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方向,并不指向废仓。

他很奇怪啊,那么晚,佟家三辆车这是要往哪里去?

而且一去是一整夜,直到天亮时候佟家另两辆车才驶回佟园。

至于佟庭烽的宾利,在清晨六点,方回转佟家。

他觉得这里头问题很大。

这些情况,他研究了足足一上午,最后,秉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侧,还是杀了过来。

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停了不少车,都被禁止入内,停靠在路边,居然还有警署的人。

认得的,他上去打了一声招呼,寒暄了几句。

之后,他瞅了瞅那势头,琢磨了一下,今天紫荆园应该有事发生,直接投拜贴,只怕会被扫出来,于是就找了一个监控死角,直接翻墙入内,只是没想到才溜达了不到三分钟,就被保安发现,赶来拦住。

他正了正领带,整了整衣着,笑着解释:

“我和佟先生有约…”

今天,他穿的很整齐,从头到脚,都是手工版的,有眼色的应该看得出来,他绝对不可能是窃贼。

可惜这保安眼光不太好使,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既然有约,为什么走前门?翻墙入内即为贼,走,宗警官就在门外。私闯民宅,你有什么话到警署交代去!”

“哎,我说,这是误会,真是误会…不信,你把你家老板叫出来就能分晓了…都是熟人…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过。”

这两个保安个头真是大,拦着他们,就像门板似的,都比他高,大掌一扫,就差点将他扫到地上。

他定了定身子,一弯腰,从人家手臂下闪了过去,原是想冲主屋那个方向跑去的,眼光一瞟,瞅前远处有三个女人往一座玻璃花房里慢慢进去。其中有一道身形显得格外的熟悉。

郝军连忙打住步子往那边奔了过去,两个保安在身后疾追,叫喝。

他闪了几闪,躲过了他们的追堵,额头是汗珠子直冒,心想啊:

“霍爷啊霍爷,为了你的那份情,我郝军可真谡是经鞠躬尽瘁了…”

嗯,他这是打定主意,今天非得把人见上了,到时确定对方的确不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他打赌,十有八~九是。

眼见胜利在望,只要再走上十几二十步就能跟进那花房,不想却又冒出了另外两个保安,前后四个夹击而来。

这阵势…要是打起来,他会吃亏。

“这位先生,这里是私人宅院,请别乱闯,马上离开,要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

后到的保安,张着手拦着。

郝军抹了一下额头,全是汗,摆了摆手,笑着说:

“通融一下。我就进那花房一下…”

人家沉着脸,看上去并不友善。

好吧,如果是换作是他,面对外头闯进来的人,也不可能客气的。

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前功尽弃?

原本,他以为,这一次他是肯定得被轰出去了,幸好,老天垂怜,那三个女人重新走了出来。

为首那位,他认得,何菊华,佟家长媳,雍容典雅的代名词,只是今天这位美丽贵夫人,脸上一片青紫,看着有点触目惊心;左侧手跟的是她的女儿佟蕾,青春飞扬年纪,美着;当他的目光落到右侧那女人的身上时,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像被吸住了一般,难以移开。

没错,是宁笙歌。

六年前宁笙歌因为工作需要,一直是一头清爽短发,跳跃的时候,那丝一般的黑发会在空中跳跃,显得格外的青春活泼,富有朝气;沾了汗水之后呢,会显得特别特别的…妖孽。

惹火的妖孽!

这是霍少说的。

这六年,宁笙歌离开部队,开始畜长发,一改过去那种风格,乍一看,让人觉得这女孩是那么的娴静温雅。

这是去年九月,他随霍少去中国截住宁笙歌下班的车子,看到这个女子之后的第一个印象,去了一趟中国之后,这丫头,似乎浑身上下多了一份神秘莫测的东方美:水水的,柔柔的,典雅的。

霍少曾私下对他说:

“不太一样了,六年时间改变了她很多,也女人味很多,以前那种女汉子的形象,似乎很难再从她身上找回来了——”

他笑的反问:

“霍少难道觉得不好么?小女孩终于长大了!”

“嗯,她,长大了!挺好,很好,我喜欢。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霍少说这话时,是无比欣喜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宠溺之色,在夜色渐浓的时候,他们一起没有目的走着,喜悦自他心头溢出来,于是,他比平常多了很多话,极难得的和他这个属下分享起他的情绪。

郝军认得宁敏,不能说将她熟悉到了骨子里,但凭着当初的共事的交情,凭着他的眼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因为宁敏和韩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先说说韩婧。

郝军之前那几天有研究过,说实在的,网上很难找到有关韩婧的照片,所以,他有往巴城大学去找韩婧曾经的老师,从老师的手中搜罗到了两张关乎她学生时代的照片:长发,腼腆,笑容显得羞涩,眉毛纤细,柔美,两张照片都微微低头,并不张扬,眼神发亮。

而宁笙歌呢,从来是直起背脊的,哪怕做错了事,在承认错误时,她同样会站出一个漂亮的军姿,然后,把下巴挑的高高的来汇报——浑身上下迸发的是一种斗志昂扬的军人气质。

那一样种差别,是从小养成的,生在骨子里,再如何演戏,有些根本性的东西,没办法完完全全的剔除干净。

所以,第一眼瞅见这个女人时,他就能确定她就是宁笙歌。

“怎么回事?”

何菊华温温然问了一句,细细打量,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保安刚要回答,郝军从他们的包围圈中闪了出来,来到了何菊华面前,笑意融融的着自我介绍起来:

“佟夫人,敝人姓郝,在琼城的慈善拍卖会上,我们见过面。佟漾小姐曾和霍长安先生一起竞拍过一串翡翠项链,霍长安先生有意让了一把,佟漾小姐到底还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那条项链。我是当时的拍卖司仪,曾亲手将项链交到佟漾小姐手上,当时您也在…您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的,那时,第一少也在,父子俩曾一起竞争,最后第一少先弃权,紧跟着霍部长也放弃了。你是第一少身边的…郝军!”

琼城那场激烈的拍卖会,至今她记忆犹新,因为那一次,素来不爱出风头的小姑子佟漾曾在会上和霍家针锋相对,抢了那条看上去并不怎么样的翡翠项链。

那会儿,对于这个传说中的第一少身边的红人,她曾稍稍留意了一下。那天,他兼了司仪一职,把整个拍卖会搞的极为的活跃。

“可不是。”

他笑容可掬。

“咦,这倒是怪了,首相刚刚逝世,你不在琼城留在第一少身边帮衬,怎么跑到巴城来了?而且胡乱的闯进别人家的宅院来。你这是想做什么?”

何菊华哪能不知这人是不好惹的,他朝,第一少若是能当政,此人的前途,那必是不可限量。

她挥了挥手,让保安下去,他们彼此张望了一下,退开,但并没有走远。

“哦,我是奉命办差!”

郝军笑着答,缓缓移动目光,落到了宁敏身上,虽然他在和何菊华说话,但是他并没有忽略她。

至始至终,她都表现的很沉静,完全没有露出半点见到故识的惊喜之色,就好像她当真就是韩婧一样。

奇怪,这到底是肿么一个情况?

“郝先生这差办的倒是奇怪,怎么就办到别人园子里来了?”

何菊华皱眉,这人在睁眼说瞎话。

郝军正琢磨怎么打发了何菊华,和宁敏说上话,另一边的暖阁内,佟庭烽听到外头有闹腾声,走了出来,在看到这个人之后,眼神沉了又沉,迎了上来,冷冷的声音带着隐约可见的不悦,不轻不重的接上了话:

“郝先生,国安部的人,什么时候开始目无法纪,青天白日的,就敢私闯家宅。你们国安部就是这么执法的吗?”

“不,佟少,今天此来,我是以私人名义入园。与国安部无关。至于我来为了什么,佟少也应该清楚。”

郝军答了一句,目光有意无意就瞄了一眼宁敏。

佟庭烽不着边际的拦到了女人身前,掩去了这个咄咄然的探视的目光:

“我佟庭烽答应过的事,什么时候赖过账。郝先生这也太着急一点了吧!”

“看样子,也的确是我心急了一点!”

郝军笑了一个,越来越觉得佟庭烽肯定是知道内幕的,而且他试图想阻挠。

他哪能如他所愿。

“不过,佟少,既然今日,我都来了,而且,现在佟太就在面前,你是不是应该帮我问一下,她愿不愿意接受我对她作一番谈话。或者,我亲自问也行…不劳你转述。”

嘴巴上说的客气,态度有点强硬。

这人今天铁了心是要做牛皮糖了。

要是直接下令赶人,有点伤和气,

佟庭烽抿了抿唇,转过了头,看向面色平静的女人。

就连何菊华和佟蕾也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宁敏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依约就猜到了一些什么,静静的开了口:

“谨之,你是知道的,我不习惯和外头的人说话。无论是宴会,还是慈善会,或是媒体访谈,都帮我谢绝。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那些应酬上的事,我一件也不想参予。”

见到郝军,佟庭烽的情绪莫名的就恶劣,但是,一听到她如此婉转的谢绝,他的唇就弯了起来:

“听到没,我太太说了,不接受任何性质的见面及谈话。郝先生,今天,佟某有家事要处理,无暇招呼外客,所以,抱歉,请吧…”

他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几个保安再度围了上来。

郝军静静看宁敏一眼,收起了所有笑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可否给我一个让我离开的理由…”

他沉沉吐出一句。

这样的待遇,实在太没有道理。

“抱歉,我不认得你!”

宁敏淡淡瞟了一眼,目光陌生,扶上何菊华的手臂,温温的道:

“妈,天凉,我们回主屋去吧!这里的事,谨之会处置的!”

“嗯!”

何菊华看出来了,这个郝军是冲身边这个宁羽姑娘来的。

她仔细打量了这个女孩一下,第一个想法是:难道人们是旧情人?

才走两步,那郝军身形一闪,拦了去路,沉沉的又叫了一声:

“等一下,我们必须谈谈…

“你必须给我一个道理。

“我能站在这里,那是做足了功夫的。

“你也清楚,我也怎么样一个办事效率。

“就算你能把我当作陌生人,视而不见,能把我拦在外头一次,但拦不住我第二次,第三次。

“发生情况,我们就得面对解决,而不是逃避。

“宁小姐,这可不是你一向的作风!

“足足四个月了,难道你就不想回琼城吗?

“我不明白,你躲在别人家里,把琼城的事撇的干干净净,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

噼里啪啦,他就掷下一长段话,一句句所透露出来的意思,让人费猜疑。

“他认得你!是你的家里人吗?”

何菊华打住了步子,在郝军吐出“宁小姐”三个字之时,她轻轻问了一句。

应该不是什么情人。

听这口气,这郝军似乎很敬重她。

奇了,这姑娘有什么来历呀?

是名门之后离家出走?

郝军是给霍家卖命的,这位难道是霍家小姐?

也不对,人家姓宁啊!

“不是!”

宁敏低低答了一句,心湖,乍起一阵叠叠细浪。

“朋友?”

“不算是!”

宁敏就很想捏眉,而佟蕾正好奇的张望着,抬头,看到保安再度将他围住,宁静的情绪,一阵阵的发乱起来。

她睇了一眼郝军,所有想说的话,才要冒出来,皆被佟庭烽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这个男人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往主屋去,嘴里冰冷无比的扔下一句话:

“立刻把郝先生请出去!”

“是!”

一堵肉墙,将来客隔离。

“佟庭烽,你不能这么做!我得和你谈谈…喂…”

郝军在叫。

一句一句,叫令佟庭烽心烦。

乔琛在边上看,眉皱紧,那个男人走的飞快,以至于害身边的女人跟不上——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佟庭烽似在害怕什么。

郝军的出现,好像大有文章,他令佟庭烽就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满身的尖刺,作出了一个自卫的架势,这是他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遇见到过的情况。

有一点,他已经明确看出来了:

那个十八年救过他的姑娘,在冒充他太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然攻占了他的心,要不然,他怎么会急匆匆把人带走。

在他的记忆当中,佟庭烽似乎从来没有在人前,牵过别的女人的手过。

宁敏的情绪,不太好。

意料不到的事,接踵而至,人生处处充满意外。

这些意外,正一步一步将她逼进一条绝路。

对,自从在琼城撞破那个秘密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所有的不幸始于这样一个开始。

而后,在竺国,她挣扎于生死边缘,在逃亡中迷失方向。

而后,在佟家,她套着一层伪装,冒名顶替,在一出惊心动魄的豪门大戏中穿针引线,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赔上。

如今呢,郝军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她得从意外客串的戏里走出来,得重新面对她的那乱糟糟现实状况。

她不知道。

宁敏很被动的被他拉上二楼,脸上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可胸膛内潜伏着的是颗混乱的心。

今天,已经够混乱,而赫军的出现,则令她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不自觉的捏眉心,头疼。

“要不要喝水?”

她在走神,坐在沙发上。

进得二楼起居室后,两个人都没有开始对话,佟庭烽接了一个电话,用熟络的英文交代着什么事,她没听,精神一直是恍惚而不安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一路想来,这一切是是非非,就像电影画布一样,虚虚实实,让人分不清戏里戏外,以至于他不知何时站到她面前都没有留心到。

听得问后,她静静看了一眼,不晓得他已注视多久,那目光太深,光华流转,而令眸光汹涌起伏,有危险的漩涡在翻滚。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她吞没。

这个人,并不欢迎郝军。

她看得出来。至于原因,她不敢深想。

“谢谢!”

接过,水不温不凉,她捧着喝了一个精光,温润的液体沿着食管滑落,一口接一口,似乎只有这样的速度才能压下心头的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