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时辰,分秒如春东漫长,涟清没有等来她期盼已久的人,却等来了花鲢鱼的灭顶之灾。
鞭炮声响,盖过了虫海水域的潺潺水声,玉石水府外,脚步声如擂鼓,乱而急促。听闻鞭炮声,婢女满心欢喜地出去,回来时,脸色却惨白。
“怎么了?”
“大人,您快走吧。”婢女湿了眼,“尊上的亲兵已经入水域了。”
涟清猛地站起来,撞到了镜前的梳妆盒,珠钗玉石滚落了满地,她满眼惊慌:“什么亲兵?”
婢女慌不择言:“不是、不是来迎亲的,杀、杀——”
话未完,涟清便已扯了盖头,红绸落地,她踩过,盖头上锈的凤纹图案上留了一个灰色的脚印。
那日之事,北赢史书,只有聊聊三两笔:大婚之日,鱼族借机起事,尊上被困虫海,赤练营出兵三万。
鱼族借机起事……
好一个鱼族借机起事,堵了悠悠众口,便可堂而皇之地铲除异己。
不到须臾,整个鱼族水府便横尸遍地,到处都是殷红,涟清赶到正殿时,只见满地的血,她的父亲母亲便躺在一堆尸体之间。
她大喊:“母亲!”
身着雍容华贵的女人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脸色乌青,已经了无气息了。不远处,她的父亲抬着手,还在呜咽挣扎。
“父亲!”她坐在地上,一身繁杂的大红色衣裙很快便被地上的血染湿了,她红着眼喊,“父亲,父亲。”
地上的男人抬着手,不停地抽搐,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嘴里大口大口乌黑的血汩汩地往外流。
涟清急得瞳孔微微凸出,嘶吼着催促:“缇兮在哪?缇兮呢?”
她父亲抬着手,抓住她的袖子,睚眦欲裂,断断续续地说:“连……连、孝……”
如鲠在喉,男人身子剧烈地抽动,一口血涌出喉咙,喷了涟清满手。
此时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涟清狰狞到扭曲的神色,她几乎是咆哮出声:“你快告诉我缇兮在哪?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她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她在哪?在哪啊!”
“连……连……”
男人募地瞳孔涣散,身子一抖,四肢瘫软,便断了气,瞳孔还睁着,死未瞑目。
涟清绷直的背脊彻底一松,便瘫坐在了地上,痴痴发笑。良久之后,她撑着地,趔趄地站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沉痛地闭上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
涟清转身欲走,身后毫无预兆地传来年少的音色。
“去哪?”
她身子微微一僵,动作迟缓地转身,抬眸看着正殿偏门旁的人:“是你杀的?”
楚梨花靠着门,懒得废话。
一双眼清冷又黑沉,扫了一眼殿中的一片血色狼藉,再抬眸,他神色淡漠,言简意赅地问:“那条鲤鱼在哪?”
涟清募地发笑:“你娶我,只是为了她?”
楚梨花摇头:“不。”他依着门,幽幽深沉的眸子欲敛不敛,有些懒漫,道,“本王讨厌鱼,尤其是你们花鲢鱼,容不下你们一族。”
云淡风轻的语气,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丝毫情绪。
涟清冷笑,原来,他早就存了杀心。
“为什么这么对我?”她直直地看着那双漠然的眼睛,殷红的眸灼灼滚烫,渐进覆了一层模糊的水光,一张嘴,如鲠在喉,“我那么——”
他打断,满是不耐:“本王不想听你废话,那条鱼到底在哪?”
冷漠无情至此,这便是她的王。
涟清的脸上,神色一分一分冷下。
她垂下眼:“死了。”
楚梨花眼底暮色穆然沉下了,迈开了腿,步子缓缓,他身后亲兵随行,整个殿中噤若寒蝉。
只剩他冷若冰霜的嗓音:“它死了,那就来算算你身上的账。”
杀气,森然。
还以为天衣无缝,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涟清浑身寒颤不已,一股强烈的惶恐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深知,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半妖心肠手腕有多狠。
咽喉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涟清大口地喘息,狠狠咬着唇竭力镇定下来,声音却不自觉地发颤:“尊、尊上,您饶涟清一回,涟清都是太爱慕尊上,才会犯下如此大祸,求尊上看在涟清多年侍奉尊上左右的份上,网开一面。”
她缓缓弯下膝盖,便跪在了少年面前,背脊发凉,呼吸急促,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他动了杀心,除了求饶,无路可逃。
双手负在身后,少年只是冷冷地敛着眼睫,眼底暗色沉沉,没有一分起伏。
他摩挲了一下白皙的手指,良久沉默后,道:“拔了你头上的簪子,自己动手,你算计我妹妹三次,簪子便入腹三寸,能不能活下来看你命够不够硬。”
一字一字,慢条斯理,好像跪在他面前的只是无关紧要的猫猫狗狗。
入腹三寸,那同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涟清几乎将唇角咬破,瞳孔充血,抬头看着他,声音哽咽:“我在大阳宫伴你七年,你便一分情面都不留?”
他似不耐,蹙了眉头,抬眼:“别等我动手。”
半分心慈手软都没有,那一双眼里,冷漠得让人心惊。
“呵。”
涟清苦笑一声,自嘲自讽,笑出了满眼的泪,她颤着手,取下发间的簪子,那是大婚之前他送来的簪子,她曾天真地以为,是他给她的聘礼。
紧紧握着簪子,手背青筋若隐若现,涟清咬牙:“好,望尊上说话算话。”
话落,她抬起手,狠狠将簪子刺入腹中。
入腹三分,整个簪子几乎全部刺入骨肉,血水渗着簪头滴下,将玉石的步摇染得鲜红。
她僵直的背抽搐,蜷着身子倒在了地上,血染红妆,湿了嫁衣,自始至终,她便睁着眼,看着少年,看他目下无尘,眼里不曾起过一分波澜。
才十四岁的年纪,如何生了一双这样过尽千帆后的冰冷眼眸。
楚梨花不言,看着血漫了一地之后,才道:“把她扔出虫海,其余花鲢鱼族群,处理干净了送去黑鲸族。”
成明大妖领命:“属下尊令。”
北赢食物链,黑鲸族在花鲢鱼之上,无疑,楚梨花是要灭了整个花鲢鱼全族。
地上的女子抱着腹,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冷汗顺着脸颊砸下,她痛得呜咽,艰涩地开口:“你不杀我,是不是还顾念一分昔日伴读的情谊?”
他的行事作风一贯狠辣,眼里容不得一丝阴私,逆者亡,从来都没有例外。涟清想,她只受了一簪,是否是他存了一分恻隐之心。
她艰难地抬起头,寻着少年的视线望去。
楚梨花道:“那根簪子一寸两寸的地方涂了冥魇花,三寸的地方涂了腐萤草,这都是你欠我妹妹的。”
一笔一笔,一清二楚。
三寸入腹,药入骨髓,必死无疑。
涟清平躺在地上,摸着腹上汩汩流出的血,大哭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虫海外,是十里荒山,满山灌木,杂草丛生。
急促的呼吸由远及近,只见男人身背包袱,边跑边回头,神色慌张满头大汗,踩着遍地的灌木,脚下的衣摆被木刺划破了道道口子。
男人慌不择路,正逃窜着,上空中忽然飘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又尖细。
男人募地抬头,瞳孔骤然放大,眼里映进一张极度白皙的脸,红唇似血,大大的眸子几乎嵌了半张脸。
那笑声的主人坐在一颗三人粗壮的树上,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晃荡着两条腿,脚上铃铛轻响。
她轻笑灵动,问:“还往哪里跑?”
男人背脊下意识绷直了,结巴着说:“没、没有要跑。”
男人七尺身量,很是俊郎,唯独脸色太白,额头上冷汗不止,正是连孝,一改平日的邪佞,眼里全是慌色。
女孩儿从树上跳下来,身量不过连孝腰腹那般高,大大的眼珠像两颗黑色的磁石,她问:“我要的东西呢?”
童妖萧魇。
蛊虫一族素来让北赢众妖闻风丧胆。
连孝强装镇定,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道:“你先把解药给我。”
三日前,萧魇将他从大阳宫地牢里救出来,之后,他便沦为了她的俘虏,甚至不惜弑父弑母。
萧魇似乎在思考,晃着手腕上的铃铛,许久,才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扔在了连孝面前,他倏地抢过来,后退了数步远,将瓷瓶的药塞拔了,嗅了嗅,这才服下。
萧魇伸手:“给我。”
连孝观望了一番四周,退至十米之外,解下身后的包袱,朝空中用力一掷,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转身拔腿便跑。
萧魇纵身一跃,接住了包袱,晃了晃,笑了。
解开层层布帛,包袱里是一个玉石圆壶,壶里面,淌了一条银色的鲤鱼,正在绕着圈游荡,甚是欢快,日光投在玉石圆壶上,反射出淡淡的葱绿色,透明晶莹的水光里,泛着一层银色。
萧魇伸手,敲了敲壶身,似血的唇弯起:“鳞片漂亮得我想抠下来。”
☆、040:小花乖乖
“鹿来了,快跑!大家跟我一起跑!
嗷!被逮啊!”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萧魇伸手,敲了敲壶身,似血的唇弯起:“鳞片漂亮得我想抠下来。”
圆壶里的小银鲤用尾巴拍了一下水面,一脑袋扎进圆壶壶底了,再也不敢冒头了,躲在水底里吐泡泡。
萧魇咯咯轻笑,晃了晃手里的壶身,震得那条小鱼荡来荡去,晕晕绕绕,银铃般的笑声戛然而止,鲜红的唇中,突然溢出了小调,一张一合的唇,红得灼目。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调不成曲,懒懒悠悠,回荡在山涧里,缠缠绕绕地随风散去,惹得鸟兽突然惊慌散开,随即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啊——啊!”
只见已跑至半山腰的男人突然栽倒在地,蜷缩打滚,面目狰狞地嘶吼咆哮,脸上、手上裸露出来的皮肤趋近黑紫色,皮肉下似有什么活物在蠕动,在血管里翻腾、凸起。
“啦啦啦,啦啦啦啦……”
红唇微动,女孩儿荡着手里的玉壶惬意又闲适地哼着调。
男人仰头哀嚎嘶喊,皮肉破裂,无数的蛊虫从男人的皮脂里、七窍中钻出来,乌黑的蛊虫爬慢男人的身体,将他全部包裹住,只见一团乌黑的虫子在疯狂地蠕爬。
“啊——啊——”
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里,女孩儿哼着语调,清脆动听:“啦啦啦啦,啦啦……”
“啊——”
声嘶力竭,叫喊突然泯灭,哼唱声也戛然而止。
萧魇笑了笑,指腹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哨,疯狂蠕动的蛊虫从男人身上爬走。
哪里还有连孝的影子,那半山腰上只剩了一堆褴褛破布,还有森森白骨。
玉壶里的小银鲤蹦哒出水面吐了个泡泡,就又一头扎回水底了。
好怕怕呀……
一根嫩白的手指无规律地敲打着玉壶口的木塞子,女孩儿凑近壶底,水光折射,那双本就大得吓人的瞳孔被略微放大。
“你那个哥哥说,你不仅会吐黑珍珠,你的鱼脂还能让银器留的伤口生肌愈合呢。”
啵——
木塞被拔下,萧魇取下发间镶玉的银簪子,由壶口伸进了水里,她扬唇莞尔,像个精致的木偶:“给我试试。”
玉簪狠狠扎下,小银鲤四处逃窜,顿时,玉壶内水花四溅。
一举未中,萧魇嘴角骤然沉下,再度抬起手里的簪子。
刹那,灌木忽地摇动,一道风刃袭过,那玉壶从萧魇指尖脱手,在空中溅出一道弧形的水花,便稳稳落在了一只白皙的手掌中。
骨节分明,指腹细腻,白兰玉般,当真是很精致的一只手。
萧魇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往上,脸上依旧挂着恬静的笑,仿若天真烂漫的孩童:“凤青妖尊这是要强抢吗?”
凤青单手握着玉壶,将木塞塞回壶口,抬头:“有本事,你也可以抢回去。”
萧魇嘴角的笑,僵住。
凤青稍稍挑动眉峰,良言写意的温润眸子微微沉了沉,问:“要抢?”
萧魇沉吟未语,目光灼热地盯着那玉壶里的小银鲤,这时,风吹草动,不远处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是花鲢鱼族的残兵逃经此地,数以千计。
萧魇勾唇一笑,浓墨晕染的瞳孔睁大时微微外凸:“听闻凤青妖尊不喜欢杀生,萧魇倒想看看妖尊您大开杀戒是什么样子。”
凤青波澜不兴地负手站着。
萧魇两指捏拢,指腹触着嫣红的唇,微微噘起,尖锐刺耳的哨声蓦然响起。
五声长,一声短,周而复始,不休不止,带着刺耳的尖利,盘旋回荡在山涧,而那渐进逼近的鱼族逃兵,突然顿住脚,停留于原地,目光无神,空洞涣散地怔忪了许久,随即便双目猩红,仰头长嚎,脖颈青筋暴起。
哨声突然拉长。
一个个鱼族兵卒像被牵动了提线的木偶,机械又狂乱地扑向凤青。
巫蛊之术,不死不休,这杀戒,得开……
听茸境中,脚踏雪飞,鸣谷边跑边喊。
“小殿下!”
“小殿下,小殿下!”
鸣谷急冲冲地跑进听茸小筑,大口喘气,憋红了脸。
端坐台案的桃花被惊了一跳,立马便丢下手里投壶的棋子,跑出去,亦是急切:“怎么了?是青青回来了吗?”
这会儿,天将黑,桃花早便等得心急如焚了。
鸣谷摇头,急得满头大汗:“小殿下您快躲起来,听茸境的结界快要让人破了。”
就怕是不轨之人要闯进来了,而且能破了听茸境雪山外的结界,还是能耐不小的不轨之人,至少甩境中这帮老弱病残以及妇孺十万八千里。
所以,鸣谷当机立断,通风报信赶紧躲!
这会儿桃花心也跟着揪起来:“我躲起来了,你们怎么办?”
鸣谷毫不犹豫:“我们也会找地方躲起来的。”妖尊不在,就别说什么誓死不从了,保命要紧。
桃花想了想,听茸境地大树多,又有千丈雪山,确实是适合迂回战术,当下便决定了:“好,我们一起藏好。”
鸣谷立马去通知大家伙藏好,流零与二白他们一眨眼,都不知藏哪了。
当然了,霍狸不躲,她们九尾狐心性高,从不畏畏缩缩,不仅如此,还正面迎敌。
霍狸走出梅园,望着境口,飞雪涌动,结界将破,她大喊:“什么人?竟胆敢私闯听茸境!”
这气势,如虹!
飞雪沉下,模糊的水雾白气里渐进露出一张妖娆美艳的脸,三分妖七分媚,恰好精致又勾人,那人微微斜了斜嘴角,一抹戏谑的笑溢出了唇。
“你这只九尾狐怎生还没死。”
懒懒调笑,十分不羁,这语调,狎昵得很。
霍狸脸色骤变,略略苍白。
“荣、荣树。”
又惊又惧,两个字磕磕绊绊,她神色惶恐。
北赢邪妖,确实让人谈之色变,何况两百年前,荣树与凤青大战,霍狸便亲眼目睹过,此妖是何等邪肆又毒辣。
荣树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目光微微眯着,落在霍狸脸上:“我记起来了,凤青把心剜给你了,难怪还不死呢。”
调侃的口吻,带着玩味的兴味儿,玩世不恭似的,偏偏又没有半分章法可言。
荣树一贯如此,反复无常,是玩是逗还是杀,全凭心情,高兴了逗弄逗弄,不高兴了剥了煮了。
霍狸气息不稳,有些慌乱,极力镇定下来,扶着婢女的手,紧了又紧。
她道:“凤青不在听茸境中,你来做什么?”
对方仿若没听见一般,自顾自话,拖着懒懒的语调:“本妖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走近,霍狸下意识后退。
他似笑非笑,嘴角噙着戏谑,几分惺忪地道:“凤青他还欠我一只鹿角没还,这陈年老账也得算算。”
三百年前,凤青拔了荣树一只鹿角,北赢皆知。
荣树轻笑一声,眼含波光,几分妖异地看着霍狸:“呵,这颗心脏倒可以拿来抵债。”
霍狸身子微微一震,花容失色,脚下虚软,由婢女铁兰搀扶着,婢女壮着胆子道:“你若是动了我家姑姑,凤青妖尊定不会善罢甘休。”
放眼整个北赢,能入荣树眼里的,便也就那么几个,能压一压气势。
提及凤青,荣树倒是兴致勃勃了。
“你和凤青睡过?”
他问得随意,倒像话话家常,霍狸却登时便面红耳赤了,瞳孔微闪,躲开了那双妖冶的眼睛。
荣树笑:“没睡过啊。”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整了整衣袖,“也是,凤青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狐狸太骚,败人性致。”
言辞浪荡,他还穿着那一身嫩绿色的玉带锦袍,分明骚气了得的做派,却平添十分的邪魅与勾人。
淫词浪语,也就荣树能说得这般妖气到了骨子里。
九尾狐一族,怎同于普通狐族,何来太骚。
因月前被剔了两根妖骨而重病缠身的铁兰,也将惨白的脸气得通红了,怒喝道:“休得侮辱我家姑姑。”
荣树牵了牵嘴角,掸了掸肩上的雪:“这狐狸倒和狗一般忠心了。”
话落,铿的一声,飞雪捻为了一把刀刃,直直飞去。
但闻一声惊叫,铁兰狠狠撞向不远处的梅树桩,肩头钉一把雪凝的匕首,穿了肩骨,刀尖严丝合缝地扎进了树桩。
铁兰痛得大声哀嚎,风拍着雪花,醇厚低沉的嗓音穿过风:“若再让本妖主听到你的呼吸声,钉穿你的喉。”
立马,噤若寒蝉。
铁兰捂住嘴,白着脸忍痛,肩头的血打湿衣领,迅速凝结成血色的冰凌。
嗯,真听话。
荣树勾勾嘴角,心情不错,接了一片梅,衔在嘴角咬了咬,唇角略微染红了两分,闲庭信步地走近,抬手,又接了一片,掌心落了红色的梅,骤然多了一把匕首。
霍狸退,脸色骤白:“你——”
刀尖毫无预兆地抵在霍狸肩头,一瓣梅花从荣树的手里顺着刀刃落在了霍狸的衣领,他笑,用刀背轻轻拂去那梅花花瓣。
霍狸不禁战栗。
荣树抬抬眸,笑着睨她:“乖,别动,当心我手滑剜错了地方。”
霍狸木然怔住。
他动作慢条斯理,手起,刀落——
“住手!”
一声大喊,突然,远处梅树下的雪堆一抖,冒出来一颗脑袋,那小脑袋晃了晃,将头顶一坨厚厚的雪甩掉,吐了一嘴雪沫,颤着声儿说:“荣树,有话好好说。”
荣树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回头:“舍得出来了,小桃花。”
小桃花……
桃花恶寒地抖了抖鸡皮疙瘩,从雪堆里爬起来,哼,还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呢,居然早就暴露了。
她掸掸雪,扯扯裙子,把脸上的雪都抹掉,打着商量说:“你放下刀子成不?”
她怕荣树一个手抖,把霍狸身体里青青的心脏给割坏了。
荣树真收了手,短刀在手里转着,把玩得欢,霍狸身子一软,便坐在了地上。他满眼兴味儿,走向桃花,扬着语调说:“再叫一声。”
哄骗哄骗似的语气。
桃花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