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颤了一下,一动不能动了。

  她贴着他,鼻息细细,吐气如兰,“因为”,从她咽中发出的吃吃笑声,实在妖得媚人,她的唇靠着他的喉结,靡软地,温柔得暖昧地说道:“我失身了!”

  隔着两百步,坐回马车的王弘,望着这一幕,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容将自己的唇印在冉闵的喉结上,吐出这几个字,她再次吃吃一笑,朝他抛了一个极尽妖艳的媚眼后,然后,她慢慢扯下他的手,转身欲走。

  她的手臂被冉闵锁住,“是谁!那人是谁?”

  他的声音沉怒之极,不用回头,陈容也知道,他的俊脸一定铁青着,扭曲着。因为她视野所及之处,所有的士卒都低下了头,策马退后。

  他把陈容重重一拖,硬生生地把她扯到自己怀中后,他杀气沉沉地嘶喝道:“他是谁?”

  陈容一出口,他便相信了她这个说辞。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一个女郎,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可以解释她的突变。

  冉闵是暴怒的,痛恨的,因此,他抓着陈容手指,用上了大力,直抓得她的骨头硌硌作响,直抓得她那嫣然笑着的脸上,冷汗微渗。

  陈容没有叫痛,不但没有叫痛,她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而妩媚。她歪着头,静静地瞅着冉闵,轻轻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在冉闵如刀一样的盯视中,她十分随意地说道:“我是闲着无聊,便出门看看夜景,没有想到被人打晕了,醒来后,便失身了。”

  她说得太随意,她脸上的笑容也太灿烂。

  几乎是突然的,冉闵感到一种恶心!

  “砰”地一声,他把她重重甩出,在令得陈容在地上滚了几滚后,他跳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

  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他的俊脸上除了愤怒,还在厌恶…还有悲伤,“陈氏阿容,我都许你为妻了。”他哧地一笑,沙哑的,艰难地说道:“我都许你为妻了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身,翻身上马,急急一扯,狂冲而出。

  众卒和陈微先是一征,转眼,他们反应过来了,连忙跟了上去。走了老远,陈微还在回头盯向陈容。只是这一刻,她脸上的黯然,失落,自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轻松愉悦的笑容。

  直追了大半个时辰,一个将领才卒先追上了冉闵。这时的冉闵,已停止了奔跑,他坐在马背上,面对着夕阳,四周是漠漠荒原。

  他一动不动地驻马而立,苦不是风吹动了衣袍,卷起了长发,直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雕像。

  那将领来到冉闵身后,想了想,他低声说到:“将军,不过是一个妇人,何必动怒?”

  冉闵没有回头,他盯着那夕阳西下处,好久好久,在那将领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时,他沙哑地声音突然传来,“不对,她在撒谎!”

  那将领一征,正想询问时,冉闵已哈哈大笑起来。

  他仰着头一阵狂笑后,慢慢地解下长戟!

  在那长戟拄在地上,他低着头,嘶哑地冷笑道:“都失身了,都在寻死了,她还想替那个男人瞒着…陈氏阿容,你对我的心,未免太假了!”

  那将领听到有关末来夫人的这种私密事,哪里敢开口说话?连忙低着头。

  冉闵的右手,紧紧的,紧紧地握着那戟柄,这一次,他用上了十分的力道,直把得那戟朝泥土中深深插入,直领得戟柄开始弯曲。

  他垂着头,尢自嘶哑的大笑不休。笑着笑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越来越低沉。

  几乎是突然的,他朝着那长戟重重一踢。在踢得它拔地而起,弹出老远后,他嘶哑的,愤怒之极的低吼道:“你算什么?你算得什么?”

  低吼声中,他突然翻身上马,再次狂冲而出,在冲过那长戟旁时,他伸手挥起,掉头狂奔而出。

  第125 章 脱茧

  冉闵狂冲而回。

  刚刚冲上官道,他下意识地掉转头,瞟向那血色人影。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

  这车队,走在最前面的几辆马车上,标有陈府印记,它们正朝着陈容的方向驶去。

  事实上,这时刻,整个官道上的人,都被那车队给吸引了注意力,他们纷纷回头望去。

  陈容正低着头,这一夜一日,虽然只是短短十数个时辰,可对她来说,已是几经生死。

  此刻,她正转过身,寻向自己的坐骑,这坐骑,还是她从王弘的庄园中牵出来,而她用来杀敌的长革鞭,也不是惯用的,而是普通的马鞭。

  她低着头,静静地走向坐骑,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陈容恍惚的大脑,慢慢地回过了神,她转头望去。

  这一望,她对上了一队由十数辆马车组成的马车队。

  走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标有陈府的标志。陈府?

  陈容微微侧头。

  一人看到了她,当下,一个唿哨声传来,转眼间,众马车停了下来。

  率先迫不及等跳下的,是陈元,见到陈元,陈容嘴角一扬,微微一笑,而她握鞭的手则紧了紧。

  就在这时,走在陈元前面的马车也跳下一人,却是陈公攘。

  接着跳下的,是瘐志和桓九郎。

  看到这里,陈容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么多人盯着,却原来,这十几辆马车中坐的,都是一些士大夫。

  陈元一眼便看到陈容,他那端方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刚刚提步上前,只见陈公攘在他的身后轻喝了一声。

  陈元应声停下,低下头退到一侧。

  陈公攘越过他,向陈容走来。

  他来到陈容身前,望着被血染透的她。陈公攘上前二步,一直来到陈容身前才停下。他低头望着她,温和地说道:“孩子,你受惊了!”

  声音无比慈祥!

  陈容呆呆地抬起头来,望着陈公攘。

  陈公攘对上这样的陈容,不知不觉中,竟是眼眶一红,他慈爱地说道:“阿容,来,跟大伯父回去。”

  陈容却是不解了,她歪着头看着陈公攘。

  望着迷惑的她,陈公攘广袖一伸,他轻轻地在她沾满血的肩膀上拂了拂,哑声说道:“孩子,你忘记了,你姓陈啊。来,跟伯父回家。”

  “回家?”陈容眨了眨眼,喃喃说道:“我有家?”

  这话一出,陈公攘低叹一声。

  他转过身,轻轻说道:“傻孩子,走罢。”

  陈容没有动。

  陈公攘无奈,只好再次回头。

  这时,瘐志已经跳下马车,他大步向陈容走来,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满城丈夫,却无一个真男儿!阿容你这小姑子,真是让我等自叹不如!”

  走在他的身侧的是瘦弱清秀的桓九郎,他望着陈容,声音清利,“小姑子,随你伯父回去吧。前一次,明知莫阳城被胡人围住,你还能不畏不惧地前去。这一次,满城丈夫光采更被你一个小姑子给掩了去。小姑子,随你伯父回去。等到了建康,我们当向朝庭请封于你。”

  桓九郎越众而出。

  他缓步走到陈容面前。

  看到他走近,瘐志和陈公攘略略退出几步,侧过头低声谈笑起来。

  桓九郎凑近陈容,望着她,低低地说道:“阿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大胜后这般不管不顾地游荡在外。我们来,是接你回去。”

  他看向陈容的眼神中,有着怜惜,更有着敬服,他轻轻地说道:“过两日,我们便会前去建康。你壮我南阳军威,虽是一个小姑子,却比满朝丈夫更加有血气,这行为,不管是陈府,还是朝庭都会重视。走罢,这是你的一个机会。”

  他年轻的,清亮的眸中,带着一种洞察。这个瘦瘦弱弱的桓九郎,总是敏锐尖利的。

  陈容望着他。

  她干裂的唇,轻轻动了动,声音低而哑,“这是我的机会。”

  慢慢的,她又重复道:“这是我的机会。”

  如此重复了几遍后,她的双眸恢复了明亮。静静地看着桓九郎,她盈盈一福,然后提步向陈公攘走去。

  陈公攘看到她走来,连忙迎上,他慈祥地说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陈容垂眸,朝他福了福,低声说道:“累大伯担忧了。”

  陈公攘连连摇头,连连说道:“不,不不,是大伯的错。孩子。你不用怕了,从此后,你归于我名下,陈元一家与你再无干系。便是到了建康,你若不想跟着父兄,也可随大伯我。”

  陈容低着头,她再次福了福,向陈公攘唤道:“多谢大伯。”

  “好,好好,孩子,上马车吧。”

  “是。”

  陈容转头,慢慢向那马车走去。

  可刚刚走出一步,她双腿便是一软,整个人朝着地上一扑。就要栽倒在地时,她连忙把马鞭撑着地面。

  明明撑住了身子,可陈容整个人似乎是瘫软了,努力了几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陈公攘连忙唤道:“快,扶住女郎。”

  “是。”

  两婢从马车中跳下,急急跑向陈容,把她一左一右扶住。

  她们扶着陈容向马车中走去。

  陈容一上车,众士大夫也纷纷上了马车,吆喝声中,车队转向南阳城。

  冉闵只是朝着那车队瞟了一眼,便朝着南阳城冲回。

  不一会,他如一阵狂风般从北城门一冲而入。一入城门,他把长戟一指,沉沉喝道:“王弘何在?”

  这一指,这一声喝,当真杀气十足!

  北城门的守兵,哪里见过这样的冉闵?当下一个个脸色苍白。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走出,朝着冉闵叉手说道:“我家郎君已从西门离城,返回建康了。”

  “西门?”

  冉闵冷笑一声,策马掉头,再次狂冲而出,转眼间,天地间只有一抹烟尘还在。

  望着他向西方驶去的身影,一个王家护卫不安地说道:“这冉将军,莫非是想对郎君不利?”

  那回答冉闵的护卫低声说道:“看他那样子,杀气腾腾的,肯定是想对郎君不利。你快快前去,令大伙逼着郎君尽快上路。记着,不可走西门。”

  “是。”

  那护卫应了一声,大步离去。

  载着陈容的马车,稳稳地驶回了陈府。

  马车并没有驶进她原来的院落,而是朝着东侧一个装饰华丽的院落走去。

  陈容几乎是刚刚落地,众仆便是一围而来。尚叟更是扑到陈容面前,伏地一阵大哭。

  陈容望着啕啕大哭的尚叟,疲惫的,有气无力地问道:“平妪呢?”

  尚叟还在哭,倒是另一个仆人连忙应道:“女郎忘记了?妪上次随你离开的啊。”

  平妪没有回来,不过,她如果还在冉闵那里,生命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就算遇了险,左右不过一死而已。

  说真的,也许死了比活着更轻松,她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陈容提步向院落里走去。

  她也没有心思打量这装饰华丽精致的新院落,在仆人的引导下,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中,早就备好了热汤。

  陈容在侍婢地服侍下,慢慢的,艰难地脱下血衣。这衣裳,沾血的地方与她的皮肤粘在一起,脱下很不容易。

  血衣一褪,陈容便把脸深深地埋在热水中。

  半响后,她朝着一侧瞟了一眼,低低说道:“把衣裳换成白色的。”

  两婢一愣。

  陈容头也不抬,再次命令道:“全部换成白色的…从此后,我只着白裳。”

  两婢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

  洗沐之后,陈容倒在床塌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哭声传入她迷糊的大脑。

  陈容睁开眼来。

  却原来,是平妪回来了,她正伏在陈容的床沿上,呜咽不休。

  陈容侧过头,望着平妪,却是一笑,“妪,别哭了。”

  平妪听到她开口,连忙抬头。见到陈容面容明亮,一脸笑容,看上去哪里有半分她想象中的黯然神伤?分明比以往还要美丽几分,张扬几分。

  平妪怔了怔,收起泪水,哽咽地问道:“女郎,你,你可好?”

  “我啊?”陈容悠然一笑,她赤足踏上木履,转眸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我很好,非常好。”

  她展开双臂。

  平妪连忙上前,她连忙拿起衣裳,给陈容穿上。平妪又拿起梳子,一边给陈容梳着长发,一边打量着铜镜中的,一袭白裳的她,看着看着,平妪说道:“女郎,你变了。”

  平妪望着铜镜中那张明亮的,冷艳的脸,望着那美丽脸上的笑容,不由说道:“女郎,你变得好美了。”

  确实,几夕不见女郎,便与以前判若两人。此刻的她,便如被扫去了所有灰尘的玫瑰花,竟在那骚媚之外,另添了一股冷艳。

  这时的她,不再似一个天生卑微的小庶女,竟有了一股看破世事沧桑后的淡然超脱。

  这时的陈容,竟是变得容光照人。

  第126章 同车

  平妪说到这里,朝着铜镜中容光照人的陈容望了一眼,又补充说:“女郎与那些名士,似有相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