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进厅,陈慎的话都还没说完,瞧见自己的娘走进来,陈慎顿时收了口。曼娘让众人都坐下才对儿子道:“你出去外面回来,也不晓得先去给你祖母问安,只在这说个没完,难道你不知道,你祖母也很挂念你。”陈慎啊了一声忙对魏钰和徐五少爷道:“我竟忘了这事,去去就来。”

徐五少爷也起身:“小侄也该去对陈太夫人问安才是。”魏钰有些无措,按礼节自己也该去问安,可和陈家又没到通家之好这个地步,再说面对曼娘,魏钰总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一时魏钰就愣在那里,不晓得该说什么。

曼娘已经让陈谨带徐五少爷进去给陈大太太问安,见魏钰有些无措地坐在那里,不由一笑方道:“魏公子不必拘束,说来去年你救了我们母女,尚未向你当面致谢。”魏钰急忙起身行礼:“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这三个字说完魏钰就觉得汗出如浆,不晓得后面该说什么,毕竟面对长辈经常见,但面对心仪之人的母亲,这还是头一回。

魏钰的手足无措曼娘瞧在眼里,眉不由微微皱起,按说魏钰之前也见过自己,怎么会像今日这样手足无措,这到底是为什么?曼娘心中狐疑嘴里就在问:“魏公子言重了,虽说大恩不言谢,但那不过是别人的托词。这谢字还是要说的。魏公子还请坐下说话。”魏钰也觉得自己站在那不好,躬身谢过后又重新坐下,可这回没有方才那样自在,只觉如坐针毡,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竟全在打架。

曼娘见的多了,瞧出魏钰并不是那样被富贵震住而无措,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毕竟魏钰的无措是在自己进来之后,想到这,曼娘唇边依旧含笑:“魏公子年轻英俊,又宅心仁厚,该有仰慕的人才对,也不知魏公子仰慕谁家姑娘,我若知道,帮魏公子说一句也没什么。”

仰慕的姑娘?魏钰没想到曼娘竟这样单刀直入,额头的汗更是出的没办法看,手心里的汗都能湿透袖子。拳头握了又放,想张口说出,可又怕冲撞了曼娘。过了好一会儿,魏钰才下定决心:“仰慕的姑娘,我,确实心中有一个仰慕的姑娘,只是不晓得,配不配得上?”

、306园中

魏钰的话都到了嘴边,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丫鬟的声音:“奶奶,三爷回来了。”这一声把魏钰心里的勇气打的粉碎,曼娘瞧一眼那丫鬟,见魏钰面色郁郁就道:“魏公子年少有为,哪有配不上的呢?”魏钰听了这话,面色顿时欢喜起来,陈铭远已经走进来对魏钰拱手:“小儿顽劣,这几日还劳魏公子照顾了。”

魏钰对陈铭远越发恭敬,还在说话时候,曼娘已经离开,任由陈铭远和魏钰应酬。魏钰心中不由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几句话有没有冲撞了曼娘,万一曼娘以为,自己心中的人不是陈家千金,那时可如何是好?魏钰转念又想,如果真告诉了,曼娘会不会又以为,自己觊觎她家女儿,不是君子所为?

心中千百个念头转来转去,魏钰话都不会说了,坐也坐不安稳,恨不得立时就回到家中,给自己父亲写信,让他遣媒或去求舅母派媒人上门,就算被陈家一口回绝,也好死了这颗心。

魏钰的烦躁不安都看在陈铭远眼里,陈铭远的眉不由皱起,又和魏钰说了两句,见魏钰越发答不上来,那眉头皱的更紧。徐五少爷和陈慎已经回到厅上,各自见过陈铭远,陈慎已经道:“魏大哥,我们去花园玩去,晚饭还早。”说完陈慎就笑嘻嘻地对自己爹爹道:“爹爹,您要问功课,还是去问哥哥吧,”

说着陈慎顿一顿:“还有五表哥,他的功课你也该多过问。”徐五少爷的眼顿时瞪大,接着急忙摆手:“表弟你这话错了,我的功课不过稀松平常,我爹爹都恨得不行,更何况要姑父来问?”陈慎已经笑着把魏钰拉起来,魏钰只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任由陈慎拉起,也听不到陈慎和徐五少爷的说笑,只等到出了厅,魏钰仔细回想方才自己的表现才十分忐忑地问陈慎:“我方才在令尊面前,答不上话来,实在是…”

陈慎已经笑嘻嘻地道:“我爹爹原先还好,这些年官做大了,开始严肃起来,特别是在外人面前,那才越发严肃。你是没瞧见过他在家人面前,不是这样的。以后熟了就好。”外人,自己此刻还是外人啊,魏钰不由在心底一叹,和陈慎进了花园。

陈家的花园久负盛名,魏钰也是听说过的,陈慎在那指点着,哪里有什么花,这石头是从哪来的。转眼走到荷花池边,陈慎又笑着道:“这季节不好,花都谢了,荷花又没开,只有几棵石榴可以看,可这石榴有什么好看的?要是在夏日,这天气热的时候,这荷花开了,坐在这水榭这边,看看荷花,那该多美。”

魏钰顺着陈慎的话点头,水榭边的柳树旁突然转出一个丫鬟,瞧见是陈慎,急忙行礼道:“七少爷,小姐在水榭里头呢,您和这位爷,还请绕过水榭。”小姐?那不就是自己心底牵挂着的人,魏钰顿时觉得脸又热了、心也慌了,不由自主往水榭瞧去,却又怕陈慎说自己孟浪,在别人家花园偷窥女眷,只有悄悄地往水榭那里瞧了一眼就急忙掉头看向荷花池,看那新生荷叶。

陈慎已经皱眉:“这天气还不算那么热,姐姐就往水榭边纳凉?”那丫鬟笑容没变:“朱小姐也来了,说想让人摘些新荷叶,拿回家去做荷香饭,二小姐听说了,吵着要亲自过来,小姐没法,就和她们一起过来了。”荷香饭?陈慎的眼顿时变亮:“那要多摘些,我也要吃。”

丫鬟笑吟吟应是,陈慎这才对魏钰道:“魏大哥,那水榭我们是瞧不成了,往这边来,有片竹林不错。”魏钰好容易才掩饰住心神,听了陈慎这话往竹林转去,可是那眼,怎么也不肯听自己的,还是悄悄地往水榭那边望去。

水榭内朱琳儿对着荷花池叹一声:“哎,连游个花园,都怕遇到人,这日子。”睐姐儿透过窗看见魏钰和陈慎在岸上转身离去,心里也是百般滋味说不出来,听到朱琳儿这样就道:“男女大防,这没法子的。”说着睐姐儿的眼不由微微一黯,若没有这男女大防,能和魏钰说几句话也好,甚至,可以问问他,想着睐姐儿的脸不由红了,这都在想些什么,太不知羞了。

绯姐儿已经过来拉睐姐儿的衣衫:“姐姐,哥哥已经走了,让她们去给我们摘荷叶,我要吃荷香饭,还要拿荷叶包了蒸鱼,还要…”睐姐儿收敛心神,捏捏妹妹的脸:“吃,只晓得吃,你瞧这小脸,又比上个月圆了一些。”

绯姐儿摸摸自己的脸才笑嘻嘻地说:“姐姐,难道你不晓得,祖母说我这个岁数,小脸圆些才好。”睐姐儿让丫头们去摘荷叶,这里就拉着绯姐儿的小手:“越来越不乖了,原来小的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可不这样。”绯姐儿歪头一笑:“我什么时候不听姐姐的了?”

朱琳儿已经在旁边笑了:“你们姐妹俩老爱斗嘴,我也想我妹妹了,算起来,差不多有快一年没见到她了。”朱琳儿虽婚期在即,父母只怕赶不回来,有这种感慨也平常,睐姐儿安慰了朱琳儿几句。绯姐儿跑到一边去看丫鬟们摘荷叶,突然抬头问睐姐儿:“姐姐,刚才和七哥一起过来的人是谁,如果是家里表哥们的话,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可要不是家里表哥们,怎么又进我们家花园?”

朱琳儿把绯姐儿抱过来捏一下她圆鼓鼓的脸:“难怪你姐姐说你,这才小小的一个人,就知道举一反三,那自然不是你家里表哥们,是山东的魏公子。”绯姐儿哦了一声还想再问,睐姐儿却觉得连他的姓被提起都会脸热耳红,往荷花池瞧去,想把这脸热耳红的劲头给消了,可那颗心却跳的更快。

好容易绯姐儿问完了,睐姐儿才对朱琳儿道:“你瞧瞧我这妹妹,人小,话比谁的都多。”朱琳儿笑了:“这样才好,可惜再过些日子我就出阁了,就不能经常过来了。”

绯姐儿自然又要问为什么,睐姐儿见丫鬟们已摘了不少荷叶,牵起绯姐儿的手道:“这荷叶也摘好了,这会儿你总算放心了吧?”绯姐儿一想到可以吃好吃的,眼顿时弯起来,睐姐儿无奈地摇头,和朱琳儿一起带了人离开水榭。

丫鬟上前说魏钰还在园中,请睐姐儿往另一边走,明明在一个园子里,可是别说说话,连见面都是难事,绯姐儿不由往魏钰所在方向瞧了一眼这才往另一边去。

朱琳儿倒叹气:“原先小的时候,和魏家哥哥还是见过的,还记得他带了我们姐妹去上树掏鸟窝。现在大了,连面都不得见。”睐姐儿好容易平复下心情才笑着问:“不是说魏夫人过世的早,魏指挥使又没续娶,怎么还有来往?”朱琳儿啊了一声就道:“魏指挥使虽没续娶,但他有个寡居的姐姐,无儿无女,魏指挥使就把她接来,有些应酬就是这位魏姑太太带了人去。”说着朱琳儿往周围一望才压低声音对睐姐儿道:“听说这位姑太太因魏指挥使不肯续娶的事哭了好几回,说对不起魏指挥使已下世的爹娘。”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怎么没听陆太太提起,睐姐儿迟疑一下就问:“既然那位姑太太帮着料理,魏公子的亲事不也该交给她?”朱琳儿叹气:“你不知道吧?这位姑太太两年前就过世了。”原来如此,睐姐儿刚要点头就听到前面有衣裙的窸窣声,接着是陈慎的声音:“魏大哥,这边出去,这边有近道。”

睐姐儿的话全被卡在喉咙眼上,手不由握紧绯姐儿,偏生绯姐儿还好奇地问:“姐姐你怎么了,手心怎这么烫,这两日也不算太热,你怎么就这样畏热。”朱琳儿以为睐姐儿不好意思是因为在这讲魏家的家事被听到,不由悄声在睐姐儿耳边道:“怕什么,这些事,人人都知道呢。”

魏钰没有料到这转出小道,竟能遇到睐姐儿,不知是惊还是喜还是什么,魏钰只觉得心里如天翻地覆一般,说不清也道不明。朱琳儿对睐姐儿说完话后已经对魏钰笑着行礼:“魏家哥哥好久不见。”这一声才把魏钰从那不知所为的感觉里拉出来,看见朱琳儿忙还了一礼:“朱家妹妹好,听说朱家妹妹将要出阁,为兄在这恭贺。”

这一声也把睐姐儿从不知所措中唤醒过来,把眼从魏钰身上移开,对魏钰道个万福:“魏公子安好。”今日的睐姐儿穿着家常,不似那日穿着富丽,更似娇花一样。魏钰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对睐姐儿还礼。

陈慎已经在旁笑着说:“哎呀,这礼行来行去十分麻烦,我说姐姐,魏大哥也不是陌生人,你非要扭扭捏捏地,你平常的大方劲都去哪了?”睐姐儿恨不得把自己弟弟的嘴给缝起来,要他在旁呱噪?魏钰忙轻咳一声:“陈阿弟是带我抄近路的,没想到就遇到了几位,着实…”

陈慎又嚷起来:“魏大哥你怎么也没有平日的响快劲。”魏钰被这么一说,脸登时红起来,悄悄地抬眼去瞧睐姐儿,见睐姐儿站在那里,手里牵着绯姐儿,如一支鲜花一样,不,就算是鲜花也不足以比拟她的姿态。魏钰现在有些恨自己平日读书读的少了,不然这样一副情景,该用一首诗来描绘。

陈慎还要在那嚷,魏钰突然开口道:“陈家阿弟,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在你府上用饭了,帮我转告令尊,说不及辞。”说完魏钰转身离去,既然喜欢了,何不就去托媒求亲,大不了就是被陈家拒绝,被陈家拒绝的人家又不止一家,怕什么?

、307相询

见魏钰匆匆离去,陈慎的眉皱起,叫着魏大哥追出去,睐姐儿这才觉得面上的羞红渐渐消失,对朱琳儿道:“年纪渐渐大了,倒没有小时候那样,可以和人一起玩耍。”朱琳儿深以为然,拉着睐姐儿往外走:“我们还是赶紧去让他们做晚饭,我有些饿了。”睐姐儿深吸一口气才笑道:“你啊,还说绯姐儿,自己的脸也圆了。”

朱琳儿噗嗤一声笑了,三个人说笑着往外走,睐姐儿的眼却往魏钰消失的那个方向看去,也不知道他匆匆离去是为什么?

曼娘听到陈慎很郁闷地来说魏钰突然匆匆告辞,怎么也拦不住,不由哦了一声才问:“告辞之前,可瞧见什么人?”陈慎的眼眨了眨,突然哎呀了一声:“魏大哥在花园里撞见姐姐了,定是觉得不好意思。我还不晓得魏大哥原来这么害羞。”

不好意思?曼娘的眉微微一挑,正要再多问问儿子,就听到陈铭远在旁咳嗽了一声:“你这几日的功课呢,拿过来给我瞧瞧。”陈慎被父亲问到功课,脖子不由一缩就对陈铭远笑嘻嘻地道:“爹爹,娘说了,我这几日的功课少一些也没关系。”陈铭远的脸沉下:“慈母多败儿,趁这会儿晚饭还没得,再去书房问问你,把你五表哥也叫上,我一块问问。”

自己的爹是怎么了?陈慎往曼娘那边投去求救的眼神。曼娘没有睬儿子而是对陈铭远道:“还慈母多败儿呢,我哪个儿子是败子了,快些去吧。”见自己的娘也不救自己,陈慎也只有乖乖跟了陈铭远去书房。

曼娘见他们父子走了,这才勾唇一笑,丈夫心里定是又欢喜又难受还有十分恼怒,做岳父的,那舍得把女儿就这样嫁出去,总要百般难为一番才是。曼娘想的又是一笑,这门亲事要是成了,总要为女儿备嫁妆,这么一想,自己也舍不得。手心里捧大的姑娘啊。

魏钰匆匆从陈府回到陆家,就往上房去见陆太太,陆太太听说魏钰来了,倒愣了一下,对身边的女儿道:“你表哥不是说在陈府用晚饭吗?怎么又回来了?”陆小姐把针线收拾起来笑着道:“只怕表哥有事才回来,娘,我先进去了。”陆太太见女儿进去这才让魏钰进来。

魏钰这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但见到自己舅母,想要开口说又觉得局促,毕竟亲事这种事情,还是少有自己开口的。他的局促被陆太太看的分明,陆太太不由皱眉:“外甥,你在我们家这日子也不少,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魏钰听了这话,吸气呼气才站起身对陆太太作了一揖:“外甥今年已经十八,也算不上小了,有件事还请舅母帮外甥个忙。”

这不小了?陆太太仔细看看外甥才点头道:“的确不小了,要不是你娘去的早,你姑妈两年前偏也去了,你也早该定亲了。说吧,你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魏钰的心开始狂跳起来,手不自觉地握成拳,仿佛这样才能给自己无尽勇气:“外甥偶见陈通政千金,觉得…”话没说完,陆太太的眉就皱起:“陈通政?他的千金,外甥你没说错吧?”对心上人魏钰怎能说错名字,对着陆太太坚定地道:“外甥并没说错,外甥知道,家父已写信给舅舅舅母,说我的婚事,全由舅舅舅母做主,还请舅母遣媒去问,成全外甥。”

说完魏钰又弯腰一拜,此时虽短短一瞬,陆太太心中却在翻江倒海。陈家千金自然是不错的,何止是不错,在这京中,除了娶皇家千金首辅女儿之外,就是娶这徐陈两家的千金最有助力,更何况还是陈铭远的女儿。可是真因为是不错,所以陆太太掂量掂量自家,才晓得十有八|九攀不上,想到此陆太太不由叹气:“外甥,我晓得少年慕少艾,陈家千金当然是样样好,可是陈家千金挑女婿,也是出了名的。你又何必…”

不等陆太太把自取其辱这四个字说出来,魏钰已经站直了身看着陆太太道:“外甥自然是明白的,可天下的事,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许,还请舅母遣个媒人去问问,若不允,外甥也死了这条心,以后只一心往仕途上奔。”话都说到这份上,陆太太哪能不答应,只是皱眉道:“这遣个媒人的事,真回绝了也不好,这样罢,我和陈奶奶的表弟妹,邱家的大奶奶也有几分交情,不如等明日我去面见邱大奶奶,婉转问问。”

虽不是遣媒人,这样去问也是常见的,魏钰听了此话又对陆太太连连作两个揖:“万事就托于舅母。”见他这样,陆太太不由按一下头:“罢了,求亲这种事,总难免的,你先去用晚饭吧。”

魏钰又行一礼,这才告退,陆太太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叹口气,陈家千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高攀上?真是给自己出难题,好在邱尚书的儿媳是个宽厚大方的性子,明儿少不得涎着脸去问问。若被拒绝,也好让自己外甥灭了这个念头。

魏钰次日照常上值,只是往常这日子很好过,但今日不知怎么,看着这日头就是下不来,在那盘算着舅母有没有去邱府,邱府是会拒绝还是怎么?好容易盼到下值时候,匆匆换了衣衫就准备回家打听,已有人探头进来望着他:“小魏,你今日要直接回家啊,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平日罢了,魏钰今日怎么肯去,摇头拒绝,那人偏偏挤进来拉着他的手:“小魏,我们也数日不见了,就去吧,再说今儿有位原先待过锦衣卫的请我们喝酒,你也去听听。”原先待过锦衣卫的?魏钰的眉皱起:“这锦衣卫人人想进,怎么还有人进来了出去?”那人见魏钰这样问也猛点头:“徐家的小公子,郡主的儿子,能和我们这些人一样吗?”

徐家公子郡主儿子,那就是徐明楠,自从魏钰开始对睐姐儿上心,关于徐陈两家的事还是了解不少。而徐明楠,不正是睐姐儿亲亲的母舅?魏钰还在那发愣,已被同伴拖了出去。

徐明楠正在外等候,这几日他也没闲着,已经打听了魏钰在锦衣卫的所为,知道他品性还不错,毕竟锦衣卫内都是勋贵子弟,能得一好口碑,算是不易。这才又择在今日请他们出来喝喝酒,好再仔细观察。

此时瞧见魏钰被人拉出来,徐明楠就笑着道:“离开锦衣卫也有差不多三年了,这几日偶然路过,不由勾起当年思绪,这才想请诸位去酒楼坐坐。”已有人笑道:“果然是出身书香世家,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已有刻薄的道:“没事回去家里,也多读两本书,免得陛下偶尔想起,要问时候,答不出来,那才叫丢了几辈子的脸。”

众人都大笑起来,徐明楠请他们各自上马,正好看见冯毅也走出来,那几个又急忙下马给冯毅行礼。冯毅叫起他们又看向徐明楠,徐明楠已经笑着道:“老冯,我正想约这几个孩子出去喝酒,你也一起。”冯毅见徐明楠面上笑容怡然,显见得婚后日子过的不错,更何况前几日偶然听自己妻子说,刘吟梅已经有喜,此时再被徐明楠这么一招呼,冯毅才勉强笑道:“不去了,当年我们一起时,也是极害怕和上司一起喝酒。”

徐明楠在马上抱拳为礼,冯毅还了一礼也就上马离去。等冯毅走了,众人依旧嬉笑着往酒楼去。

魏钰一直在想,是要对徐明楠表现亲热些,还是表现平静些,给他留下的印象更好,不料徐明楠已经问魏钰:“魏小哥也是山东的,我家外甥也是从小生在山东,直到七八岁才进京,你若有空闲,也可去和他说说话。”魏钰差点被吓的从马上跌下来,定了心才道:“家父一直在山东迁转,若说本贯的话,却是江西的。”

江西?徐明楠已经点头:“家伯父曾任过江西藩台,说到江西,那庐山委实不错。”徐明楠是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魏钰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可是手里的汗还是连缰绳都快打湿,亏的酒楼不远,不然魏钰觉得,自己会从马上摔下来,成锦衣卫的笑话。

酒席之上,魏钰也不敢多喝,只是听着徐明楠说话,渐渐那心平静下来,怎么感觉徐明楠像是刻意在打听自己的事,难道是为了陈家来打听的,一想到这,魏钰就喜欢的端不住杯子。但随即又觉得不对,徐家还有那么多没出阁的姑娘,说不定是为她们打听。这样可不好。

一颗心浮浮沉沉,酒没喝两杯,魏钰的心却已经被掰成不晓得多少块,不知道哪一块的想法才是真的。好容易酒席散了,众人告辞回家。

魏钰匆匆往陆家跑,到了家顾不上换衣衫就问小厮,陆太太回来没有,听到陆太太已经回来,又急急地往上房。陆太太正在和陆老爷说话,听到这话就笑道:“这孩子这么着急,要是不成,岂不?”陆老爷咳嗽一声:“那边不是没有直接拒吗?我们陆家虽比不上徐家陈家,也不是那什么没名声的人家。”

夫妻俩说着话,魏钰已经进来,只行了个礼就望向陆太太,陆太太忍住笑道:“邱大奶奶说,帮我去问问,两三日内就有信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听了这句,魏钰的心才放下一半,谢过陆太太也就下去歇着。陆太太自和陆老爷又说些别话,不提。

邱大奶奶既被陆太太托了问问,这日也就前往陈家,见了曼娘说了几句就笑道:“陆郎中的太太,那日去了我家,说想为他家外甥求我们睐姐儿呢,我不好回绝,只说来问问。”

、308定

邱大奶奶说完,见曼娘不接话,不由笑着道:“其实说起来,陆郎中的外甥也不差,人现在锦衣卫,爹也是三品武官。不过总算文武之间,有些差池,才只和你说一声。”曼娘这才抬头笑道:“好的坏的,你的话都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呢?”这话有点意思,邱大奶奶端正坐好:“这话有意思,不过我想一想,当初救了你的,不就是这位魏公子,当日不求亲,只怕也是怕被人说挟恩求报。今日…”

曼娘给邱大奶奶倒一杯茶,打断她的话:“即便今日来求亲,不晓得的人,还不是会说挟恩求报。这件事…”曼娘的话没说完,秋霜已经进来道:“奶奶,魏公子来寻大爷三爷,大爷说,今儿不在家里用晚饭了。”他倒来的勤,曼娘瞧秋霜一眼:“你出去外头说,说我要见魏公子。”

秋霜奇怪,但还是应是退出。邱大奶奶越发奇了,一个三品武官的儿子,按理说曼娘无需这样热情,今儿是怎么了?邱大奶奶还没问出来,睐姐儿就走进来对曼娘道:“娘,魏公子来寻弟弟们?”曼娘轻咳一声,睐姐儿这才瞧见邱大奶奶坐在一边,脸不由一红上前给邱大奶奶行礼:“表婶安好,方才没见着您,这会儿…”

邱大奶奶已经把睐姐儿拉了坐下:“你娘要出去外面见客呢,你好好地陪着我说说话。不然等你以后嫁了,这见面就难了。”睐姐儿啊了一声就道:“表婶说笑话呢,我这要嫁,还早。”早吗?邱大奶奶见曼娘走出去,手越发拉着睐姐儿的手不放:“这等寻到合适的,定了亲,预备婚事,那就快了,哪算早。”

合适的?就不晓得魏钰合不合适?睐姐儿一想那脸就红了,邱大奶奶又抿唇一笑:“瞧瞧这容貌,真跟仙女似的,我和你说,前儿陆太太还来寻我,说想为她外甥求你为妻,我今儿就是来问的。”原来不是自己一人在想,睐姐儿的脸越发红了,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喜悦连邱大奶奶都感觉得到。

邱大奶奶心中狐疑,但面上没露出来,只是一长一短地问睐姐儿一些家常话,睐姐儿的心在那怦怦乱跳,还是和平常一样答了邱大奶奶的话。

曼娘已经走到厅上,魏钰得了消息,已经在那等候,瞧见曼娘出来忙上前行礼,曼娘让他坐下就细细瞧起他来。之前曼娘也见过魏钰,但不像现在这样,瞧的这样细致,魏钰初时还好,等被瞧的久了,脸不由红起来,对曼娘道:“小子不知今日婶娘为何这样瞧小子?”

曼娘轻咳一声:“令舅母托人来问问,说想为你求娶我的女儿,难道我连细瞧瞧你都不许?”今日魏钰本就是抱着想来打听信的心来陈家的,只是不好开口相询,听到曼娘说出口,魏钰心里不知道是怎样的欢喜,抬头望向曼娘:“小子自知家世浅薄相貌粗陋,配不上令爱,但小子心里只有令爱,若有冒犯之处,还请…”

这婶娘两字不好说出来,但要叫岳母,魏钰自问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犹豫一下方道:“小子还请夫人海涵。”说着魏钰就起身,对曼娘深深一揖。

这两句话说的还算不错,这要把女儿嫁给他,曼娘在心里品评着就道:“令尊和外子同朝为官,这家世也不算浅薄,相貌的话,你虽生的没那么精致,但男子家生粗犷些也是常事。只是你这颗心,此时只有我的女儿,异日若我女儿容貌老去,不知那时,你的心里是否还是只有她?”

魏钰的心也在那怦怦跳,听到曼娘这样说,本该指天誓地一番,可魏钰在这些事上,算不上什么张口就来的人,听了曼娘这话只给曼娘跪下:“小子晓得,说什么只怕夫人都不会信,只是小子活了这十八年,也曾见过美貌女子,但从没像令爱一样,见了她一眼,就觉得再容不下别人。更没有像见到令爱一样,魂里梦里都是她,小子也不知道以后日子会怎样,但小子只知道,既娶了妻子,就该对她疼爱尊重,想她所想,念她所念。”

说完魏钰只觉得满头都是汗,不晓得自己这话,能不能让曼娘相信。曼娘瞧着魏钰,突然笑了:“起来吧,你这话对我说了也没用。”没用,魏钰顿时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瞪大眼瞧着曼娘,再没别的举动。

曼娘只缓缓地又道:“只是你今日能如此,也算有诚意,你先回家去,寻个媒人来吧。”寻媒人来?魏钰的心从谷底又被拿了上来,不相信地看着曼娘,曼娘瞧着魏钰:“我夫妻爱长女若一颗掌上明珠,不舍得轻易许人,你方才说了八个字,想她所想,念她所念,我只愿你一直记得这八个字,终身不忘就好。旁的荣华富贵,我也不和你求。”

这是答应了,魏钰觉得整个人这会儿才又活过来,也没起身,只是又给曼娘磕了两个头:“小子多谢…”这会儿可以叫岳母了吧?魏钰在心里想,但还是没有叫出来,曼娘淡淡一笑:“起来吧,今日我也不留你晚饭了。”说着曼娘就叫送客。

真的答应了吗?魏钰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见曼娘要往里面去,忙又问了句:“明儿一大早,我就让媒婆来。”见曼娘微微点头,魏钰这才十分肯定这事成了,克制住用手掐一下自己看是不是在做梦的冲动,对着曼娘的背影行了几个礼也就匆匆往外走,陈慎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出来急忙上去喊:“魏大哥,我们要去哪里玩?”

此时魏钰哪还有心思和他们玩,但未来小舅子也是不能得罪的,笑嘻嘻地捏一下陈慎的脸:“我今儿还有事,就不和你去玩了,你好好地在家做功课。”有事,方才不是说特地来寻的吗?陈慎的眉皱起,陈谨上下打量一番魏钰才道:“阿弟,魏大哥只怕真有事,我带你去寻姐姐吧。”

寻姐姐,为什么要寻姐姐?陈慎的眉还是皱的很紧。魏钰听到姐姐两字,忙对陈谨道:“替我和令姐说,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这,又是为什么?陈慎的眉皱的更紧,伸手去扯魏钰的袍子:“魏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陈谨挑剔地看看魏钰,忍了又忍才道:“我不会帮你带话的,魏大哥,你先回去吧。”说完陈谨拉住陈慎就往里走。帮不帮忙都没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岳母已经答应了,魏钰瞧着这两兄弟往里走了,嘴角还是乐开了花,现在要紧的是赶紧回去和舅舅舅母商量,寻媒人来说亲。

想着魏钰的唇就忍不住往上翘,朝思暮想的人,就要嫁给自己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得意?

魏钰在那往家赶,曼娘已经回到上房,见到自己的娘回来,睐姐儿十分想张口问,但当了邱大奶奶的面又不好问,只得给自己的娘端茶倒水。女大生外向,曼娘虽已经应了魏钰,但瞧见女儿这样,还是忍不住有些酸地想。邱大奶奶方才和睐姐儿说了不少话,这会儿渴了,拿着杯茶在那慢慢地喝,眼不时往曼娘和睐姐儿身上瞧去,终究没问出来。

屋内很沉默,陈慎突地掀起帘子跑进来,拉着曼娘的手就在那问:“娘,方才魏大哥走了,走前还说,要我们带话给姐姐,说他会一辈子待姐姐好的。这是什么意思?”

陈谨慢慢地踱着步子进来,先给邱大奶奶和曼娘行礼,听到自己弟弟这样说就皱眉:“不是说了,不帮他带话,你这人,怎么性子这么急。”陈慎瞧向姐姐,见睐姐儿听了这话笑的眉眼弯弯,脸色绯红,不由啊了一声:“难道魏大哥要娶姐姐?原来魏大哥待我们这么好,都是为了姐姐?”

陈谨往自己弟弟头上打了一巴掌:“你才知道吗?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君子,原来却是觊觎我们姐姐,实在可恶。”邱大奶奶已经笑出声来,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就道:“什么觊觎,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也是平常事。他为求娶你们姐姐对你们好,这也平常。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朵鲜花竟落到魏家去了。”

睐姐儿被说的脸越发通红,却又不好走,只是低头绞着手上的帕子。曼娘瞧一眼女儿这才对邱大奶奶和儿子们道:“这门亲还没定下呢,你也别取笑他们了。你们两个,也别往外说。”

“儿子知道。”陈谨立即应,邱大奶奶笑了:“得,你这是自欺欺人的招数,以为不说出去,女儿就不定出去了?” 曼娘瞧一眼女儿,见女儿面上绯红双眼发亮,不由把睐姐儿搂过来:“等你再过些年,也做了母亲,就晓得我的心了。”睐姐儿乖乖地伏在曼娘腿上,心里十二万分的喜悦也不好说出来,只是任由自己的娘轻抚自己。

陈铭远回来时候,曼娘和陈铭远说了今日的事,到后面不由叹道:“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可我瞧着那小子的欢喜劲儿,这心里,就是有些什么不对呢?”陈铭远拍拍妻子的手,这种感觉自己也有,千娇万宠的女儿要嫁出去,心里怎会舍得呢?曼娘抱怨了几句,又叹道:“等女儿嫁出去,就该办谨儿的婚事了,要我们抱了孙女,也就好了。”

陈铭远抚着妻子的发,微笑道:“怎么会好呢,这儿女,是要牵挂一辈子的。”曼娘嗯了一声,陈铭远摸到妻子脸庞的泪,拿袖子帮她擦了:“睡吧,不然明儿媒人来,你怎么去做岳母?”曼娘笑出来,把眼角的泪擦掉,明日媒人来了,就是正式答应了,但还是有些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家也能看出来,文是渐渐往结局处走了,每次开文的时候都希望赶紧写到结尾,可是真写到结尾了,又舍不得了。很多读者不喜欢曼娘,觉得她太过内敛,处处周到,神色不动。可我觉得,这样的姑娘也是要得到幸福的。每个好姑娘,都该得到幸福。

、309下聘

次日果然一大早陆太太就亲自带着媒人来了,那时曼娘才刚和陈二太太在那说话。听到下人来报,曼娘就收拾出去。陈二奶奶不由咦了一声,悄声问曼娘:“怎么,这门亲你肯了?”曼娘点头,拍拍陈二太太的手就出去。

来到厅上,陆太太喜悦之中还带了几分奇怪,陈家会应这门亲是陆太太没想到的,况且邱大奶奶那也没有回话传来。但昨夜魏钰回来时候,一力撺掇,并说这门亲不会跑的。此时见曼娘出来,陆太太多了三分笃定,毕竟陈家若不愿意的话,打发个人出来回了就好,定不会是曼娘亲自出来。

两边各自行礼相叫坐下,媒婆就上前说明来意,话里自然是把魏钰夸成一朵花。曼娘听完就对陆太太道:“小女顽劣,得配君子,实属有幸。”这是应下婚事的话了,陆太太眼里不由露出喜悦之情,忙对曼娘道:“寒家门第低微,得娶令爱,三生有幸。”媒人是做老的,见她们这样应答,忙上前放下庚帖。

到现在这桩亲事就算成了,陆太太心里松一口气,面上满是喜悦:“很该去拜见贵府太太的,还请亲家太太往里通报。”这是常事,曼娘命人预备一桌酒席请新亲,拿了二两银子赏了媒婆,又让管家娘子陪着媒婆自己就陪着陆太太往里去。

陈大太太早上刚起,用过早饭外面就传进一张庚帖来,说睐姐儿婚事已定,倒把陈大太太吓了一跳,问来人是否说错话,来人再三再四地说没有说错,这会儿三奶奶就陪着亲家太太过来了。

话音未落,外头伺候的丫鬟就道曼娘来了,陈大太太到了此时,才相信睐姐儿婚事是真的定下,忙请人在外面等一会儿,自己这里急急地换衣衫。衣衫换好,曼娘也带了陆太太走进来拜见陈大太太。

原先陈大太太和陆太太在应酬时候也曾见过,此时陈大太太虽满心狐疑,也要先应酬过了。陈二奶奶等人也知道了消息,也赶来见了新亲,见陆太太有人陪着,陈大太太这才给曼娘使眼色:“这新亲也是难得的,三奶奶,你陪我到里头寻样东西。”曼娘晓得陈大太太是要问自己,笑着陪陈大太太进去。

进到里间陈大太太就让丫鬟守在门口,声音压的低低地问曼娘:“这门亲事,你们怎么统不和我通气?”曼娘晓得陈大太太会有这么一问,忙笑着道:“婆婆忘了吗?这魏公子,就是昔日救了媳妇的那位。”是他?陈大太太的眉皱的很紧:“即便救了,也不能赔个女儿出去,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女儿?”

曼娘淡淡一笑凑在陈大太太耳边说了一句,听到是睐姐儿肯,陈大太太就闭了口,曼娘又安抚地道:“婆婆若不信,这会儿就让人去问问睐儿,就晓得了。”曼娘从不打诳语,陈大太太是明白的,不由叹了声:“我捧在手心里的孙女,瞧过那么多人家,怎么偏偏就许了这么一个?”

这埋怨的话是必不可少的,曼娘也安慰陈大太太几句,丫鬟已经在帘边道:“太太,厨房那边说,酒席已经备好了。”就算再不满意,自己孙女乐意陈大太太也没什么别的话说,毕竟要嫁的人是她,她欢喜才是第一要紧的。曼娘见陈大太太颜色已经和缓了,也就扶了陈大太太出去。

陆太太和陈二奶奶等正在说话,彼此都是场面上的人,说起来也十分热络。见陈大太太出来后面色和平常一样,陆太太的心这才彻底放下,毕竟这爹娘肯了,祖父母不肯的事情着实不少,要真当面把庚帖掷回,那才叫被人笑话。

既然陈大太太面色和缓,陆太太也就陪着她说笑一会儿,在陈府用过酒席,定下下聘的日子,也就拿了睐姐儿的庚帖回陆府去了。陆太太这边走了,曼娘还要遣人去徐启那边报信,还要准备睐姐儿下聘那日的酒席,除此也要请一请亲友。这嫁女儿,可是有许多事忙呢。

陈二奶奶察言观色,见曼娘在陆太太走后,面上有些恍惚,笑着拍曼娘的肩道:“这女儿大了,总要出阁的,你平日最是想的通的,怎么今日也恍惚了?照我说,还不如多陪陪睐姐儿,再把这出嫁的日子定的远些。”韩氏听到了,也和陈二奶奶一样说话,曼娘不由把眼角的泪给擦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都是我的不是,一想起来,就有些伤心,可是做女儿的,哪有不出阁的?”

陈二奶奶又是一通安慰,韩氏抬头已经瞧见睐姐儿站在门口,上前把她拉过来道:“快些安慰安慰你娘,这做娘的,真是百般操心。”睐姐儿本是听丫鬟们说,自己的娘已经答应了魏家的求亲,等下月初七,就来下聘,特地过来问问的,此时听到韩氏这样说,不由走到曼娘旁边,伸手拉住她的袖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瞧着她。

这样的小女儿态让曼娘既心酸又感慨,伸手拍拍女儿的手:“罢了,我眼浅,爱落泪罢了。只是你要趁这些时候,多学学怎么理家,怎么做针线,出了门别被人笑话。”睐姐儿本满怀喜悦的,听了曼娘这话,也不由伤心起来,自己怎能只记得心愿得偿,就忘了娘会伤心?睐姐儿伸手抱住曼娘的胳膊,除了点头,再没有说别的。

曼娘拍拍睐姐儿的肩,这一转眼,女儿都这么大了,就该出阁了,往后等儿子们娶了媳妇,真是该忙孙女了。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忙完这又忙那,也就过去了。

徐启那边收到了信,徐启也就罢了,新安郡主倒吃了一惊:“我还说京城这么多好男子,吴尚书的公子看不中也就罢了,怎么这悄没声息的,就定了魏家?”说着新安郡主就要前往陈府,好寻曼娘问问,徐明楠正好进来,见新安郡主要出去问了一句就笑着道:“娘我还忘了告诉您,上回姐夫来家里,和我说要去锦衣卫寻人问问这孩子怎么样呢?我都问好了,准备去告诉姐夫呢,没想到就定下了。”

新安郡主听了这话,熄了去寻曼娘的念头,伸手扭住徐明楠的耳朵:“你姐夫让你去寻人问问,你怎地不告诉我?要告诉了我,我去打听岂不更好?这会儿都定下了,还怎么反悔?”徐明楠连连求饶:“娘您放手,这孩子我去问过,委实不错,虽然年纪不大,却很稳重,再说您媳妇不是这段日子胃口不好,我还要去给她寻开胃的。这会儿过来,也是正好想问问您,您媳妇说了,昨儿您送过去的豆沙糕不错,想问问您这有没有?”

听到刘吟梅胃口不好,新安郡主放下手,啐徐明楠一口:“只会把吟梅拿出来做挡箭牌,要不是为了孙子,我才不想理你。”说着新安郡主叫进侍女,让厨房再做一份豆沙糕来,要像昨一样,红豆放少些,绿豆放多些,糖也少放些。徐明楠一一听了才点头:“我就知道娘没有和厨房说清了,今早我让厨房做呢,说不是昨儿那个味,我这才来问娘的。”

新安郡主又白徐明楠一眼,就在那和徐启商量,睐姐儿这定了亲,出阁只怕还要几年,要给她备些什么样的嫁妆才好。徐明楠听着父母在那里商量,不由心生感慨,外甥女都定亲了,不知自己媳妇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若是个闺女,以后怎么舍得她出嫁?可若是个儿子,又觉得没那么贴心,真是左右为难。

陈府应下魏钰求亲的事,很快就跟长翅膀似地传遍各家。有那原来求亲不允的,不由要议论几句。也有那和徐陈两家关系都好的,接了帖子,等下聘那日前来贺喜。世间事多是如此,也不去多说它。

转眼睐姐儿下聘的喜日子就到,这日按了习俗,是只来吃一顿午饭,也不请戏班子。但睐姐儿在陈铭远夫妻心中的地位人人知道,况且也有人想来看看陈家新婿,于是那日早起,陆续就有人来了。贺客盈门这也是常事,曼娘妯娌们各自招呼着,说着恭喜,睐姐儿是今日主角,也装扮了出来,和众人见面。

睐姐儿本就生的好,今日又喜气洋洋,只觉眉间眼梢都带笑,越发显得明艳照人让人移不开眼睛。今日来的,都是亲友,恭贺之余不免要说几句魏家真是祖上冒了青烟,才定下这样好的媳妇。对这种赞扬,曼娘素来都是照单收了又原样回过去。

睐姐儿平日也是个大方人,可今日被问的多了,未免额头上有了汗珠,正在想怎样才能寻个理由离开时候,就听到阿昭笑着道:“我是来恭喜你的,我们平日那么好,你也没和我说一声,怎么就定了亲了?”阿昭是长公主爱女,众人也很熟,见她笑着进来,忙起身让她和睐姐儿说话。

熊三奶奶已经笑着道:“你们虽亲密,可这定亲的事,都是父母之命,哪能说出去?”阿昭笑着摇头:“这不成,我要定亲,我娘定要和我说的,不然我绝不定。”这话让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算起来阿昭和睐姐儿年龄相近,不过阿昭择婿,那是比睐姐儿还挑剔几分,况且今上也颇喜欢这个外甥女,有那想娶阿昭攀上长公主的,不免还要多想一想,千万别是娶了个菩萨回来供着。此时听到阿昭这样说话,自然也没人反驳。

曼娘上前笑着道:“她们小姐妹许多日子不见了,既去花园玩吧。我们这些人还在这厅里说笑。”众人自然放睐姐儿和阿昭离开,等来到花园里,阿昭已经拉着睐姐儿的手:“你怎地就定亲了,难道忘了我们说的话了,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阿昭的婚事,我有个很狗血的想法,可是怕被人骂,对手指。

、为难

阿昭似连珠炮样问,睐姐儿只是抿唇笑着不说话,脸上有淡淡红色。阿昭咦了一声就去扯睐姐儿的耳朵:“看来你是真喜欢他,快告诉我,你是怎么遇到他,又怎样喜欢上的?”

这人?睐姐儿瞧阿昭一眼就道:“还在闺中的大姑娘呢,就问这些,羞不羞?”阿昭四处瞧瞧就笑了:“怎么会羞,我娘说了,这要嫁人,要紧的是自己喜欢,若是自己不喜欢,什么人都不能嫁。当初给我娘选驸马的时候,我娘可是好好瞧了的。”皇家公主选驸马,那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睐姐儿又是一笑:“你娘是长公主,她选驸马,那是天下大事。自然要以公主的心为转移。”

阿昭满脸还是笑嘻嘻:“这说的,就跟你定亲你爹娘不问问你一样。谁不知道陈通政家的千金,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一颗明珠?”说着阿昭就伸手往睐姐儿肋下抓去:“快些老实告诉我,你怎么遇到他的,怎么就喜欢上了,还有,喜欢上一个人那是什么感觉?”

睐姐儿躲避着,身子往柳树后面转去,两人围着柳树正在嘻嘻哈哈地笑,耳边已经传来阿颜的声音:“阿昭你又欺负睐姐儿了。”阿昭和睐姐儿双双停下,抬头望去,见阿颜含笑看着这边,阿昭吐一下舌就道:“小堂姨是不是要来说我的不是,说我欺负你姐姐了?”

阿颜捏一下阿昭的脸:“就这张嘴会说,我还以为我来的算早,哪晓得阿昭你来的更早,快告诉我,你方才和睐姐儿说什么呢?我恍惚听见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阿昭笑嘻嘻地把话说出,睐姐儿的脸忍不住红了下才啐阿昭一口:“就是你调皮。哪有姑娘家这样说的?”

阿昭双手拍一下,故意道:“瞧瞧,平常我娘都赞你大方,不似别人扭扭捏捏的,怎么今儿定了亲就转了性子,半点也不大方了。我得回去和我娘说。”还要取笑,睐姐儿伸手去打阿昭,阿颜在旁边拉住睐姐儿的手,故意道:“这说的好话,睐姐儿你怎么打她呢?原先你们问我,我可都和你们说了,这会儿你定亲了,也不许赖,快告诉我,未来姐夫究竟是怎样才得了你的芳心?”

这会儿又添上一个了,睐姐儿用帕子遮住脸:“你们两个都没个正形,就是那样呗。”

“哪样?”阿昭和阿颜齐齐问出,睐姐儿把遮脸的帕子放下,狠狠地瞪了她们俩一眼才道:“就是见了他,就觉得和旁人不一样,觉得心里很欢喜,还有…”说着睐姐儿的脸渐渐红了,白阿颜一眼:“就是你见到阿弟的那种感觉。”阿颜和陈谨,虽是父母之命,也算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渐渐大起来,虽不似幼时那样经常见面,可偶尔见面时候,两人都觉得有不少话说。

此时阿颜听睐姐儿提到陈谨,不由抿唇一笑:“我这不一样,我和你阿弟,认得多少年了?各自在娘肚子里就认得。”阿昭也点头:“对,阿颜和你阿弟,那是水到渠成。可是你不是这样的,快些告诉我们。”睐姐儿被说的脸越发红彤彤的,瞅她们一眼:“就不和你们说,阿昭,等你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自己喜欢的?阿昭的眉皱起,自从阿昭渐渐长大,也被长宁公主带着去见过不少的人,可那些男子也就这样。不管是长相家世还是才学,在阿昭瞧来,娘口中再好的人,也无法让她有那种动心的,想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感觉,阿昭抬头瞧着阿颜和睐姐儿面上笑容,若是一世都没有这样感觉,是不是就不嫁了?可是这样也不成?

阿昭苦恼地用手抓抓头发,罢了,不想了,也不问了。想着阿昭就道:“算了,问不出来,我们还是去玩吧,瞧这荷花,开的多好?”睐姐儿和阿颜相视一笑,也说起别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