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样子,恨不得上去一个窝心脚踹死他!

这个匹夫!

玉阳子也是满脸阴霾,杨之水还在呆呆地听,我与玉阳子相视一眼,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拉着杨之水挤出来人群,走到一旁的偏僻处停了下来。

杨之水啧啧赞道:“这个人真是个角色,本事高明——他为什么要去陈家村治病?元方兄弟,他是你们陈家村的朋友不是?”

我冷笑道:“是朋友!是抢天书的朋友!”

杨之水吃了一惊,觑着我的脸色讶然道:“怎么?他真是邪魔外道?可也没见有什么坏心,他为人治病难道不是好的吗?”

玉阳子叹了一口气,道:“之水,你什么时候能学的灵透一点?怎么出来历练一年多了,还是跟修行时一模样?简直憨直的出不来气儿!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比元方还大几岁,你们俩要在一起,他把你卖了,你还跟他数钱呢!”

杨之水呆了一呆,讪笑道:“师父这话说的,元方兄弟自然不会坑我。只是,我想不通,这个贾恺芥让那么多平头百姓去陈家村,他自己也去,能怎么做坏事?”

我一边瞟着还在人群里说话的贾恺芥,一边冷冷说道:“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混进羊群里进村,你会发现那匹狼不会?你会注意这些羊不会?”

杨之水愣了一下,我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进村之后,羊群忽然乱了,东窜西逃,狼混在其中,见人就咬,你怎么办?”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露骨了,杨之水不是笨人,只是心眼少,现在已彻底明白我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扭头望了一眼贾恺芥,嘴里骂道:“原来如此!我说的怎么感觉有些别扭!真是好奸诈的人!咱们现在就去寻他的晦气!”

杨之水性格急躁,脾气一上来就要立时发作,说话间就朝贾恺芥那里走去,玉阳子一把把他拽了回来,低声喝道:“你以后给我稳当着点!他现在是‘活神仙’,是‘神医’,是‘真人’!老百姓一口一口大师傅,看病的心正热着呢!你去寻他的晦气,不用他出手,老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杨之水挨了一顿骂,脸色涨得通红,但气却丧了。

玉阳子忧心忡忡道:“更为可虑的是,这人的本事还不知底,究竟有多高深,实在难以估量,何门何派也不知,我无必胜之算啊!”

杨之水道:“师父也忒小心了!咱们三个人,有你和元方兄弟,要是还拿不下他,以后就不用再混了!”

我道:“拿是一定要拿,但是还要再钓几条鱼!”

杨之水诧异道:“钓鱼?”

我道:“现在还不到五点。贾恺芥却让人十点以后去陈家村找他,这中间五个多小时,他要干嘛?”

杨之水略一想,便道:“风高放火,月黑杀人,正是办坏事的时候,所以他选在夜里十点后。”

我道:“这只是其一。第二条,孤身难成事,这个贾恺芥必定有帮手还在附近!除了徐师叔寻的那个,肯定还有别的,这五个多小时,他们一定会聚在一起商议怎么去陈家村乱中取事!所以,咱们只要暗中跟踪这个贾恺芥,就能钓到更多的鱼!”

杨之水连连点头,忽然间却脸色一变道:“坏了!徐师叔要是抓到人了,岂不打草惊蛇?”

玉阳子道:“刚才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惊蛇就惊吧,未必都是坏处。”

我道:“对!惊了蛇,他们更要去商量对策!”

杨之水垂着头默然不语,忽然间又抬起来,两眼盯着我,只管直勾勾地看,魔怔似的,我被他看得浑身起毛,心里发虚,忍不住道:“杨兄弟,你怎么这么看我?”

杨之水摇摇头道:“我想不通。”

我诧异道:“你想不通什么?”

杨之水道:“你比我还小一两岁,怎么就浑身都是心眼儿?马蜂窝似的。”

我忍不住一笑,道:“入相之前,我是最爱读书的,尤其爱读史,史书里,什么样儿的人没有?你不读,就是不学无术,自然想的就少。再加上入相以来,我遭遇的种种鬼蜮伎俩,阴谋阳谋,已深知人心隔肚皮,胸中尽丘壑,若是我心眼不多,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玉阳子接着道:“就是这个话,元方年纪小,江湖阅历不多,但是能从书中弥补,这就比你强!”

杨之水挠挠头,笑道:“我宁愿憨直,也不愿意读书,读书又枯又燥,实在是没意思。”

我也笑了,道:“你别不听,玉阳师叔说的很是!什么叫聪明?耳聪目明乃聪明!多闻即耳聪,多见即目明,所以说经历多了、阅历丰富了就是聪明!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咱们小辈的见闻不多,也只能从书上弥补。”

杨之水不在乎道:“怕什么?反正我跟着师父,历练个十年八载,也能修成正果!”

正说话间,人群忽的纷纷散开,贾恺芥朝众人团团一揖,似乎要走。

杨之水急道:“老贼子要走,怎么办?徐师叔还没回来。”

玉阳子当机立断道:“不妨事!我暗中跟踪他,中途会留下记号!你们去等老徐、付强,等他们俩到了,一起循着记号找我!”

☆、第三一九章 竭泽而渔[vip]

我和杨之水纷纷点头,一瞥之间,贾恺芥已经挤出人群,往南走了。

我们三人都穿着普通,旁边又有几百个乡民,贾恺芥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

也正因为如此,才觉可怕。

现在是我们混在人群中,不被发觉,等他和同伙也混在人群里时,谁又能注意到?

玉阳子朝我们俩使了个眼色,然后便悄然地跟了贾恺芥而去。

我和杨之水站着看了片刻,直等贾恺芥、玉阳子随着人群走的不见,才出了一口气,杨之水道:“有我师父跟着,万事无忧,咱们回去,看看徐师叔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我想了想,环视周遭,见镇子中央一条宽阔的泊油路路左,矗立着一个投币电话亭,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荡荡的,又去问杨之水道:“杨兄弟,有没有硬币?我想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杨之水点了点头,道:“是该先给陈家村通个气。”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来了几枚,一把递给我。

我和杨之水快步往电话亭那边走去,我打电话的时候,杨之水守在一旁。

此时的我倒不怕邵如昕获得我的位置信息,甚至还有些期盼她知道我在这里,然后带人过来。

不知怎的,那个贾恺芥给我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我完全相不透他,他那无处不破的衰相,整合起来又峰回路转而成吉相!他那隔空取物,内视透木的本事,已经彻底超出了我的想象和理解范畴!他那温吞如水的莹目,清澈平静之中似乎隐藏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滔天巨浪!它那感觉,隐隐之中,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天眼?

他说他修炼了三十六年,但据我看来,绝非是这样。

他给我的感觉,让我想起来了另外两个人——面具人和太爷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玉阳子对付得了他吗?

我完全没有任何自信。

所以我才有些期望邵如昕出现在这里,如果她的五大队在,如果她目睹了今天下午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么贾恺芥绝对可以成为她最喜欢的猎物!

胡思乱想中,电话已经拨通,依旧是老爸接的,我迅速地把刚才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推测对老爸说了一遍。

老爸听了之后,声音一沉,道:“去查贾恺芥!”

我知道这话不是对我说的,略等片刻,我道:“老爸,现在去查,就算查清楚了贾恺芥的来历,也不是办法。最要紧的是想方设法,避免贾恺芥这一招得逞!现在聚拢在陈家村周围的歪魔邪道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他们都在虎视眈眈,等着最佳的进攻时机。就算我们在这里能挡住贾恺芥,不让他浑水摸鱼,也难保别的敌人不混进去。”

老爸道:“所以,当务之急是不让外来的乡民进村!”

我道:“对。但是也不能以野蛮方式对待那些乡民。那个贾恺芥很厉害,布局如同国手,一步一步都有成策在胸,今天下午弄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幕,又吸引了那么多乡民,肯定是让自己的同伙在这个镇子周围街、村、寨、庄里先造了势,而且也一定有敌人化整为零,渗入了那些乡民中。到时候一旦有冲突,敌人在乡民里挑唆,就会激起更大的动乱!局面一旦糜烂,后果不堪设想!毕竟我们没有阻人入村的这个权利。”

老爸道:“我知道,我马上去想办法。”

我沉吟道:“办法,刚才我已经想出来了一个,老爸你们可以用来参考。”

老爸道:“什么办法?”

我道:“《淮南子》说,焚林而田,竭泽而渔!就用这个办法。”

老爸略顿了一下,便醒悟到道:“你是说那些乡民是水,敌人是鱼,水抽干了,鱼也就露出来了?”

我在电话这边一笑,道:“就是这个意思。老爸,公路下方,村子左侧,不是有块大荒地吗?你们立即去那里扎几个大帐篷,然后去做几条横幅,上书‘寻贾师傅看病者到此处’,再多派些人手,举着横幅守在村口处,见有人来,便将他们引到帐篷那里……”

我说到这里,已经听见老爸在电话那边发笑了,我接着说道:“乡民们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去看病,进不进村子无所谓;而敌人们的目的是进入陈家村,绝不会去看病。这样一来,真正的乡民们去帐篷那里了,水不就干了?混在水里的鱼不就全都露出来了?那些不去帐篷那里的,就是敌人,见一个,抓一个!”

老爸精神振奋道:“好计!事不宜迟,我马上去办!”

我道:“这边,我们也想办法拖住贾恺芥!到了夜里十点,他不出现在帐篷里,咱们倒是可以让张熙岳老爷子带些门人过去,给乡民们诊病,张老爷子就说是贾恺芥的师父,他那鹤骨仙风的气派,杏林国手的风范,还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绝对让人起不了疑!乡民们也就不急了,他们不急,也就无乱可做。”

老爸一连“嗯”了几声,最后道:“你也小心!这边但凡处理妥当,我就立即派人去接应你们!”

我道:“好!”

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挂了电话。出了电话亭,我和杨之水相视无话,直奔我们来时乘坐的汽车而去。

等到了汽车那里,才看见车里空无一人!

徐宗阳、付强并没有回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麻衣相术六意,耳、目、口、鼻、身、心,心意即是预感,这预感往往是最难琢磨、最难确认却偏偏很准的玄之又玄之意。

我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徐宗阳、付强遇上了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杨之水也焦躁地看了看表,道:“现在已经六点!咱们与徐师叔分开了一个多小时,按理说,他们俩应该回来了!怎么连个影儿都不见?”

深秋的时令,六点之际,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

天地之间仿佛起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又像是盖上了一层轻纱,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朦胧恍惚。

镇子上家家户户的灯火低次而亮,从公路上来回穿梭的车辆也大多开启了耀眼的车灯,不时地闪烁刺痛我的眼睛。

我道:“杨兄弟,玉阳师叔留的暗号是怎样的?”

杨之水道:“水纹图!我们五个师兄弟,以五行起号,谁跟着师父,师父留暗号就留谁的符图——徐师叔究竟是怎么弄的,还不回来?再晚些时候,我就看不见那些暗号了!”

我心中也是焦躁不安,但表面上仍然镇静,我道:“杨兄弟别着急,你看不见暗号,我能看见,我是夜眼。但是等到六点半,就不能再等了!十点前必须解决贾恺芥!”

杨之水点了点头,道:“好!元方兄弟,你比我聪明,也比我稳重,师父不在,我就听你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几乎煎熬的等待中,六点半到了!

我远远一望,眺向徐宗阳、付强离开的方向,那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我立即毫不迟疑地道:“杨兄弟,走!”

杨之水叹了一口气,跟着我弃了车,大踏步奔南而去。

刚走了几步,耳中鬼忽然道:“主人,我已经游到了附近河道,您如果需要的话,我立即出来见您!”

时过六点,阴阳互转,此时已经阴盛而阳衰,童童的真身可以离水而行。

我略一沉吟,又瞟了一眼杨之水,见他眉头锁成了一团疙瘩,满脸都是找事儿的火气,情知不是好兆头,便暗自叹了一声,心中道:“你能找到我的方位?”

耳中鬼道:“元婴在哪里,主人便在哪里,真身寻元婴,很快的。”

我心中道:“好,不过你行事小心些,别让人发现,找到我的时候,跟在我身后十步开外,不得我令,不要近前。”

耳中鬼道:“得令!我善化颜色,等出水后,用祟气把通体都弄成灰黑色,再加上个头小,在夜间行动,没人能注意到。就算看见了,也只当是小狗小猫,主人放心!”

我在心中“嗯”了一声,心情略略松弛了些。

很快,我们便找到了玉阳子留下的第一个记号!

是个象形“水”字,写的如同“川”,歪歪曲曲,小小地印在一棵树上,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个字。

杨之水上前摸了摸,又凑近看了看,道:“字头的方向朝向东南,再往东南走,肯定有第二个暗号。”

我们便继续谨慎前行,不多时,第二个暗号、第三个暗号、第四个都渐渐发现。

仍都刻画的十分随意,有的在墙上,有的在电线杆上,有的在村间散落的砖头垛上……

也就是杨之水和玉阳子之前用暗号沟通惯了,知道玉阳子一般会把暗号刻在哪里,所以找的一个不漏。

若是我单独来寻,即便是有夜眼相助,也不一定知道往什么上面看。

等找到第九个暗号时,杨之水忽然道:“这是最后一个了,就在附近!”

此时,夜里七点。

我回头望了一眼,十步开外的地方,童童正无声无息地跟着。

☆、第三二零章 观音庙外[vip]

这时候已经行到一条幽静而宽阔的村间土道上,土道两侧都种着一溜老桐树,道西、道北是一马平川的庄稼地,往南直行三四里就是一片黑压压的村寨民房,往东是一条高高低低起伏的垄道,几乎淹没在丛生的荒草中。

垄道下方是丈余深的河,正是颍水的一条支流,从这村镇荒野之中穿梭而过,但河水却极少,只浅浅的一层,朝下往去,河深道耸,草荒垄窄,连带着苍茫的夜色,黑黢黢无边无涯,让人突生一种无着无落的不详预感,就好像陡然沉入无底的枯井中那样。

十几丈开外的地方,是一片方圆数亩的大池塘,池塘边栽满了垂柳,这时候的叶子虽然略略稀疏,但仍然绿意翠浓,随着晚风飘扬起落,却毫无声息,仿佛暗地里欢呼跳跃的魑魅魍魉鬼影一般。

池塘里开着一大半荷花,大部分却已经凋零,但无数片脸盆大小的荷叶仍然遮盖着水面,让人看不到荷塘里水的真正颜色。

而偌大的池塘里,也没有任何声息传出,虫生、蛙声、鸭声、蛤蟆声全都没有,只有冷意浸人肌肤的凉风在默默肆虐,驱散着池塘上方若有若无的如烟似雾的水汽。

我竟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仿佛不胜这深秋的寒意。

“你怎么了?”

杨之水突然问了我一句:“怎么一脸呆呆的表情,看什么呢?”

“哦,没有。”我晃过神来,不准备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陈家村距离这不足五十里,我也曾经从这里经过,但是却从未像今天今夜这样,感觉此处地界如此险恶!”

“险恶?”杨之水环视了一眼四周,道:“农村乡下不都是这样吗?”

我幽幽道:“前有不测之地,后有无根袤野,左有蛰龙之川,右有网带之林,道如盘蛇,池若死泽,冷风往来,穿梭如刀,浸染于不备,杀人于无形!”

杨之水长大了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紧张地又环视了一圈,强笑道:“元方,你可真能说,我脊梁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我沉声道:“我不是吓你。千万要小心点。”

杨之水见我说的认真,也沉沉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走吧,你看前面那亮光处,应该就是目的地。那是个什么地方呢?”

我打眼远望,果见百余丈开外的地方黑压压地坐落着一片参差错落的宅院,里面有亮光泄出,似乎是瓦舍,却又不像是民居的住宅。

我和杨之水一边走,一边回想,十几步后,我把那宅院看的又清晰了一些,也猛然间想了起来,那是座观音庙!

这个镇子叫沙河镇,因为颍水经过,多出沙土,因此得以命名。

那观音庙是沙河镇最大的庙宇,年代悠久,据传是唐代所建,千余年间被焚毁拆除多次,八十年代后期又重新恢复,把附近的土地城隍庙也归拢到了一起,占地足有三余亩。

我小的时候曾经跟着奶奶来过一次,依稀记得那观音庙很大,坐北朝南,三进三出,第一进供奉的是土地、城隍,居中的庙宇,正偏共有五间,正殿供奉的是一尊两人多高的送子观音像,两侧有善财童子和净瓶龙女,侧室里供奉的是韦陀、金刚等神祇。

东、西又建有偏殿,东偏殿是罗汉堂,西偏殿是僧侣念经诵佛,设立功德箱的地方。

最后一进是住房,僧、客的卧室都在那里。

庙宇里还有些园子,是僧人种菜、养花的所在。

这是一个偏僻的所在,但是逢年过节,却香火极盛,尤其是大年初一,入庙膜拜、烧香、许愿、求子、纳福、卜卦、捐赠的人络绎不绝,就连禹都、许昌、襄城等地的人也不远百里坐车来此。

平时倒是落寞些,但也稍稍有点游客和虔诚的信徒。

贾恺芥难道会在这座观音庙中?

我和杨之水一路疾行,已经渐渐接近观音庙。

庙里的灯火有些暗淡,仿佛就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在苦苦熬夜,庙门是紧紧闭着的,庙前有座石碑,应该是古物,被玻璃框围着,里面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我也无心去看那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

庙门左右立着四株粗壮的槐树,也都很有年岁,树皮上纵横的沟壑便是岁月磋磨下来的痕迹。

我和杨之水越走越近,却仍旧没有听到任何声息,静的瘆人!

这荒野大庙、古碑老树、垄道昏灯再加上寂寥秋意所营造出来的惨淡死寂情景,与白天里贾恺芥在羊肉汤老店门前的喧哗吵闹两相映照,竟如同两个世界!

我心中的不安感觉更甚,悄然行至庙门前十余步远时,我一把拉住杨之水,低声道:“你确定是这里?”

杨之水瞪着眼把观音庙门前的老槐树一株株看完,然后也压着嗓子道:“你看左边第一棵槐树上是不是有暗号?”

我细看时,已经看到了,果然还有个“川”字似的记号,和之前遇到的那些相差无几。

我略一沉吟道:“如果这个观音庙就是目的地,那玉阳道长在哪儿?他怎么不接应咱们?”

杨之水觑着四周,道:“可能是已经进去了吧?”

我狐疑道:“他自己进去,不等咱们?”

杨之水道:“或许事情紧急,来不及等也说不定。”

我道:“会不会有什么差错?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杨之水道:“我师父是何等样人!要不,你在外面把风,我先从墙上溜进去探探底细?”

我默然了片刻,觉得杨之水太毛躁,或许会坏事,正准备叫童童过来,由他进庙探看,猛然间,心却骤的一揪,仿佛被人用手奋力攥成了一团,憋屈的难受欲死!

麻衣六意,心念陡生!

我一把推开杨之水,自己也往后翻滚,只这一瞬,我耳中已经听见几道极其细微的声响,两抹乌光“嗤”、“嗤”的划过眼前,又“噗”、“噗”两声没入土中!

我仰面便看,慧眼急启,三魂之力如网似箭般疾驰而出,铺天盖地撒去!

只刹那间,我便看见一个人匿在树杈之间,正探头探脑地往下面看,我的魂力已无声无息地浸入,他浑然不觉。

我又将周围探看了一遍,虽耗神不小,但却确认了,只有此一人在!

杨之水则被吓了一跳,立定身子后,四顾张望,又低声问我道:“在哪儿?”

树上那人裂开嘴角无声地暗笑,手腕轻轻抬起,又扣起一枚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童童!”我心中大喝一声:“不要让他发出任何声息!”

我耳中早飞出一道薄雾似的影子,飘然间已丈余高,“嗖”的将那人整张脸都糊住。

那人大骇,张开嘴似乎要喊,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元婴极祟之物,那人要呼喊,必须要先吸气,一吸之下,元婴趁机将祟气浸入那人口中,祟气阴极,森冷如刀,骤然间大量浸入口中,连喉咙都能在刹那间腐蚀烂,他如何再喊得出来!

黑暗中,我看见童童那赤条条的灰暗身子跳在树上,几个腾挪,兔起鹘落般已经到了那人附近,小口一张,竟变得碗口大小,露出两排锯齿一般大小的尖牙,朝着那人后背就咬。

那人仰面便倒,从树上直挺挺地落了下来。

杨之水早已看见,抢上前去,一把搭住那人,不动声色地将那人接到手中,安安静静地放在地上。

元婴回到耳中,童童也一跃而下,道:“主人,咬昏了,不到天亮绝对醒不过来!”

我微微一笑,道:“干得好!”

杨之水惊讶地看着童童,又回顾我道:“你的帮手?”

我眨眨眼道:“秘密武器。”

杨之水啧啧叹息着,摇了摇头,道:“厉害!不是你和他,咱们就坏事了。即便是刚才没打中我们,这人一嗓子喊出去,前功尽弃!也幸好就只有一个人在暗中潜伏。”

我道:“他们以为一个人放暗箭足以成功,就算不成功也能呼喊提醒,是大意了!现在这情况足以说明,这里面有古怪。嘿嘿,观音庙里有鬼,真正胆大包天!”

杨之水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道:“玉阳师叔不接应咱们,只有一种可能,脱不开身!为什么脱不开身?要么是正在窥视极其紧要的事情,生怕错过分毫;要么就是他老人家马失前蹄,被抓了。”

杨之水悚然道:“不能够吧,要是师父被抓,怎么还能留下暗号?”

我道:“暗号可能是敌人伪造,故意引我们入彀,我们只顾看暗号,便很容易遭毒手。当然,也可能真是玉阳师叔留下的,但是他进去观音庙后,也有被抓的可能。外面风平浪静,暗中波涛汹涌,这庙里绝对是是龙潭虎穴!咱们得去闯!”

杨之水脸上涨红,道:“怎么闯?”

我道:“咱们潜进去,兵分两路,你我一道,童童一道,并力查探玉阳师叔的下落!我们若有消息,我便可通过元婴意会童童;童童若有消息,也可通过感应元婴意会我们,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杨之水道:“好!就这样办!”

我看了看童童一眼,道:“你先进去。”

童童一跃而起,早扒上了墙头,两只小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在一片昏黄的光亮中,“嗖”的跳了下去。

☆、第三二一章 龙潭虎穴[vip]

待童童翻落下去后只须臾功夫,耳中鬼便道:“主人请进!”

此时,杨之水已经把被童童咬昏的那人拖到了观音庙大门前的石碑后面,我也跟了过去,看着杨之水把那人放在石碑座后,歪靠在墙上,我忽的心中一动,俯身上前,伸手往那人衣服里上下摸索。

杨之水诧异地看着我道:“你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在那人的腰间拽出来一副飞镖皮扣,上面缝着一排镖套,共有十孔,已缺了四支,还剩下六支不足一寸长的铁钉似的灰镖。

我从皮扣里抠出来一支,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隐隐有一股刺激的味道,又腥又麻,却非致伤致死的毒。

我略一沉吟,将飞镖又塞进了皮扣里,递给杨之水,道:“杨兄弟拿着这东西,待会儿说不定能用上。”

杨之水呆呆地道:“我也有镖。要他的做什么?”

我道:“据我看来,这像是能让人昏迷、麻醉的毒镖。你拿着有用。”

杨之水愣了一下,便点头接过,塞到身上。

我道:“走,进去吧。”

我们站起身来,走到墙角暗处,觑着四周毫无动静,杨之水便轻喝一声,纵身而起,手早已勾住墙头,再一翻身,便悄无声息地蹲在了墙头,像猫一样轻捷。

他往庙里略一张望,回头又看我,示意我也上去。

我空有一身阴阳极气,却苦不能混转济合运用,除了危急关头,竟是无用。因此我并没有杨之水那样的好身手,只能在墙角下苦笑一声,伸出手晃了晃。

杨之水会意,便把身子往下俯了俯,我奋力往上跳去,杨之水手往下搭,接着我的手腕,顺势往上一带,腾云驾雾般把我提到了墙头上去。

刚刚落稳,杨之水便用手攥着我的肩膀,往下跳去。

我直觉身子轻飘飘地便落了地,顿时对杨之水有些刮目相看,这人的功力比之前大战天尸余不平时,似乎又进步了一些。

童童已经走得没影了,杨之水先是环视四周,见没什么动静,便看着我,低声道:“你那么大的本事,怎么连个墙头都上不来?真不知道你是装的,还是装的?”

我咧开嘴笑了笑,压着嗓子道:“我现在是只懂法,不通功,只有术,不精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