一下,又看向其他众人,这还有什么不承认的,那个房间连个地缝都没有,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抬进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生的。

而玛德烈公主特意这么确认一下,就堵上了他们以后找茬的由头。

其实在小房间里生产和隔着帘子道理是一样的,只是这个小房间可以封闭起来,因为有门。

这些贵族们纷纷点了点头,那个代表于是说道:“我们永远承认这个孩子为王后陛下的亲生骨血。”

有了这句话,玛德烈公主看了一眼亨利八世,看到他的神情稍稍舒缓了些,于是对身边的侍女命令道:“马上用酒将这个房间全面消毒,之后将王后陛下转移到这里来,快。”

这个方法比在原来那个地方赶走大家好,因为这个小房间在消毒完之后就不会被污染了。

而现在消毒时间上完全来得及,从阵痛开始至少还有几个小时才能生出来呢。

第二十一章 伊丽莎白一世(七)

事实是玛德烈公主的这个做法安心也没有异议,只是将她从布置好的产房又抬回来费了一些周折,但是那么多人抬着,也没额外多受到多少苦头。

玛德烈公主在安心的耳边轻轻地对她说话,告诉她一切都安排好了,安心这才多少松了口气。

她亲眼见过玛德烈公主管理下的妇幼医院,是可以让她放心的。

一切准备就绪,除了待命的侍女,其他的宫廷命妇全部都聚集起来为王后祈祷,包括大主教们。

因为生产还需要一段时间,亨利八世就不断焦急地来回踱步。

萨福克公爵也没法劝他,他总觉得似乎少了谁,应该是很重要的人,不然不会让他觉察出来,可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怎么没见到玛丽?”亨利八世突然说道。

萨福克公爵一开始以为他在说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玛德烈公主,这个是她的昵称,乍一听之下还以陛下为糊涂了,玛德烈公主不正在小房间里陪着王后生产呢吗?

忽然明白过来,亨利八世说的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凯瑟琳王后所生的玛丽公主。

按理说,这个时候她也是应该在场的,就算是她不去替王后祈祷,这个孩子将来也是她的兄弟姐妹。

“要不要我去找找她?”萨福克公爵忙说道,他怕亨利八世因为这个生玛丽公主的气。

亨利八世沉吟了一下,摆了摆手,“算了,随她吧,祈祷也是要诚心才行。”对于这个女儿的想法,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会不清楚?

现在他也没工夫顾得上这个女儿了。

其实玛丽公主这会也没在自己的房间里。

如果说对于安心的生产,最紧张的莫过于亨利八世的话,那么第二紧张的就要算玛丽公主了。

安心待产的这几个月,玛丽公主如坐针毡,也频频秘密地和一些臣子接触。

她的危机意识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一旦安·博林生下的是男孩,那么她的王储地位肯定是保不住的,如果是女孩的话,以现在安·博林的地位,也不见得能容许她的女儿排在玛丽公主之后。

而玛丽公主担心的倒不单纯是这个王储地位,没有了母亲家族的支持,她就是当了国王这个位置也是不稳固的,她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

要是男孩还好,要是女孩的话,现任的王后用什么办法将那个女孩的地位排在她的前面呢?她只有死,所以必然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难道不想过平平安安的生活吗?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自己是一个贵族小姐,只要等着出嫁给人做贵妇就好了,现在站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时刻提防可能出现的各种威胁,如果不是为了母亲…

母亲…

玛丽公主听到过安·博林为其他那些平民妇女做的一些事情,并且赢得了和自己母亲差不多甚至比母亲还要好的口碑。

这些她是不屑的,在她的内心,这都是惺惺作态的作秀之举,而自己的母亲才是真正为了老百姓。

第二十一章 伊丽莎白一世(八)

玛丽公主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是这个女人害得父母反目,她无法原谅她,而那个女人对她的好也不过是黄鼠狼拜年罢了。

而那些忠于母后的大臣也告诉她,一定要提防这个王后,尤其是她有了孩子之后。

这不,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

接到了通知的玛丽公主,站在窗前好一阵,按理她是要去替王后祈祷的,她知道她现在不露面会让自己的父亲震怒,但是她心中却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这个愿望驱使她出了自己的房间。

并她没有去王后生产的地方或是祈祷的教堂,而是去了一个原本不该是她去的地方,至少不该是现在的她去的地方。

因为她明知道这个时候主人是不在的。

她来到了亨利八世的书房。

现在整个汉普顿宫都在因为王后的生产而忙乱,贴身侍卫一般都是紧紧跟着国王的,而一般的巡逻士兵看到玛丽公主除了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外,并不会询问公主要去哪里。

玛丽公主先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不出所料,果然没有人。

于是她稳了稳心神,镇定地推开了亨利八世的书房门。

按照她的猜测,不管这个婴儿是男是女,亨利八世都会下诏册封他的地位,而这个册封诏书肯定是已经拟好的了,没准现在正摆在他的案头,就等孩子一降生就可以直接宣布了。

她这么做也没想干什么,只是想稍提前那么一点知道自己的命运,这样,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作为一个公主,她是第一次干出这样的事。

当书房门在身后合上的时候,玛丽深深地吸了口气,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心里想的却是请求母亲的原谅。

如果被母亲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她肯定是不会原谅她的,但是她确实是迫不得已。

房间里的灯还在亮着,玛丽公主快步走到了亨利八世的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