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贞听她喊段浩平,不知是哪里冒出的力气,一脚将香萍踢开,高声喊道:“快把她带走!”
香萍向她爬过去,马婆子上前拧着她的胳膊往院外拖,她是捉惯了人的,几步就将香萍拖到院外。
香萍声嘶力竭的大骂:“魏玉贞!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又转脸对着马婆子大骂,“放开我!不许碰我!”又扭头对着那段家婆子叫道,“我是大爷的妾!大爷不在谁敢卖我?你们谁敢?”
魏玉贞跺脚回屋,砰得一声摔上门,心如鼓擂额冒冷汗坐在炕上发呆,门外香萍的叫骂声直往她耳朵眼里钻。
见魏玉贞回屋,段家那婆子上前帮着马婆子按住香萍,凉凉劝道:“好了,省些力气吧,谁让你命不好呢?”
香萍伸长脖子一口狠狠啐在她脸上!
婆子兜头给了她一巴掌,骂道:“小蹄子不见棺材不掉泪!”话音未落就见马婆子拿出绳子捆过来,香萍一见大骇!拼命挣扎起来!放声大哭!
“奶奶!大奶奶!大姑娘!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我当牛做马报答你!魏妈妈!魏妈妈!替我求求情吧!替我求求情吧!”她刚才不过是拼着一股狠劲喊出了段浩平,也想借机吓一吓这两个婆子。她是大爷的妾,想吓得这些人不敢卖她,哪知反倒惹恼了魏玉贞。
魏玉贞的婆子在门里听到香萍的喊声,吓得捂住耳朵缩在后门不停发抖:“……天老爷啊,姑奶奶啊,你别说了,你快走吧,快走吧。”
香萍拼着一股邪劲从马婆子手中挣出来向前跑。马婆子几步追上去一将她绊倒,一脚踩在她腰上骂道:“好你个臭丫头!找死呢是吧!”上前拿帕子塞住她的嘴,绳子捆住她的手脚,见她仍是挣扎不休,旁边捡了根棍子照着身上狠狠打了几下,见她老实了才松了口气。
旁边的段家婆子笑道:“妈妈果然好手段啊,这泼丫头还要妈妈这样的人才制得住!”
马婆子笑道:“就这也累得我一身臭汗!这死丫头劲太大!”
婆子笑道:“一会儿老婆子给妈妈倒杯好茶喝,快捆了她出去咱们也好交差。只是这丫头只怕是个不认命的,妈妈真要买她?”
马婆子嘬牙笑:“任她是个多烈性的,到了我的手里也要乖乖听话!”
卖了丫头之后魏玉贞很是安静了一阵子,天天呆在院子里也不出来了。段章氏过了几日见她如此安静倒有些不安,就让婆子过去看看,问问她身体怎么样,之后又特地拨了三个小丫头到她的院子里去,只说是给她使唤作伴。
魏玉贞就出了屋子去给段章氏道谢,段章氏一见她就吓了一跳,她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似的,衣裳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段章氏又惊又疑的打量了她几眼后摆手说:“你的屋子里人本来就少,只不过是几个小丫头也不值什么。只管使唤就是,若是不好用就再给我送回来。”
魏玉贞有气无力的道了谢,段章氏看着她出去仍是不安,跟段老爷说:“我瞧着怎么像是中了邪!该不是她卖掉的那个妾的怨气吧!”
段老爷才不在乎,倒在炕上打着哈欠说:“那你就找人给她看看,要不要化一化。”
段章氏就找人到外面求了张符拿回来,趁半夜悄悄在她的院子外头烧了,又叫人半个月内不许让她的屋子里见荤腥。
卖了香萍后魏玉贞只觉得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好像都让人掐了胆子似的,个个出来进去轻手轻脚,跟她说话都不带抬头的,稍大点声就能吓得婆子跪地求饶。晚上睡觉她也觉得炕头有阴风对着她的头吹,冻得她直打哆嗦。送来的饭又不见一点肉星,过了几日一场秋风一吹就病倒了。
段章氏一边跺脚暗骂这果然就是撞了邪气了!一边赶紧叫人给她熬药除秽,只是眼看着就到冬天了,一日冷似一日是,魏玉贞的病就一直不见好,天天躺在炕上裹着被子咳嗽。段章氏怕小孩子让她过了病气,就特地抱过来养,一抱过来才想起来她的屋子里还有一个小杨姨奶奶和浩方的儿子呢。
她就找段老爷抱怨:“我可成了他们的老妈子了!两边的孩子都扔到我这里来!”
段老爷没好气的说:“二姐年纪小!你让她看孩子能看好吗?浩平家的不是最近刚好病了吗?那孩子生下来三四年了这也是头一回让你给看着,好歹也是自己的孙子,你看一看又怎么了?”
段章氏一句话就惹得段老爷这样发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过了会小心翼翼的问:“这是怎么了?最近几日见你回来的也晚了,饭也吃得少了,晚上睡得也不香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段老爷见老妻过来陪小心,也不好让她太没面子。叹气道:“这不是快年关了吗?该收账了。”
这要账是个技术活。马上就要过年了,铺子里有的欠账要赶紧收回来,不然拖过年关这时候就越拖越长了。还有看铺子的下人也有要回家过年的,他还要多发一个份过年的钱。里外里一算,这钱是进得少出得多,段老爷这几天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他那边还欠着吴老爷的债,三分半的利钱也不知道现在滚成多少了,他现在是想都不敢想。铺子里一年的收成过年时要带回老宅去,他有心想多瞒下一些好多存些私房还钱,天天想着这些事只觉得头发都要愁白了,至于魏玉贞是病了还是中邪了他才没心情去管呢。
段老爷听段章氏提起魏玉贞才想起来,问道:“说让你去留神附近人家的姑娘,你去了没有?”
段章氏张着嘴傻道:“……啊,你说真的啊?”
段老爷气道:“谁跟你说假的!快去办!趁着过年前要去各家拜访,好好的看一看,重要的是家风!姑娘家的母亲一家的名声好好打听清楚!”
段章氏苦着脸道:“老爷,不是我浇你的冷水。魏玉贞是老太太给的不说,她还有个儿子呢!这要休了她怎么着也要有个说法,不然……”
段老爷瞪她:“你当我不知道啊!”扯过段章氏小声说,“咱们把人聘回来就放在这里,只要不去老宅谁知道呢?”
段章氏捂着嘴吓得说不出来话,半天才道:“……老爷!这样不成吧!”
段老爷叹道:“成不成做了再说吧!”他也是没办法了。魏玉贞是老太太给的,虽说她生了个儿子替段家留下了香火,可是这个女人明显跟他们老两口不是一心的。浩平渐大,按说早该搬回这边来了,可是他却根本不提这事,近几年除了要钱也不会来找段老爷。魏玉贞要是能劝着他点吧,段老爷心里只怕还会觉得她不错。可是这次她带着孩子回来,时候不长段老爷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女人不会是个孝顺的。她就是孝顺也是孝顺老宅那边的人,他们老两口她是根本没看在眼里。
段老爷发愁了,日后他们老两口动不了了,可是要靠着段浩平过日子的。魏玉贞这个样子,到时他们老两口能靠得住吗?
他就想着再给段浩平娶一个,年轻点的漂亮点的,最重要是跟他们老两口一条心的。到时这个再生个儿子,这才能再把浩平给拉回到他们这边来。
至于怎么给老宅那边一个交待,这也简单。只说是给浩平纳了个好人家的妾,正好魏玉贞把浩平屋子里仅有的一个妾给卖了,这下纳妾就名正言顺多了。再说就连浩方屋子里都有一妻二妾几个通房,浩平的屋子里现在却只有一个妻。段老爷摸着下巴想,要是说她嫉妒不知道说不说得过去,可是看她的样子又长得忠厚,平常也没听说跟人有什么嫌隙,再说她爹又是个读书人,家里还出过秀才,这嫉妒一说估计有些站不住脚。
还是纳妾吧。段老爷拍了板,却打算办得跟娶妻一样,他要从根上给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脸面,日后她生的孩子才能跟魏玉贞生的那个比一比。
想到这里,段老爷又想能不能把魏玉贞的孩子抱过来养,不是正好让段章氏抱过来了吗?干脆就不还给她了。他这样给段章氏说,她倒笑了:“我的老爷啊!你看看老太太答应不答应!咱抱过来替她养两天倒是可以,要是从此后不还给她了,老太太能饶了咱们俩?”
段老爷叹气,他那个亲娘恨不得把每一个长房长孙都攥在手心里,放在眼前,带孩子回来住几天没事,要是从此就养在外边,老太太能活吞了他们!
老两口夜里商量完,第二天段章氏就带着东西到各家去拜早年了。他们这一家到了过年时都要回老宅去侍候,到时是无法拜访邻居的。东家转过到西家,段章氏悄悄把想给大儿子再纳一个妾的事透了出去,却跟人悄声说名义上是纳妾,其实进了门就当儿媳妇看,只要生下儿子就行。又说不拘家世门第,只是姑娘的娘的人品一定要好。
段家自从搬来后也算是在这附近几条街上数得着的有钱人家,如今段浩方在南方做生意,吴大地主又跟他们家结了亲,一听说是给段浩方的亲大哥挑妾,各家各户都竖起了耳朵拼命打听,倒有不少想攀这个亲的。
吴二姐见快过年了,在屋子里盘算了两天后带着张妈妈到段章氏的屋子里说想把小杨姨奶奶和孩子接回去。
段章氏笑道:“让他们在我这里住着也没什么,只是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二姐扭捏笑说:“总是浩方的人,也是我的孩子,我不看着谁看着?”
段章氏笑,拧着她的脸蛋说:“又是你那些婆子教你这么说的吧?小人精一个!行,那就都带回去吧,我这里也省些米粮。”
二姐抱着段章氏的胳膊撒了会儿娇就回屋了,让人收拾出来两间房子说:“张妈妈、胡妈妈和吕妈妈三人住一间,正好红花出门了,地方也大了,青萝几个和软玉两人住一间,剩下三间小屋子一会儿等人来了,明月带着孩子和奶娘住一间,荷花和棉花住一间,最后一间空着,先堆些杂物进去,日后家里再来人也方便。”
张妈妈连忙叫人去收拾,回来掩了帘子小声问二姐:“二奶奶,这是怎么了?”
二姐只是笑:“怎么着?还不兴我贤惠一回?”说着把钥匙给她,让她去盯着小丫头给搬进来的准备被子帐子褥子什么的。
张妈妈闭嘴不吭声了,接了钥匙拿东西去布置。她前脚出去后脚红花进来了,二姐叫她到了后面,拿了钥匙开了箱子取出两贯钱说:“找你们当家的去买些过年的东西,我要送回娘家。”
红花抱着钱奇道:“二奶奶这是干什么?这时候还早呢。”
二姐扳着指头算说:“不早了,这就快到立冬了。我算着也就这几天咱们就要到老宅去了,十五之前绝对没办法回来的。日后只怕都要这样过了,初二我是不可能回家给爹娘拜年的。”
红花啊了声,这才想起来段家的规矩是过年要回老宅去侍候老太太的。跺脚道:“真是麻烦!”
二姐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两人回到前面,坐下说:“这事原本我倒想找王大贵那一家子的,只是想这采买东西只怕还是你家那口子熟些。他认识的店家多,能拿到好东西不说也不容易掏高价。”
第 91 章
红花笑道:“这倒是不假。”又说,“那我就让他赶紧办,两天内就把东西拿回来。只是不知道二奶奶想买点什么?”
二姐叹气说:“衣裳料子什么的我改日去找爹,段家开的就是布店,这个倒是不必咱们操心。只是我算着日子娘的肚子只怕也差不多了,不知道胃口变了没有,多买些这里没有的稀罕的吃的东西,补身的若有也多买些。敬泰和敬贤给他们买些纸笔砚台什么的,小孩子喜欢的玩意也买一些。”
红花问:“老爷呢?给老爷买什么?”
二姐也发愁:“爹什么都有,让宝贵上街看看,不成我就给他打个金老虎送过去。”
红花抱着钱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说:“姑娘这招高明!”二姐也笑了,说:“还真要找个实在的金店,我也想给娘和敬泰、敬贤打些锁啊什么的,你让宝贵也留心些吧。”
红花答应着去了,二姐出去看张妈妈领着人把屋子收拾好了没,刚好看见段章氏的婆子把人送过来,那婆子看到二姐赶紧蹲了个福挤着满脸的笑道:“给二奶奶道福!二奶奶福气啊!”二姐站在台阶上笑,从怀里摸出两个钱给了婆子,说:“辛苦妈妈跑一趟。”说着抬眼往她身后看,只见小杨姨奶奶穿着身不怎么合身的韭菜绿的亮缎衣裳站在后面瞪她,奶娘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另有两个人,一个是棉花,见二姐看过来立刻蹲身深施一礼,另一个倒是从未见过。
她梳着个圆髻,头发紧紧盘在脑后一丝不乱,头上没有一枝钗一朵花,穿着身水红滚边浅杏黄的旧衣,规规矩矩低头站在那里。
要不是她站在棉花前面,二姐只怕会把这人当成个丫头。
二姐笑道:“屋子正在收拾,一会儿你们就能搬进去了,既进了这个院子就是一家人,千万不要拘束。”叫人送婆子离开后,二姐转身回屋了。
天快黑时小杨姨奶奶和孩子的屋子先腾出来了,这几人因为有个孩子就先被二姐叫回了屋,让她们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等。婆子进来回话,二姐就说:“那明月和孩子先搬过去吧。”
小杨姨奶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胡妈妈皱眉拦住她:“姨奶奶就这么走了?”
二姐坐在里屋炕上抿着嘴笑,既然人都搬回来了怎么着也要让她们知道规矩。
她扬声对胡妈妈说:“既然都回来了,一家子不说两家话。平日里这个礼啊那个节啊什么的都省了吧,也不必天天姨奶奶来姨奶奶去的,就叫明月吧。”
胡妈妈立刻答应着:“就该这么叫呢!”转脸对小杨姨奶奶说:“那明月,既然二奶奶有话给你,你就出去吧。”
小杨姨奶奶一张脸憋得青黑,气得隐隐发抖,摔了帘子大步走了,后面的奶娘抱着孩子匆匆隔着帘子对里屋的二姐蹲了个福也跟着出去了。等人都走了,二姐笑着对胡妈妈说:“看来这规矩还要重新教,胡妈妈多费心吧。听说她以前在家里也是娇养的姑娘,一些事情上转不过来弯也应当。”说罢扔了手里的瓜子壳。
胡妈妈进屋来说:“二奶奶这话错了,不管她之前在娘家是什么样,如今嫁了人了怎么能还说那些老黄历?明月她现在是二爷屋子里的妾,该有的规矩是绝不能乱的!”
二姐点头笑:“还是胡妈妈说的有道理,我一个小孩子家什么也不懂,那明月就要胡妈妈多教教她了,回头二爷回来也好让他看看屋子里规规矩矩的,大家的日子也好过。”
胡妈妈笑着蹲了个福出去,转脸就直奔给小杨姨奶奶的屋子去。
屋子里刚收拾过,地上还是湿的,桌子椅子都没有,只有里屋的炕是打扫干净的,被子褥子放在上面还没铺,几个箱子放在外屋的地上。
小杨姨奶奶进屋一看,里外两间屋空荡荡的,窗纸也没换,连个吃饭的桌子都没有,气得转身就要出去吵,正撞上后面跟上来的奶娘,奶娘抱着孩子险险躲开她,她恼得上去就是一巴掌,吼道:“你没长眼睛啊!瞎跑什么!”奶娘抱着孩子躲也不敢躲,她挨小杨姨奶奶的打也不是第一回了,一天总要打个五六次的。
小杨姨奶奶扬着手还想打,胡妈妈过来说:“这是在闹什么!”她胸一挺还想接着骂,胡妈妈轰鸡崽似的把她和奶娘都赶进屋,回身掩上门看着小杨姨奶奶直皱眉。
小杨姨奶奶被胡妈妈轰进来还没反应过来,醒过神来就像个被点着的炮杖似的要炸,胡妈妈指着她喝道:“闭上嘴!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撒泼?”
小杨姨奶奶让她一吓就闭上了嘴,一想,不对!她是个主子!胡妈妈是个奴婢!她凭什么教训她!指着胡妈妈竖起眉毛眼睛尖声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胡妈妈冲她冷笑:“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呸!”兜头一口啐在她脸上!
小杨姨奶奶让胡妈妈啐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傻了。
胡妈妈不理她,转脸对奶娘说:“你抱着孩子出去吃饭吧。”
奶娘胆怯的看了眼小杨姨奶奶,说:“那姨奶奶呢?”
胡妈妈翻了个白眼:“什么姨奶奶?改口了!日后这屋子里没有什么小杨姨奶奶,只有明月!”
“扯你奶奶|的蛋!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小杨姨奶奶冲上来要打胡妈妈,胡妈妈伸手一挡一推就把她给拨到一边去了,她示意奶娘带着孩子先出去,转脸对摔在地上的小杨姨奶奶说:“听说你以前也是个大家姑娘,我看全是胡扯!哪一家的好姑娘满嘴污糟的?”
小杨姨奶奶喘着爬起来,却不敢再对胡妈妈动粗,缩手束脚站靠墙根站着狠狠瞪着胡妈妈。
胡妈妈任她打量,说:“刚才在二奶奶的屋子里你一点尊卑都没有,是谁这么教你的?见了二奶奶连句话都没有?要退下时连句话都不会说?没有二奶奶|的吩咐你就能出屋子?”
提起吴二姐,小杨姨奶奶是一点恭敬都没有,只抱着双臂冷笑。胡妈妈也不恼,笑道:“既然没规矩就先饿两顿吧,今天晚上没你的饭,明天早上也没你的饭。什么时候学会叫人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小杨姨奶奶眉毛一立又要叫,胡妈妈又说:“对了,奶娘带着孩子跟你住一个屋,可是你要知道那孩子可比你贵重的多。像刚才那样奶娘抱着孩子你要上手打,就不怕打着孩子了?”
小杨姨奶奶骂道:“孩子是我生的!要打要骂管你们什么事?”
胡妈妈笑道:“总这么说胡话可不成!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了?二奶奶在那里,什么时候这孩子成你的了?”
小杨姨奶奶啐了一口:“我呸!她算什么二奶奶?”
胡妈妈冷笑一声,掀帘子冲着外头叫人:“拿竹板过来!”
小杨姨奶奶听她叫人拿板子,吓得向后躲,还不信胡妈妈真敢打她!喝道:“你想干什么?”小丫头拿着竹板过来,过了会儿灶下的刘妈妈也带着人过来了。胡妈妈笑道:“念着你初来,只当是给你个教训,先打十板子吧。”转脸对刘妈妈说,“这是新到咱们屋的明月,今天没规矩,我罚了她两顿饭,你也告诉院子里的人让大家都认识认识,别回头还以为咱们这院子里进了生人了呢。”
刘妈妈挽着袖子过去,笑道:“原来是明月啊。”
小杨姨奶奶见刘妈妈过来,尖着嗓子叫骂不休,又转身想跑,被刘妈妈一把抓住,拧着胳膊摔在炕上了,胡妈妈拿着竹板子过去,照着她的背就打下去,啪啪啪十板子打得倒快,一会儿就打完了。
打完了小杨姨奶奶也动不了了,趴在什么都没铺的光板炕上连叫都叫不出来。胡妈妈和张妈妈打完了就出去了,等奶娘吃完晚饭抱着孩子回来一看她就那么趴在炕上,喊道:“姨奶奶!你怎么了?”她慌忙把孩子放下,又把她扶到椅子上,再去铺褥子被子,再把她再扶回去躺好。守在炕边半天见没什么大事,也不敢跑出去要药什么的,只好去提了壶热水回来给她擦了擦了事。
小杨姨奶奶刚搬进二爷的院子就让二奶奶赏了板子的事晚饭后就传遍了段家,段章氏笑得都喘不上来气,对段老爷说:“瞧瞧人家!威风着呢!”
段老爷道:“当家奶奶能没点威风能行?要是连个妾都管不住那家里还不乱了套?”
段章氏叹气:“我还以为菱宝降不住那姓杨的,谁知她竟是这么个爆脾气,刚接回去就赏人板子,看来倒是不会有什么事了。”
段老爷皱眉道:“回头你再让人去敲打敲打那个妾,别仗着是老太太给的就连自己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段章氏说:“那姓杨的倒好办,我看老太太也把她扔到脑后了。回头就是真要卖了她估计那边也不会有人说话。”
段老爷摇头说:“老太太还在呢,这事日后再说吧。她要是不安分只管打就是。”
第 92 章
小杨姨奶奶挨了打,一院子的下人都等着看笑话,过了几天后见段老爷和段章氏都没吭声才知道她早就失宠了。之前二姐进门时,小杨姨奶奶怀了孩子又是老太太给的,后来她又生了儿子,又被带去老宅见老太太,从老宅回来后又被段章氏搁在自己院子里养。段家的下人们看着倒都觉得她大约是比二爷的正经媳妇还要贵重的人。这下一看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家挤在一起时都拿这件事取笑,又听说如今在二爷的院子里她连个姨奶奶也不是了,人人叫她时,只叫明月了。
等小杨姨奶奶搬好了,张妈妈过来说人是都搬进去了,只是屋子里的家具什么的不够用。
张妈妈问二姐:“要不,去找太太?”
二姐摇头,她可不愿意去看段章氏的脸色,就说:“这事嘛,交给王家父子去办吧,尽快弄来。东西不必多好,只要能用看得过去就行。”
张妈妈笑道:“可不是,咱们也不是有钱人啊。”第二天找到天虎说,“去弄些桌子椅子柜子什么的。”
天虎摊着手笑:“张妈妈,钱呢?那桌子椅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张妈妈虎着脸说:“钱没有。”
天虎继续笑:“那我就去偷来。”
张妈妈照着他的头打了下:“你个不学好的!”天虎缩着脖子让张妈妈打,仍是赖皮样子的笑说,“不给钱也不让我去偷,那这事我办不了。”
张妈妈这才从怀里掏出半吊钱来,天虎拿着钱颠颠说,“这可做不出什么好的来。”
张妈妈扬扬下巴说:“能要多好的?又不是多值钱的人。”
天虎凑过去问:“您也给我透个底,这柜子什么的是给谁用的。要是二奶奶屋子里的人,我怎么着也要送些好的来。要是那不相干的人,我不也用多花力气。”
张妈妈伏耳过去:“是给二爷的妾用的。”
天虎一听就笑了,把钱扔回张妈妈怀里说:“给那些人用的,一文钱不用花我就能给你扛来!”
张妈妈连忙拉住他说:“小兔崽子想干什么?这东西摆出去也是二奶奶|的脸面!”
天虎眯着眼睛笑:“我知道!您放心,等我给您扛过来你再看!”
张妈妈还是把钱塞给他,说:“反正也快过年了,给小五买些好吃的玩意。钱你看着用,要有不够的再过来找我。”
天虎拿着钱笑:“那我替那个小兔崽子谢谢您!”
张妈妈追着他要打,几步没赶上让他跑了,跺脚骂道:“浑小子越来越混了!真不愧是你爹的种!”
自从红花嫁给宝贵,这前院的下人对二姐屋子里的人就更亲热了,连带着天虎和小五兄弟两个的人缘也跟着水涨船高。天虎又是个特别爱仗义的,红花没嫁宝贵时弟弟哥哥大叔就认了一院子,现在更是不得了。大白天的正干着活,说溜出去跟看门的打了声招呼就跑出去了。前院处守门的既不愿意得罪二奶奶带来的家人,也不愿意得罪宝贵,见他大白天不干活溜出去倒招手喊道:“给我带二两酒回来!”
天虎答应着跑远了,路上买了一小壶酒,提着就跑到他爹那边去了。
王大贵要替二姐看铺子和庄子,就在附近赁了个空屋住。只是房东找他收房钱时总也找不到人,家里只有一个漂亮媳妇在,他一去那漂亮媳妇就拉他进屋喝茶,吓得房东夺路而逃。住了快大半年了,一文钱都没收他的。
天虎进门时桂花正坐在门前洗菜,旁边一圈大妈大婶。一见他来,桂花连忙甩着手站起来说:“天虎来了?快进来!你爹这会儿不在,进来喝口水吧。”
旁边的大妈就问桂花:“这人谁啊?”
桂花一边推着天虎进屋一边得意笑道:“这是我大儿子!”
“啊?”大妈傻了。
天虎喷笑,低头进屋,见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转脸把酒递给桂花说:“那娘啊,我去找我爹吧?”
桂花听天虎叫她娘,喜得脸上直放光!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在屋子里转圈道:“没事,没事,你爹到了饭点就回来了,谁知道他到哪去了。”让天虎坐下后又跑去灶下端来几盘剩菜,说,“你先坐着吃,我给你下面去!”抬脚出屋又停住,转回来说,“要不你中午别走了,就在这里吃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天虎眯着眼睛笑,也不说好不说不好。桂花当他答应了,转身欢喜的出去,东家摸两个鸡蛋西家摸把葱,又到外面街上找那买卤肉的切了二斤猪头肉,又顺了两根猪尾巴提回来,见路边还有个菜摊,她蹲下挑挑捡捡的,拿了几个土豆又顺了把青菜,把这么多东西提回了家又跺脚道:“我去买条鱼!”
等王大贵一步三晃的回来吃中午饭,就见他大儿子坐在桌前喝酒吃菜,面前摆着两个碟子,后面灶下桂花正忙得脚不沾地。
王大贵坐下,拿过天虎跟前的酒杯抿了口酒,眼睛瞟着灶下说:“怎么样?人不错吧?”
天虎点头:“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这个娘叫得不亏。”
王大贵神仙样晃晃悠悠的点头,天虎把张妈妈交待的事给他一说,他笑:“这还不简单?找几样旧的刷一遍新漆就行!一个大子不用花。今天下午我去找人,刷上漆晾一夜明天一干下午就能送过去。”
天虎也是这样想的,两父子正商量着,桂花把热菜一样样端上来了。她原本也是个手巧的,侍候吴老爷时因为生不出来孩子,也怕日后老了就没下场了,特地学了一手好针线好厨艺。今天又是想讨好天虎,更是下足了工夫。
桌子上一道凉拌萝卜丝,一盘油炸花生米,一大海碗的猪头肉,她又特地做了道烩鱼,溜了个土豆片,又拿鸡蛋、青菜、豆腐做了卤,做了炸酱面。
这菜一端上来天虎可不跟他爹客气,一筷子下去就挟走了半扇的鱼,王大贵急得在桌子底下跺他:“兔崽子!不知道让着你老子点?”
桂花只是坐在一旁笑,天虎见她不拿筷子,说:“咱家没那么些规矩,你也过来吃吧。”
桂花连忙摆手,直说灶下还有,她一会吃点就行,王大贵说:“去吧,当着儿子的面不摆那些没用的。”
桂花眼眶发热,低头去拿了筷子碗出来坐下,王大贵挟了块鱼肉放她碗里说:“吃。”又挟了筷子猪头肉给她。
三人把饭吃完,桂花收拾碗盘,王大贵带着天虎出门,走到井口说了句:“我跟儿子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晚了你不必等我们吃饭。”
桂花答应着跟着他们送到院子门才回来。
两父子转到收垃圾的人家,找到些破柜子旧桌子,挑着还能看的借了辆板车拉走。王大贵硬扯着要给那一户人家钱,那家的人死活不肯收,连推带搡的说:“王大爷你这是骂我呢,你这是骂我呢。我收谁的钱也不能收你的啊?再说这东西都是我捡来的,本来也不要钱。”
王大贵说了声谢,又说日后一起喝酒,那人高兴的又帮他们把板车推到附近的木匠家,几趟把东西扛完,木匠说正好有一个活,那漆本来就用不完,一起漆了也不费事。一边叫小工来把柜子、桌子、凳子摆到院子里,又拿漆出来兑好,使唤着小工去漆,扯着王大贵要喝酒,又拉着天虎说这就是你儿子啊。
几个人坐下打牌,快天黑时王大贵看东西漆得差不多了,就说过两天再来取,让木匠不用急。木匠拍着胸脯说明天下午就给王大贵送去,又扯着二人不许走,说正好晚上了就在家里吃吧。王大贵连连推,说家里都做好了,又指着天虎说他主家还等着他回去,晚了就该挨打了。
父子两个回了家,桂花正站在门口等着,一见两人回来就急道:“都这个时候了,天虎回去不会挨打吧?”
天虎肚子里快笑断肠子,脸上却苦着说:“娘啊,都是爹害得我,这下一定会挨打了!”
王大贵上去一脚踢得他向前一个踉跄:“兔崽子你就会说你老子的坏话!”
桂花更急了,回屋拿了个包袱说:“我就想是这样!赶着烙了几张饼给你带着,旁边你大婶家有条驴,一会儿你骑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