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侯爷这个时候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薛慕进到正房的时候,柳清欢正好又一次把赤桃从身边推开。他微微蹙了蹙眉,走到柳清欢的身边:“清清。”
柳清欢似乎认得他的声音,抬起来傻乎乎地对他笑了笑:“侯、侯爷,嗝。”
她的脸因为喝了酒而微微发红,眼神也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迷茫。薛慕看了她一阵,直接把她从坐席上抱了起来,往床边走去。
柳清欢在被薛慕放到床上的一瞬间,突然一把抓住薛慕的衣领,用力一拉,跟着一个翻身,跨坐在了薛慕身上。
赤桃和青栀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双双捂着眼睛跑了出去。
薛慕被她压在身下也不反抗,柳清欢盯着他看了一阵,俯下。身来问道:“你是谁?”
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气,薛慕搂着她的腰身,怕她从床上摔下去,看着她没有说话。
柳清欢研究了一阵,好像认出了身下的人:“哦,你是坏人!你把我关了起来,不让我出门!”
薛慕拨开她侧脸的黑发,问道:“那我不关清清了,可好?”
“好呀好呀!”柳清欢开心地应道。
如果说薛慕是酒量不怎么好,却被人当成千杯不醉的话,那柳清欢就是看似沾酒就醉,其实千杯不倒——要是骗子轻易就被人灌醉,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了出来,那还得了?
一缕发丝从薛慕的鼻尖扫过,薛慕嗅了嗅残留的发香,一直注视着柳清欢的眸子微动。
这丫头在跟他装醉呢。
他勾了勾唇,眼中也染上了一层笑意。既然要装,就让你装个够。
他的臂上微微用力,两人的位置瞬间掉换了方向。柳清欢被掀得措手不及,愣愣地看着身上的薛慕。
他嘴角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啊。
“清清。”薛慕突然凑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了一句。只简短的两个字,却让柳清欢的心不受控制的飞速跳了起来。
薛慕的唇移到了柳清欢的唇上,低头吻了下去。柳清欢的嘴里有清甜的葡萄味,竟似会醉人。薛慕吻得越来越深,就连手也探进了柳清欢的衣襟里。
柳清欢的身体一僵,完了完了,现在要把自己赔进去了,她还要不要继续装?
好在薛慕见好就收,从她身上抽回了手。柳清欢的脸比刚才更红了,薛慕的唇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便翻身下了床。
捻棠见薛慕从房里出来,连忙冲了上去:“侯…”
“不用守在这里了。”薛慕没等她说完,就径自走了出去。捻棠的脸色变了变,侯爷衣衫不整一定只是个意外。
第18章 生辰
柳清欢的禁闭关了不到一天,就被薛大将军解禁了。
可是芃芃还在数莲花。
“夫人,您是没有瞧见,芃芃将军泡得快成一个馒头了,真可怜。”
“噗、咳咳!”柳清欢听完青栀的话,笑得差点把嘴里的酥酪喷出来。她想了想,芃芃怎么说也是她连累的,他要是真泡成了一个馒头…那她一定要尝上一口哈哈哈。
等柳清欢笑够了,终于良心发现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赤桃青栀,我们去莲花池边看看。”
正午的太阳有些毒辣,不过莲花池边却凉风习习,柳清欢突然觉得薛慕一直住在莲花畔,只是因为这里比较凉快吧?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柳清欢看了一眼水里的芃芃,那专心致志的侧脸真是让人感动:“芃芃,你不会真的在这里泡了两天吧?”
她说着还往水池里扔了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入水后,芃芃顿时暴躁起来:“啊啊啊啊!我数到多少了!”
“二十一。”柳清欢答道。
“噢噢噢噢,二十二、二十三…”
赤桃青栀:“…”
她们觉得芃芃将军会疯的。
柳清欢眨了眨眼,又扔了一颗小石子过去,不过这次是直接打在了芃芃的身上:“傻孩子,侯爷若是存心罚你,你数得再清楚也没用。”
芃芃闻言顿时泪流满面地看了过来:“呜呜呜乌拉拉,我数了六遍了,侯爷的回答一直都是‘数目不对,重数’。”
柳清欢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直泡在水里?”
“不是的,侯爷不在的时候我都悄悄出来了,晚上也是。”他说完,又做贼心虚地瞟了莲花畔一眼,“千万不要让侯爷知道。”
柳清欢想了想,问道:“你数了多少朵了?”
芃芃道:“红莲花五十一朵,蓝莲花二十七朵,白莲花三十三朵,黄莲花十八朵。”
柳清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去帮你给侯爷说。”
“呜呜呜真是患难见真情!谢谢你乌拉拉!”芃芃感动得眼泪汪汪,完全忘记了自己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因为柳清欢的无情栽赃。
柳清欢对着他笑了一下,就穿过浮桥往莲花畔走去了。
薛慕正在屋里小憩,听见敲门声便低低地应了句:“进来。”
柳清欢轻轻地推开房门,薛慕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眼里还带着淡淡的睡意。柳清欢手里提着一个汤盅,走到薛慕的对面坐了下来:“是不是打扰到侯爷休息了?”
“无妨。”薛慕坐直身体,对着她笑了笑,“清清找我有何事?”
柳清欢打开案几上的汤盅,递到了薛慕的面前:“这是小厨房专门熬的绿豆汤,我让青栀用冰镇过后,特地给侯爷送来一些。”
薛慕看着汤蛊里清凉的绿豆汤,用汤匙舀起一勺:“谢谢。”
“侯爷何必跟我如此客气。”柳清欢对他笑了笑,见他尝了一口,便问道,“甜吗?”
“很甜。”薛慕抿了抿唇,嘴角轻轻弯起。
“侯爷喜欢就好。”柳清欢笑了两声,又道,“对了,我方才经过莲花池,见芃芃在里面数花,他让我转告侯爷,红莲花共五十一朵,蓝莲花共二十七朵,白莲花共三十三朵,黄莲花共十八朵。”
“是吗?”薛慕低头笑了笑,对柳清欢道,“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让他出来吧。”
“知道了。”柳清欢放下心来,看来侯爷还不是想玩死他。又陪着薛慕聊了会儿天,柳清欢便起身告辞。芃芃见她从莲花畔出来,奋力地向她挥了挥手,“乌拉拉,怎么样!”
柳清欢道:“侯爷让你出来了。”
喜悦的心情只一闪而过,芃芃心酸地从莲花池里爬了上来。柳清欢见他还是一副蔫蔫的样子,好奇道:“怎么上来了还这幅样子?”
芃芃吸了吸鼻子,一脸悲伤地看向她:“我记得我第一次告诉侯爷时,就是这个数目。”
柳清欢:“…”
“你一定是记错了。”她只能如是安慰他。
芃芃从莲花池里出来后,又被薛慕扔进了军营里训练新兵。诺宴看了一眼憔悴了一圈的芃芃,对站在一旁的薛慕道:“周金金找不到杜鹃,一口咬定是拜火教的狂徒盗走了他的画,几乎天天到袄祠里闹。”
薛慕看着眼前训练有素的新兵,抿唇低笑一声:“阿厄斯这招不错,够唐子博烦上好一阵了。”
诺宴想了想,问道:“侯爷,你对皇上说知道真画在哪,是否确有把握?”
“嗯。”这次薛慕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诺宴看出他不想多说这件事,便退在他身后,不再作声。
阿厄斯宅邸,伊金甩着腰间的吊坠,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饮酒的人:“鬼手一共画了三幅假画,一幅卖给了我们,一幅卖给了唐子博,还有一副卖给了个不知名的女人。”
“不知名的女人?”阿厄斯微微眯了眯眼,一口引尽坛里的酒,“杜鹃?”
伊金想了想,道:“也不一定。你不觉得薛慕的夫人出现在周金金的酒宴上很奇怪吗?而且还是以阿娜耶的身份。”
阿厄斯抿着薄唇,他当时也是觉得“阿娜耶”有点奇怪,才将她一起带走的:“我找人打听过,真正的阿娜耶说是为了帮她不被周金金买走。”
伊金笑了一声:“想不到侯爷夫人这么热心肠。”
阿厄斯看了他一阵,问道:“你是怀疑杜鹃只是薛慕放出来的幌子,真正的画其实就在他手上?”
伊金道:“薛慕这人诡计多端,会想出这种计策来也不足为奇。”
阿厄斯低头沉思了一阵,道:“看来得找个机会拜会拜会他才行。”
伊金从窗沿上跳下来,笑着对阿厄斯道:“听说下月月初便是薛慕的生辰。”
六月初一是薛慕二十岁的生辰,可是柳清欢提前一天才想起,不,应该是才得知这件事。
绣锦囊缝香包做鞋子通通来不及,而且…她也不会。
她咬了一口手里的水晶龙凤糕,眨了眨眼。不如做一些小点心?
“青栀。”
她叫了一声,守在一旁的青栀连忙走了上来:“夫人有何吩咐?”柳清欢道:“这个水晶龙凤糕是怎么做的?”
“回夫人,这糕是用糯米捏成的,再将红枣做成龙凤的形状,镶嵌在糕面上,最后上笼用大火蒸。”
柳清欢听完眉头微妙地动了动:“把红枣做成龙凤的形状?”
“是的。”
“红枣可以做成龙凤的形状?”
“回夫人,可以的。”
柳清欢:“…”
她觉得她还是下碗面吧。嗯,长寿面感觉挺不错的。
于是她第二天真的亲自到小厨房下了一碗长寿面。虽然只是一碗面,但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这下面的汤是熬了一整夜的骨头汤,面里更是有蛋有菜还有香菇,柳清欢闻了闻,差点忍不住自己把面吃了。
因为怕面糊了,柳清欢几乎是用轻功飞去了莲花畔,她简直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侯爷?”柳清欢探头探脑地往莲花畔里看了一眼。薛慕刚从军中回来,盔甲都还没从身上脱下。看见柳清欢进来,不觉有些意外:“清清?”
柳清欢还是第一次见到薛慕一身戎装的样子,呆了一下才说道:“今日是侯爷的生辰,我特意下了一碗长寿面,侯爷可要尝尝?”
薛慕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食盒,眼里渐渐溢上一层笑意:“好。”
柳清欢将食盒打开,碗里的面汤汁鲜浓,配菜更是鲜香诱人,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唔,还好面没有糊。她看了薛慕一眼,眉头又微微皱了皱:“侯爷这样不方便进食,不如先换身衣服?”
“无妨,在军中都是这样,而且面放久了会糊。”薛慕提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柳清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将长长的面条尽数吞了下去,才问道:“味道如何?”
薛慕道:“很好,我很喜欢。”
柳清欢松了一口气,对他笑着道:“侯爷要是喜欢,以后我每年都做给你吃。”
薛慕提着筷子的手微顿,他看了柳清欢良久,才放下筷子道:“柳清欢,你承诺我的事,你要做到。”
柳清欢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她的眸光闪了闪,低下头道:“嗯。”
可惜,她只是个骗子。
薛慕之后没再说什么,只是专心吃面,一碗面见底以后,就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放下筷子,还故意对柳清欢道:“要是浪费粮食,是会下地狱的。”
柳清欢愣了愣,她说的话,他全都记得?
她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故作轻松地问道:“侯爷可有什么心愿?”
“心愿?”薛慕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握住她的手道,“与天地的长久相较,人生不过弹指一瞬。生老病死本是常情,我却时常在想能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是不是太贪心了?”
柳清欢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谎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可师父也告诫过她,骗人不能骗感情,因为迟早要还的。
“侯爷。”
诺宴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薛慕松开柳清欢的手,问道:“何事?”
诺宴道:“阿厄斯求见。”
第19章 拜会
薛慕换好衣服前去正堂,已经是小半柱香之后的事了。
阿厄斯和伊金坐在正堂等着,脸上也不见有什么不耐之情。看见薛慕进来时,两人还同时起身,礼貌地跟他问候了一番。
薛慕在主人席上坐下,对阿厄斯淡笑着道:“特使汉话虽说得生硬,但大承礼节倒是学得挺好。”
阿厄斯微微抿唇,他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为什么他说话和伊金一样弯弯绕绕的?
见阿厄斯只皱着眉头不说话,薛慕让侍婢为他们斟上酒,又问:“不知特使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阿厄斯闻了闻面前的琼浆,却是道:“乌程若下。”
伊金的嘴角抽了抽,没说话,薛慕倒是笑着道:“看来特使也是爱酒之人。”
阿厄斯道:“不过我更喜欢长安本地的西市腔。”
薛慕对身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很快就提着一坛西市腔上来了。正准备重新给阿厄斯斟上,手里的酒坛却被阿厄斯一把夺了去:“我喝酒喜欢直接用坛。”
侍婢:“…”
郎君你当这是莲花池的池水吗!这可是名酒,很贵的!
薛慕笑了笑让侍婢退下,阿厄斯一口气饮完了一坛西市腔,才侧过头去看薛慕:“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
伊金:“…”
他现在只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薛慕倒是心平气和地又问了一遍:“不知特使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阿厄斯道:“听闻今日是侯爷的生辰,特意送来一些贺礼。”他说完从坐席上起身,朝着门外挥了挥手,很快就有手下提着不少东西进来,门外甚至还有马匹的嘶鸣声,“刚才侯爷请我喝了一坛美酒,我也请侯爷尝尝我们东乾罗的名酒,还有各种特产美食。另外,听闻侯爷爱马,我特意准备了两匹东乾马献与侯爷。”
东乾罗国乃游牧民族,不仅人长得高大,连马都特别健壮,因为品种和饲养的关系,东乾马外表神骏、爆发力强,深受大承高官子弟喜爱,就连皇上的马厩里都养着好几匹东乾骏马。
薛慕方才听马的嘶鸣声就知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不过此时也只是看着阿厄斯道:“无功不受禄,某恐怕担不起如此厚礼。”
伊金道:“侯爷这么说就见外了,有缘相识便是朋友,为朋友的生辰送上薄礼聊表心意,不过是基本礼仪。”
薛慕看着他不再说话,阿厄斯见缝插针地道:“侯爷要是担心无功不受禄,我这里还真有点事想请侯爷帮忙。”
“哦?”薛慕的目光顺势落在了阿厄斯身上,“愿闻其详。”
阿厄斯看了伊金一眼,才问道:“侯爷是否在找丁茂学的《春夏秋冬》四幅名画?”
薛慕没有答话,阿厄斯继续道:“不瞒侯爷,我也在找这四幅画,无奈势单力薄,如果侯爷肯与我联手,定当事半功倍。”
薛慕笑了一声,看着阿厄斯道:“既然特使也在找这四幅画,想必已然知道画里隐含的玄机。不知找到四幅画后,特使作何打算?”
阿厄斯的鹰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沉吟了一下,才道:“明人不说暗话,侯爷应该知道我与当今东乾罗国的大王势如水火。他虽是我兄长,但却处处防着我,若是哪里需要打仗,就将我派去前线,仗一打完,又将兵权全部收回,弃我如敝履。啊,说不定他还在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战死沙场。就连这次出使大承,他也派了一个心腹手下一路监视我。”
薛慕看着他,嘴角抿着一丝淡笑:“若是我有一个如特使这般骁勇善战的弟弟,也会处处防着你。不过既然你说东乾罗国的大王派了人监视你,就不怕今日这番谈话会传至大王耳里?”
阿厄斯勾着薄唇,冷笑一声:“侯爷不必担心,他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薛慕的眸光动了动,没有作声。堂上安静了一会儿,阿厄斯又道:“若是侯爷能助我找到四幅名画,他日待我登基,一定会重谢侯爷。”
薛慕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弄:“特使莫不是忘了,我父薛诚就是死在对抗东乾罗的战场上。”
阿厄斯愣了愣,十分惋惜地叹息一声:“薛老将军的死我非常痛心,但我向侯爷保证,若是我登基为王,定当永世臣服大承,绝不存侵犯大承之心。”
“哈哈。”这次薛慕直接笑出了声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阿厄斯的眉头动了动,凝眸看向薛慕:“侯爷不信我?”
薛慕道:“你长了一张统治别人的脸。”
阿厄斯沉默地抿了抿唇,眸色加深了几许。一直守在薛慕身旁的诺宴眉峰微动,手也渐渐滑向腰间的长刀。
“哈哈,大家不要这么严肃嘛。”伊金突然笑着开口,“今日是特意前来为侯爷庆生,就算事情谈不拢,情义还是在的。这些贺礼还望侯爷不要嫌弃,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伊金说完低声唤了一句阿厄斯,就转身出了正堂。阿厄斯看了薛慕一眼,随手对他拜别,也跟着伊金走了出去。
翻身上马的时候,阿厄斯的脸色依然臭臭的:“我果然还是讨厌薛慕这个人。”伊金笑了一声,说道:“你又何必如此认真,本来就没指望薛慕会答应。”
阿厄斯呼出一口气,才问道:“你看出了什么吗?”
伊金想了想道:“画就算不在薛慕手上,他也一定知道真画在哪。”
阿厄斯危险地眯了眯他的鹰眸:“薛慕这个人一天不除掉,我们就寸步难行。”
伊金笑着道:“放心,有人比你更想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