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佩地问道:“为什么我自己却嗅不到。”

“自己的味道,自己很难嗅到。再者,你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相士,麻衣陈家的相士。这都是需要很长时间很长时间的历练才能得到的本事。”

我看着《义山公录》,道:“如果我把这一本书背会,是不是就能成为真正的麻衣陈家相士了?”

义兄沉吟了一下,道:“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但有人读来读去,却被死书禁锢,成了呆子,这种人无论读多少遍《义山公录》,都成不了真正的大相士!”

我醒悟道:“成功与否,在与人,而不在书。”

义兄的眼睛亮了,笑道:“看来你懂我的意思。”

我道:“我懂了。”

义兄说:“书,你要好好看,要反复看,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相信你能做到。”

我点了点头,道:“是!吃完饭,我再看一遍!”

义兄道:“现在回到那个问题,为什么我不把这书传扬到天下去。麻衣陈家,这只是一个招牌,之所以在术界,它这么有名,完全是因为《义山公录》这本书,这本书给了别人,别人很有可能也会做到像麻衣陈家一样的辉煌。但是问题是,相术不等于医术。这两者虽然都是玄门五脉中的术,也有诸多相通之处,比如都要靠目力、嗅觉、听力、触感等,但两者最根本的不同就是目的。相术的目的在于观天知命,在于改运避祸,在于鉴别,医术的最大目的是救死扶伤!从这一点来说,医术无论谁学,总归会有好处,医术越高,救的人也就越多。当然,不排除有坏人以医术杀人,但这都是个别。可相术就不同了,这里面有太多的法门,学了之后是能害人的,坏人如果学到,本事越大,危害就越大!山术、命术、卜术也是如此!巫蛊害人、诅咒害人、符箓害人自古不绝于史,所以传承必须慎重!不能是谁都可以拥有,谁都可以学习!”

义兄说的话很多,但是我一字不漏,全都听了下来,听完之后,我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义兄道:“其实,我说的话,道理很简单,是好人,我可以让你学,就算你后来变坏,我也可以杀了你!”

我的心猛然一颤,义兄说这话,肯定不是说着玩的。

义兄笑了笑,道:“天下间人太多了,坏人也太多了,把书传承天下,那么多坏人都能学到,我就算想杀,也杀不完啊。估计你还要想,我会不会变坏?实话说,我不会,为什么不会,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变坏了会死。”

我吃惊道:“你是神相,谁能杀得了你!”

义兄道:“当然有人。”

我诧异道:“谁能杀得掉你?”

“只此一人。”义兄道:“义山公。”

“啊?这不是大哥的始祖吗?”我惊疑不定道:“他难道还活着?”

我的天,陈义山要是还活着,这都多少岁了,一千多岁吧。

第三十三章 纳邪心障,废寝忘食

义兄摇了摇头,道:“是义山公的诅咒。就是他给自己的血脉做了手脚,每一代陈家的嫡系子孙都会继承他所做的改动,这个改动叫做纳邪心障。它具体是什么,我不用跟你细说,总之是,有这个心障在的人,只要作恶作到一定程度,必死无疑!这就是义山公的诅咒,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我只要还想活着,我就不能作恶,我若不想活了,也无法去作恶。”

(纳邪心障一事,具体详见拙作《麻衣神相》,但在此处,不影响理解全文,也不影响阅读)。

我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才明白之前陈弘德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为什么《义山公录》只会传给陈家的嫡系子孙,因为他们有纳邪心障在。

义兄笑道:“所以说啊,我把书传给了你,可是违背了祖训,因为你不是陈家的嫡系子孙。”

我肃容道:“大哥,我也愿意接受纳邪心障的束缚!而且,您时刻监督我,只要我作恶,你立马出手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义兄道:“刚才那话是开玩笑的。我信你,才传授给你,你不要多想。好了,吃饭吧,下午,我要给你讲讲如何练习相术。”

“好!”

吃过饭之后,义兄让我休息,我死活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可以起来的时候,义兄道:“我老爸陈弘道,你小时候应该也见过,他把麻衣陈家的六相全功练得出神入化,五叔的本事你也见过了,在我老爸,哦,现在也等于是你义父。在咱们老爸手下,走不过一招!”

“啊?”我惊得目瞪口呆。

义兄笑道:“我要说的是,咱们老爸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能睡觉的时候绝不醒着,能躺下来的时候绝不坐着,能坐下来的时候绝不站着,能闭眼的时候绝不睁开。就是尽一切可能休养生息,把自己身体各部分器官的敏锐程度都提升到最佳状态。这一点,你最好也学习学习。”

“我知道了。”

“那现在说相术的修炼之法吧”义兄道:“如果练习相术,就从最基本的开始,比如相色、相味、相音、相形,色有十种,青、黄、白、黑、红、赤、紫、暗、滞、朦;味有十五等,五主十副,酸、甜、苦、辛、咸、涩、臭、骚、鲜、腥、麻、清、芳、醇、霉;音有十二律,闷、烈、急、厚、亮、浊、促、焦、喑、破、沉;形分天、地、人三品,每一品又有许多内容,仅人品就有面、首、胸、背、腰、腹、手、足、骨、肉、发、痣、三停、四渎、五岳等。这些东西都是以小见大,细微之处见真章,不可有丝毫的马虎大意,更不能出错,须知谬之毫厘,差以千里,相术正是如此,因此,你的眼力要达到明察秋毫之末的程度;嗅觉要达到浓淡可辨,丝毫不漏的地步;听觉要做到收八方之音而分主次强弱的水平。”

我听得又是惊诧,又是激动,当下只是怔怔地点头。

义兄道:“这些东西听起来难,但是当你真正做起来时,却并不很难。你一定要坚持,许多聪明人之所以成不了大事,就是因为不坚持,想方设法走捷径,反而以聪明自误,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使劲地点点头,道:“我明白。”

义兄“嗯”了一声,道:“那你继续读书,越读越悟,越悟越读,读到滚瓜烂熟,然后忘个一干二净!”

我愣了一下,这话说的有些高深莫测啊。

但我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每一遍读,都有每一遍的感悟,每一遍的感悟各不相同,却又能相互印证,纵横对比,厚积薄发,这就是“越读越悟,越悟越读”。

书读到心里去,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举一反三,但是却不能死记硬背,要化成自己的东西,把那些纯粹的文字全都忘记了,只记着其中的精髓,当做自己的本能反应。这便是“读到滚瓜烂熟,然后忘个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我会心地笑了。

义兄见我如此,点了点头,道:“去吧。”

如此这般,如饥似渴,一整个下午,我都在读那本《义山公录》,越读越快,但是三遍过后,又越读越慢。真个是每一次读,都有不同的感悟,每一次感悟,都令我欣喜不已。这喜悦,让我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不知道什么时候,义兄为我盛来了饭菜,但是我没有心情去吃,义兄也没有管我,天色暗了,我就去了屋里,开着灯读,再后来,义兄似乎是出去了一趟,而我,已经浑然忘我。

真个是时光飞快,也不知道读了多少遍,等我终于感觉到疲惫的时候,放下了书,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这才想起来义兄出去了。但四下里一看,义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此时此刻,他正双目微闭,两手捏诀,盘膝而坐,整个人静的仿佛不存在似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偷偷摸摸走过去仔细看看,嗅嗅,听听,摸倒是还不敢。

看了看,这大哥脸的颜色不对啊,有点灰白啊,这可是死色!

我心里一惊,仔细听听,却发现他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再一看,鼻孔根本是不动的!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凑到他鼻子下面去感受鼻息,一点气儿都没有!

我彻底慌了,又去摸他的脉搏,也没有!

呼吸停止了,脉搏没有了!

“大哥!”

我惊慌地喊了一声,心中胡思乱想起来,难道大哥其实就是个死人?然后这几天一直是在显灵?

不对呀,显灵的话那就是魂魄啊,魂魄哪能过来扫地擦桌子做饭吃啊,这一定是刚死的。

想到这里,我的泪水滂沱而出:“大哥啊,您怎么教了我一天就圆寂了呢?呜呜……不是说我改换门庭之后就不是扫把星了吗?呜呜……怎么刚当你兄弟就把你给克死了呢?呜呜……大哥,你死的好突然啊,你醒醒看我一眼啊!呜呜……”

“归尘,你干嘛呢?”

我正在嚎丧,义兄猛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吓的一蹦三尺高,真可谓是魂飞胆丧,硬生生把哭声给止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义兄,在心中暗暗想道:“尸变,大哥,你这么快就尸变了?”

《义山公录•邪篇》里可是提到了十种变尸,僵尸、戮尸、噬尸、湿尸、血尸、贪尸、昼尸、夜尸、活尸、天尸,这十种变尸之中,僵尸、湿尸、戮尸、噬尸、血尸均无活人的正常思维,而活尸、贪尸、天尸、昼尸、夜尸则还保留有生前的残魂余念,具备一定的思维能力,而后五种变尸之中,活尸最执拗,天尸最奸猾,昼尸最憨傻,夜尸最混沌,而贪尸最淫邪!

我哆哆嗦嗦,大哥这属于哪种?还会不会认得我?

我们才结拜了一天,应该还认得我吧。

“我什么尸都不是,我是人!”义兄不等我说话,先看穿了我的想法,没好气道:“我在练功。”

“啊?大哥,你还活着?”

“归尘,你不错,才一天工夫,就有了相士的思维和举动,还知道通过耳、目、口、鼻身来判断我是死是活。”义兄道:“看来你果然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愣了一下,随即惊魂甫定道:“你真的还活着?可你的脸色怎么那个样子?还有,怎么连呼吸和脉搏都没有了啊?身上的气味似乎也有点怪。”

“我是在练功,进入了一种假死境界。”义兄道:“所以会有很多特征跟死人很像。”

我惊奇道:“您练得是什么功?”

“锁鼻功。”义兄道:“就是麻衣陈家的气功,六相全功的基础。最大特点就是不以鼻腔呼吸,而以周身三千六百毛孔呼吸。吸进去的赃物,又由毛孔以汗液排出去,让人神清气爽,在水下尤其管用。练得程度越深,心跳的速度也就越慢,不是不跳,而是很长时间跳一次,因为血液里的脏东西很少了,不需要那么频繁的过滤更新代谢了。懂吗?”

第三十四章 神相隐迹,归尘出山

我懵懵懂懂,道:“有点懂。”

义兄道:“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活的时间最长?”

“王八,啊,不对,是鳖。”我道:“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鳖。”

“知道为什么活那么长时间吗?”

“因为……慢?”

“对了!”义兄道:“狗的心跳远比人快,人的心跳远比龟快,所以狗比人的寿命短,人比龟的寿命短。越慢,活的越长。”

我瞪大了眼睛,这话,很有道理啊。

义兄看了我一眼,道:“想学啊,来,我教你。”

“好!”

“嗯,你还是先睡会儿吧。”义兄道:“天快亮了,一天一夜没休息了。”

“啊?”我吃了一惊,往窗外一看,果然天空都泛着微白的黎明之光。

我居然不知不觉从中午一直看到第二天早上!

连饭都没吃。

不知道时间还罢,现在知道了,果然觉得有点困。

我赶紧去躺着歇了会儿。

等醒来时,义兄拿来了几件东西,道:“锁鼻功晚上再说。这是‘十色幡’、‘十二律帝钟’和‘十五味盒’,你练习相色、相音、相味之术时候可以用。具体方法是……来,我示范给你看。”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看书练习相色、相音、相味之术和锁鼻功,听上去很累,但其实却一点也不累,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境界。

我甚至都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义兄打断了我,笑道:“归尘,该休息休息了。”

“我不累啊,大哥。”我“嘿嘿”傻笑道:“毛主席说过,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学习麻衣相术。”

“我怎么没听说毛主席还说过这种话。”义兄擦了擦汗道:“别贫嘴了,快休息休息吧。”

“不用,我真的不累。”

“不,你累了,你看我的眼。”义兄把手缓缓放在了我的脑袋上,目光朝我扫来,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猛一悚然,就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浩瀚的星海和无底的深渊一样。

我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一阵极度的困意袭来,眼皮瞬间就耷拉下来,感觉再也睁不开了。

“呵,呵,呵——”

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模糊不清地嘟囔道:“大哥,看来小弟是真的困了,我,我先睡会,你,你自便……”

“睡吧,好好睡吧。”

义兄的话传来,就仿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陌生而又熟悉,温和而又神秘。

那一刻,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沉睡。

没有做梦,中途也没有醒来,直到某一刻,就像定了时间的闹钟,必须要在此时觉醒一样。

我醒过来了。

侧卧在床上醒了过来。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但是我明明记得我睡觉前没有躺在床上的。

睡的时候,是夜里还是白昼,我也不记得,但是现在醒过来的时候,天是亮着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已经空无一人。

大哥走了?

“大哥?”

“大哥?”

我先是一愣,然后急忙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从床上翻身下去,从里屋走出去,把几个房间翻了个遍,又跑到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义兄。

真的走了啊,刹那间,我有种怅然若失的伤感。

对了,《义山公录》呢?

我又跑回里屋,到我看书的桌子上去找,没有看见书,却看见了一张纸,写了字的纸。

似乎是义兄留下的信。

我拿起这张纸,才看见纸下面还压着一叠钱。

“归尘吾弟,三日期满,为兄已和江灵带五叔去寻东木鬼医,吾弟宅心仁厚,虽五行全缺,然福祸相依,吉凶休咎,未可以常人之心揣度也!从今而后,且云游天下,踏足红尘,周旋苍生,艺成之日,当不惧五行鬼众及一切歪门邪道!愚兄特赠程仪若干,他日有缘,你我江湖再见!另,陈家村中有一老者姓名陈德,近日将归,吾弟若得闲暇,可与之一叙。”

我看了半天,眼眶有点湿润,嘟囔道:“这人也真是的,写个信还写的文绉绉的,要不是我上学的时候最爱语文和历史,古文学的还不差,估计连信都看不懂了……”

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就是不舍得放下,无意中把纸翻到背面,看见背面也有几行字:“老弟,哥哥写完信之后,想了想,你可能看不懂,再给你写个白话文的,我走了,带着五叔去找东木鬼医医治,你这个人心地好,讲义气,以后不会一直走背字的,从今往后,就多去江湖上走动走动,历练历练,把自己的本事学出来,那就不用再怕五行鬼众和邪教找事了。哥哥送你了一些钱作为你云游天下的路费,以后你出门在外了,凭借自己的本事应该也可以赚到钱,饿不死。说不定,还有可能跟我再见面。另外,村子里有个老人叫陈德,这几天可能就要回来,你有空的话,可以跟他见见面,说说话,他对相术也颇有研究,说不定对你会有些启发。”

看了这边的话,我忍不住哭笑不得,搞什么啊,真是太闲了,有时间也不用这么浪费嘛,还怕我看不懂,实在是太小看人。

好歹,我也是神相的兄弟嘛。

我把这纸叠了起来,放进了屋中的抽屉里,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其实我很奇怪,前前后后,我跟义兄只见过两次,十四年前我偷眼看见过他,十四年后又重逢,所有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也只不过是三天,可我为什么觉得我们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他就是我心目中的那种神一样存在的大哥!

或许,这就是神相陈元方的魅力吧,

我在这个院子里直勾勾坐了一天,《义山公录》里的内容似乎是全部被我给遗忘了,但又似乎是全部都记在了脑海里。

今天晚上再睡一觉,明天起来,收拾行囊,云游天下!

从此,术界江湖上必定会多出来一颗新星——陈铮陈归尘!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一阵兴奋,家里还有些吃的东西,我也不挑食,随便弄了些食物,吃饱喝足,准备去睡时,又觉得身上的衣服脏了,索性全部脱下来去洗一遍。反正现在的天气炎热,温度颇高,洗完之后,晾晒一个晚上,到天明肯定都干了。

四周无人,又是黑夜,再加上天热,我就脱了个精光,洗完衣服晾晒的时候,我又见院子里有一方光滑平整的大青石,心中窃喜,晚上要是睡在这上面,一定凉爽!

于是,等到睡的时候,我就躺在了那大青石上。

满天的月亮、星星,让我心情一阵愉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地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大冬天下河破冰抓鱼,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冻了个半死,真他妈冷!

还好自己会游泳,拼命挣扎着爬到了岸上,忽然冲过来一个凶煞恶煞的人,对着我就泼了一桶凉水!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就醒了过来。

那冷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还有那水,就像是真泼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对,是真有水!

我的身上怎么湿淋淋的?

还有水不停地往我身上滴?

妈的,下雨了!

我抬头一看,天上早没有星星月亮了,一阵雨稀里哗啦地下,我已经全身湿了个透,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我麻溜地窜了起来,跑起来先把衣服收回屋里,然后自己也进了屋,拿毛巾擦身子。

“阿嚏!”

这下是真着了凉,有种要得风寒的感觉。

而且后半夜,我是怎么睡都睡不好,迷迷糊糊到了第二天早上,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去穿衣服,衣服还有点湿,我也没讲究那么多,穿好了背上包,带上钱就往外走。

对于感冒,我并不以为然,不觉得它是个事儿,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感冒竟坏了我的大事,而且还差点让我赔上了性命!

第三十五章 偶感风寒,潜水落难

出了陈家村,站在南、北、东、西大岔路口处,我迟疑了片刻。

往北是回陈家村,往南是隶属于陈家村村集体的一个小庄,往西走个几里地就又要经过我们吴家村了。

我不想再从自己的村前经过,也不想从陈家村中再穿行而过,都是怕惹起伤心,于是便折而向东,大踏步而去。

昨天夜里淋了雨,受了风寒,到现在还没好,鼻子一直有塞,两个鼻孔,一会儿左边不透气,一会儿右边不透气,眼泪还一直掉,真他奶奶的难受。

我一直有锻炼身体,已经好多年不感冒了,这骤然感冒,那滋味,还真有点受不了。

头和四肢都有些发重,但是我仗着年轻力强,却也不十分当回事。

感冒这种病,对我来说,吃药也是三天好,不吃药还是三天好,熬过去就没事了。

为了能让身体发发汗,我走一会儿,跑一会儿,就这么一直到中午,实在是又累又饿,走不动了,才决定找个饭店吃饭,顺便歇歇脚。

我张望了一番,前面不远处临着公路有两道街,一个高大的指路牌上写着三个字:“兴盛铺”。

我以前听过这个地方,是东西路上来往客人,尤其是大货车、长途客车中途休息的地方,饭店特别多,尤其是此处名店“发万家”做的羊肉汤,配上香喷喷的芝麻茴香饼,堪称一绝!

一想到这里,我就流口水了,反正兜里也有钱,还不少,这次非要一饱口福,算是犒劳犒劳自己生病的躯体。

就去发万家,我兴冲冲地直奔店内,直接喊了一大碗羊肉汤和两个茴香饼,再要一个凉菜,半斤熟牛肉,一瓶酒……得了风寒,胃口不好,就先吃这么点吧。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我心满意足了,对老板竖起大拇指,连说了几句:“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付了帐,出门就走。

一斤的白酒,在平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次出了店门,走了几步,被风兜头一吹,脚步忽然就有些发虚了,脑子也有点胀。

“奶奶的!”我心里暗骂了一声,本来是想喝点酒,发发汗,对治风寒有点好处,没想到这么一弄,似乎病情又严重了一些。

不行,得找个地方躺躺。

我觑着眼四下里一看,正南不远处有一道岗,两溜杨树整整齐齐排列着,绿意盎然,一条河绕着岗子蜿蜒而行,水面映着日光,泛着粼粼波纹,甚是喜人。

我登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就去那里歇会儿。

岗,就是我们这边对丘陵地土坡的俗称。

当我到那里的时候,正看见河水里有一群小屁孩在光着身子洗澡嬉闹。

我喊了一声:“哎,你们几个!大晌午头,不回家睡觉,玩啥水呢?不知道晌午头有鬼啊!会吃人!抓了女孩儿当面条,抓了男孩儿当馒头!”

几个孩子都对我不屑一顾,我也觉得自己是有点醉了,笑了一会儿,在河边树下一块草地上躺了下来。

河边不是太热,再加上有阳光从树叶缝里投射下来,照在身上,很舒服,我又是躺着,酒劲稍稍上头,就有些困,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喊叫声吵醒了。

“救命啊!”

“救命啊!”

我被这惨叫声惊得一个激灵就从梦中醒来了,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揉着眼睛四处去张望。

只见河水里,一个小男孩儿浮浮沉沉,正在呛水,手不停地在拍水面,嘴巴张了又张,想呼叫,已经是叫不出声音了。

这不就是中午我过来睡觉的时候,在这里玩水的一群孩子中的其中一个吗?

当时我说不让他们玩水,他们还对我嗤之以鼻,当时,就好像是这个孩子斜着看我的眼神最为不屑。

现如今,这是要被淹死的动静啊。

我也不敢多想了,二话不说,一边朝他所在的方位飞奔而去,一边脱掉上衣,到了河边,把鞋和裤子也脱掉了,然后一个飞跃,扎进了水里,奋力朝他游去。

我会游泳,颍水从我们那里经过,夏天最经常干的事情,就是背着大人偷偷去河里洗澡,虽然没少挨打,也没有淹死,最终是练了一身水下的好本领。

只几个划拉,我就到了那孩子的身边,我不敢迎面去抱他,因为我知道,人在溺水的时候,被呛得意志丧失濒临死亡之际,是最危险的状态,求生的意志让他们会毫不犹豫抓住从他们身边过往的任何一个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拼命抓住,然后死不丢手!

所以,很多下水救人的人最终也被淹死在水里了,不是因为他们水性不好,而是硬生生地被所要救的人给拖累死了!

我可不会这么蠢。

我本来是想走到那孩子近前的时候,一拳把他给彻底打晕了再救,但是临到了,又害怕对方是个小孩子,而我是个成年人,下手万一没轻没重,把人真打死了可就不妙了。

于是,我采取了另一种措施,转而游到了那孩子的背后,钻下水去,两手托着他的腰,往上顶。

这样一来,他就能出水呼吸,我也不会被他死死抱着。

他从后面是使不上劲儿的。

但是,就在我游到水下,睁眼去看的时候,突然间发现了一张脸就在眼前!

一张熟悉的人脸!

就是我要救的这个孩子的脸!

两只眼睛圆圆的睁着,在水下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我。

嘴角一抹不屑的冷笑,跟中午看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刹那间,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蹬着腿,往上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