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
他的那根角先前被老凤凰拔了,长了两百年,才长出来这么一根嫩生生的新角,又该死的嫩,一折就断。
忍住想杀人额冲动,荣树咬咬牙,盯着两条小短腿跪在他胸口的小女娃子,用仅剩的耐心重复:“松手。”
擦,真特么胖!快压死他了!
他受了六年赤练银火,当初又被楚彧打得重伤,天知道他有多虚弱!
小胖子按着他,就是不起来,死死抓着那根角:“我不,你是坏人!”
荣树咬咬牙,切齿:“再不松手,我便吃了你。”
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
桃花被吓得手一抖,用力一握——
“嘎嘣!”
断了……
断了……
他的鹿角,他长了两百年的鹿角,他宝贝得碰都不敢碰的鹿角……断了。
荣树呆若木鸡,看着小女孩手里那截还滴着血的嫩嫩的鹿角,眼睛里火光一滚:“我杀了你!”
他抬起手,对准小女娃的脑袋——
花满大喊:“桃花!”
掌心离那颗小脑袋瓜子只差分毫之时,突然停下了。
荣树募地看向那张圆润的小脸,
六年前,他与楚彧一战,他大败,楚彧本就身负重伤,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受了一身的伤。
“尊上!”
“臣下给您疗伤。”
“尊上,请您保重贵体。”
“桃花公主和梨花太子,还在等您回去。”
楚彧的手下当时啰啰嗦嗦说了很多,大多是一套劝谏的说辞。
那时候,他被楚彧锁在银链下,想到了曾经喂养了几日的那个小母婴,他嗤笑。
桃花……
真俗!俗不可耐!
荣树看着这张脸,手还停在她脑袋上方,紧紧盯着她:“桃花……”顿了一下,“你姓楚?”
桃花被吓坏了,小脸惨白惨白的。
荣树回忆脑中那张婴儿脸,嗯,不大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就是……胖,又白又胖。
他起身,那只本来要打爆小姑娘脑袋的手绕到她颈后面,拎在手里问:“你是楚彧的女儿?”
六岁的小姑娘,长得矮,蹬了蹬小短腿,分明怕得要死,还嘴硬得不得了:“怕了吧,你要是敢吃我,我爹爹会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呵。”
一声轻笑,从荣树唇边溢出,他心情颇好,勾了勾唇角,拎着小姑娘在手里掂了掂,嗓音里似嗪了笑:“原来是你啊,八斤六两。”
桃花:“……”
怎么谁都知道她八斤六两!
“你拔了我一只角,这笔账自然是要算的。”荣树用手背碰了碰脑门上的伤口,顿时就不流血了,像生气,又像在忍着,死死盯着女孩那双骨碌碌的眼睛,“我现在不吃你,等你长肥了,”
他的话突然顿住,好像……已经够肥了。
真重!
荣树嫌恶地皱皱眉头,改了口:“等你长大了,我再来吃你。”
反正现在,他还不想吃了她,就是不想,莫名其妙地。
桃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妖怪不仅不吃她,还把她放下了地。
他蹲下。
桃花退。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桃花瑟瑟抖了抖,只觉得被握住的那只手火辣辣的,低头一瞧,她被火星子溅到的手腕上的伤口,正在长好,不大一会儿,不流血了,只剩一块很小的伤疤。
嗷呜!
和她爹爹一样厉害!
荣树很满意她的表情,捏了捏那张胖嘟嘟的小脸,另一只手拂着她的手腕。
桃花很胖,不过,她的手腕很细的!
说岔了!
说到荣树他捏着桃花的脸和手,他像笑,又像怒:“赤练银火的疤痕是去不掉的。”他用力一掐那肉嘟嘟的脸,手感出奇得好,勾了勾唇,“不要再留疤,看着会没胃口。”
桃花:“……”
妖怪好奇怪!做什么说什么都好奇怪!
桃花很怕,但是很有节气地甩开了一把。
妖怪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几声。
“我们还会再见的。”
男人低沉邪魅的声音还没散,却已不见了人影。
桃花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发抖。
吓死宝宝了!
她爬过去,挠了挠趴在地上不动的兔子腿:“满满。”
烤焦了没有毛而且血肉模糊的兔子动都不动弹一下,像死了一样。
桃花哭:“满满,你死了没有?你怎么不说话。”
兔子还不说话,桃花大声地哭,她好怕,好疼,好想回家找哥哥。
“满满……满满……”
她一边哭,一边摇那一坨血肉。
花满:“……”
“满满……满满……呜呜呜……”
小兔子一口血吐出来,他五脏六腑都快被摇出来了,声音都熏哑了,艰难地说:“我……烤……熟……了……你……别……摇……肉……会……掉……下……来……”
桃花的手一僵,哭丧着脸,泪珠子直掉,一边说一边打嗝:“我闻到了,你被烤糊了。”
花满:“……”快死了,生无可恋。
正要闭上眼睛,他就看到桃花嘴里有大红色的液体流出来,越流越多,花满焦兔子愣愣地:“你吃了红女果?”
“没有。”说话的时候,她又吐了一口。
花满焦兔子挣扎着翻身,看她:“那你吐什么血。”
桃花翻了翻眼白。
咚——
她栽倒了,圆滚滚地躺在地上!
刚才,她好像被石柱子砸了一下……
花满用烧焦了的蹄子踢她,小胖墩一动不动。
“桃花呀!”
“桃花,你别死啊!我熟了都不死,你怎么死了……”
然后,一只小胖墩躺在地上,一只焦兔子趴在那里,哭得歇斯底里。
很快,大阳宫的人来了。
桃花公主是被抬着回大阳宫的,小脸刷白刷白的,燕瓷正在替桃花公主诊脉,尊上大发雷霆。
“那只蠢兔子呢?”
“长本事了,把我女儿带出去玩,还甩掉了护卫!”
“把他给我绑来!”
“本王要炖了他!”
整个大阳宫里,气压很低,大春天的,寒风凛凛,楚彧沉着一双漂亮的眸子,杀气腾腾。
满屋子伺候的大妖小妖们,都不自觉地看向跪在一旁的沂水妖主和菁华。
啧啧啧,折耳兔族本事啊,养出了这么只本事滔天的小兔崽子,不仅耍诡计把公主殿下的护卫都支走了,还带着公主殿下去诛妖台抠镇妖宝玉!狗胆包天的兔崽子啊!这几天是越长越皮!
沂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虚惶恐有之,担心心疼也有之,老泪纵横地说:“小兔崽子已经快熟了……”虽然是小兔崽子的错,可到底心疼孙子,沂水妖主求情,“尊上,等桃花公主醒了,再炖吧。”
楚彧恨不得现在就炖了那只上天入地的小兔崽子。
一直没有出声的萧景姒开口:“楚彧,你先冷静。”
萧景姒发话了,楚彧就乖了,担心地拧着眉头坐在她身边,心疼女儿又心疼她。
这时,燕瓷出来了。
“燕瓷,如何了?”萧景姒眼眶微红,还算镇定。
燕瓷回道:“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公主殿下身子骨先天不足,恐怕会落了病根。”
萧景姒眉头越拧越紧:“什么病根?”
燕瓷微顿,道:“肺。”
应该是被重物砸到了,肺部受了损伤。
萧景姒身子微微轻颤了一下,楚彧抱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才问道:“若用妖法呢?”
“治标不治本。”燕瓷迟疑,“不过,”
楚彧耐心不好,一个冷眼过去:“把你的狗舌头捋顺了。”
燕瓷狗:“……”她捋顺舌头,快速地说,“听茸境凤青的凤凰真气。”
“……”沂水捏了一把汗。
这两只,是老冤家啊!那凤凰真气是比九尾狐心头血还宝贵的救命之物,那可是听茸妖尊的元气,可不是说给就能给的,何况是尊上要,冤家怎么就总是要聚头呢!
楚彧将萧景姒牵到一旁:“阿娆,我去一趟听茸境。”
“我陪你一起。”
她态度强硬,楚彧便依她:“好。”
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的梨花走到楚彧跟前:“父亲,我带人去捉那只鹿。”
楚彧沉吟了良久:“莫要冲动,量力而行。”
“是。”
三天后,楚彧和萧景姒到听茸境,此情此景多像六年前!
越不想有瓜葛的人,却总是能扯到一起去,凤青妖尊与白灵猫族真是斩不断的孽缘啊!鸣谷叹了一口气,推开竹屋的门,唤了声:“妖尊。”
妖尊老人家饭后饮了点小酒,一分薄醉,似睡非睡,窝在小憩的躺椅上,懒洋洋地应了一个字:“嗯?”
这懒骨头的样子,心情不错,鸣谷便顺势开口:“楚彧妖王和他的妖后来了。”
顿时,冷风一股脑灌进来。
凤青掀了掀眼皮:“不见。”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妖尊与楚彧妖王就是一对互看不顺眼的冤家啊!天生气场不对!
鸣谷想了想,为了听茸境的和平,他劝了一句:“若是他们夫妻硬闯……”
凤青哼了声,支着身子,又倒了杯酒,用酒润润唇,不冷不热地道了句:“本妖尊也好些年没松筋骨了。”
不至于见面就动粗吧,有话好好说啊!
鸣谷赶紧相劝:“他们夫妻二人,一只白灵猫,一只琉璃虎,妖尊您一人之力,鸣谷怕您会吃亏,而且萧后也个通情达理的,楚彧尊上又惧内,对萧后言听计从,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不妨先听听看——”
凤青直接打断:“不见。”
“妖尊,您就不问问是何事?”鸣谷擅作主张,就多嘴了一句,有意无意地强调,“好像是为了他们的女儿来的,就是那位桃花公主,她小时候您还——”
“叩!”修长白皙的素手扣了酒杯,仍是那般温润和缓的语调,凤青抬抬眼皮,“再啰里啰嗦,拿你下酒。”
“……”他一只雪鸟,哪有肉可以下酒,赶紧打住,“鸣谷这便去回话。”转身往外走,合了竹屋的门,在外面自言自语了一番,“桃花公主也不知道怎么了?楚彧妖王与他的妖后都没辙,恐怕……哎!”
屋里,闭目养神的凤青突然睁开了眼睛,哪有半分醉意。
鸣谷穿过梅园去传话。
楚彧与萧景姒还等在听茸境外的雪山上。
鸣谷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我家妖尊大人说,两位请回。”
他的话才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把她抱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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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每章的开头会写序言,就是桃花的手札内容!也就是桃花的日记,基本就是该章的总结。
那段话,是独立的,不用和正文上下段连接。
☆、002:离家出走去听茸境
“我见到了和爹爹一样漂亮的人,娘亲说,他是只凤凰,青色的凤凰。
他叫凤青。”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我家妖尊大人说,两位请回。”
他的话才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把她抱进来。”
是凤青妖尊追来了。
难得,没有迷路。
萧景姒颔首,道谢之后,便将马车上昏迷未醒的小姑娘抱下来,楚彧上前,正要接过去。
凤青不瘟不火的声音响起:“白灵猫族不得进我听茸境。”
楚彧:“……”
就是说他女人和他女儿可以进去,他不行!
楚彧脸色何止难看。
萧景姒抱着桃花,安抚地笑了笑:“你在外面等我。”
他不放心,便叮嘱她:“阿娆,他若是欺负你们母女,便大声喊我。”
凤青:“……”
当他是什么妖!
鸣谷掩嘴偷笑,妖尊他老人家和楚彧尊上真真是冤家。
进了听茸境,鸣谷让萧景姒在竹屋之外等候,并宽慰她说不会有事,说只要妖尊他老人家点头了,就是阎罗王也没有办法对桃花公主如何。
这鸣谷说话倒是风趣,萧景姒饶有兴趣地听着。
良久之后,凤青从竹屋里出来,只说了一句话:“要一碗九尾狐族的心头血,一颗八十年虫海黑珍珠。”
萧景姒出了听茸境,将桃花暂留在了十里梅园。
听茸境终年积雪,夜深得早,往日这个时辰,妖尊早便睡下了,这会儿,刚给小姑娘输完凤凰真气,也没急着去调息,而是抱着手,瞧着榻上的小姑娘,颇为感叹地道了一句:“你怎还是这般胖。”
鸣谷:“……”
您管人家小女娃胖不胖!
凤青又给她号了一次脉,便去听茸小筑就寝了,鸣谷赶紧去领路,省得妖尊他老人家在自家门前迷路。
凤青妖尊善医,鲜为人知。
鸣谷都不记得妖尊多少年没有为人配过药了,即便当初霍狸奄奄一息之时,妖尊他老人家也没有摸过一次她的脉。楚彧家那朵桃花到底是不一样的吧,或许,是护犊心理,毕竟妖尊他老人家是除接生的燕瓷之外,第一个抱她的。
鸣谷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合理。
三日后日,桃花醒了。
她睁开眸子,眨了眨眼,又揉了揉,有些未睡醒时的惺忪,眯着眼,迷迷糊糊。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凉凉的,带着淡淡的清香。
桃花用脑袋蹭了蹭,抓住了那只手,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过去,窗户开着,角度正好对着窗外纷飞的雪,满树漂亮的花儿,还有一张桃花形容不出来的脸,她学的词汇还不多,不知道最美最美的模样要怎么形容。
哦,可以这么形容,哥哥教过她类比,嗯,她看到了一张和她爹爹一样美的脸。
小姑娘便问:“你生得这样美,我是上天了吗?”
她除了把张大蟹的弟弟张小蟹钓上来让他去和蛐蛐斗狠之外,没做过别的伤天害理的坏事,死了应该不会下地狱的吧。
凤青:“……”他看了眼抱着自己的手没撒开的小手,“松手。”
她不撒手,拱了拱鼻子,眯着眼说梦话似的:“好香,是什么花?”
凤青想要抽回去,看着那张病态的小脸,终归没甩开她。
他说:“梅花。”
小姑娘也不知道清醒了没,问:“可以做成梅花酥吗?”
凤青拧眉。
她舔了舔嘴角,然后一口就咬了下去。
凤青:“……”呆住了。
鸣谷目瞪口呆,楚彧家的小祖宗啊,妖尊他老人家的手可不是梅花酥,哦,方才妖尊用梅花煮酒来着。
莫不是这小娃娃昏了几天,饿晕了?
“松开。”也听不出喜怒,凤青便那般盯着小女娃娃。
啵的一声!
桃花松开了嘴,那白皙的手背上,一排小小的牙印,她舔舔唇说:“明天我来你这吃梅花酥好不好?”
然后,她便又睡着啊。
凤青看着手上那排牙印,鸣谷赶紧拿了帕子去给他擦,他伺候妖尊几百年了,妖尊这爱干净的毛病是越来越……毛病了,上次同霍狸下棋,不小心被碰到了衣角,妖尊当着霍狸妖女的面,慢条斯理就撕了那块衣角,鸣谷当时就想,这要碰到的是手,会不会手都不要了?
这下被女娃子咬了……
鸣谷看着那一排牙印,还有水光潋滟的口水,正想着妖尊会不会把那块皮都掀下来,头顶一个声音扔过来:“你碰到我的手了。”
鸣谷:“……”
凤青甩开鸣谷的手,还有他手里那块帕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出了竹屋。
鸣谷:“……”不嫌脏?他盯着那个牙印看。
果然,不愧是小时候抱过的娃!
出了竹屋,凤青对萧景姒道:“可以带走了。”
然后他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去梨花树下刨酒喝。
鸣谷把楚彧一家恭恭敬敬地恭送走之后,回来便瞧见妖尊在楚彧家的桃花小公主住过的那间小竹屋里煮酒,梅花清酒,花香肆意。
凤青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