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走后第二天,二姐就告诉胡妈妈说要卖掉软玉和温香。理由一是这两个丫头年纪大了,三爷也不会再要她们了,二是如今家里就她这个屋的人多,趁早处置了免得再招人闲话。再者这两个丫头不是吴家屯的人而是外面买来的,二姐不必顾忌什么。以前她总觉得这人既然都买回来了又养了那么久,说不定日后能有点什么用呢?不必急着卖。所以一直放她们在那边住着干养着。现在当然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下子屋里少了三个人,张妈妈几个都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现在这屋里的人是真少了,晚上等红花回了家就张妈妈和胡妈妈两个老的。张妈妈试探着问二姐是不是打算再买丫头回来?就她们两个老的怕侍候不住。二姐却奇怪的说:“怎么这么说?青萝不是人吗?等她回来这屋里不就有人了?七斤和米妹只是嫁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她们生了孩子自然就会回来了,没事,屋里人够用。”
她怎么处置屋里的人,段浩方不管,他现在就一门心思的发愁她不吃饭这事。这天下午他在店里坐了半个多时辰就出去了,店里小工给他说了一个偏方,专治害喜不吃饭。他拿了方子就坐不住了,去药店先让大夫看过后说没什么问题,就是一些开胃的东西,也不能算药。
段浩方叹气道:“只要能有用就行!”说了便让人去抓。看他这样说,那大夫又细细问了遍家中病人的事,等他提着药包出门时,大夫追了出来,将段浩方拉到一旁小声道:“倒是有一个方子,只是其中一样有些难得!”
段浩方听了立刻就说:“钱不是问题!若是能治好内人,便是千金我也舍得!”
大夫苦笑:“倒不是钱,这东西说来也不贵,只是寻常没有人吃它。”
段浩方听了皱眉:“是什么?”他想着若是什么腌臜东西,就不告诉二姐骗她吃下去!
大夫伏在他耳边小声道:“牛肉。”
段浩方一怔,大夫摇头道:“病人既然怀着孩子,自然是最好不要用药的。也不必吃肉,炖了汤喝看看,或许有用,只是这牛肉却难得啊……”
段浩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拱手道:“多谢!”
大夫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回店里去了。这方子他是给了,别的他可就管不着了。
晚上都快要睡了,段浩方洗漱过后跟二姐说:“你晚上又没吃,现在饿不饿?”
二姐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小声笑道:“你先别摇头!等我给你端来,你看了再说!”
他蹑手蹑脚的出去,一会儿回来两手端着个通身烧得黑黝黝的小瓦罐,瓦罐盖着盖子,透出几丝袅袅白烟。
二姐本来要捂着鼻子躲开,却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浓香,她放下手支起身凑过来看。段浩方大喜,赶紧放到炕桌上打开盖子,扑鼻而来的香气立刻就把二姐的口水勾出来了!
段浩方拿了勺子舀了口汤送到她嘴边,看着她迎过来喝下去,赶紧问:“味道怎么样?想不想吃?”
二姐点点头,眼睛盯着肉汤不放,他高兴极了,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口口的吃,一边小声说:“小牛肉嫩,我让人从下午炖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香吧?”
二姐喝了汤忍不住想吃肉,可又怕这牛肉不好克化,吃了再吐就糟蹋了,她小心翼翼的挑了块小的,含到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等她吃了半罐子才想起来,扭头害怕的问他:“这肉哪里来的?”
段浩方搂着她说:“你只管吃,别担心这个!”一边说一边轻轻摸她的肚子,道:“一下子吃多了也不好吧?剩下的别吃了!你要爱吃,我天天给你做这个!”他也不再把它端走,就着二姐吃剩下连汤带肉全吃干净了才把空瓦罐拿出去。
等他回来了二姐扯着他问牛肉的事,他让她靠在他身上,一边小心翼翼的替她揉胃,一边说:“你别操心这个了,一两头牛而已,你男人就这么不中用?”说了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好吃吗?”
第 202 章
吴老爷从车里下来,青萝赶紧跟着跳下来,提着包袱心惊胆战。旁边跟着的是王大贵和天虎,吴老爷抬抬下巴,道:“去叫门。”
王大贵踢了下旁边的儿子,天虎答应着跑过去抓着段家新宅的门环咣咣咣砸起来,过路的人看了都加快脚步走过,个个眼神盯着这一脸不善的人瞧:看!寻仇的!
正是大清早,段家下人打着哈欠一溜小跑的过来开门,倒也不敢抱怨什么,老太爷管得严,不许他们仗势压人,再说谁知道这来敲门的是哪位祖宗?得罪了还是自己倒霉。他开了门一见外头站的人倒乐了:“嗨!虎爷!虎爷这些天您到哪里去了?小香儿可是问了好几回了~!”
天虎一脚踹过去,恨不能把他的嘴给塞住,抓着人的领子拉过来小声道:“别胡扯了!赶紧进去说一声!吴家老爷来了!”
段家这人还没明白过来:“吴……吴老爷是哪路神仙?”他掂着脚尖伸长脖子越过天虎肩头往外看,只见大门外停着架青布驴车,车前站着位年约四旬、身高丈二的大汉,膀大腰圆,那拳头足有他脑袋大,一张阎王脸阴着,一双卧蚕眉拧着,一对虎目眯着正上下打量着他。
段家下人腿一软就往地上滑,乖乖!这人能把两个他捆一块再折成两截!天虎一把拉着他往里推:“还不赶紧去报给里头人知道!晚了小心你的小命!”
段家下人让他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啃泥,爬起来就赶紧往里跑。天虎也没说这吴老爷是来找谁的,这人就直接跑到老太爷的院子里去了,他气喘吁吁一脸菜色连比划带说,人人都知道外头来了个姓吴的老爷,来者不善!
老太爷听了却一脸的喜色!一边连声道:“快请!快请!快请!”一边让人赶紧去叫大老爷、二老爷和段老爷都起来迎接客人!他则立刻回屋让人拿衣服来给他换:“拿那件新做的!快点!”
段家热闹起来了。
老太太的院子在老太爷的院子后头,这边的动静一大,她也起来了,听说外头有人找上门来,老太爷让家里的男人们都赶紧出去!这下可把老太太吓坏了!她吓得没主意,就想让人赶紧去把家里的人都叫过去护着老太爷。她这边的婆子还没出去,老太爷那边的人过来了,让她把大太太叫起来吩咐她好好准备迎接‘贵客’。
原来是客人,真是一场虚惊。老太太松了一大口气,既然是贵客,说不得她也要出去见见,万一老太爷让人叫她却没准备就糟了。于是老太太也早早的爬起来穿衣梳头打扮,一边让人去叫大太太,就说家里有贵客来。
她正在交待,老太爷的人又来了,站在她旁边道:“老太太,老太爷说让人去看看三奶奶,看她今天精神好不好,这些天吃的如何,睡得如何,昌伟和昌福也让奶娘带过来见见呢。”
老太太正梳着头,听了这话愣了,谁都不问,怎么单只问她?哪个重孙子都不叫,怎么只叫浩方家的?她马上问这贵客是哪里人,这人道他也不知道这贵客是谁,只是听外头人说姓‘吴’。
二姐的娘家人?老太太顿时有些僵,看老太爷这个架势,怕这个吴老爷来头不小!幸好早几天就把二姐给放回去了,关着的时候也没让她跪也没让人打骂她!不然今天这话就不好说了!老太太想起前几日听人说二姐害喜害得厉害,叫过婆子来道:“你去瞧瞧二姐,看看她气色如何,问问害喜还厉害吗?是不是现在还不想吃东西?”说了觉得不够,又道:“你让灶下现在就赶着做些易克化的东西送过去!别的都先停下来!”婆子答应着,她又摸出钥匙道:“上回得的那幅观音像,你给她送过去,让她万事都不要放在心上!只管把身体养好就行!”婆子再答应着,她想了想,阴下脸说:“你回来前先去看看章氏和魏氏,让她们安分些!要是这时再惹出什么事,我们段家可不留她们了!”
婆子又重复了一遍才去,出门时大太太已经来了,她过来时大老爷已经得了信出去了,临走前他交待她道:“来的是二姐的爹,今天你可不能在她跟前摆什么架子!”大太太跟着他快步出来,道:“我就拿当她祖宗敬着!你放心!”
老太太见大太太穿戴得不算失礼,满意点头道:“你让家里准备一下,那些没用的人今天都不要出来乱跑。都要给我规规矩矩的!要是今天出了什么差错,立刻卖出去!谁都不要想着能有什么情好讲!”
大太太笑着答应,过来替丫头侍候老太太梳头,一边道:“我这就让人上街买菜,虽然不知道爹和客人在不在家里吃,不过还是先准备着好些。”
老太太照着镜子对大太太笑:“你想得好。家里的桌椅凳子也不够用,你让浩守赶紧去租了回来,还有侍候的人也一起带回来,家里要是来不及准备那么多菜,就先到酒楼去请人大师傅回来做!”
大太太一一记下,老太太又想起来二姐,交待她道:“我记得街上有间店斋菜做的不错,二姐这些天害喜吃不下东西,你把他们那边的师傅请回来一个,或许清淡点的她能吃上两口。”
大太太笑眯眯的只是点头,侍候老太太梳完头回了家叫了段浩守出来,让他立刻去办事。
“这事是赶紧的,你先去办。你亲自去东福运请他们那里的洪师傅过来,还有就是拢月斋的方师傅,这两个一个讲明是招待客人,一个是给家中怀了孩子的女眷做些吃食,好好的把人请来,别的不要多说。让跟着你的下人去旁边的紫檀阁,把他们店里的那套绘着福、禄、寿、喜的八仙桌租过来,再加八把椅子。”
段浩守又重复了一遍才出去,大太太再让人去叫相熟的人牙子过来,要租下他们那里专精侍候宴席的下人,还要让人去买酒,那家酒楼的乌仙饮一天只卖二十坛,去晚了就没了。
等都忙得差不多了,她带着人去看二姐。跟着她的婆子说:“太太,要不我先去替您看看,也不用您亲自跑一趟,今天都忙成这样了。”
大太太笑了,叹道:“要是平日,我就让你替我走一趟了,偏今天不行!”
二姐那边也正热闹着。
这两天段浩方总是等夜里人都睡了才把给她炖的牛肉端出来,每天都看着她吃完再拉着她说会儿话两人才睡觉。所以早上她醒的就晚了些,多是他都出门了,太阳都升高了,昌伟和昌福都吃过早饭了她才醒。
今天倒好,天还蒙蒙亮张妈妈就在外头敲门,她迷迷糊糊的眼睛还没睁,就感觉到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去开门,听见他压低声音对张妈妈说:“一大早的吵什么!出去说!”
她听着他在外头跟张妈妈叽叽咕咕了一会儿又回来,以为他会再上床来睡,谁知他却过来轻轻推醒她道:“二姐醒醒,爹来了。”
段老爷来了?他进屋了?!
二姐吓得一个骨碌就要从床上下来,段浩方按着她奇怪道:“你干嘛?就是急着见爹也不在这一会儿啊!爹刚到,要等一会儿才能过来看你呢,我现在就过去。”
二姐这才知道想岔了,不是段老爷进屋来了,她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边张妈妈正侍候着段浩方穿衣裳,她坐在床上愣愣的问:“……是爹来了?”
段浩方笑着过来拧了下她的脸蛋:“给你撑腰的人来了!高兴吧?”
真是吴老爷来了?他怎么会来?他知道了?二姐脑子里乱成一团,等段浩方出了门张妈妈才过来坐在床边激动道:“二姑娘!是老爷来了!老爷看你来了!”
张妈妈是又笑又抹泪,这下姑娘就是有天大的难事也不怕了!老爷都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二姐仍不明白,呆道:“……爹怎么会来?”张妈妈见她这样就说,“姑娘忘了?”说着左右看看,伏在她耳边小声说:“我让青萝和天虎回去报得信,就是老太太留下姑娘的那天晚上,他们连夜回去的!”
二姐扳着手指算时间,照这么算,吴老爷是得了信就马上过来了,一点都没耽误。
吴老爷会亲自来,还这么快,二姐实在是没想到。因为在她心里吴老爷不会这样做,她知道的人里没人会因为嫁出去的女儿受了气家里人就特地找过来一趟。在这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不是一句空话,她就知道有的人家女儿是让婆家打得逃回娘家,娘家却再给送回去的。嫁了就是婆家的人了,死活都是婆家管。她以为吴家对她也会是这样。
张妈妈见二姐像是怔住了神就没再说话,而是兴冲冲的打水给二姐洗脸梳头,红花这时也听了消息过来了,她去开箱子拿衣裳给二姐换。既然要见吴老爷,自然不能像在平常在家里那样随便,怎么着也要梳洗打扮一下才好。
这时老太太吩咐的给二姐特地做的早饭送过来了,老太太的婆子也跟着过来了,却连里屋都不敢进,而是在外头跟张妈妈说话。二姐听着那个婆子跟张妈妈说话时那个客气奉承,却想起了她第一次来段家见老太太时的情景,那时可是她对着老太太屋里的婆子行了个大礼呢,真是风水轮流转。
婆子堆着一脸的笑弓着腰跟张妈妈说老太太交待她来看三奶奶,又拿出老太太让她送过来的观音像,说赶紧挂上,菩萨保佑着才好,亲自爬高上低的踩在凳子上把那画挂在墙上,又指着摆了一桌子七八个碟子碗的各种各样的吃食说知道三奶奶害喜,不知道哪样能吃得下,所以便做了这么多出来。这婆子掩着口笑道全院子的早饭都往后排了,单先给三奶奶做的!
张妈妈说谢过,又请婆子进里屋跟二姐说话,这婆子却摆手道她从外头来,不敢冲撞了三奶奶,张妈妈再三请,掀开帘子请,那婆子却仍是摆手不敢进,就在外头对着二姐结结实实蹲了个福才走了,二姐赶紧叫张妈妈送,那婆子千恩万谢说二姐心慈仁善,简直就是活观音投的胎,乱七八糟一筐一筐的好听话往二姐身上砸。二姐在屋里听着都觉得臊得慌,好不容易张妈妈把婆子送出了门,却见她转头又进了段章氏的屋子,张妈妈回来跟二姐说,一脸狐疑道:“她从咱们这屋出来,跑那边去干什么?”
二姐转了下眼珠子,让她去跟院子里管小灶的刘妈妈说,一会儿等段章氏屋里的婆子去端早饭时把话套出来。
张妈妈答应着出去,她转头叫红花过来扶她下床,红花赶紧过来按住她说:“奶奶要什么只管叫我去拿,千万别下来!大夫说奶奶要养到孩子四五个月的时候才算稳呢!”
二姐道:“爹来了我难道还能在床上坐着?别胡说了!赶紧过来扶我!”
红花劝不动她,急得一头汗,二姐挪下床正准备穿鞋就听见院门外头一片热闹,段浩方在外头说:“爹,这边走。”
吴老爷进院了!她一急弯下腰提上鞋站起来就往外迎,红花在旁边跟着扶着,谁知段浩方领着吴老爷刚好进屋。
吴老爷心急,他本来以为二姐还让段家老太太关着,自然想先去老太爷那边,可段浩方说二姐已经搬回家了,他顾不上跟老太爷多说两句,拉着段浩方就回来了。路上段浩方跟他说二姐又怀了孩子他的脸色也没多好看,他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段浩方一路小跑跟在后头,一边帮他比着方向。进了院子,吴老爷才不管会不会撞着亲家太太或其他女眷之类的,他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规矩,直接就往二姐的屋里去。掀开帘子就看见二姐正让丫头扶着出来,一见到他,二姐的整个脸都亮了!他上下一打量,见她虽然看着不比在家里结实精神,可脸色还算红润,心先放下一半。
段浩方一见二姐居然下地了脸顿时就沉了,顾不得吴老爷在旁就骂红花:“红花你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你们奶奶下地?大夫都说她这会儿不能多走动!”他越过吴老爷想过去扶二姐回去躺好,结果眼前一闪,就见吴老爷大步过去小心翼翼打横抱起二姐转头问红花道:“哪边?”
二姐长到十岁就没再让吴老爷这么抱过,一时也吓着了,脸一下子红了,觉得她都这么大了不能再让爹抱,另一方面也怕吴老爷年纪大抱不动她,急道:“爹?我没事!我能走!”
吴老爷哪里管她?在他心里,别说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就是她的孩子都生孩子了,这也是他的丫头!
红花见了旧主腿肚子也有些打战,低头领着吴老爷进了里屋。
吴老爷轻手轻脚的把二姐放到床上,再拉起薄被给她盖好,这才坐到她身前摸着她的头发仔细看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叹道:“乖乖,你可是要把你娘的心给吓得跳出来了!”
二姐想到吴冯氏也急了,吴老爷都赶过来了,吴冯氏在家里必定也急得不成样子了!她抓住吴老爷的手要问,还没开口就看着吴老爷慈爱的看着她,好像她还是六岁大那样笑着哄她:“别怕,爹来了。谁欺负我的二丫头,我不饶她!”
二姐一肚子话都给噎回去了,眼一酸,喉咙一紧,咧开嘴笑了。她拉着吴老爷的手轻轻摇晃了两下,像小时候那样撒娇道:“爹,别担心,我没事,我挺好的。”
吴老爷不说话,只是轻轻摸着她的头,一直看着她。
二姐眼里含着泪,脸上的笑却越来越灿烂,她哄着吴老爷道:“爹,我真的没事!真的!”
吴老爷摸着她的肩,觉得手下这就是一把骨头。他看着二姐笑中带泪的说她挺好,都挺好,他也笑了,像老虎露出利齿。
他摸着二姐的头说:“爹在这里,别怕。”
他站起来瞟了旁边的红花一眼,红花直接跪地上了,他道:“侍候着你家姑娘。”
二姐跟着吴老爷学管账足有五六年,可不少见他这副样子,但以前哪一回都没这回吓人。她又是急又是吓的拉着吴老爷的手不敢让他走,她以为他是来向段家道歉的,现在看来他是来找段家寻仇的!
吴老爷哄小孩子样的拉开她的手拍拍她的头出去了,二姐见段浩方就在门那边站着,赶紧对他使眼色让他进来,她要让他拉住吴老爷!哪知段浩方冲她眨眨眼,然后就跟着吴老爷走了!
他想干嘛?
等吴老爷带着人走了,张妈妈领着青萝进来了,还带了几箱给二姐的东西,红花也站起来了,一屋子人噤若寒蝉。
都是从吴家出来的人,都知道这回吴老爷是气大了。
僵了一会儿,还是张妈妈先动起来,她让青萝先回屋休息,让红花去给二姐端早饭,她去领昌伟和昌福过来陪着二姐,等人都出去了,她坐到二姐身边劝道:“姑娘,天大的事都有老爷替你顶着,你就什么都别想了!”
二姐苦笑道:“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停了会儿她又笑起来,问张妈妈:“你说,爹会怎么跟段家说?”
张妈妈摇头,她可不敢猜这个,顺着二姐的话道:“反正老爷是来替姑娘撑腰的!”
昌伟和昌福也跑着过来了,红花摆上早饭。二姐一边陪着两个孩子一边分心想着前院会有什么事,现在会是怎么样。
昌伟举起他的勺子喂到二姐嘴边:“啊~!”
二姐配合的张开嘴让他喂,红花赶紧拿了只空碗让二姐吐出来,二姐摇摇头嚼嚼咽了,是一口鸡蛋羹,倒不难吃。
两个孩子都知道娘这几天吃不下饭,两人争先恐后的喂二姐,让这两个孩子这么胡塞乱填的,她倒也吃了个半饱。吃完了她也怕一会儿再吐出来,学着段浩方那样轻轻的揉胃,谁知过了一刻都没有想吐的意思,看来喝了几天的牛肉汤还真有用。
等早饭吃完了,盘子碗都端下去了,二姐只觉得这一会儿时间都度日如年。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没吵起来吧?不过吵起来吴老爷也不会吃亏,别看他今年都四十三了,可是看起来还跟三十几的时候差不多,都没怎么变。就段家这群人,怕是加一块也打不过他。
二姐想着吴老爷拿他的大拳头砸段家人时憋不住笑了,心里积了几年的郁气一下子全没了。好像身后有了靠山,她可以抬头挺胸,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叫来张妈妈把吴老爷带过来的那几个箱子打开,昌伟和昌福都围着看,哇哇的惊叫。里面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倒是有不少家里晒得干果自己制的酱什么的。
张妈妈把酱缸抱出来笑道:“这可真是恰好了!姑娘刚吃不下东西就送来了这个!中午我给姑娘做咱们家的炸酱面!”
二姐一听就想起以前在吴冯氏的屋里,跟大姐和敬泰围着一张桌子,筋道的热腾腾的面,香菇、木耳、黄花菜和炒香的葱和肉馅和着自己家晒的酱做的卤,旁边有切成丝的黄瓜,香油调的蒜泥,再加上一些别的菜,喷香的卤猪蹄和猪头肉,还有炸肉丸子、烩茄子、炖粉条。
二姐饿了。
她叫过来张妈妈让她中午做这些菜,笑眯眯的说:“中午我跟爹一起吃。你让人去叫跟爹说一声。”
张妈妈听了前头还在笑,听到后面就为难了,劝道:“姑娘,老爷来了,中午怕是段家要请他吃呢。”
二姐哼了声,道:“那又怎么样?我跟爹多少年都没见了,吃顿饭怎么了?中午我跟爹吃,他们要想请爹吃饭,让他们再找时间好了!”
她这么说,张妈妈只得放下手里的活先去前面跟吴老爷说这个,免得过一会儿段家人拉着吴老爷出去了就来不及了。
前院老太爷的屋里,吴老爷正跟老太爷对坐饮茶,旁边大老爷、二老爷、段老爷都陪坐着,段浩方站在吴老爷身后倒茶侍候。
张妈妈过来站在门外让天虎进去传话,天虎进来段浩方先看见了,使了个眼色天虎就过来先跟他把话说了,结果张妈妈在外头正转着圈呢就见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段浩方,人就僵在那里了。
段浩方叫过张妈妈问清是什么事,他听了倒笑了,低语道:“你家奶奶使性子呢!”
张妈妈陪着笑想替二姐圆两句,想说这是二姐想娘家人一时糊涂了,他却没等张妈妈开口就转身回去。
他这出来进去的自然让人看见了,段家几个人都拿眼睛看他,他却谁都不看,笑眯眯的走到吴老爷身旁伏身说了两句什么,段家的人就见吴老爷端着茶听,听着听着笑了,还点点头。段浩方就又出去了,转眼又回来了。
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快到吃饭的时辰了,大老爷笑呵呵的开口道说东福运已经定好桌子了,请吴老爷到那里去吃。
吴老爷放下茶笑道不用麻烦了,都是自己家人,在家里吃就行了。
大老爷松了口气,幸好大太太也在家里准备好了一桌,忙道那也好,家里吃方便,说着就要站起来让人去传话在家里吃,灶下准备着。他看老太爷,想等老太爷发话,可老太爷却去看吴老爷。
吴老爷慢悠悠站起来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说完转头对段浩方说,“家里都准备好了吧?”
段浩方弓身笑道:“都备好了。”
大老爷这才明白过来吴老爷要去三房那边吃,他不好说吴老爷的不对,只叫住段浩方道:“浩方不可胡闹!”然后转头看段老爷,示意他叫住段浩方。吴老爷来是家里的客人,理应由当家的招待,怎么能让三房来呢?这不乱套了吗?
可段老爷像是让人剪了舌头,连头都没抬。
他只好再去看老太爷,结果老太爷站起来笑道:“那行!就让浩方尽尽孝心!”
老太爷这么一发话,大老爷也没话说了,眼睁睁看着段浩方领着吴老爷走了。他不甘心,吴老爷可是个大地主,能有机会巴结上他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以前是他没想到吴老爷这么疼嫁出门的女儿,这倒是个意外。但现在还不晚,大老爷想着以后要让大太太多去看看二姐,一边扯着段老爷跟在后头,他想着一会儿就算在三房那边招待吴老爷,他这个当大哥的也可以作陪。二老爷也跟在后头。
大老爷兄弟三个跟着吴老爷和段浩方到了三房的院子,进门却见段浩方没把吴老爷领到正屋,而是往旁边他家去。
大老爷咦了声,转头看段老爷,这是怎么回事?不等他问,就看见那边张妈妈已经掀了帘子迎出来,笑着说了句:“老爷!姑娘都等急了,正让我去找呢!”
大老爷这下明白了,再看段老爷还是那副死样子,不过好像他刚才跟着松了口气?难道他不想跟吴老爷多亲近亲近?
既然吴老爷是在段浩方那边吃午饭,那他这个大伯就不好去作陪了。大老爷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二老爷见没戏了也跟着走了。
段老爷见这两人都走了才迈步回屋,走到段浩方那边时听到里头吴老爷正在哈哈大笑,他只觉得头皮一紧,缩着脖子钻自己屋里去了。
第 203 章
吴老爷住下了,他好像一时也不急着走,打发了王大贵回去给吴冯氏报个平安后就大摇大摆的在段家留下来了。每天都有人来请,吃饭喝酒听小曲,呼朋引伴好不热闹。
段家人看着眼馋了,大老爷自己不好天天守在弟弟的门口等着吴老爷,也不好天天过来拜访,于是他就跟吴老爷常常在街上‘巧遇’,而且都是吴老爷刚出门或刚转到街上没多远就能看到大老爷哈哈笑着过来:“好巧!大哥也出来转呢?”
按说吴老爷是段老爷的亲家,这个辈分是摆在这里的,可是段家的几位老爷不管这个,怎么亲热怎么来,哪个都不肯高吴老爷一头。大老爷管吴老爷叫大哥,二老爷见着吴老爷也喊哥,老太爷到是不好喊哥哥弟弟,可他见了吴老爷比见几个儿子都亲,而且只要是他跟吴老爷在一个桌上吃饭,几个儿子在一旁都是作陪的,端杯子喝酒放下杯子吃菜,脸上挂着笑就行,说不说话不要紧。
唯独段老爷,这些天闷在屋里闷豆芽似的不出来,快跟养胎的二姐一样了,段章氏见他躺屋里脸色也不好就疑心他病了,过去问他咱们叫个大夫回来瞧瞧吧?段老爷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好着呢!”
你好着干嘛不出屋子?
段章氏不明白了。吴老爷到段家来是多好的机会,段老爷跟他是亲家,段家最有资格跟吴老爷套近乎的就是他!趁着这会儿巴结好了吴老爷,说不定老太爷一高兴还让他回去管铺子呢?
要说如今家里顶梁的是她儿子,比丈夫当家更好才对。丈夫还有个小情啊什么的,儿子可是自己的。段章氏以前自然是这么想,可如今……
她叹了口气,所以,还是段老爷当家她才能过得舒坦些。再说段浩方往家拿钱,自然是给他媳妇,她跟二姐不说是冤家对头也差不多了,以前是她拧着二姐的劲,二姐还算乖顺听她的话,现在她让婆子到二姐的屋子问月钱的事,二姐连门都不让婆子进,说她如今正养胎,日后再说。以前二姐几乎天天给她加菜,小灶做菜前她也会亲自过来给她报一遍菜名,顺着她的意思减菜加菜,现在是没有了。小灶是加菜,但只加给段老爷、段浩平、段浩方和昌正、昌伟、昌福三个孩子。她让人去跟二姐说想吃什么,人照样到不了二姐跟前就回来了,还是那句话:她要养胎。
所以她现在只有大灶的菜能吃。大灶跟小灶是一回事吗?就大灶每顿端过来的那两道清汤寡水的菜和白水煮面条,那是人吃的吗?
段章氏初时赌气,不肯吃,就想看看等她饿病了她再找儿子告状!她饿了几顿后,见着段浩方就总是把话题往小灶上引,抹着泪道:“……我是真没办法了,现在我连想吃个腊肉都不行了。”
她哭得可怜巴巴的,儿子却一脸不耐烦,敷衍的笑着对她道:“娘想吃腊肉,我使唤人上街去给娘买。二姐的胎不稳,大夫让她不要下床,我也这么跟她说的。或是她一时顾不上吧,娘不要跟她计较。”
她见儿子如此轻描淡写的,不忿道:“不过就是张张嘴的事!哪里就能累着她了?我看这小灶专就是她一个人的!旁人想用都不行!她花的还不是我段家的钱?那灶下用的柴买的菜肉难不成都是为她一个人买的?”
儿子听了这话却皱眉,道:“娘你说这个我可不能答应!小灶的火是一直都没停的,这个我知道!昨天晚上大哥半夜想起来非要吃烙饼卷菜,还不是赶紧给他做了?照娘的意思,是说二姐专跟娘过不去了?”
段章氏当然就是这个意思,可她这么跟段浩方说,他却根本都不信,她又拉着他哭,他连听都不愿意听就走了。
这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段章氏捶着心肝骂段浩方没良心,更加怀念以前段老爷当家的时候了。
可现在跟以前真是不一样了,段老爷不肯出去,她也不敢狠劝,只是坐在他旁边发呆,拿眼睛充满渴望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出去跟吴老爷亲近亲近。见他没个头痛脑热的却裹成个包子状窝在床上,她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他这是难受生病了。
大老爷二老爷天天的跟吴老爷在街上酒楼里‘巧遇’,回来了老太爷又今天得了幅字明天得了个宝贝的抓着吴老爷不放,一来二去的天天见吴老爷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二姐不高兴了,带着张妈妈和红花侍候吴老爷洗漱时道:“爹,你天天这么喝可不行!身体都喝坏了!那些没意思的人跟他们应酬什么?”
吴老爷翘起两脚由着自己家的姑娘收拾,喝得烫红的脸上挂着一丝笑。
二姐见他不说话,就让丫头婆子们都下去,自己捧着加了醋的温白开水给吴老爷喝,坐下道:“爹,你要是想着这几天跟他们套了近乎日后我的日子就好过了,那就趁早打消了这个主意吧!段家的人,个个都是白眼狼!”
吴老爷见二姐嘴一撇眉一挑这样说,憋不住笑了,逗她道:“照你这么说,段浩方也是这样喽?”
二姐听了倒不像吴老爷以为的那样替段浩方说话,她凑近他小声道:“爹,我一直想问,荷花的事怎么说的?她人呢?”
青萝回去时那旧宅里只剩下傻孩子和那看门老头了,荷花人却不见了。她赶着回吴家屯报信就没多问这个,在吴家也没顾得上去打听,回来了她跟二姐一说,二姐心里就记着这件事了。她不去问段浩方,只转过头来问吴老爷。
吴老爷眼睛也不看她,像是这事根本不值得一提似的道:“哦,你说她啊,我给她接回来了。”
二姐眼一瞪:“爹让人去接的?爹是听了青萝说的才去接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吴老爷已经歪在床上打呼噜了。二姐叹了口气,把他的两条腿抬上床,又给他脱了外裳盖上薄被,确定桌上的水壶是满的,屏风后的马桶是空的,窗户关上灯熄掉才掩上帘子到了外屋,见青萝正在铺床就交待道:“我爹喝了酒,夜里可能会渴,你记得让他喝温水,不能喝凉水。”
青萝说:“奶奶放心,我知道。”她送二姐出门,二姐在门外听着她把门栓挂上才走。
回了屋段浩方正在里屋坐着等她,看他的样子也是洗漱过的,见她进来就放下手中的账本迎过来道:“爹睡了?”然后扶着二姐的后腰引她坐到床上,绝口不提二姐下床跑去侍候吴老爷的事。
二姐靠在床头,看他收拾账本,等他上来了才靠过来轻抚着二姐的肚子说:“今天吐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