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木大师没有任何动静,心存侥幸问道:“这没有认错吧?”

木大师吞下口里的东西,哼了一句,“你觉得老夫这个样子的人很多?”

确实……不多。

满意也瞧出一些不太对来,这木大师明显对地上的人毫无印象的样子啊,也就问道:“你徒弟?”

木大师眼里很是不屑,瞄了一眼道士,摇摇头:“我怎么会有这样道貌岸然的徒弟,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似的。”

胡不寿心里刚升腾出一丝喜意,就被道士的话狠狠掐灭了。

“师父,您老人家贵人多往事,可记得三年前,在南流河畔,弟子不才,得您老人家的指点,虽然您并没有收下弟子,却指导过弟子,弟子一直铭记在心,没想到今日得在这里见到。”

道士说得又欢喜又急。

木大师瞧了一眼满意,接着说道:“我这在外头,指点的人多了去,如果每个人学了东西都要认我做师父,我徒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要那么多徒弟做什么,累得慌!”

满意抿嘴笑笑,这意思是自己有眼无珠才不认他咯?

道士狂点头,“师父说的是,即便您老人家没有认下弟子,弟子却不能忘记您的恩情。”

木大师这会才想起正事,“这样也好,你来瞧瞧,这小娃之前关着,是因她命格能让她那夫君躲过灾祸得以平安,但她超过十二,之前犯了花妖我已经捉住了,让她出来,请你的这个人却是不信,你来瞧瞧?”

道士赶紧摆手:“弟子哪里敢班门弄斧,师父您说是,自然一个字都错不了!”

说完又转头对胡不寿说道:“你既然不信我师父,我这些手段也是看不上的了。”

木大师摆摆手。

那道士便狂喜又爽快地告辞:“如此一见,已经了却弟子多年心愿,不敢打扰师父清净,弟子告辞。”

说完,跪地上磕了三个头。

一脸心满意足地去了。

满意瞧着木大师那脏兮兮的模样,心里有些崇拜是怎么回事?

胡不寿再也说不出二话。

只因那周遭跟来的村民已经沸腾了起来。

“好了好了,五姑娘是当真的好了!”

“我就说木大师很厉害吧,方圆百里,谁这样抓妖?”

事已至此,胡不寿自然无话可说。

满意已经彻底好了,可以出门走动的消息,不足半日就传遍了南甘村。

满意全然放下心来,问木大师:“大师,那人真是你徒弟?”

“不知道。”

满意想到早上那一出,换了个问法:“那你真的指点过他,指点啥?”

木大师突然眼睛亮了亮,“你是觉得我很有本事吧?要不然你认我做师父,我带你跑,以后你做饭。”

这是收徒弟还是收做饭丫头啊!

就不应该对他抱什么指望。

满意泄气下来放弃问这些。

“小娃,要吃午饭了。”

满意点点头,端了一小锅红烧肉,剩余的春笋,然后就是几样凉拌的东西。

木大师啧啧说道:“过河拆桥的小娃,哎,用不上老头子了,连饭都对付起来。”

“可不就是!”

说完,满意脸色难得有些认真起来,说出的话却是硬:“大师,你都胖得跟你那酒葫芦一样了,年纪也不小了,要日日都是酒肉,那日在哪里厥过去都不知道!徒弟虽然多,也不能这样是不是?”

木大师显然不信,“借口!”

满意有些无奈,只好心平气和说道:“这是真的,这肉里都是油脂,虽能吃,却不必每日都只吃肉是不是?这酒虽然淡了些,也不能喝太多,还有……”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酒淡?我这可是……难得的好酒!”木大师表示不服。

满意之前在胡不寿宴请众村民的时候,也是喝过这的酒的,并不是蒸馏酒,入口极淡。

此时却不能解释,只道:“如果有法子,能出好酒,你能不能保证,三日喝一杯就行!”

木大师眨眼考虑一回,叹息说道:“如果我还能喝到当年那样的酒,别说三日,一年只喝一次我也是愿意的……”

满意便望着他,这当年的酒如何她不知道,只轻声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这酒淡,是因为酒里面的水太多,我有法子,让水变少。”

说完,就悄声告诉木大师。

“果真?!”他啪嗒跳了起来,感觉满意说得很有道理。

“骗你我就变跳跳!”

木大师哈哈大笑起来,又问:“刚才你说还有什么?”

“什么?”

“说不能喝太多酒,还有之后呢?”木大师很是期待。

满意看着他圆滚滚的身体,有些忧心,这么可爱的一个人,还是多活几年,才好。

于是道:“甜的少吃一些,多吃豆子,蘑菇,蔬菜,果子,也可以吃些鱼,吃鸡蛋的时候尽量别吃蛋黄……”

木大师见满意说的不再是酿酒,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笑道:“我要吃这些,多活十年也不愿!”

见满意瞪眼,他才补充道:“这有什么乐趣,人还说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但不怒不喜不忧不思,跟死人还有何分别!”

满意十分无奈。

木大师却挥挥手,“小娃,等你改变主意了,就去找我!”

说完,转身要走,又往满意手里塞了个东西。

走两步,中气十足唱了起来,“人人都道富贵好,功名利禄享不了,且看争个头脑破,最后黄土一样埋;人人都道长寿好,七情六欲都戒了,且……”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满意望着他的背影,也没有阻拦。

木大师迟早要走,这样没有规矩的行事方式,似乎才是他那样的人该有的。

她甚至隐隐羡慕,说走就走,也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瞧着摆在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小娃,你这个忘记放姜末了是不是?”“小娃,你怎么这么点大就能做饭啊?”“小娃,你别抢老人家的东西吃……”

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满意晃晃头,拿着手上的那个已经圆润的木头坠子,心里默念,“大师,保重哇。”

正当满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却听得外头吵吵闹闹的。

她就三两口扒了几口饭,心里早就飞了出去。

或许刚得自由,特别想去瞧瞧外头的热闹。

也不收拾桌上的东西,只一个蔑箩遮住,优哉游哉拐到院门口。

见很多孩子跑着,于是抓了一个问:“这是去哪啊?”

“那头吵架呢,人家不要小虎子姐姐了!”

☆、第26章 退亲

听得这话,满意看热闹的心思已经熄了大半。

如果是什么盖房子杀猪这类的大事热闹一通,或者是邻里闹矛盾,东家偷了西家一把柴,西家摘了东家一把菜,婆娘拎着刀跟砧板骂街也行……

好像哪里不对,满意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关久了。

手里还抓着那个孩子,颤声问道:“什么叫不要了?”

那孩子摇头,见满意听得这话脸色有些严厉,心下害怕,又不知道怎么办。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我不晓得,不是我干的!”

满意僵在当场,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于是摸摸他的头哄道:“别怕别怕,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你是个乖孩子。”

实在是太不会哄小孩了!

“呜呜,五姑娘你别跟我爹娘说。”

“不说。”说什么啊!

满意不耽搁,想离开又觉得吓哭了这孩子,直接走掉似乎不太地道,就牵着他的手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冬瓜。”冬瓜哧溜吸着鼻涕抽抽搭搭说道。

“那冬瓜,你能不能带姐姐去小虎子家,我们去看看坏人啥样。”满意说着,已经拉着冬瓜的小手往前走了。

冬瓜见满意并没有怪他,挣脱满意的手,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扯了一下满意的衣角,牵着她在村道上前去。

“五姑娘,我爹娘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等你出来了,我要是皮了对你不好,他们就要饿死我,”冬瓜一脸的憋屈说道。

满意的手有些发颤,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摸了摸他的头。

南甘村并不大,拐了两个巷口,就到了赵老憨家的篱笆院墙外。

此时,已经乌压压地站了一地的人。

院中显见的是已经有两拨人在对峙。

满意伸长脖子往里瞧。

赵老憨跟秋娘站在圈子中心,面色阴沉得能滴水。

哎哟哟指着对面的人在咒骂:“你们这是结亲还是结仇,我就晓得从你们搬到新甘村的那一天起,心就黑掉了,以前求着人老憨学熬糖的时候,一口一个亲家,生怕跟丢了似的!”

被揭了短,对面有一妇人自然不能示弱:“这是怎么说,当年也是为了糖坊着想!现在不曾想,竟心狠到这地步!好心当做驴肝肺!”

“黄十七,春丫究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也不怕退了这一次,以后你儿子一辈子找不着媳妇!”翠心在劝说,偏向自然是自个人。

黄十七原是南干村土生土长的闺女,夫家却是姓朱,两家本就不近,后来学会了熬糖,在朱家有起色的时候,巴巴地搬了过去,日子很是过得。

原本赵老憨留在这她已经十足地讨厌起这门亲,定太早了。

自己儿子大小是个管事,未来岳丈却是在那头做苦力的,这在一处多丢脸。

春丫原看着是个好的,却也是有外心的,这小虎子还小,父母没有本事,跟自家儿子说的那些话,简直让她揪心。

什么成亲以后要帮着一些家里,这就是个无底洞!

好容易攒下的家业,难不成还要救济儿媳娘家?

黄十七心里憋屈十足,是以,在有人透露了些消息让她行事的时候,她根本想都不想。

即便是过南甘村来闹,她也是不怕的。

“什么事情嚷嚷,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道说道。”

人群自动散开一条路,几个老人从路上走了进来。

登时,大家伙都不闹了。

黄十七抽噎着说道:“叔公,你可来了,再不来,咱黄家的脸面都没了!”

“闭嘴!”站在须发皆白的老者身边的人喝止了她。

黄十七不敢放肆,只委屈道:“叔——”

赵老憨拱拱手,“里长,六叔公,让你们笑话了。”

一旁已经有那有眼色的人,从赵老憨屋子里搬出两张长凳,当院放着。

里长黄应南拍了拍赵老憨的肩膀,才扶着六叔公坐下。

屋檐底下坐了他二人,一旁聚集了好几个也是有些年岁抑或有些威望的汉子。

赵老憨秋娘,跟另一头的黄十七几人,分列左右。

人群依旧围在一处。

黄应南清清嗓子说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一个地方住着,一条河的水一起喝,谁家都要有些个事情,道理只有越辩越明的,有什么好好说。”

黄十七见黄应南居然没有站在她这边的模样,十分不满,怎么帮着一个外姓人。

“叔,是他们太不识好歹……”

黄应南瞧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说道:“别以为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别人不知晓,春丫是个好姑娘,也是咱看着长大的,你倒是说说,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退亲。”

赵老憨板着一张脸,“要真的嫌弃咱们赵家现在穷,直说就是,何必拐弯弄那些有的没的。”

一句话戳破,黄十七反而不敢承认了。

只拍腿喊冤。

气势上已经落下一截。

黄应南瞧着她那样子也是头疼,这人不分好歹起来,当真是劝不听的。

当年这亲事他是看好的,赵老憨几兄弟都是能干的,家里和睦,几个妯娌都处得特别好,亲如一家。

既然能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光景,毕竟不是个怂的。

春丫定是个好媳妇人选,哪想到黄十七,先带着夫婿在糖坊干活,见糖坊没落一些,别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动静,立马卷铺盖走人。

十里八乡的,戳脊梁骨的人还少吗?可笑还以为自己积攒下了大把家私。

人活几十年,还有后辈,哪里能只看着自己脚拇指。

趁着现在还能转圜,他也不愿意闹僵。

“十七,你给老憨赔个礼,这都快成一家人了,哪还有那么多的计较,老憨这头也退一步……”黄应南开始和稀泥。

赵老憨盯着黄十七。

黄十七却是不肯的,撒泼起来,“叔,即便我已经嫁出去了,不是黄家人,你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还跟着别人一起作践我,这样的人家,差点害死了我婆婆,哪里能要!”

赵老抠在一旁瞧了很久,此时终于忍无可忍,“你不肯,还打量咱肯不肯,话可不能乱说!”

秋娘原来只顾着伤心了,这样的事情闹腾起来,已经够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