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印戚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才慢慢地睁开眼:“洗好了?”
“嗯,”她点点头,举起了手里的吹风机,“你别动,我来给你吹头发。”
他垂了下眸,敛去了眼底浮现上来的那丝精光,沉默地转过身背对着她,方便她给自己吹头发。
小公主这辈子可从来都没有亲手服侍过别人吹头发,以往一直都是他给她吹的份,柯印戚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但心里的烟花早就已经炸了一大片儿。
他的头发不长,墨黑又柔软,她举着吹风机给他吹了一会儿,在嗡嗡的机器作响声中,低声问他:“工作上还是不顺利吗?傅老师不是说战神已经来帮你一起处理了吗?”
他淡声回答:“不算不顺利,只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后来又引他说了几句话,他的回答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等吹干了头发,她把吹风机放回浴室走回来,就听到他低声问她:“你接下来几天还要陪韦择易出去逛吗?”
灯光下,陈涵心看到他漂亮的眼睛里泛着一丝很淡很浅的低落。
“也没有关系,你想去就去吧。”没等她回答,他就闭着眼睛重新靠回了床头,“你长大了,我信任你,就像今天一样,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你的。”
这话听得她心里一下子很不是滋味。
一个这么骄傲、甚至于可以说是无坚不摧的男人,这两天一直在流露出这种略显落寞的神情,饶是她之前抱着点儿幸灾乐祸想看他好戏的心态,到了这一刻,也忽然有点儿绷不住了。
“还有,我确实有点儿不顺心,但不是在工作方面。”
他这时不动声色地补上了最后一击,“我看到你和韦择易站在一起,哪怕一秒钟,我都受不了,至于今晚,我在用自己全部的自持来克制我看到你在台上时的生气……我知道我才刚答应过你要给你足够的自由和成长的空间,所以这些话,你就当听过算数,我会自己调节的。”
这是他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放这种软话。
这些话,也许别人说来很简单,但对于他这种又冷又傲的人来说,她是真的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这对看惯了他强硬作风的陈涵心来说,确实是一剂足够有奇效的猛药。
她的心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这时再也没有纠结的余地,直接走回到床边坐下来,对他说:“我不陪他了。”
他一听这话,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其实小委屈并没有真的想要追我的意思,他早就有女朋友了,都打算结婚了呢。”
她这时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只是看不过去你一直高高在上、把握全局的淡定模样,只是想小小地捉弄你一下,想让你别老是管我那么紧,想让我占点上峰。”
她耸了耸肩:“所以他才给我支了几个招,想让我试着治治你,我呢,也是因为气你之前和我爸联手要催熟我搞的那些事儿,才故意陪他出去逛的,放心,我对他没有意思,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他听到这些,心里简直是一瞬间五味繁杂,但是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
“不过,这些招吧,我其实一个都没有用,我还是舍不得让你难过。”
她这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柯印戚,我觉得,可能你还是回到以前那种控制狂模式我才习惯一点儿,你现在这样,实在是太不像你了。”
-
穆家。
昏暗的卧室里,此时只有从客厅里投射进来的浅浅光晕。
穆熙解了皮带,去一旁开了个小夜灯,慢步靠近了床边。
在床上的郑韵之立刻往枕头那边倒爬了几下,浑身紧绷着,警惕地看着这个刚宣布“今晚要当魔鬼”的男人。
他刚刚喝的酒此时似乎起了作用,漂亮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正晦暗不明地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在她的注视下,他一步跨上了床,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朝自己抬起来一些。
四目相对,他身上刚刚还腾腾的怒气也一点一点地消退了下去,过了半晌,他居高临下地沉声道:“你是真的不清楚我为什么会生气吗?”
郑韵之咬了咬牙,一时没吭声,可是她撑在床上的手掌心,却悄悄地泛起了潮湿。
两秒后,她没好气地垂下了眸子:“……不知道。”
“你在撒谎。”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郑韵之,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不敢看我。”
她的心一紧。
“看着我,”他这时将身体俯低了一些,挺拔的鼻子几乎要触到她的鼻尖,“之之。”
郑韵之的瞳孔微微颤了颤,她抬起眼,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有灯光下他肌理分明又完美精壮的上身。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下一秒,她就听到他靠在自己的唇边说:“我不想让你去见Louis,我只要一想到你跟他待在一块儿就不高兴。”
她咬了咬牙:“因为你嫉妒他比你长得好看。”
他没搭理她的挑衅,继续道:“你和几个裸|男在那儿热舞唱歌,我恨不得先掐死你,再掐死他们。”
“……你有资格说我?我回来的第一天,你就在我面前喝了Babyface艳女身上的试管酒,更别提你拉着那个Ivy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过几次了。”
刚说完这段话,郑韵之就有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酸啊?
他听到她说的这些,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那都是故意为了气你。”
她本想回一句“我也是为了气死你”,可转念想想,好像这句话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她所做的每一件出格的事情都是为了气他,那么她这么用力地气他又是为了什么?
“我更讨厌你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释放魅力,你自己也许不知道,在我眼里,三年前的你就已经足够光彩夺目了,我为你的光彩感到高兴,但我却并不希望除了我以外的人看到这样的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把你藏起来,藏在我一个人的身边。”
这一下,她的酒彻底醒了。
她连话也回答不上来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说这些话。
不再是每一句都刺人难听的冷嘲热讽,也不是每一句都被她激起来的反唇相讥。
就像丹姨说的,他绝对是一个非常不擅长用语言表达真心的男人,她从未奢望过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真心诚意、掏心窝子的好话。
有一瞬间,她觉得她心里那根始终紧绷着的线,她面对他时浑身竖起来的那些刺,好像都快要消失不见了。
她觉得,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她可能快要碰到她一直以来最渴望的那样东西了。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这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就像上次那个夜晚他坐在她的床边怕她再离开一次那样,她张了张嘴,试图把他正在谈论的这个话题岔过去:“尊敬的穆少董,你是喝醉了吧?请问你现在说的话都经过大脑思考了吗?”
他勾了勾嘴角:“小半瓶红酒就醉?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酒量和我某些方面的能力一样强。”
她耳朵红了,伸出手就把他往外推:“你别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我今晚就能从了你,老子的钢管舞秀都被阉了,你他妈得赔我。”
穆熙都服了这个自己欠了一屁股债还好意思问人家索要赔偿的女人了,他轻巧地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行,我赔。”
郑韵之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那么爽快,还惊了一下:“……你,你打算怎么赔?”
他面色沉静:“我来给你跳。”
郑韵之:“……?”
“就在这儿,”
下一秒,他欺身上前,不由分说地就吻住了她的嘴唇,靠在她的唇边说,“不过你得跟我一块儿跳。”
她这下再不明白他嘴里的这个“钢管舞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那她就是个猪脑袋了,他的唇舌因为酒精的温度,此时变得格外地滚烫,她能够感觉到他在她的嘴里温柔地卷动着她的舌头,情愫从彼此贴近的地方渐渐蔓延到了全身,她努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原本在抵抗他的手渐渐地往上不自觉地搂紧了他的脖颈。
她的身体已经太过习惯他的,连她自己有时候都无法控制。
穆熙一边吻着她,一边将她整个人都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他们彼此的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就在这时,他的手扶着她的纤腰,往后退开了一些,哑声道:“你别逃。”
她愣了一下,美眸轻闪:“我人不都在你身上么,能逃哪儿去?”
他的薄唇微抿:“你不想说,那我就自己告诉你我生气的原因,你给我仔细听好了。”
她一听这话,原本抱着他背脊的手就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穆熙已经感觉到了她整个人一瞬间的紧绷和退缩,搂住她腰的手立刻收得更紧了一些:“还说没想逃?”
她倔强地咬着唇,一时没吭声。
“别咬,”他看到她的牙齿用力地咬着嘴唇,漂亮的唇瓣都快被她自己咬出血了,这时用手指轻轻地去抚了抚她的唇,让她松开牙齿,“会疼的。”
你疼,而我会心疼。
郑韵之觉得自己的鼻尖已经开始有点儿在发酸了。
她闭了闭眼,靠在了他的脖颈旁边,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穆熙,你别对我那么温柔。”
“你千万别对我那么温柔,我宁愿你骂我,宁愿你讽刺我,宁愿你对我很绝情很冷漠,也不想要你对我温柔。”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会止不住地去幻想。
幻想一个我永远都无法得到的奢侈的梦。
而那样是不对的。
我是不被允许的。
他听到这句话后,淡淡地笑了。
“为什么不?”
良久,他垂下眸子,轻声说,“郑韵之,你不疼你自己,可我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旋风爆哭,我爱少董一辈子QAQ,他真的太会了,不会说话的男人一说话就是绝杀呜呜呜呜呜
深情boy少董:我苦了四十章,终于马上要把老婆追到手了
心机boy少爷: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老婆来哄我了嘻嘻
从明天开始进入本文最后一卷《Nothing to Lose》,所有高潮和秘密都会接连引爆,请各位集美系好安全带做好准备哈~~~还有九亿少女的春梦战神大人也要出场了啊啊我好激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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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影帝
第四十二章影帝
*
听到穆熙说的这句话之后, 郑韵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卧室里静悄悄的,刚刚还旖旎无比的气氛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他抬手摸了摸她靠在自己脖颈边的脑袋,勾了勾嘴角:“哭了?”
“……你做梦。”她的声音闷闷地从她自己的手掌里传出来。
他的目光里含着一丝浅浅的光泽,这时轻轻地捏着她的肩膀把她人抬起来一些,让她的脸正面面对着自己:“那你放开手。”
她依旧用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我偏不。”
他没再说话, 这时直接凑上去, 轻柔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那湿漉漉的感觉从她的手背一瞬间蔓延到了全身,她实在有点受不了了,这时置气似的放下了手, 凶巴巴地对着他:“诶你这人怎么那么烦啊……”
穆熙看着她眼尾那丝几不可见的浅浅的红, 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
“……你笑个屁,”她眼尖, 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小表情,这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谁知道你说的话里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听过一句话吗?”他说,“酒后吐真言。”
“噢,难怪你刚刚一进门就要喝酒壮胆, 生怕自己不喝酒的时候胡言乱语, 会把我惹毛揍你是吧。”
他抬起手捏住了她尖尖的小下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需要壮胆,只是你都喝了酒了,我岂能容你今夜一人独醉?”
郑韵之看着他漂亮的眸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段话。
喝醉了酒, 才知道你最爱谁。
卸下光芒,才知道谁最爱你。
她一直都知道她自己最爱谁。
所以她从来都不愿意醉酒,甚至在法国的那段时间,她都不愿意触碰酒精。
她从来都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谁会真心爱卸下光芒之后的她。
所以她不愿意、更不敢卸下她身上这三年来好不容易包装起来的光芒万丈,只是她忘了,这个男人,是在她最初埋没在黯淡尘埃里的时候,就已经一眼看到她、并选择走近她的人。
想到这里,她实在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身上包裹着的那最后一层刺,也已经快要被他磨平了。
郑韵之觉得自己鼻子里的那股涩意一直过不去,这时故作不耐地对他说:“到底做不做?不做就滚下去。”
“你急什么?”他这时慢条斯理地抚上了她的背,“我都说了,今晚我要当魔鬼……就是怕你受不了。”
毕竟她欠他的债实在是已经多到数不胜数,要是再算上今晚的钢管舞,她可能至少得赔他正反十五次还不止。
“呵。”
她这时勾了勾嘴角,直接自己抬手解开了脖子后裙子的丝带,笑得眼角生花:“你肾宝喝够了吗?”
…
天光即将大亮。
穆熙抱着怀里的人,亲了亲她的额头,哑声问:“你觉得我喝够了吗?”
郑韵之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她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用小腿踢了他一下,随即又被他捞起了那条长腿,架在了自己的腰际。
她实在是难以置信,瞪大着美目望着他,连声音都在发抖:“穆熙,你真的是魔鬼吗……”
他云淡风轻地吻住了她的唇:“你既然有力气和猛男跳钢管舞,难道还没有力气陪魔鬼日到天明?”
…
毫无意外,第二天郑韵之直接翘班了。
魔鬼可能背着她偷偷喝了三十瓶肾宝都不止,毫不夸张的说,她最后都感觉自己要死在这张该死的魔窟一样的床上了,他几乎是孜孜不倦地在耕耘,中途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用各种她知道、甚至她不知道的“姿势”,强迫着自己和他一起“共舞”。
她这时候才知道后悔不应该去撩拨作弄他了,他这幅饿狼扑食的模样,一看就是压抑得实在太久大爆发了,倒霉的最后可不是还是她自己。
等她从床上爬起来,又已经是日上三竿,等洗漱完走出去,她就看见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丹姨已经烧好的早午饭,魔鬼本人不见踪影,估计是去上班了。
她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来到桌边,看到盘子下边压着一张写着龙飞凤舞字迹的纸条。
【今天可以不上班,老板准假。】
郑韵之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对着那张纸条骂了个“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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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
陈涵心对着柯印戚说完那些话之后,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七上八下的。
说句实话,借着韦择易这次出现的风头,她确实是动了想看柯印戚翻车和崩心态的心思,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太强硬、太完美、太坚不可摧了,很多时候都会让她觉得不真实、觉得触碰不及,所以她才会产生之前这么多年面对他时自卑和不自信的心态。
她真的有点儿好奇,想看看这个总是掌握着一切的男人,会不会也因为她,因为爱情,整个人都变得不像他自己。
可当真到了这一刻,当她看到他神色黯淡地选择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强硬,当看到他疲惫又不甘地忍耐着她去追求所谓的自由,她又狠不下心肠再继续试图看他的好戏了。
原本她心里积攒着的那点叛逆的小九九,还有和韦择易吃饭时讨论的那些“克柯秘籍”,都是她手里握着的不可言说的底牌,但是现在,她都因为心软,一股脑地全都给倒腾出来了。
也就是相当于是把自己的队友小委屈也给一并卖了。
柯印戚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此时心里的小剧场简直可以上演一出年度大戏——他想先给韦择易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伪君子打得牙都掉下来,把他赶回到他自己该待的地方去永远也别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然后再狠狠地把这折磨人的小姑娘压到身下,把她弄得一整天都下不来床。
但是这次无意中尝试了一下他之前从未尝试过、也拉不下脸尝试的“知道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的人设并大获成功后,他深知自己必须延续这个苦情王子的角色,于是,他听完这段话后,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我要是回到以前的强硬,管你这个,管你那个,你不是又会变得不高兴,整天跟我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