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张妈妈过来吓了一跳:“奶奶,你一夜没睡?”

二姐看看泛亮的窗户,打了个哈欠小声问段老爷和段章氏那边有没有问过什么,按说昨天晚上他喝醉了回来,那边不可能不知道。

张妈妈小声说没有,又小声道:“奶奶,这早饭怎么办?爷在哪边吃?”

二姐发愁的看了好不容易睡踏实的段浩方,站起来换了身衣裳说:“我去那边说一声,你让人在这边看着,他要是起来也别急着端饭,喝成那个样怕是不会想吃饭,别恶心他。”

她先去看了看孩子,看他们晚上睡得好不好,奶娘也起来了,披了衣裳看二姐过来以为自己起晚了,脸色发白的跟着她说:“奶奶,昨晚昌福尿了床,我起来给他换过一回。这才起晚了的,我这就去端饭。”

二姐扯着她说:“还早,不用急,我就过来看看。孩子小,晚上起不来尿床也不奇怪,你给他换了就是,不许偷懒,也不许骂他们!让我知道了不饶你!”她平常最是注意这些奶婆子仗着小孩子不懂事就欺负他们,小孩子可能会被她们唬住不敢告诉她,她绝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奶娘让她这么一说也不敢再抱怨昌福夜里尿床的事。

看过孩子后,二姐让张妈妈去帮着奶娘给孩子喂饭,她去给段老爷和段章氏请安,本来准备好了说辞防着他们问段浩方怎么没来的事,结果两个人都没问一句,二姐只是说了句他昨天晚上回来累了,现在还没起来,段老爷就点点头说:“那就让他歇着吧,早上不必急着跟我出去了。”

二姐见他连问都不问一句的样子倒真有些生气了,要不是他去找来这个事,段浩方怎么会被气得跑出去喝闷酒?昨天晚上他难受成那个样子,这两人却一点都不关心。

这些父母,都是一个样子的!用得着孩子了就拼命用,一点也不会为孩子考虑!

二姐回了屋坐在外面发了一会儿呆,直到红花过来问她:“奶奶,要不要摆早饭?”

她一怔,没什么兴趣的说:“摆吧,吃完了好办正事。”见红花还不走,就抬眼看她,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里屋,说:“那,要不要把三爷叫起来吃早饭?”

二姐摇摇头说:“不用了,灶上给他留着饭,我们随便吃点吧,今天事不少。”

红花见二姐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也不敢多说就走了。

吃完了早饭二姐再进里屋去看他,轻手轻脚掀了帘子进去才发现他已经醒了,张着眼睛看着屋顶在发呆。

二姐过去开了窗户通风,然后坐在他旁边说:“三爷,这会儿要不要起来?”

他跟没听见似的。她坐在那里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其实这事,最后还是落在二伯和二伯母身上的,他们不拿个主意出来咱们就是真求到爷爷跟前也没用。爷爷可不好糊弄。”

段浩方笑了,就像二姐说的是孩子话,抓过来她的手放在胸口握着,道:“这事都知道,就是都装傻。”

二姐奇怪道:“他们不是想给老四另娶一个吗?这有什么傻好装的?”

他哈哈笑起来,真像教小孩子似的跟她说:“知道归知道,都不乐意去费那个事,要是能糊弄得老太爷点头不是更好吗?就是糊弄不住老太爷,也让咱们这些人过去探个路,要是咱们说错了话,他们也好跟着补救啊。”

二姐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好奇的趴在他的枕头边说:“那你说,这事要是想让爷爷点头要怎么办啊?”

段浩方收了笑,想了想说:“前边那个许家的,要自认为妾,那杨家的这个就可以进门了。”

二姐转了下眼珠子,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那,我们不如把这个信儿给二伯母透过去?”

段浩方失笑,哄她道:“二伯母早明白这个了。”

二姐狡猾的笑着说:“可是,若是爷爷和奶奶那边透出这么个意思来,她可不是要照着办吗?”

他一听,在脑子里转了圈,一下子坐起来想了会儿,突然抱住二姐狠狠亲了口道:“我的好媳妇!!”

于是,二姐让红花想办法去买通老太太身旁的婆子,由老太太的下人那边传消息给二太太,段浩方让宝贵从老太爷的下人那边传信给二老爷。

二太太和二老爷都知道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意思后,坐在一起商量。二太太道:“……能这样当然最好。”

二老爷叹气道:“看来爹是早就知道了,我看也别拖了,你去找那个许氏说清楚,哄得她答应了把她领回来一起去见娘。”

二太太不太高兴的答应了下来,本来她不想弄成这样的,她根本就不想承认许氏,想把这事彻底的盖过去才把她送出去的。本来想就是老太爷不好糊弄,可是老太太好说话啊,只要求得老太太愿意了,把杨家姑娘娶回来,风风光光的就是老太爷也不会说什么的。她早看明白了,老太爷那个人就是好面子,只要把面子给他做足了,他也不会非要拦着这件事。至于许氏,由着她在外面是死是活她都不想管,好不容易把人送出去了,这一下又要再给接回来,还要好好哄着她,日后更要继续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下喜事也在二太太心里打了折扣了。

二老爷催着二太太赶紧去再把许诗清接回来,又交待她到了那里好好跟她说:“先让她答应了,等杨家姑娘进了门再说!”

二太太也知道事有轻重,心里再不情愿也带着礼物去了。当初把许诗清送走也不是送到什么寺庙庵堂,而是在一处人迹稀少的地方给她租了个房子,留了个嘴严厉害的婆子守着,免得让她跑出去瞎说胡闹。幸好送出去的时候她正病得起不来,喉咙也坏了说不出来话,二太太还是很放心的。这坐着车过来一看,外面的地上都是泥和驴马的粪,又脏又臭。掩鼻下车往院子里走,叫了几声没见人出来,进了屋就看到许诗清躺在冰凉的土坑上,身下就铺着一层半烂的褥子,身上盖的被子看着就像夹的。

二太太小心翼翼走过去瞧,怕她已经没气了,谁知走近了一看,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人看着倒是挺精神的,看着二太太过来还能立刻要爬起来。

真是命硬!

二太太心里撇撇嘴,脸上却带着笑,亲热疼爱的把她扶起来,抚着她的头发说:“好孩子,娘来看你了!”

许诗清自从来了这里就像是没人管了似的,每天吃的喝的都还不如以前家里的下人,照顾她的婆子一开始还记得给她熬药,后来见没人来问就天天跑得不见影子。她以为自己从此就要死在这里了,这一见二太太来看她,先是一蒙,然后立刻激动起来!这下她可有救了!他们没有不管她!段家没有不要她!

她的喉咙仍有些肿痛,身上还发着热,扯着二太太的袖子拉得死紧不撒手,另一只手比划着,一边还勾着头往屋外看,想找段浩凤,不知道他有没有一起来看自己?

二太太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找谁,心里冷笑,转脸笑着让婆子把带着的鸡汤端过来,亲手盛了喂给她喝,说:“这是我特地熬的,带过来让你补补身子。”

许诗清在这里一天也就得一碗稀饭吃,还是半冷的,见着了热腾腾的鸡汤自然喜欢,一口气喝了大半罐子,身上立刻有了劲了。

二太太就跟她说要把她接回去的事:“你不在家,浩凤天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吃什么都不香!”

许诗清听了自然高兴,二太太趁机就说:“我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小的好,才千方百计的找了这个杨家的姑娘进门,只要她进了门,日后浩凤就再也不必娶别人了,你们不就可以过好日子了吗?“

许诗清听到这里自然要争辩,可她说不出来话,比手划脚的扯着二太太,二太太见她说不出来,乐得继续装下去,先是大大的叹了口气,然后就愁眉苦脸的骂段浩凤:“可浩凤那个傻孩子!一点都不知道我为他的心!听见这杨家姑娘要进门就在屋里砸杯子摔碗的闹起来,口口声声这辈子娶了你就够了,别的不管是杨家的还是牛家的他都不要,就是来个天仙也不要!你说说他,这么不孝顺的孩子世上有没有?”

虽然二太太这是在骂段浩凤,可是许诗清听了却心里甜蜜,浩凤还是喜欢她的!有他站在她这边,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二太太见她面露喜色,不似刚才那么激动紧张了,又长叹一声,拉着许诗清的手劝道:“其实我这个当娘的一门心思都是为你们着想!”说着凑近她小声道,“浩凤也大了,日后总要出门办事见人,这你也要跟他的朋友的家眷打交道啊,可是若是别人问起你的娘家哪里?什么时候嫁给浩凤的?媒婆是哪个?你可说得出来?”

提起这个,许诗清的脸就白了,人也哆嗦起来了。本来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虽说家里没什么大钱,可到底门户清楚。若不是她私奔离开,惹得父母宁愿说她死了也不愿意败坏名声,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个娘家姓都没办法说出来。

她自己心虚了,二太太接下来这话就好说了,接着就道:“你也知道浩凤对你的心意,就是我也是拿你当女儿看的,那杨家姑娘不过就是担个虚名,等她进了门,咱们一家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又分什么大小?”

许诗清这会儿再听这个已经是被说晕了头了,竟然觉得这里面也有些道理。

二太太又加了一剂猛药,道:“就当是为浩凤的前程多着想,让他在外的面子上能好看些。你放心,你的委屈我会记在心里,日后自然只会更疼你的,就是浩凤也要记着你的情,他心里对你愧疚,自然会对你更好的!”

许诗清听到这里就觉得现在看着是吃了点亏,可是浩凤这么喜欢她,他知道她为了他做了这么多,心里必定感动,日后两人只会更好,再说自己是先进门的,这是段家人都知道的,亲戚妯娌之间自然也是自己更占便宜,那个杨家姑娘就是真嫁进来了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婆婆都这么跟她说了还能有假?

二太太哄得许诗清点了头,立刻把她又接回了段家,每天嘘寒问暖的,等她的嗓子好些了能说话了,立刻把她领到了老太太那里,让她跪下磕头,说她愿意让出正室的位置。

老太太自然是夸许诗清懂事,又拉着她的手说好孩子,日后奶奶疼你!若是浩凤和你婆婆给了你气受,你只管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许诗清听了这话更是放心了,二太太又让浩凤多去陪她说话,虽然浩凤不怎么愿意理她,现在外面的事更好玩,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跟那些朋友天天出去玩,自从老太爷带着他出去几趟后,外人见了他都会称一声段四爷,认识的人一多起来自然这日子就越过越精彩了。再说那楼里院里的漂亮姑娘才多呢,风情万种的,哪里是许诗清比得了的?他总是坐不到一刻就要走,可许诗清不在乎,他来一回她能回味一天。

她心里就想,果然浩凤心里的人还是她。那个杨家姑娘进了门,她也不用怕!

第 180 章

唯恐夜长梦多,二太太在领着许诗清去跟老太太磕过头后,逼着二老爷去跟老太爷提:“年前怎么着这事也要定下来!过了年就成亲!”

二老爷听说老太太那边已经先说通了,就差临门一脚跟老太爷提了,又兼对之前从老太爷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信以为真,立刻兴高采烈的扯着段浩凤去跟老太爷磕头了,为防万一还是拉上了大老爷和段老爷去帮腔。所以一大早这几个人就来堵门了,因为晚上老太爷大多数都是在外头酒楼里喝酒听曲子,那会儿可不合适说这样的正事。

老太爷刚起来,打着哈欠慢吞吞的从屋里出来,慢吞吞的坐下让丫头拿茶过来,看也不看下面或站或跪的儿子和孙子。

他在上头喝茶,段浩凤在下头跪着,旁边站着他的爹和叔伯,刚才一进来他爹就把他给按跪下了,又等了半天老太爷才出来,这会儿他的膝盖可是跪不住了,在那里不停的动来动去,愁眉苦脸的左看右看,可是偏偏今天老太爷就像是没看见他在下面跪着似的,眼睛都不朝他这边看,更别提叫他起来了。他心里委屈啊,脸上就带出来了。

老太爷的眼角扫过这下面的一群儿子孙子,大老爷就像庙里的佛爷似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垂着眼睛看地板。

二老爷低着头,看着是特别的有规矩,就是死活不肯抬头,看着也不像是要第一个开口求情的样子。

段浩凤就像膝盖下面是针似的跪不老实,不停的动一动揉着膝盖一脸撒娇可怜。

就只有段老爷,一会儿抬头看他一眼,被他看到就赶紧低头,一会儿再抬起来,看着是想帮着说话帮着求情。

老太爷把这群儿子孙子的模样看在眼里,肚子里发笑。要说养儿子好玩吧,就好玩在这时候。看着他们不管是真聪明假聪明,至少自我感觉都不错。

他清了清喉咙,除了段老爷一脸喜色的向前站了站,其他几个都把头低得更深了。

这群孩子啊……

他也不难为他们了。老太爷说:“这事我知道了,那就赶紧办了吧。”说完就站起来摆摆手说,“都出去吧,别挤在我这屋里了,看见你们就烦。”然后他就背着手回里屋了。他都走了,这几个也不敢再在这里呆着,赶紧都出去了,出去了却仍是不相信,站在院外发呆。

这么简单?

段老爷就笑,大老爷一脸欣慰,二老爷赶紧推着段浩凤,虎着脸道:“还不赶紧谢谢你的叔叔伯伯?”

段浩凤被推了一下,不耐烦的草草深深一揖,爹和娘折腾了那么久,天天在家里发愁,好像爷爷多吓人,这事多不好办似的,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看他这副样子,二老爷是恨铁不成钢,干脆自己跟大老爷和段老爷说:“这事多亏大哥和三弟了,今天都别吃饭!大满福今天我请!”他话还没说完,段浩凤就一脸高兴的凑过来,看着也不急着走了。

二老爷看着他也凑过来就皱眉说:“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回家去!跟你娘说你爷爷已经答应了,赶紧去跟杨家说!”

段浩凤一听这是不带他去,脸顿时就黑了,白了二老爷一眼气哼哼的走了。因跑得快,二老爷也不好当着两个兄弟的面教训自己家的孩子,孩子不懂事丢脸的还是他,于是只能半笑半骂的说了句:“这孩子!不懂事!”

大老爷倒是笑着劝了句,道:“孩子嘛,他还小呢。我看浩凤挺好的!机灵!”

就算二老爷知道这话不能当真,他听了也高兴,笑呵呵的。

段老爷站在大老爷后面只是笑,不说话。他多少也有些不痛快,这事一办成了,二老爷倒好像是只谢大老爷,他倒像个陪衬的了。

段浩凤回来后就回自己屋了,二太太听了丫头说他回来了赶紧过来,见他躺在炕上就过去拉他起来,照着背上拍了两下教训他道:“刚起来又躺回去做什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段浩凤没好气的打开二太太的手又倒回去,又把刚叠好的被子什么的扯出来胡乱往身上一裹,哼叽道:“我在那里跪了大半天!腿都快跪断了!让我歇歇怎么了?”

二太太赶紧坐下来疼爱的抱着他的腿给他揉膝盖,哄他道:“好儿子!你出了大力了!中午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又小心翼翼的问他,“你爷爷答应了没?”

段浩凤草草点了点头,二太太立刻欢喜的站起来说:“好!我这就请媒婆去杨家!”话音未落就出去叫人了,他抱着被子躺在炕上撇撇嘴。

杨家也是做生意的,不过家里只有一个铺子,听说是杨老爷的爹传下来的,家里也不缺钱,雇着五六个下人。杨老爷老实,人都说无奸不商,他偏偏反着来,从来不肯占人便宜,碰见有那一时手头周转不开的,他也不逼人家。娶了个老婆也是个老实的,街坊邻居都说他们家的人都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吃亏上当只会关上门来叹两声就完了,受人欺负也从来不敢争辩的。

杨家一共才五口人,杨老爷娶了杨太太,杨太太又带过来了两个丫头,都给了杨老爷当通房丫头,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养到大的却只有三个,两个是杨太太的,一个是丫头的。二太太给段浩凤相中的正是杨太太生的两个孩子中的那个姑娘,爹娘叫她巧儿,上面还有个哥哥叫杨武山,丫头生的那个也是个男孩,不过到现在还没起名,家里只是胡乱叫个小弟罢了。

按说段家来求,这是杨家高攀。且不说段家比杨家有钱,外面也说这段家老太爷家风好,下面几个子孙都没胡来的,虽不说个个成才,但都没什么恶名,再说这个段浩凤,听说模样在几个兄弟中间是最好的,听那见过的人都说哪家姑娘嫁了他,那才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的。

杨老爷打听了之后回来跟杨太太说了,杨太太担心道:“那段家规矩大,听说又是一家子叔伯兄弟都住在一个大屋里,平常事情必定多。咱家巧儿你也知道,随了你的,有事也不会说,这要是受了委屈……”

杨老爷道:“这一家也不好,那一家也不好,你想把姑娘留在家里耗成老姑娘啊!段家规矩大怕什么?总比那没规矩的人家好吧?再说她嫁出去是当人媳妇,又不是享福的?在家你疼她没事,出了门总不能还不懂事吧?”

杨太太不说了,只是仍苦着脸,杨老爷又说:“那段浩凤听说长得好,想必不会委屈了巧儿的。家里又有钱,咱们给她买几个丫头带进去也没事,她又不用干活,天天在屋里侍候丈夫孝顺公婆就行,这你还有什么求的?”

杨太太结巴着说:“那,他长得好,要是日后对巧儿不好了怎么办?”杨老爷叹道,“你以为我就没想到?巧儿也是我的女儿,我还能不为她着想?这段家家风好!段家老太爷管得严,一屋子儿孙都没有往屋里乱拉的!这你放心!”说完见杨太太脸上还是没个开心样子,就劝她道:“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的。这段家已经不错了,人长得好,家风好,家里还有钱,进门就当奶奶,总比嫁给旁边谢家那个孩子强吧?你愿意让巧儿一大早起来就做全家的饭,洗全家的衣裳啊?”

杨太太自然也希望女儿嫁了不要吃苦干活,段家有钱,段浩凤又长得好,不算委屈孩子就答应了。

媒婆请来,段家求了杨家姑娘的八字去合,求得个好意头之后下了聘,定下婚期后两家开始忙活开了。

二太太有心想大操大办,把许诗清这事给掩过去,日后人家想起来只会记得这杨家媳妇,不会想起许家这人是最好的。她让媒婆把段杨两家结亲的事嚷嚷开去,等街坊都知道了就开始操心这迎亲时杨家送来的嫁妆,怕不好看让人说嘴,人人都知道她要强,杨家姑娘模样虽说还不错,可也不是天仙,家里又没多少钱,这可是有些丢脸。她想了想,就跑去找二姐借她的那些嫁妆箱子,要给杨家充门面。

二姐听了不大喜欢,这借嫁妆箱子的事不是没有,只是她的东西不乐意借给别人用,再说那都是吴冯氏找了木匠特意给她做的,上面的花样都选了很久,跟吴大姐那一套是一模一样的。

等段浩方回来了她就跟他学了二太太来借嫁妆箱子这事。他听了本来一笑,想说借就借吧,又没什么,可话没出口就看到二姐脸上不乐意的样子,话锋一转道:“不乐意借,就不借!”

二姐坐下扯着他撒娇道:“不借,二伯母必定生气!”这话没说完,二太太生气没事,要是这话传到段老爷耳朵里,怕就该他生气了。段老爷现在特别在乎这个亲戚情份什么的东西,天天在他们耳边念叨大家都是一家亲戚,对段浩方说你大伯二伯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大伯母二伯母小时候对你多好,几个兄弟也是从小玩到大,虽说是堂兄弟,可也跟亲兄弟差不多之类的。

段浩方叹了口气,挨着她也坐下。她只是偶尔听两句,段老爷可是天天在他耳朵边念叨,说什么虽然小时候带着他搬出去住了,可是一家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让他可不能跟亲戚疏远了,又说他伯父伯母哥哥弟弟平常要是有能用得着他的地方,不许他推,要多跟叔伯弟兄们亲近,没事也要多去走动。

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能点头说是,虽然觉得段老爷这说的都是废话,不过想他年纪大了,人也老了,念旧情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前年轻时离开了家,大约这时才会觉得愧对家里吧?而且说到底段老爷还是为了他们这些小辈,想着要是他有个什么不好的,家里的两个伯父日后看着亲戚的面上也会拉他们一把。他心里想明白这个,对段老爷的话也没全扔在脑后,只是到底是不怎么情愿的。

二姐见他不吭了,她也不说了,起来去收拾东西一会儿摆晚饭。吃了饭他跟她道:“二伯母既然来借,我看她也未必见过你的箱子,不如到外面去租些回来给她得了,刷上新漆看着鲜亮就行。”

二姐得了他这话就去准备了,叫来王天虎让他去办这个事,道:“瞧着漂亮就行,也别太不像样了。”说着给他拿了半吊钱。

王天虎麻利的去了,二姐对二太太说那箱子都旧了,怕抬出去不好看,特地让人扛走重新打磨上光的。二太太自然是大大的谢她。

过了年后,杨家姑娘进门了。

那一天是段浩守在前面迎客,段浩方陪着段浩凤去迎亲,段浩平‘身上不舒服’没让出来,魏玉贞‘照顾’他也没出来,董芳云和二姐陪着新娘子与来送亲的杨家人。段浩凤掀盖头的时候二姐看了一眼,挺白净的,垂着头抬都不敢抬,脸吓得煞白,小手紧紧攥成小拳头隐隐发抖,一看就是个没出过门没见过外人的胆小孩子。要说漂亮,可能放到二姐以前的那会儿可以算漂亮,因为杨巧儿瘦,又白又瘦,皮肤在灯下一照像透明似的,但是放在这里就不叫漂亮了,这边要圆润,要看着有福相好生养才叫漂亮。

二姐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盖头一掀屋里人叽叽喳喳一片,对着新娘指指点点的。

董芳云见都弄完了就送这些人出去,杨家陪送来了一个婆子一个小丫头,二太太也早把自己的婆子送过来了,一来就比杨家陪嫁的婆子气势足。二姐一见杨家陪嫁的下人都跟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只好转脸吩咐二太太的婆子道:“侍候你们四奶奶收拾一下,一会儿四弟就进来了。”

这婆子对着二姐笑得像朵花,转过来使唤起杨家下人可是厉害得很,一会儿把人都指使出去了。

二姐见杨巧儿僵坐在那里看着都快吓呆了,就过去安抚她道:“你别怕,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了,一会儿让婆子侍候你梳洗一下,再吃点东西。前面没那么快,四弟等会儿才能回来,要是怕,就让丫头陪着你。”

杨巧儿立刻站起来给二姐哆嗦着蹲了个福,二姐偏开身没受全,按着她坐下,感觉那肩膀都是硬的。她见杨家的两个人让二太太那婆子使唤的脚不沾地,就又坐下陪了杨巧儿一会儿,等董芳云送完那些客人回来了才跟她一起出来了。

晚上二姐跟段浩方两人躺在炕上时,她半天睡不着,想着杨巧儿,想自己刚嫁进来那天晚上是不是也是这样?僵硬得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她记不起来了,就去推旁边的段浩方。他喝得半醉,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被她推醒了再一听问的是这个,睡意消去大半,笑着回想当时的事,道:“当时你啊,小小的一个,坐在那里脚都挨不着地,顶着个大凤冠,看着都快把你整个人给压没了,一掀盖头,你先是看着地上头也不抬,然后悄悄的从旁边偷瞧我……”

二姐听着听着就去捂他的嘴,他按着她的手继续说:“上了炕就往里面躲,进了被子就缩成一团,你那会儿就那么怕我?”说着就欺过去把她压到下面。

二姐的心跳也乱了,让他脱了裤子,她胡乱的去搂他去摸他,他压着她还在说:“那会儿你怕我什么啊?”

二姐勾着他的脖子说了句:“怕你欺负我……”话音未落他就进来了,缓缓慢慢晃起来,渐渐急了重了,接下来就什么都没法说了。

两人喘成一团,搂在一处,被子里潮哄哄湿漉漉热腾腾的,交股叠胸你压着我我缠着你。恍惚中,二姐听到他在她耳朵边说:“这辈子就欺负你这一个了,认命吧。”接着一阵大动,二姐觉得自己都快让他给撞下去了,心都快跳出来了,气都顾不上喘,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缠着他。

反正就这一辈子,认不认都是他了,再说,也没说不想认啊。

第 181 章

第二天,杨巧儿给二老爷和二太太敬了茶。二太太亲自扶她起来,说:“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了,平常不用弄这些虚的。这三天浩凤也不用出门,你们在一块亲近亲近,我可是等着抱孙子呢!”

凭心而论,二太太见着杨巧儿后也不怎么满意,等这对儿小夫妻走了以后她就跟二老爷抱怨:“你瞧她那样,瘦得净剩一把骨头了!浑身没有二两肉!脸色也不好!这样她能生得下来儿子吗?”

二老爷办完这件大事只觉得累了,觉得二太太这是找事,不耐烦道:“人都娶进门了,之前你不是也夸她好吗?身子不好补补就行了,反正他们还小。”

“还小?浩凤都二十五了!!人家在他这个岁数孩子都满地跑了!”没进门前她自然是看着哪个都比许诗清好,进了门成了自己媳妇就觉得哪里都看不顺眼,人又穷长得又不好!看着还不够机灵!

二老爷不想理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说:“我出去办事了,你在家里看着点!”

二太太白了他一眼,说:“我还能不知道?你去吧。”等二老爷走了,她把婆子叫来,让她去看着许诗清:“这些天可不能让她出来!”

三天过去,杨巧儿回门。杨太太亲眼见了段浩凤,见这孩子眉目清朗,爱说爱笑。回屋小心问了问自己女儿,见女儿羞红了脸才放了心,叹道:“看来是不错。”又细细的问他房里的事,公婆如何,家中妯娌好不好相处。杨巧儿红着脸说:“他房里没人,侍候他的丫头是婆婆的,晚上都不在他的屋里陪着,夜里陪着的是从小奶他的婆子。”

杨太太赶紧问那婆子如何,杨巧儿不敢说那婆子厉害,只是一个劲的说都好,都好。又说起二太太,道二太太也不使唤她干活,还送她东西:“早上也不喊我起来,吃饭也是让我们两个在屋里吃,不让我去她那边站规矩。”

杨太太喜得拍着她的手一个劲的说好。

说起妯娌,杨巧儿说妯娌都是极好的,说着拿出了两匹上好的缎子:“这是三嫂给的,大嫂送了我她亲手做的一床被子。”

杨太太捧过来仔细看了看,小叹一声,道:“她就是那个有钱的吧?”早就听说段家孙子一辈的媳妇里有一个是乡下大地主家的姑娘,她之前还害怕自己家没人家有钱,杨巧儿嫁过去倒让人比较说嘴。

杨巧儿点点头,杨太太担心的问她:“那她有没有为难你?”

杨巧儿不解的看了母亲一眼,摇摇头,说:“三嫂挺好的,进门那天,就是她陪着我坐了大半天,第二天就让人送了东西过来,也没要我的东西。我让人把箱子还回去了,她也没说什么,还让我有空就去她那里坐。”

杨太太松了口气,又问起其他的人,杨巧儿一一说了。老太爷和老太太那边还没去见过,段浩凤领着她去给大太太磕了头,大太太事忙,只留他们吃了顿饭。听说段章氏‘久病’,不见外人,段浩凤就没带她去,说起那个二哥,听说‘也’病了,二嫂照顾二哥,也没见着。

杨太太说:“这么说,只见了他三哥和三嫂?”

杨巧儿又是点点头,杨太太就教她:“既然你那个三嫂对你还不错,平常不如多去走动。”

杨巧儿张了张嘴,没敢说二姐跟她说过她平时也没什么空,家里有两个孩子还有两个‘病人’,又说她刚新婚,不要常常过来,免得沾了病气倒不好了。其实这几天除了去见过大太太,她就一直在屋里坐着,就连二太太也没说要领她去跟亲戚走动。

在杨家吃过了午饭就回去了,临走前杨巧儿小声跟杨太太说婆婆交待过她,她的房里只能有一个丫头侍候,家里都是这样,所以她今天回来也把陪嫁的婆子带回来了。

杨太太听了心疼,虽说在家里也没认真给她安排使唤人,可出了门就怕她人不够用,在段家都是生人,多两个陪她也好。只是既然她婆婆都那么说了,那也不能不听。又细细交待她有了委屈就让人回家来说一声,又说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不能再像在家里那样使性子,要听婆婆的话,要好好侍候丈夫。

杨巧儿都一一答应了,掉着泪上了车回了段家。进门后段浩凤长出一口气,伸了个大懒腰,这些天可是要憋死他了!也不理杨巧儿,进了二太太的屋说了声娘我晚上不回来吃了就走了,杨巧儿还没顾得上跟他说句话这人影子就不见了,转头二太太跟她说:“你回屋歇着吧,今天晚上没事别出来了。”

段浩凤出了门就去找他的那些新认识的朋友了,这些人都说要祝贺他成亲,几个人闹了一个通宵,等早上了几个人散了他回家了,进门就见自己新娶的小媳妇站在那里憋着两泡泪连个话都不敢说的打哆嗦,上面坐着的是二太太,下面捧着个茶跪着的是许诗清。

一见他进来三个女人的眼睛刷的一下全跑他身上去了,吓得他这脚顿时都忘了迈了,僵了半天才说了句:“……这干嘛呢?”

许诗清见着他了就觉得替自己撑腰的来了,笑盈盈的说了句:“我给姐姐奉茶。”

段浩凤没明白过来,下意识的就对杨巧儿说:“那你还不接?”这跪着奉茶还不接?

杨巧儿的脸色本来只是苍白,听了他的话连点人色都没有了,怔怔地接过茶来,那边许诗清立刻就站起来了。

二太太笑着叫段浩凤过来,问他吃过早饭没?没吃就先回屋去吃饭,吃了再好好睡一觉,疼爱的替他理理衣裳道:“今天可不许再出去了!好好的在家安生两天!”

段浩凤累得头都是木的,草草点头答应着就起身出去了。二太太对杨巧儿道:“你跟着去吧。”

杨巧儿这才低着头跟在段浩凤身后回去了,许诗清也想跟过去,二太太叫住了她,她可是盼着杨巧儿赶紧给浩凤生个儿子的,哪里肯让她去搅局?

回了屋,丫头婆子侍候着段浩凤吃饭换衣裳洗漱,杨巧儿在家也是让杨太太好好教过的,下手干活是一点都不含糊,等她把段浩凤扶到炕上睡了,才坐在他旁边悄悄掉泪。

段浩凤已经睡死了。

下午等他醒了,杨巧儿已经哭过了,她不敢跟他生气,只能在他旁边陪着小心问许诗清的事,二太太没说太多,只说是侍候了他几年的,是外地的,家里都没人了,娘家姓许,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她这会儿问段浩凤,只敢从旁边的事问起,小心翼翼地提道:“那许氏,侍候四爷几年了?”

段浩凤刚起来还不清楚,听了就说:“她不侍候我。”哪里敢让她侍候?都是别人侍候她的。

杨巧儿没听明白这个也不敢再追问,转而讨好地说:“既然都是一家姐妹,要不,叫她过来一起吃饭?”

段浩凤仍是摇头:“她在自己屋里吃,有人管她。”

杨巧儿心里就想,这个许氏只怕不是个普通的妾,二太太和段浩凤好像都挺喜欢她的,既然这样,她这个当正室的就要宽容,不能让人说杨家养的女儿小气爱嫉妒。她心里这样想,就让丫头拿了两根钗两块布给许诗清送去,平常见了也是非常和气,从来不敢有一句重话。

许诗清本来就觉得这杨家姑娘是进门来替她和段浩凤打掩护的,心里一边得意一边可怜她,见她特意来交好,平常也伏低做小的事事让着她更觉得就是这样,倒也不与她为难,连那一点点的让出‘正室’位子的不甘都没了,心说二太太说的对,关起门来哪有什么大小的分别?还不都一样?

段浩凤是个没心没肺的,他更喜欢在外面跟朋友喝酒玩乐,不爱在家里跟她们在一起。两个女人平时倒常常坐在一起做个针线女红说个话什么的,二太太又不让她们管事,见不着男人也争不起来也吵不起来,二房看着倒是一团和气。

杨巧儿看着瘦,二太太就天天给她加餐,哄着她多吃。她就觉得二太太是真心疼她,心里挺感动的,更加想做个好媳妇,她这人本来就没脾气,也不爱争个高低输赢,天天在屋里坐着也不烦,拿块帕子绣啊绣啊的就能打发一天,她不爱出门应酬,二太太更是高兴,毕竟段浩凤这笔糊涂亲事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她不愿意让大房和三房看笑话,早就想过不让杨巧儿和许诗清再到董芳云或二姐那里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