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浩方抬脚进里屋时,吴二姐正好从小屋里洗完澡出来,七斤和青萝正把清完水的浴桶从后门抬出去,红花给她挽发,米妹给她系衣裳,见他进来,一屋子大姑娘都被吓了一跳似的抬头看过来。

今天晚上胡妈妈已经事先跟吴二姐和几个丫头交待过了,二姐年纪小,可新婚夜既不能让新郎守空房也不能让他住到外面去,所以今天晚上侍候段浩方的是带过来的那三个吴家的通房。

青萝和米妹之前为难那三个站外头的通房就是因为知道今天晚上要跟段浩方同床的是她们中的一个或几个,为吴二姐不满的同时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让吴家调|教出来的通房侍候新姑爷总好过让他到外头去找人,那个当婆婆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巴不得段二不来找姑娘呢。

所以一早就说好了今天晚上陪二姐睡的是红花,免得她到了新地方害怕难受,三个丫头留一个在外屋,灶下让刘妈妈守着,张妈妈也说今天晚上不会睡,二姐有个什么事就赶紧去叫她。

所以一看到段浩方一身沐浴过后的松散劲趿拉着鞋抬脚进里屋来,几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吴二姐愣了下,立刻发现自己洗完澡出来赤着脚,只穿了件大褂子,还没顾得上穿上裤子呢。两条腿光|溜溜的,小腿和小脚丫子都赤|条条的露在外头,悬在炕沿上。

段浩方的眼睛一下子看到她,马上就溜到她赤着的脚上去了!

吴二姐被他一看,跟被火燎到似的飞快的缩起双脚往炕上一躲,卷着被子盖着脚。

站在她跟前的米妹和红花也觉出不对来了,红花立刻过来给段浩方行礼,下意识的挡住他看吴二姐的目光,米妹则立刻拿了件衣裳给二姐披肩上,这会儿也没办法当着他的面穿裤子啊,几个人吓得一头汗。

段浩方轻笑,越过红花走到炕边大大方方坐下,不顾一屋子丫头都在,眼神露骨的刮着二姐缩着的背。她半躲在被子里,倒更显得小小一团。

从刚才一进屋他就看到她了,可能是刚洗过澡,脸蛋脖子手脚都笼着层温湿的水气,白生生嫩生生的。头发被水浸湿了点,丝丝缕缕的粘在她的脖子上。换下层层的新娘衣裳后,只穿了件大褂子,似乎连裤子都省了,真是乡下大院里出来的,没那么多讲究。段浩方甚至能看到只隔着一层褂子她嫩鸡头般的小奶,颤巍巍的顶着褂子。

他坐在炕头,不管一屋子僵硬的丫头,伸手自然大方的揽着吴二姐的肩把她搂到怀里,近了瞧才真知道,实在是小啊。

吴二姐一僵,实在没想到段浩方就这样上来搂她!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都成亲了,他这样做是应该的!一边又实在心颤,成年男子的侵略感扑天盖地压过来。她头一回真正认识到这个男人可以对她做尽任何事!他拥有对她完整的所有权。像对待一件私物,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有权力。

红花僵了下,要上前又觉得这会儿不是她这个当丫头的能说话的时候,可要就这么放任吧,姑娘还小,明年才能圆房啊!姑爷这是什么意思呢?

段浩方知道不管是这屋子里的丫头还是屋外吴家的婆子,都跟防贼似的防着他。他要让她们明白,吴家的姑娘已经嫁给他了!已经是他段浩方的人了!是他房里的炕上的人,他要怎么样都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指手划脚!

他虚拢着吴二姐,一边伸手去拨她脖子里的湿发,一边亲昵的说:“我给你弄弄头发。”

他压在吴二姐胸口的手臂能感觉到她的心正在狂跳,新娘还小,耳根子软,要是让这群吴家的人给教坏了,不跟他一条心,那就糟了。他要让他的小新娘明白一件事,他这个男人才是她应该全心信赖的人。除他以外,哪怕是她吴家的爹娘兄弟都不能交心。

让段浩方满意的是,虽然吴二姐身体僵硬发抖害怕,却没有反抗他,也没有向她的那群丫头婆子求救,而是很乖顺的伏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臂。

胡妈妈没敢进新房,在屋门口隔着帘子瞧了眼,知道新姑爷进了新房却没见出来,隐约看不清楚,好像姑爷正跟二姐坐在炕上说话。她不知道这要怎么办,转身去找张妈妈过来拿主意。

段浩方见吴二姐没反抗,试探的伸手捞住她的腰把她慢慢往怀里拉,觉得掌下的她一下子屏住呼吸倒抽一口气,可是仍然没有丝毫抗拒。他满意了,看样子吴二姐倒是没被丫头婆子教坏,还知道什么叫从夫。

张妈妈听了胡妈妈的话,也摸不着头脑,跟着过来看,大着胆子掀帘子进来装模作样的说:“红花,奶奶洗过了没?洗过了就来吃点东西吧,吃过好早点睡。”话音未落她已经迈步进屋,结果前脚进来后脚就僵住了。

她居然看到新姑爷抱着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挽起来只穿着一件大褂的二姐坐在炕上!看着新姑爷也是刚洗过澡,衣衫不整头发也是随意挽了个髻趿拉着鞋的样子,偏偏他怀里抱着也是一副差不多模样的二姐。

张妈妈为难极了。这是要把段二爷给好声好气的劝出去?还是明说今天晚上不能圆房?可又怕惹恼了新姑爷,日后二姐的一辈子可是都寄在他身上呢。惹恼了他二姐日后怎么会有好日子过?他要是为这记恨二姐又该怎么办?

张妈妈正为难,却见因她进来,段浩方抬眼看过来,伸手却扯过被子盖住了吴二姐刚才露出来一丁点的脚。

张妈妈低头拜了下去,平平静静的说:“二爷,灶下都把饭备好了,奶奶一天没吃东西,要不要摆上来吃一点?”

段浩方一臂侧过将吴二姐拢在怀里,一手扯着被子盖住她的腿,应道:“嗯,送上来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一起吃吧。”

张妈妈头都不抬答应了声转身退走,临出门前给一屋子僵着的丫头使眼色让她们都出来,几个丫头见张妈妈都这个意思了,低着头快步都出了屋子,张妈妈等她们都出来了,回身掩上帘子。领着一屋子人站到廊下去,对着一群仍在懵懂的丫头们交待道:“日后见了姑爷跟奶奶在一起,都有点眼色!别杵在屋子里!”

米妹立刻看向青萝和红花,青萝似有不忿,却也没敢开口,七斤低着头,只有红花面露不安,看着张妈妈。

张妈妈把七斤青萝米妹推走,只留下红花,拉着她走到暗处小声说:“我知道你心疼姑娘,可这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姑娘现在先是段家的媳妇,接下来才是吴家的姑娘。事事都要以段二爷为先。咱们跟在姑娘身旁,就是要事事都为她着想。”

红花点点头,皱眉担忧道:“我倒不是为这个。只是姑娘如今还小……”

张妈妈啧了声,佯怒的拍了她下,压低声说:“嫁了人哪里还算小?就是段二爷今天真拉着姑娘洞房,咱也没法说个不字!就是老爷太太在这里,也没有拦着不让二爷进屋的道理!”

红花一听就急了,急得结巴道:“姑娘还没到……!”话没说完就被张妈妈一手捂住嘴,张妈妈跺脚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这会儿犯起了倔?不管姑娘到没到岁数,都是已经拜过堂的段家人了!!”

红花眼眶发红:“……我就是心疼姑娘。”

张妈妈的眼圈也红了,擦着泪道:“我就不心疼?原本想的好好的,今天晚上由那三个过来侍候,谁知道出了什么事!”说罢没好气的甩了下袖子。

红花听这里面有点什么的意思,不由得想问,张妈妈拦着她说:“就是有事,也要到明天再办。一会儿侍候在姑娘吃喝完,看二爷是个什么意思,他要是真打算今天晚上就歇在姑娘屋子里,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看了眼红花,重重说道:“没有往外赶他的道理!”打发了红花,张妈妈倒真有些打鼓,看刚才段二爷那个意思,倒是像把二姐当成自己的人似的,连露个脚都不行。

丫头婆子们都出去后,吴二姐倒松了口气,让人瞧着的确不大自在,就算是从小侍候自己到大的丫头婆子也一样。

段浩方仍抱着她靠在炕头坐着,她背后就是他的大腿,热烫烫的烧人。再看他搂着她的腰的一条胳膊,她的两只手虚搭在上面就是显得小,那胳膊真像铁棍子做的骨头般硬。

脖子后面一痒,吴二姐缩了下,旋即感觉到是他趴在她脖子根后头闻,顿时从后脊梁滚过一层麻痒。

段浩方见她紧张得脖子后根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倒笑了,手臂一紧将她更往怀里搂了搂,另一只手拨拨她脖子上的垂下来的头发丝,见她不住瑟缩,沿着脖子后根手指滑到一侧耳朵上,捻着她嫩红的小耳垂揉了揉。

吴二姐有些紧张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是个什么反应。是真的推开他,还是假的推开他。这会儿里外屋好像都没人,他要真想压着她行事,她要怎么办?

往真心里说,出门前才知道他有个妾就要生孩子了,要二姐现在就跟他洞房还真有些不舒服。可要是扯着喉咙喊的话,估计这脸就丢到外边去了。没听说过新婚夜新娘把新郎的亲近当强|奸的。可要是不喊,就她那小细胳膊能推得开一个大男人?

她一边在心里默念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一边又实在无法迎合他,只好僵着。

段浩方见她僵得好像手脚都不会动了更是好笑,没见过人的姑娘家正该是这样。一边把下巴架在她肩膀上,一边从后面握住她的手,把她的两只手都拢在手里后,叹道:“真是个孩子……”

吴二姐听他的话以为他嫌她年纪小,略惊,侧头想看看他是个什么表情,扭头正撞上段浩方的眼睛。

段浩方见小新娘惊怯怯的回头看他,瞠大的双目半开的嘴唇让他低头就咬了上去,含着那两瓣嫩生生的小嘴唇吮了两口。

吴二姐这回是下意识要向后躲了,段浩方觉得她后退,手臂一紧一提将她抱高,响亮的作了个嘴后迎着她涨红的脸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说:“下回可不许躲。”

吴二姐让他亲得还没回神,段浩方话说完又伏低头去咬她的嘴,这次吴二姐记得他的话没躲,就是心一下子跳得厉害,险些从喉咙里蹦出来。

段浩方一边抱着她,大手在她全身用力的揉来摸去,一边仔细的在她的嘴上下工夫,品滋味似的咬了好一会儿,吴二姐本来紧紧闭着眼睛,僵了会儿后慢慢全身发烫,几乎没缩成一团来躲,段浩方一手撑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架着她的下巴,结结实实恣意了一回。

他正爽快,张妈妈领着丫头捧着饭食隔着帘子小声道:“二爷,饭端来了,是这会儿摆上?”

段浩方这才松开了吴二姐,吴二姐急喘几下,勉强定住神,慌手慌脚的摸头摸脸生怕一会儿让丫头们看出来,摸着肿起发麻的嘴唇咬了会儿想止痒,段二瞧见忙抬起她的下巴,大拇指塞进她的嘴里说:“别咬!”

吴二姐让他唬了一跳,丫头婆子都只隔着层帘子,又羞又臊,泪汪汪的颤声说:“二爷……给奴留些脸面……”

段浩方闻言笑着将她又拢到怀里,哄孩子样对她说:“你我夫妻亲近是人伦大事,天公地道。那些下人要敢嚼舌头只管打发出去!”

这话说得吴二姐心里一抖,张妈妈几个可是她的左膀右臂,打发出去怎么行!听段二这意思是在敲边鼓,不知是说她还是说给张妈妈几个人听的。倒是不敢再吭声了,垂着头一副听话样子。

段浩方见她知道怕,也不愿意吓着她,放柔声音贴在她耳朵边说:“我知道她们都是护着你,为着你好。可你要记着咱们俩才是一家人,旁的都是外人。”他抬起二姐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可明白?”边说手指边磨搓着二姐下巴的嫩肉。

吴二姐两辈子加一块也是头一回跟男人这般亲近!更兼段浩方手段了得,她一边控制着自己别说错做错,一边也被他逗得心口发颤,连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都弄不清楚了,只得懦懦点头答应着,段浩方满意的又拧着她的小下巴香了口才扬声对候在屋外头的人张妈妈说:“进来吧。”

张妈妈特地提点过,这回这群丫头进来个个都低头看脚下,轻手轻脚无声无息。因天气热,刘妈妈特地做的菜倒有好几道都是凉菜,炸花生米、拌肚丝、拍黄瓜、调茄子,还有道青凌凌的小葱豆腐,两个肉菜,一个白切鸡一个蒜泥白肉。

张妈妈又特地温了一壶酒,吴二姐瞧见了,接过来给段浩方稳稳满上了一杯。

段浩方见状放下筷子,带着笑看她,等她把酒杯端给他,谁知吴二姐只管低着头,满上酒后轻轻推到他跟前去。段浩方哈哈大笑,端起来小抿一口摇头道:“美酒!”

吴二姐知他调笑,又想起刚才的事,脸红了。张妈妈在旁边瞧着又是提着心又有点安心,看样子虽然二姐年纪还小,段二爷倒是挺喜欢她的。

吃了几筷子菜后,吴二姐偏头小声问张妈妈备了什么饭。

张妈妈低声趴在她耳边说:“刘妈妈准备的兑汤面,可不知……”说着瞟了坐在二姐上首的段浩方。

吴二姐也知道张妈妈在为难些什么,兑汤面是她喜欢吃的东西,但到底不怎么上台面,瞧眼前摆出的这些菜估计也是刘妈妈临时凑出来的,要她吃最多两个素菜一个肉菜再吃碗面就行了,原本想着段浩方不会在她的屋子里吃,没准备他的饭。

吴二姐为难了会,不得已转身扯了扯段浩方的袖子,他是早看到吴二姐跟吴家的婆子在嘀咕些什么,见她为难也不问,等她凑过来了,他才笑着伏低身压在她耳边说:“有什么为难的事?说给我听听?”

吴二姐被他的眼神逼得连声音都细了三分,嗫嚅道:”……不知二爷想吃点什么?”又急急的加了句,“灶下的人笨,怕是做不出二爷喜欢的口味。”城里乡下隔着好几十里地,这人吃的东西讲究自然不一样,她也不敢夸口说吴家带来的厨娘一定能做出段二想吃的东西,还不如先把这个错认下来。

不过是点吃的东西就能把她吓成这样,段浩方倒是有些满意。吴家钱多势大,他原也害怕几年不见的吴二姐多了些娇气不好相处,到底是一辈子的人。如今见她知道尊卑上下,不拿吴家的势来压人,不由得更多了一分喜欢。

他抬手在她的肩头掠了下,眼角扫过见吴家的婆子丫头俱都低头敛眉规矩站着,没像刚才那样瞪他,心中稍安。都是知道分寸的人才好调|教。

吴二姐见他又动手动脚,实在没忍住斜了他一眼,段二倒被这含嗔带怨的一眼给逗笑了,柔声说:“你吃什么,也给我端一碗来就是!”说着挟了一筷子鸡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吴二姐这才想起她应该给段浩方布菜!刚才只倒了杯酒就没干别的了,她自顾自吃喝,倒叫他给她挟了一筷子菜!

段浩方见她脸色微白发怔,推了推碟子说:“吃啊!”

吴二姐挟起吃了,食不知味,扫了满桌子的菜一圈,挟了筷子肚丝给他,挟过去就瞧着他的脸色,见他看过来连忙笑笑。

段浩方见她跟吓神似的一惊一乍,对他跟对长辈似的拘谨,虽说正室嫡妻应该庄重,可这样下去不是跟放尊菩萨在屋子里一样吗?

他可不愿意进了房还要如对大宾。见她放不开,心想吴家的家教还是不错的,只是既然她嫁进来的早,他自然也可以慢慢调|教。

想到这里,趁着吴二姐不注意,亲昵的拧了拧她的脸蛋。见她唬得一机灵转头看他,只眨眼微笑,果然见她默默低头羞红了脸。

第 55 章

面送上来了,二姐这回可机灵了,忙拿着一起送上来的一小碟一小碟的调料给他往碗里放。兑汤面就是细面条,下好后只在碗中放醋、酱油、香油、盐,然后用葱花调味就可以,最是爽口。可能是因为听说段浩方也在这里,吴二姐倒看见碗里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吴二姐一边调一边用调羹舀了面汤尝味道,段浩方就微微笑着看她这样专心的侍候他。

吴二姐尝好了味,仍不自信,怯怯笑问他:“你喜欢酸一点,还是咸一点?”

段浩方握着她的手再用调羹舀了勺面汤,低头喝了才说:“这咸淡就好。”说罢放开二姐的手,拿起筷子吃面。

吴二姐被他握了手只觉得全身都僵了,这回可是当着一屋子婆子丫头的面!

张妈妈见二姐羞怔住了,在后面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裳让她坐下,把她那碗面往她跟前挪了挪,小声说:“姑娘吃吧。”

二姐这才呆呆的低头吃面,半晌回神过来,暗暗懊恼。明明以前没有这么没用啊,怎么见了他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呢!心还在狂跳,整个人也在发飘,成亲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连脑子都不中用了。

一时饭毕,米妹几个将碗盘收走,红花侍候二姐漱口喝茶,张妈妈一边给段二倒漱口的茶水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二爷今天晚上歇在哪间屋子?”

这个是一定要问清楚的!张妈妈这话一出口,二姐自己的心也提起来了!竖着耳朵听段浩方怎么说。

段浩方漱了口把茶碗递到张妈妈手上,拿过手巾擦嘴道:“就歇在这屋吧。”

二姐一听,只觉得头顶黑压压一片乌云压下来。他这是真要留下来?她可真是还没准备好!一时心里翻江倒海!

红花见二姐脸色不对,又是担心又是没办法可想。暗地里一咬牙,实在不行拼着挨顿打,她就跑到段章氏的屋子里把这件事露给段章氏知道!横竖那个当婆婆的应该会拦着点段二爷,她可不喜欢二姐得二爷的心。

段浩方这边说完,眼角就瞄到二姐背对着他的样子似乎是在发抖,心中好笑却也不肯解释。

张妈妈心中苦涩,却要压着丫头不能给段二爷脸色看,一边自己又抱了床被子铺床上,一边心底求老天爷保佑今天晚上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平平安安的过去吧。

铺好了床,张妈妈牵着二姐到屏风后换衣裳,这下可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了,先是一件肚兜,再穿一层内衣,最后是一层罩衫,底下套条裤子。张妈妈一边给二姐换衣裳一边小声劝她道:“姑娘,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谁都躲不过去。”

吴二姐突然觉得心酸,眼泪啪搭啪搭掉。张妈妈也哽咽了,却还要笑着继续劝:“姑娘,实在受不了,闭上眼睛咬着牙就熬过去了!明天妈妈给你做好吃的!”足足耗了小一刻换衣裳,换完领着二姐出来,见一屋子丫头没一个走,个个脸色苍白惊惶,看着自自然然安坐炕上的段二爷都跟看着只老虎差不多。

段浩方一直靠在炕头半眯着眼养神,他不是没发觉一屋子丫头婆子的紧张不安,可他是一定要在今天让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一件事!他,段浩方才是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吴二姐是他炕上的人,他疼她是一回事,可也不容她和她的人爬到他头上来。

见二姐从屏风后出来,他掀开被子说:“上来吧。”

见二姐一哆嗦,被身后的婆子小小推了把才慢腾腾的从床尾往炕上爬,这炕是照着吴家的尺寸重新烧的,倒比一般屋子里的炕大,段浩方见二姐瘦伶伶慢吞吞的爬上来,在一个离他最远的角落掀起被子角缩进去,更觉好笑。

他也没去抓她,反正来日方长,今天只是立威而已。见她安安稳稳躺好,就对张妈妈和一屋子的丫头说:“都出去吧。今天晚上早点歇,明天还有不少事呢。”

张妈妈半蹲身陪笑:“正是呢。”又想说点什么,可段二爷那要笑不笑的模样让她心里打鼓,只好全咽回去推着几个丫头出去。

到了外屋,她打发米妹几个先回屋,又推着红花说:“你也回去睡吧,今天晚上我守着。”

红花也想留下来,张妈妈怎么肯让小丫头在这里守着?红花从小守着二姐长大,忠心是一等一的,可就是因为这个,这丫头有时就有些傻憨。要是让她在这里守着,屋子里二姐敢喊一声,她就敢冲进去!张妈妈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新娘头一夜要遭罪,哭喊都是轻的,再说二姐年纪还小。张妈妈强把红花推出门去,转脸就听到里屋二姐小小惊呼了声,腿一软险些跪下。老天爷保佑,观音菩萨在上,信妇诚心祝祷,保佑我家二姑娘平平安安的吧!

里屋中,段浩方见人都出去了,下炕吹了灯再回来,上了炕就把缩在另一个被窝里的二姐给捞到怀里!吓得这小东西紧紧缩成一团,手脚都团在一起,浑身硬得像石头隐隐发抖。

段浩方一边好笑一边叹气,果然是个小丫头。

将怀中石头柔柔拢住,一遍遍顺着她的头发,抚摸她僵硬的背,握住她冰冷的手脚塞到怀里暖着。好一会儿过去似乎才卸去她的戒心,手脚渐渐放开。

段浩方这才趴在她耳边轻声道:“宝儿……”

二姐被他叫得耳边一热,他已经搂着她的腰把她压在怀里了,一时手脚酸软,全身的力气不知道都泄到哪里去了。

段浩方半压着她,在黑暗中贴着她的脸颊嫩肉暖暖小声喊道:“宝儿,我家的宝儿。”

二姐缩起脖子把脸藏在他颈窝里,段浩方也不强要她出来,反把唇贴在她耳朵上呼着热气说:“我段浩方的媳妇。”手臂一紧,勒得二姐一窒。

二姐两只手不知何时抵在他胸上,团成小拳头的手下是如壮年雄虎般的男子的身躯,察觉到这一点的二姐竟觉得喘不上来气般胸口发闷。

段浩方的大手还在她背上滑动,似安抚又带着点强势。

像是绷紧了弦般,二姐久等不见他真的做什么,不知何时睡熟了。

候得怀中小东西呼吸渐渐平缓,段浩方才松了口气,就着窗边小隙透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伏在他怀中的二姐。

唇边笑容渐大,段浩方长出一口气将二姐更紧一分的抱在怀里。

他终于成家了。

轻轻嗅闻着她发丝间的香气。

二姐啊二姐,不要让我失望。做一个好妻子,跟我一条心的好妻子。日后我不会让你过得比在娘家差,我会让你风光的。你也要好好的,和我在一起。

段浩方细细轻吻着睡着的二姐,胸中热得像开锅的水,好像都快要炸开似的。他等了那么久才娶了妻子,一个样样都好的妻子。头一回,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拿怀中的小女子怎么办才好。

二姐啊二姐,真想明天早上起来,你就为我生下了儿子,我们就已经是一家人了。不过还早,我会等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快要跳出来的心。他现在有了妻子,再过几年他再赚些钱就可以想办法搬出去住了,到时二姐再给他生几个儿子,他再开几间铺子,要是有机会,干脆带着二姐到南方去。天高皇帝远的才不会有人来管手管脚。至于段家的这一切,到时他才不会看在眼里呢!

段浩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坐拥万贯家财,风风光光的样子了。到时二姐给他养着儿子,他再好好的教儿子出息了,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到那时,瞧不起他的老宅里的人,大哥,还有爹娘都要瞧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了!

不是长子又怎么样?他就不信,大哥日后会比他更好!

段浩方一夜闭眼又睁眼,胸中翻腾不已,一时想着日后的风光,一时又盘算着如今要怎么安排好家里的日子,又想着南方的生意不能丢下,段老爷手里的铺子最好也要哄出来一两间,趁着大哥还没回来,该办的事都要先办好。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

外屋守着的张妈妈念了一晚的佛号,红花更是坐在下屋的炕沿上连衣裳都没敢脱,天刚蒙蒙亮就叫起其他几个也没怎么合眼的丫头烧水准备进屋去侍候。赶到外屋门前时,张妈妈也起来了,又等了一刻才敢去叫里屋的人起床,隔着帘子时红花伸长脖子几乎想钻进去看她家的二姑娘有没有事,张妈妈也在跟鞋里进了石子似的站在那里不停的动,小声叫了两次后,半天没回应就差点把张妈妈给吓出病来。

老天爷保佑!姑娘是个好孩子!她可千万不能有事!

段浩方听见外头的声音却没清醒过来,他也是天刚亮才眯了会儿眼,想起今天还要去敬茶这才勉强睁眼起来,正要翻身叫人进来就觉得手臂上一沉,转头看睡得正香的二姐正卷着他的半边衣裳压着他的袖子紧皱着眉在往被子里钻。

段浩方一边扬声让等在外面的丫头婆子进来,一边拢着被子趴到二姐肩上小声逗她:“起来了,宝儿。”

二姐一缩,缩到只露个额头在被子外。段浩方笑,摸着她睡得软烫烫的脸蛋说:“宝儿,乖乖儿起来了。”

张妈妈几个人进来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段二爷和二姐,以为二姐就是不哭不闹也要受点伤,可看这样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出。

二爷好像还挺宠二姐的。

张妈妈绞了热手巾给二爷擦脸,一边陪笑道:“二姐就由婆子们来侍候吧,二爷早上吃点什么?”话音没落就看到段浩方拿着手巾扳过二姐闷在被子里的脸哄孩子似的给她擦脸,擦过后又换过一面拉出她的手给她擦手。擦完把手巾扔给明显已经呆住的张妈妈,段浩方把二姐从被子里拖出来抱在怀里哄道:“该起来了,醒醒,宝儿。”一边揉着她脸上的嫩肉轻轻拍。

二姐一睁眼就看到段浩方的眼神,唬了一跳不说马上又发现自己是被他完全的抱在怀里的,而张妈妈就站在炕头,一屋子丫头都看着他们。轰得一下脸就红透了。

段浩方大笑,见她醒了也不再捉弄她,把她推给张妈妈后掀被子下床。

吴二姐几乎是僵直的被张妈妈扶着下了床,转到屏风后换衣服,再出来坐着梳头。

段浩方却是到外屋去换了衣服,再回来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让丫头梳头,刚想起来似的叫:“兰花过来。”

兰花一直候在外面廊下,她知道新奶奶身旁的丫头还不信她,所以轻易不肯到里屋去,听见段二爷喊她才一溜烟的跑进去,规矩站着问:“二爷有什么吩咐?”

二姐也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叫兰花的丫头,模样挺周正,瞧着机灵却不招人讨厌。十七、八左右大小,衣裳什么的也没有出挑的地方,看得出来是个守规矩的。

段浩方倾身从二姐的梳妆台下面的一个小格子里拿出把钥匙给兰花,靠近二姐时还凑在她脖子间重重闻了闻香,逗得二姐又缩着脖子躲开去才笑着对兰花说:“去开那个红色的柜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抱出来。”

二姐只瞟了一眼就跟没看见似的,虽说这钥匙不能乱给,又当着她的面,可是要想段浩方如今就把身家交给她也是不可能的。她拨了下台子上的梳子,心中道:来日方长。

第 56 章

兰花拿了钥匙出去,很快回来,怀里抱着厚厚一摞还用纸包着绳捆着的新衣裳,腋下夹着个枕头大小的红木精致盒子,段浩方正在米妹和七斤的侍候下穿衣裳,见状扬扬下巴对张妈妈说:“给二姐换上这套衣裳,头面也用那盒子里的。”

听了他的话,兰花答应着把东西就捧到二姐旁边的桌子上去了,张妈妈过去粗粗翻看一遍才发现似乎是新制的南方那边的款式的衣裳,绣工样式这边都没见人穿过,只一眼就能看出:漂亮!再打开盒子一瞧,里面是一套金头面,一对牡丹攒花大钗,四支翠鸟衔珠小钗,六支指头大小的点翠钗,八支指头大小的单珠钗,另有一副八宝项圈,一对金丝镶玛瑙的大镯,四个镶宝金戒指。

张妈妈一时愣了,就是在旁边看着的兰花也看直了眼。吴二姐坐在椅上没瞧见,也不好露相勾着头看,只好装作不在意,一回头段浩方已经站在她身后,拿着支纱堆的芙蓉花在她头上比划着,一边伏在她肩头小声说:“你带过来的衣裳日后都改过再穿用,先穿我给你带回的这几件。”二姐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直起身,继续说:“这会回来的急,东西带得不多,日后我会再从南方给你带新的过来。”这话一屋子人就都能听见了。

二姐有些觉出味来,等张妈妈扶着她再到屏风后去换上兰花拿来的衣裳时,等衣裳一上身,她算真正明白了!

在吴家头一次见段浩方时,她就发现她跟段浩方在口音上的不同,当时就怕日后这会成为一个被说嘴挑错的地方,她马上就学会了段浩方的口音。可是出嫁的东西是吴冯氏仓促之下准备的,倒有是些急,只拿了她以前的衣裳样子照着赶了出来,所以跟这边城里的样式那是绝对不一样的!

平常倒没什么,可她是嫁进门的新娘,憋着挑她的错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段章氏只怕也等着瞧她的笑话。她在口音上不会被人笑了,可是穿衣打扮却露出村气土气,段章氏也是不会放过她的,只怕多少年后也会把这种事放在嘴边笑话她。

吴二姐不喜欢被人笑,她要强,习惯事事想在前面,在事情有一点苗头时都要尽快想出对策。

张妈妈侍候她这么几年也能明白她的心思。

换了衣裳后,二姐仔细看了看身上的新衣裳。要说跟她带过来的有什么不一样的,第一个就是领口收得高,袖筒却大了几分,上衣下摆宽、长,胸口襟前有偏绣的花样,裙子的褶子多、密。

二姐看了看,问张妈妈:“好改不好改?”都换新衣裳她可舍不得,只要这衣裳能改就还能穿。那可都是新做的。

张妈妈前后看了几遍说:“倒不算太难,只是新做的倒比改要省事,横竖还有几匹闲布,正好让她们练练手。”

二姐点点头,跟着张妈妈出屏风坐回梳妆台前,段浩方正眯着眼睛笑,坐在一旁打量她,见她出来赞道:“这条裙子真是衬你!”

二姐从镜子里对他一笑,露着那么股子亲密味。虽然还有些僵硬,不过她已经渐渐摸准怎么跟段浩方相处了。昨天晚上过去后,她也大概明白段浩方想干什么了。

头一回的下马威,他可做的真是不错啊。唬住了一屋子的人,也唬住了她。还以为他真要在昨天晚上圆房呢。

段浩方被她一笑也给笑怔了,放下茶碗慢悠悠晃过去,张妈妈立刻侧开身让出位子,手上却不停,重新给二姐挽了个圆宝髻,妇人梳这个最显得脸圆有福气,二姐本就长得圆润,小脸圆嘟嘟稚气未脱,梳别的反不如这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