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是做娘的,明白做娘的心,况且二公主原先还小,宠着些也没什么,现在渐渐大了,真要闯出什么祸来,那才叫丢皇家的脸,借此给她个教训也好。想到这皇后忙伸手把曼娘扶起,语气更加温柔:“席面总要些时候,索性先回去我那里,把令爱脸上伤口给处理了,不然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落下疤才让我一辈子都不安呢。”
“哎,要不是这如花似玉的脸,也不会惹来这样麻烦。”阿昭听到皇后的话,忍不住又嘀咕了,皇后瞧阿昭一眼,阿昭已经笑嘻嘻地挽住皇后的胳膊:“舅母,您说是不是?”这样一来,皇后倒不好说她了,只是捏捏她鼻子:“你这丫头,这几年越发稳重多了,那几年…”
皇后没说完阿昭的眼就闪了闪:“舅母,哪能说人家小时候的事?”金美人忙在旁说了几句凑趣的话,曼娘也无心去看这些,只是不时看向女儿的脸,睐姐儿反安慰自己的娘:“娘,不怕的,真要留个疤,有那样只看面容的男子,还不如不嫁。”
皇后不由回头瞧一眼睐姐儿,对曼娘道:“陈奶奶教养孩子,教养的很好。”曼娘忙恭敬谢过。一行人已回到皇后殿内,太医早已等在那里,皇后也不让太医行礼,就让太医先瞧瞧睐姐儿伤口如何。
这一路走来,风一吹血已经凝在那里,虽是个小伤口,可伤在脸上又是皇后嘱咐,太医哪不敢尽全力,仔细看过又用清水洗过伤口上了药后才对皇后道:“所幸伤的不厉害,每日敷药,三日之后等结了疤,再换白玉膏敷了,并不会留下疤痕。”
皇后点头道:“如此就好。”门外已经传来声音:“皇后不是说在烟波亭摆全鱼席吗?怎么又回来了。”这样说话的男子在整个皇朝只有一人,殿内所有人都行礼迎接,只有皇后起身对着走进来的皇帝笑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皇帝示意众人起身,看了眼殿内众人不由皱眉:“朕是听说你唤了太医,怕日头太晒,你又中暑,这才过来瞧瞧,现在瞧来,很好。”这样家常的说话,京中传说,帝后恩爱甚笃,私下如寻常夫妻一样是真的。曼娘心里不由想起各家说过的,帝后平日相处的话。
“舅舅。”阿昭已经叫了声就指着睐姐儿对皇帝道:“要不是二表妹伤了睐妹妹,我们早在那吃全鱼席了。”皇帝看向一边规规矩矩站在那的曼娘母女,一眼就看到睐姐儿脸上敷了药,那眉就皱起:“这怎么回事?”
皇后把方才的事都说了,最后方道:“已把服侍二公主的人都先关起来了,妾已命淑妃把二公主带下去先行教导。”皇帝的眉皱起:“淑妃近来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都教不好,先是二皇子逃学落水,若旁边没人经过,这会儿只怕宫里就要办丧事,今儿又是二公主这样做,哪有半分教养可言?”
帝后说话,旁人都不敢插嘴,只有金美人唇边不由露出得意笑容,淑妃倒霉,同为嫔妃,金美人自然乐见。
有宫女走进来:“慈和太后来了。”慈和是钱太后徽号,见嫡母到来,帝后忙带着人出去迎接,刚走出门就看见钱太后扶了长乐公主的手走过来,看见阿昭,钱太后这才松口气,拉过外孙女瞧了瞧:“你好好的,怎的有宫女说,你和乐儿在池边打起来了。”
难怪惊动了太后,原来是宫女传错了话,皇帝忙扶了钱太后进去,赔笑道:“儿子正在和皇后说这事呢,伤了的并不是阿昭,而是陈通政的千金。”钱太后在正中坐下,让众人都起身才笑了:“嗯,乐儿越发出息了,今儿都能伤了重臣的千金,明儿啊,只怕就要把宫女们的命都不当回事了。到时外面传起来,都会说,皇家的家教啊,果然是独一份。”
这一句让皇帝急忙跪下:“儿子教女不严,着实不该。还请母后息怒。”皇帝这一跪,众人又都跪下,太后看也不看皇帝:“我并没有怒。只是皇帝你也想想,阿昭是二公主表姐,阿颜是二公主堂姑,既有长辈也有亲戚,二公主都能不管不顾,用钗对人下死手。异日呢,旁边没有人时,岂不就是别人遭殃?天家儿女,自然尊贵,可也没有视人命如草芥的?”
皇帝忙道:“母后教导的是,儿子因膝下儿女少,除太子外,未免对别的孩子教养有些松懈,才让他们接二连三闯出祸事。儿子定会叮嘱皇后,对孩子们的教养越发紧了。”钱太后这才看向皇帝:“起来吧,今儿的事,并不是我为阿昭出头,只是想起昔日你父皇在时,是怎样教导你们,不由有些感慨罢了。”
说着钱太后就垂泪,皇帝起身后忙温言安慰,皇后又捧过一盏茶请太后先润润,太后接过茶喝了口才招呼睐姐儿:“过来给我瞧瞧。”睐姐儿忙走到太后跟前,不及行礼就被太后拉住手问疼不疼?睐姐儿乖巧地答了,太后点头,又见睐姐儿发有些蓬乱,想是方才那根钗被二公主扯下后还没来得及整理,顺手就从发上拔下根碧玉簪:“那根点翠钗,我记得是周妹妹赏的,既被二公主拿去,也就罢了。这根,你先拿着挽头发。”
曼娘忙上前开口道:“小孩子在一起玩耍,难免会有口角纷争,太后这样相待,让妾十分惶恐。”钱太后把睐姐儿交给宫女让她们带睐姐儿下去换衣衫重新梳妆才对曼娘道:“你知礼,教出的孩子也是知礼的,这很好。可是一味以孩子年纪还小推脱,今年二公主已经八岁,也不算小了,总也要让她晓得,不是要星星月亮都能要到。陛□边需要的,是谏臣而不是谄臣。”
曼娘跪下行礼道:“太后教导,妾牢记于心。”钱太后示意曼娘起身才对皇帝道:“我老了,也不愿烦什么心,就想过几年安稳日子,国泰方能民安啊。”皇帝再次恭敬谢过,钱太后才对皇后道:“今儿既然来皇后这边,就在这里摆午膳吧。”
皇后忙命人去传午膳,还笑着道:“若知道母后要来媳妇这用膳,媳妇就该亲自下厨为母后做几道可口小菜才是。”钱太后笑了:“你是皇后,是这后宫当家的人,那些孝心可表可不表。只要把妃嫔们都安顿好,孩子们都教好,这个后宫和和睦睦的,就是对我老太婆最大的孝心了。”
皇后忙应是,皇帝也道:“既如此,就让二公主搬到皇后这里吧,淑妃那边…”皇帝还在沉吟,钱太后就道:“淑妃是个宽厚的人,可有时候未免太宽厚了,心又软,别人几滴眼泪她就先心疼起来,要我看,不如降一降她的位份,让她晓得有时心太软了,不光害了别人还害了自己。”
降位份什么的,皇帝微一迟疑就道:“母后说的是,淑妃跟随儿子多年,儿子也觉她宽厚慈善,可居上位者,有时宽厚慈善未必是别人的福。”说着皇帝就叫来人:“传旨,奉慈和太后令,降淑妃为昭媛,二公主也交由皇后抚养,至于二皇子,”
皇帝沉吟下才道:“禁足三月,三月内作文十篇,抄录论语三十篇。”内侍跪下领旨而去。曼娘此时晓得,这是钱太后要借此教导皇帝,哪里敢开口求情,只和旁人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听着他们母子说话。
一时午膳传来,皇帝给钱太后敬了一杯酒,也就告退出去。等皇帝走了,钱太后才招呼众人:“都别拘束,说起来,这屋内的人,都牵连有亲呢。”长宁公主是太后爱女,坐在太后左边笑着道:“阿颜就是陈奶奶的儿媳妇呢,说起来,还是秦夫人有眼力,一早就为仙游县主定下这么好的夫婿。我啊,晚了一步。”
说着长宁公主故意叹气,秦婉柔已经笑道:“要早晓得大侄女你也有意,我就该让给你,不过你怎么说都晚了,阿颜还在肚子里,我就已经定下了。”长宁公主自然相问,听到当日的话,不由也笑了。
一时大家说说笑笑,席上看起来十分融洽,等用完膳,又上茶喝了,钱太后这才摆驾回去。众人跟着皇后送钱太后到门口,看着车驾远去,皇后才对长宁公主道:“我宫中还有事情,还请姐姐代我招呼陈奶奶在这行宫中四处瞧瞧。”
曼娘忙道:“此时已过午,拙夫尚未痊愈,妾也该告辞回家。”皇后也没再留,也就遣人送曼娘他们出去。曼娘又对皇后行礼道别,看着皇后走进去这才和长宁公主等告辞。秦婉柔已对内侍道:“我和陈奶奶相熟,也要出去了,我就领陈奶奶他们出去。”说着秦婉柔已往内侍手里放了锭小元宝。
这顺水的人情,内侍当然肯做,谢了秦婉柔就跟在她们后面。秦婉柔的手碰到曼娘的手心,感到曼娘手心有汗,不由取笑道:“怎么,你也有失态的时候?”
、209 安抚
曼娘并没像平日一样回答秦婉柔的话,秦婉柔明白曼娘的心,不由轻叹一声,握紧她的手:“我晓得你的担心害怕,毕竟宫中之人,和平常来往的人家是不一样的。”再宽厚温和,也是皇朝的执掌者,能翻云覆雨,决定别人生死的人。
曼娘看向睐姐儿,见女儿脸上虽敷了药,脸上那些红印尚未消完,不由轻声道:“你不晓得,就那么一会儿,我心里就跟什么似地翻着。若别家,纵是对着你,我也要说几句让他们看好孩子,可是当着陛下和娘娘,不能说,只能谢恩,那种时候,有多苦。”
秦婉柔拍一拍曼娘的肩:“我晓得的,皇家儿女,娇宠些也是平常事,可二公主今日所做,和市井女子有什么分别?”心怀不满、一言不合就要毁了人的面容,若不是手里的东西不趁手,只怕女儿此时双眼都已盲了,那时纵皇帝做主,贬斥淑妃,不,现在该是詹昭媛为最低等的采女,把二公主禁足数月,也换不回女儿一双明目。
感觉到曼娘的担忧,睐姐儿紧紧牵住曼娘的衣衫,小声道:“娘,以后再有入宫机会,我一定会紧紧地跟着阿颜,或者阿昭,绝不单独出现。”曼娘把女儿的手牵紧一些:“以后还入什么宫?遇到机会,一概推辞就是。”
秦婉柔瞧一眼曼娘就嗔道:“今儿才发现你是个一朝怕蛇咬的,换了我,以后偏要越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入宫来给太后皇后问安才是。也要给不喜欢自己的人瞧瞧,她再如何,也伤不了我半分。”堂堂公主,和人争吵也就罢了,还拿着钗亲自去划伤人脸,二公主被移到皇后宫中居住之后,所受到的管教会十分严格。
关心则乱,曼娘此时才正切意识到这四个字的含义,睐姐儿也点头:“表婶婶说的是,阿颜,以后我们但凡要入宫来,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手牵手去给太后皇后问安。”阿颜也点头,两个孩子相视一笑,还伸手拉钩。
二公主这脸一撕破,众人都晓得二公主对睐姐儿不满,到时入宫但凡睐姐儿出了任何事,都会被人联想到是二公主出的主意,反而没什么好怕。这个道理曼娘也明白,可睐姐儿是自己的女儿,只愿她平安喜乐长大,顺遂过这一生,至于那些和公主皇子交往的事,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最妙,没有也没多少关系。
此时已走到行宫门口,内侍已带了谨慎哥俩在门口等候,看见曼娘过来,谨哥儿还记得行礼,慎哥儿已经飞奔上去拉住姐姐的手看了又看,看见脸上敷了药才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姐姐的脸被毁了好大一块,二皇子还说,若姐姐真被毁容了,等长大了他娶姐姐就是。我这样漂亮的姐姐,才不嫁给他。”
“傻话。”曼娘摸摸儿子的头:“这样的傻话以后都别说了,亏的那钗软。”慎哥儿点头,谨哥儿也上前看过姐姐,拉起姐姐的另一支手:“所以我立即就说了,这种大事,不是孩子家可以做主的。”
秦婉柔已经笑了:“曼娘,这几个孩子,该稳重的时候还真稳重,就我家阿颜,见了人就羞的躲到别地去了。”阿颜见了谨哥儿,总是定过亲的,已经躲在秦婉柔身后,听到娘取笑自己,小声叫了声娘。秦婉柔已把她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也别这么不大方了,太拘谨就缺了大家之风。”
阿颜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谨哥儿虽抿着唇,眼却悄悄地往阿颜面上瞧,这桩婚事,虽是父母定下,瞧这样子,这两人也彼此欢喜。曼娘和秦婉柔相视一笑,也就各自上了马车离去。
到的暂居之所,曼娘带了孩子们走进去,刚转过小花园就看见冬雪带了人迎出来,不及说话就把睐姐儿拉过来仔细瞧了:“还好还好,这不会留疤,不然这么一张脸,留疤才可惜。”
怎么家里就晓得了?曼娘奇怪地看向冬雪,冬雪已到:“宫里已经遣过使者,送来赏赐之物,说是给大**压惊的,周太后又赐了一根点翠凤钗。三爷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呢。”
收拾东西?曼娘不解,已进了屋子,果然见陈铭远撑了个小椅子,在那收拾东西,看见曼娘他们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睐姐儿道:“过来爹爹这里。让爹爹瞧瞧。二公主也着实太过分了,哪有这样下手的,我已递了折子,说剩下日子请假,好好陪陪你和孩子们。”
丈夫话里怒气冲冲,曼娘也没劝他,只是接手收拾着那些东西:“要走的话,你现在还经不起劳累呢。”陈铭远哼了一声:“一天赶四十里,慢慢走就是。”曼娘微微摇头,刚想说话门外已经传来说话声,接着一个声音响起:“看看,阿远,你果然怪我了。”
这个声音,曼娘惊讶起来,看见走进来的男子忙带着众人行礼:“参见陛下。”皇帝摆摆手,陈铭远依旧坐在那不动:“臣的腿脚还没稳当,不能起身,望陛下赎罪。”皇帝哈哈一笑就对曼娘道:“起来吧。我听的你的厨艺不错,不知今日能否领受一二。”用这样的称呼,这样的说话,曼娘明白皇帝是要和自己丈夫来次谈话,忙道:“妾的厨艺,不过能吃罢了,这就带着他们下去预备。”
曼娘起身,又给皇帝和陈铭远各自倒了杯茶这才带孩子们下去。皇帝接过茶,闻了闻道:“你和令祖一样,也喜欢喝龙井。这茶看来也是今年的新茶。”陈铭远嗯了声:“陛下在宫中喜喝碧螺春,这龙井想是不合口味,还是不喝了吧。”
皇帝把茶杯放下:“就知道你在怪我,子不教父之过,这件事确是我这当爹的不对,可你也不能因此就丢手,说走就走。”面前的人毕竟是皇帝,陈铭远也晓得分寸,叹气道:“陛下这话臣明白,可听到女儿受伤之时,臣才发现,纵是无边富贵,若妻儿都不能庇护住,又有多少意思?龙岩回来后,臣每日忙碌,已经记不得上回和儿女们一起用饭是什么时候。这才想着,借了这个由头请几日假,陪陪妻儿。陛下放心,当日在别庄之时说的话,臣从没忘,也不敢忘。”
皇帝和陈铭远,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十分明白对方,此时听到陈铭远这番话,皇帝的眉微微皱了皱才道:“我知道你不会忘,阿远,今日之事也让我明白,亏得乐儿是个女儿,以后长大出嫁,也不过是去磨驸马罢了。若是个儿子,那才叫…”
陈铭远已经打断皇帝的话:“陛下这话臣要驳一下,是个女儿,养成这样,嫁出去就是祸害别人一家。今日一语不合,哦,也可能是心里早有不满,就试图毁了别人容貌。等出嫁后呢,只怕公主府内,再不能有容貌俏丽的宫女?这也就罢了,总也要和婆家交往,那时若看见婆婆多疼了哪个媳妇,她以公主之尊,是否也要让婆家休妻,不能越过她的疼宠去?陛下休要觉得臣这话是危言耸听,历朝本朝,因公主跋扈,驸马叫苦不迭的从来不少。”
陈铭远一口气说完,觉得心里舒畅些,自己给自己倒杯茶喝了:“陛下,臣晓得,您朝政繁忙,这教养儿女的事,未免全交给后妃宫人。可妃子为博您的宠、宫人为听您的赞,一味逢迎的多了。皇家儿女,自然是不愁嫁娶,可这不愁嫁娶之外,总也要为您的臣子考虑一下。”
皇帝的眉没有松开,陈铭远伸手作势要拍皇帝的肩,猛然想起面前的人已不是当年一起读书的三皇子,把手缩回来:“陛下,臣这话可不是发牢骚,是正经话。儿女之事,在平常人家都是百年大计,更别提帝王之家,那更是关乎社稷江山的。”
皇帝已经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阿远,已经有多少时候,我们没有在一起这样好好地说过话了?”这个称呼,似乎能把他们拉回当年,但陈铭远晓得,这不过是种错觉,君臣是他们之间永远的鸿沟,之后才是昔日的情分。这些年来,陈铭远一直在这种边缘小心谨慎地走,昔日的少年们,都已回不到过去了。
此时听到皇帝这样说,陈铭远只淡淡一笑:“陛下朝政繁忙,后宫也要安抚,论起来,比臣要累的多。”皇帝点头,接着就道:“知我者,果然还是阿远你,又有几个能明白,做天子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可一旦沾过这样的权利,那就再也舍不得放开,**臣高呼万岁,无尽的美人都匍匐于下,手中握有苍生的感觉,实在太美妙。
看着皇帝的脸,年少时的事情,又出现在眼前,选了这条十分风光,也十分艰险的路的时候,两个人就已不是纯粹的友情了。陈铭远淡淡一笑:“臣也只能竭力辅佐陛下,让陛下做一个千古明君,不辜负先帝期望。”
这是当年,陈铭远从龙岩回来时,时任太子的皇帝召见陈铭远时,陈铭远说过的话。皇帝伸手拍一拍陈铭远的肩:“我们,是会站在这巅峰,看着世人的人的。阿远,儿女教养的事,我以后会多加留意,你的儿女以后进宫,都不会少一根头发丝的,别请假了。”
陈铭远笑一笑:“臣还是要请十日。”皇帝奇怪地看着他,陈铭远露出一口白牙:“臣也想趁这十日,多陪陪妻儿。听说离行宫不到五十里,有一地风景很美,臣想带了妻儿,往那里走走。”
、210田庄
原来如此,皇帝摇头一笑:“你还是想陪陪你的妻儿,可你的病不是没有痊愈吗?”陈铭远也笑了:“正因为没有痊愈,所以才要去那风景很美的地方歇几日。齐王府在那也有个小庄子,我已经和表弟商量过,借他的庄子住几日,那几个孩子,陛下您不晓得,淘气起也够了。”
带了妻儿去一个小庄子,没有俗事打扰地住上几日,这种日子听起来实在太美妙,皇帝的眼不由微微眯起,这种日子,离自己太远了。皇后端庄贤良,妃子们各有各的好处,可少年时那种欢喜,已经离的很遥远。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宠爱金美人?”皇帝这话问的很奇怪,陈铭远的眉微微皱起,金美人在朝臣们心中,并没有什么好评价,出身低也就罢了,持宠生娇这种事也没少干,只是这总是后宫中事,只要金美人不为人求官,朝臣们也只私下议论罢了。
皇帝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追忆:“后宫的美人里,也只有她还不把朕当做皇帝看了。”所以皇帝纵容她,可这纵容也是有限的,或许等到有一日,金美人把皇帝当做皇帝看,这份宠爱也就烟消云散了。而这一日,或许会来的很快。
陈铭远了解地点头,人都会变的,这种变化由不得自己,最幸运的,该是妻子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能和她倾吐心事,而不是要把心事埋很深很深,无人能说。
曼娘掀起帘子走进来,笑着道:“晚饭已经好了,陛下是就在这屋用饭吗?”皇帝摆手:“既是来探阿远,陈家弟妹也就别这样客气,就摆在这里。”曼娘应是才让冬雪进来帮着收拾摆上饭菜,曼娘亲自在一边服侍,布筷放碗。
陈铭远接了曼娘递过来的碗对皇帝笑着道:“有孩子之后,曼娘每回吃饭都只顾着孩子们了,这样布设碗筷,送汤放饭的日子,我已许久没有过。今儿还是沾陛下的光,不但有曼娘亲自做的菜吃,还能得曼娘的服侍。”
曼娘啐丈夫一口:“话里话外把我说成母老虎了,得,明儿就给你置办几个侍妾,让她们服侍你用饭,让你红袖添香,免得说我不贤惠。”皇帝已经笑着道:“弟妹要真是这么贤惠的人,今儿阿远添的就不是一个义妹了。”
陈铭远摊开双手:“瞧,这回可不是我说的,是陛下金口。哎,娶了这么个妻子。”曼娘瞅他一眼:“你后悔了。”陈铭远急忙收敛起脸色:“不敢。”
皇帝已经笑得手里的筷子都握不住,曼娘给皇帝斟了杯酒:“这是自家做的桂花酿,也不知道谁塞在包袱里的,前儿翻出来,就被几个孩子以尝尝的名义喝了半瓶。”
皇帝嗅着杯中酒笑了:“我知道了,定是那几个孩子塞在包袱里的,不过这酒,的确香。好酒。”谈笑饮酒,这顿晚饭用了总有半个时辰,酒没多少,等皇帝离开这里回宫时候还对曼娘道:“下回你要再酿桂花酿,可要给我送两瓶来,不然我要罚阿远。”
曼娘笑着应是,陈铭远已经道:“不成不成,酿的太多,我媳妇会太辛苦,就一瓶,多一瓶都不成。”皇帝哈哈大笑,带了内侍回宫。送走皇帝,曼娘和陈铭远回到屋里,陈铭远才垂下眼,曼娘拍拍丈夫的肩,陈铭远握住妻子的手:“好在有十日的假呢,我们去齐王府在这附近的庄子住几日,那里我去过一回,虽没有温泉,庄里却养了牛羊鸡鸭,还可以带孩子们练练骑射,嗯,睐姐儿愿意的话,也可以教她学学骑射,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曼娘扶着丈夫坐下:“身子都还没好全,你就想着教他们骑射,等去了庄子上,老老实实的给我待着,什么教他们骑射的,想都别想。”窗外传来睐姐儿的声音:“娘,您就偏心。”声到人到,睐姐儿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我不会乱跑的,就要一匹很乖的马,跟着弟弟他们就好。”
曼娘捏捏女儿的脸:“别想的那么好,你就算学会了,又到哪里跑去,见谁家的闺秀骑马到处跑了?”睐姐儿的腮帮子嘟起,陈铭远最看不得女儿撒娇:“不学骑马可以,学学射箭总没什么,要万一遇到个什么坏人,也不需要等人救。”
睐姐儿在旁连连点头,曼娘狠狠瞪丈夫一眼:“你怎么从来不会说句好话,还遇到坏人,我们的女儿,是要在深闺里平安喜乐地长大,哪能遇到坏人。”睐姐儿的大眼转了又转,知道说服不了娘,等到了庄上,悄悄地去就是。想到这睐姐儿就没继续缠着曼娘要她答应,而是很体贴地要和她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去庄子上。
曼娘怎不晓得女儿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场面上的话总要说,免得真答应她去学什么骑射,到时没学到,反让外人觉得,这陈家的千金,是个不娴雅的人。这做娘的,真是为儿女们操碎了心。
去庄里总要预备两日,曼娘在次日就遣人把黄莺送回京城交给陈大太太,并禀明陈大太太,大概在半月之后带孩子们回到京城。收拾好了,曼娘也就和陈铭远带了孩子们往庄子去。
行宫虽美,可宫规森严,几个孩子早就被拘的受不了,这回去庄子上,一下了车慎哥儿就想溜去田里瞧瞧,被冬雪眼疾手快地抓回来:“少爷要去,总也要等换了衣衫,再让小厮们带了去。”
慎哥儿看了看周围,见农家的孩子们穿的,都是那样布衣衫,有些还有补丁,也不怕在那田里玩耍,自己身上穿的都是绸衣,想了想就指着那些孩子对冬雪说:“那我换了那样衣衫,也能和他们一起玩泥巴吗?”冬雪的脸差点都坏掉了,求救地看向曼娘,曼娘摸摸儿子的头:“你就算想和他们一起玩泥巴,他们也不会和你玩的。”
慎哥儿的眉头皱的很紧:“可我和小厮们也能玩。”睐姐儿已经对弟弟说:“你真笨,这些又不是家里的小厮。”是这样吗?慎哥儿哦了一声,陈铭远已经道:“带你们来,也是要你们晓得稼穑艰难,民生艰辛,久居深宅大院,难免会变成纨绔,以为这衣衫都是从柜子里现成舀出,吃食都是从厨房里端出来的。”
谨哥儿已经点头:“爹爹的意思,儿子明白了,纵居庙堂之高,也不能忘江湖之远。况且民为根本。”慎哥儿满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学会这些道理的?”睐姐儿已经道:“在你调皮的时候。”
这话让慎哥儿的唇撅起:“娘,姐姐又欺负我。”睐姐儿看着慎哥儿:“我有说错吗?你是比阿弟调皮淘气,叫你写大字,你总是想着先去射会儿箭,让你读会儿书,你还想着马圈里那匹新到的小马。”
好像姐姐说的的确是对的,慎哥儿皱起眉:“那也只是这一年,原来不是这样的。”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这才是一家人过的日子。
庄上服侍的人并不多,每日陈铭远带着孩子们去爬山,去田里和农人们闲聊,询问这几年的收成好不好。曼娘就在屋里做针线,给孩子们缝补衣衫,自从龙岩回来后,这种日子已经离的很远。
算着时候到了,就去厨下做饭,晚饭后一家子在院中葡萄架下歇凉说闲话,绯姐儿走路已经走的很稳,说话也开始往外蹦一两个字,往往到夜很深才各自回屋歇息。
这样的日子比起在陈府里时的养尊处优要辛苦些,可这样的日子曼娘一家子十分喜欢,只是日子总过的飞快,很快陈铭远的十日假期就到,一家子要先把陈铭远送到行宫,然后在行宫歇一日后赶回京城。
慎哥儿在庄上这几日已经晒的黑红,上车后恋恋不舍地望着外面,扯着陈铭远的衣衫问什么时候才再来。这个问题陈铭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睐姐儿已经摆出一副姐姐样子:“爹爹以后会越来越忙,等你再大些,可以约上阿弟一起来。”
再大些?慎哥儿的眼眨了眨,抬头问姐姐:“十岁算不算大。”不算,慎哥儿还不死心:“那十一岁呢?”曼娘笑了:“总也要等到你会拘束你自己,现在我们看不到一眼,你就不晓得读书写字,哪敢把你放出来一个人来庄子上?到时没人管着,你就是无所不为了。要你哥哥这样稳重,我也能放心让他出来。”
原来要稳重些,慎哥儿看向谨哥儿,可是这样稳重,感觉好没意思,慎哥儿没再说话,只是看向外面,这鸀油油的田野,下次再见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一行人回了行宫陈铭远的暂居处,歇息一夜,第二日曼娘就要带孩子们回京,陈铭远舍不得妻儿离去,可孩子们的课业,家里的事情,这些都需要曼娘去照管。而皇帝要过了七月才能回京,此时不过六月底,离回京还有一个月呢。
再舍不得也要分别,曼娘和丈夫说了差不多半夜的话,第二日吃过早饭带了孩子们上车离去。直到车走了很远,都能看到陈铭远站在那里目送他们。
睐姐儿突然叹气,曼娘摸摸她的脸,伤口早已结疤,那小小的疤痕在每日白玉膏的涂抹下,已经越来越小,再过几日就一点也看不到了,这时叹气是为什么?感觉到娘的目光,睐姐儿轻声道:“原来这天下,竟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能自由自在的。”
曼娘讶异,女儿还这么小,怎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话?睐姐儿察觉到娘的讶异,偎依进她怀里:“这些日子,和爹爹在庄子里到处走,才晓得的一些道理。原来他们竟也羡慕着我们。”
、211 隐瞒
曼娘讶异,女儿还这么小,怎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话?睐姐儿察觉到娘的讶异,偎依进她怀里:“这些日子,和爹爹在庄子里到处走,才晓得的一些道理。原来他们竟也羡慕着我们。”
曼娘静静地等着女儿往下说,可睐姐儿说了这几句就没有说了,曼娘看着女儿:“所以你知道了,天下这么多的人,纵贵为天子,也有不得已之时。你也该知道,娘为什么会约束你,怕的就是你以为,天下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失落,就十分难受。”睐姐儿没有说话,曼娘把女儿的手拉紧,这个孩子,已经开始在长大,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自己的羽翼,去庇护别的,她该庇护的人。
这种又骄傲又伤心的感觉让曼娘的眼角不由有泪,一时竟也无语,只听着车声辘辘。
第三日傍晚时分进的京城,前后也去了一个来月,京城依旧繁华热闹,车到陈家大门前,刚掀起帘子就听到春雨的声音:“奶奶你们总算回来了。”曼娘往外一瞧,吓了一跳,门口黑压压地一**人站在那,陈**奶领头,这么大的阵势,快赶上陈大太太回府了。
曼娘忙下车,对陈**奶道:“怎么二嫂亲自迎出来了?”陈**奶只拍拍曼娘的手:“我没什么事,来迎迎你们也是平常。”接着拉过睐姐儿,往她脸上左右细瞧才对身边丫鬟道:“你跑的快,赶紧去告诉婆婆,就说大**脸上好好的,什么都看不见。”
丫鬟应是就飞奔往里面去,曼娘一看春雨也拉着睐姐儿的手左看右看,这才啊了一声:“原来我是沾睐姐儿的光了。”陈**奶挽住曼娘的手往里走:‘少贫嘴,你不晓得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婆婆多担心,差点就要往行宫去,我们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总算劝住了她。你想想,虽说我们这样人家,女孩儿不靠脸面吃饭的,可要脸上真有个疤,岂不难看?”
曼娘低头对女儿道:“听见没有,你自己珍重,就是孝敬我们了。”睐姐儿行礼下去:“知道了娘,二伯母,以后我一定不随便乱跑。”什么随便乱跑,陈**奶摸摸侄女的脸,浅浅一笑。
一**人前呼后拥走到陈大太太上房,陈大太太已扶了赵氏的手出来,也不管曼娘她们要行礼,就伸手去拉睐姐儿的手,仔细瞧了又瞧才道:“你不晓得,消息来的时候,我差点都吓病了。你一向稳重,怎么会惹了这么大个祸,你今晚可要陪我睡,好好地和我说说。”
睐姐儿笑着应是,又扶了陈大太太进屋,赵氏笑眯眯道:“果然是侄女一回来,我们这些人,没一个被婆婆放在眼里了,怎样的孝顺,都抵不上侄女的一根小指头。我啊,是真的吃醋了。”
陈大太太正把睐姐儿搂在怀里问东问西,听到赵氏这话就望着她:“都做娘的人了,还和你侄女吃醋,睐姐儿,去,给你五婶子行礼赔不是。”见睐姐儿果真起身,赵氏忙扶住她:“说着玩儿的,五婶子这还有好东西呢,等会儿让人送到你房里。”
说说笑笑,丫鬟已经报八姑娘来了,曼娘一时还没想起来,等见了来人才晓得就是黄莺,黄莺已换下宫女装束,改着一般少女的衣衫。进来先给陈大太太行礼,陈大太太这才笑道:“这是你三嫂子,虽说你们之前见过,可这会儿不一样,你要重新见过才是。”
黄莺上前给曼娘行礼,口称三嫂,曼娘忙扶住她,问几句这些日子在家里可还习惯,都是谁在服侍的话。黄莺一一答了,又说服侍的人都好,义母更是待如亲生一般。应酬一番,黄莺在陈大太太旁边落座。
曼娘见她说笑时候也还自然,并不似那样腼腆,服侍陈大太太就似亲生女儿一般,不由淡淡一笑,也就说些别后家常,厨房传上晚饭,大家用过晚饭,睐姐儿留在陈大太太这,曼娘跟了陈**奶回房,还要和陈**奶说说这些日子家里的那些琐事。
两人已经习惯,用不了一刻就把家里这些事说完,除了多了个黄莺一处的开销,别的地方都照旧,陈铭眉一家子已经搬到新宅子那边住,择了七月二十三的日子遍请亲友让牌位入祠。入祠之后,世杰这支也就正式独立于曾家之外,算是了了陈铭眉一个心愿。
曼娘听完谢过陈**奶,这才道:“这黄莺也不小了,今年十九,她的婚事婆婆有什么交代没有?”陈**奶笑着道:“还能有什么交代,婆婆想着,明年就是会试之期,到时给黄莺挑一个举子,毕竟她的出身还是有些尴尬,这京城里的世家名门,未必愿意娶。就算要娶,也只会拿出那些旁支来对亲,这样的又觉得辱没了她,毕竟她在宫里,还有几分香火情。况且金美人有一日失宠还好,若是盛宠不衰,定这样一门亲事,难免会惹怒了她。”
配个外地举子倒是正巧,曼娘应了一声,陈**奶才笑着说:“你不晓得京了这些日子可热闹了,黄莺进了我们家,就算不上什么事。”热闹,曼娘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淮安伯,毕竟老夫娶少妻,这少妻又算不上没根基的,而淮安伯的孙女都比这少妻还大,这家子不热闹才怪。
果然陈**奶讲的就是淮安伯这家子,王**嫁过去,还没过了满月,淮安伯的长孙女就归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大起冲突,好容易拉开之后。那位孙女怀着三个月的胎,动了胎气,在半路上就腹疼不止,等抬回婆家,已经小产了。
淮安伯的孙女,嫁的是宁远侯的小儿子,这位从小喜好舞枪弄棒,见妻子的胎落,又听说是和那边的继祖母起的冲突,竟然不管不顾,打上淮安伯府去,冲进后院寻到王**就骂她是狐媚子,年轻的姑娘嫁这么个白胡子老翁,就该安分守己些,成日妖妖娇娇,那是做主母做长辈的调子?
王**虽出生时候家里还没发迹,可之后被王侧妃接到京城,也是被奶娘丫鬟婆子捧着长大的,本就不愿嫁个老头子,还是嫁过来后淮安伯对她千依百顺,要金就不敢给银,要珠就不敢给石才算把她哄的低头。此时被孙姑爷这样骂,登时大哭起来,拿着淮安伯就在那骂,当日说的千般好,这会儿就任由人作践,先是孙女对自己不敬,又是孙姑爷在这各种骂,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在这里闹寻死,一宅子的人都奔来劝她,淮安伯恨这个孙女婿恨的没有法子,拿了绳子就要捆孙女婿去交给宁远侯,让宁远侯好好教训教训。谁知这位姑爷并不肯就范,说要是别的事也就罢了,自己是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况且说的全是实话,再说淮安伯偌大一把年纪,还娶个新媳妇回来,简直就是为老不尊。
这一通闹的宁远侯夫妻也赶来,嘴里虽道歉,心里却是着实看不上淮安伯宠新夫人宠上天,压的儿子儿媳不敢说话这种行为。
足足闹了一天一夜,还是淮安伯的姐夫出面,才算收场,姑爷虽被压着道了歉,可京城众人也都晓得,淮安伯一家的乱像已生,以后这位新夫人生不出儿子倒罢了,真要生个儿子出来,到时才叫热闹。
毕竟到那时候,这位新夫人的表兄已经做了郡王,怎么也得为新夫人撑腰一二。曼娘听了摇头,不由也说姜侍郎的事,陈**奶叹气:“所以说世道不公,你看男人,一大把年岁了还能娶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搅的家里乱成一团,他们还洋洋得意,以为是临老有艳福,却不晓得这是乱家之相。以后这淮安伯府和那姜府,这戏还在后边呢。”
曼娘也跟着感慨一会儿,送走陈**奶,收拾歇息,想着离开京城这么些日子,还要回去看看徐明楠,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闯祸。
听到要去看小舅舅,睐姐儿高兴坏了,吃完午饭跟了曼娘坐车出去,路上要过两条街,窗外不时传来叫卖声,曼娘也没往心里去。快到徐家时候,睐姐儿突然啊了一声:“娘,这边多了家点心铺子。”
曼娘看一眼女儿,睐姐儿就嘻嘻一笑:“我这不是想,要好吃的话就带些回去给祖母尝尝。”馋猫一只,曼娘掀起帘子,吩咐冬雪去买些试试。刚掀起帘子就见点心铺里,有个身影闪过,瞧着很面熟,曼娘再一细瞧,那身影就不见了,也许是自己眼花看错,曼娘放下帘子,等着冬雪把点心买来。
点心送进车内,一包绿豆糕、一包荞饼,睐姐儿已迫不及待打开尝了一口:“娘,真的很不错,您也尝尝。”曼娘小尝半口,车已到徐家大门,管家出门迎接。
曼娘带女儿下了车,这才问管家:“阿弟今日上值还没回来?”天气本就热,管家又心怀鬼胎,这么一问就满额头都是汗:“是,二十一爷他上值还没回来。”哪里有些不对,曼娘的眉不由皱起,带了睐姐儿进屋才对管家道:“寻个人去,就说我来了,要他立即回来。”
旁边服侍的丫鬟手顿时一抖,一壶茶都掉在地上,好在夏日的茶不是热的,不然只怕手就废了。曼娘抬眼看着这屋里的人,冷笑一声:“看来母亲不在,你们的确松懈许多。连茶都不会倒,话都不会听了。”
有婆子上前道:“姑奶奶,不是这样的,上值这事,哪能随时回来?”曼娘并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婆子。曼娘在这家里的地位人人都知道,况且徐启和新安郡主临走前,把这家托付给了曼娘,管家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睐姐儿已经瞧着他们:“你们到底瞒了我娘什么,还不快些说出来,再晚了,没人说,只怕就要皮肉吃苦。”
、212赶逐
女儿这小脸一板,还真有几分气势出来,曼娘有些想笑,但还是看着管家道:“你们以为是能瞒一辈子吗?早说总归是好的。”管家已经吓的跪下,他这一跪,徐家别的下人也都跪下,有丫鬟已经被吓的哭出声。
曼娘拍拍睐姐儿的手:“瞧瞧,你都把人吓哭了。”睐姐儿的小嘴撅起:“我没有,是他们心怀鬼胎,不然怎会这样。娘,您说小舅舅有没有去做什么坏事,比如说去花街柳巷,还有在外养什么小这些?”曼娘笑骂女儿一句:“你小孩子家,从哪学来的这些,还不给我正正经经坐好。”
话虽然这样说,曼娘还是瞧着地下跪着的人道:“要真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以为,一个个能躲得过去?”管家牙一咬,再不说只怕真要挨上几板子,抬头对曼娘道:“姑奶奶,小的说,可是您不能告诉二十一爷,说这话是小的说出来的。”
曼娘理都没理,管家也晓得自己这话是白说了,睐姐儿已经托住下巴:“难道说这事是真的,小舅舅正在外面花天酒地,哎呀,这可不行,小舅舅身上还有孝呢。”祖母去世孙子要守一年的孝,曼娘伸手打女儿一下:“你给我下去,尽在这捣乱。”
睐姐儿笑嘻嘻吐下舌,跳下椅子往外走,曼娘这才对管家道:“说罢。”语气平静却还是听的管家忍不住抖了一下,刚开口说了个句:“二十一爷是个有分寸的人,并没有在外花天酒地,连冯府的满月酒都没去喝。”冯毅的妻子,已经生下一个儿子,前几日刚摆了满月酒。
曼娘嗯了一声,管家正待再往下说,就听到门外传来睐姐儿欢喜的喊声:“舅舅。”这一声让管家如蒙大赦,徐明楠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进门看见跪了一屋子的人,笑嘻嘻地问曼娘:“姐姐这是怎么了,我这些日子并没有胡乱花用。”
曼娘也不让他坐下,只瞧着他:“就为的你,你老实告诉我,这些日子我不在京城,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方才我问你去了哪里,竟吓得管家人等没一个敢说话的。”徐明楠看了看姐姐,知道这件事迟早要说出来,深吸一口气才道:“说起来真是件大事,姐姐,我想娶媳妇了。”
娶媳妇?睐姐儿已经啊地叫出声:“小舅舅,你要娶小舅母了,是哪家的姑娘,长的什么样。”曼娘把睐姐儿哄出去:“出去花园里玩去,这事哪是你孩子家问的。”说着曼娘挥手让那些人都下去,独留徐明楠在这:“你要娶的,定不是什么世家名门的姑娘,管家也早晓得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害怕。我可告诉你,那些花街柳巷花言巧语的人,休想进徐家的门,就算破着打官司,你怨我一辈子,我也要把人撵的远远的,让你一辈子寻不到。”
徐明楠听到头一句还心跳了一下,等到后面一句就笑了:“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从来也不去那些花街柳巷的,这人呢,确实不是世家名门的,可也不是乱七八糟的,是,是前面新开那家点心铺的东家。”
啪,曼娘手里的茶杯落地,她不可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你要娶一个点心铺里的女子,你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人,那样人家的女儿,进我们家做妾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是娶做正妻。你是受了什么蛊惑,竟说的出这样话?”
徐明楠早已料到姐姐会这样反应,双手摊开:“姐姐,商家也是良家,并非贱役,良人出身,怎么就做不得我们家的媳妇?况且凝雪聪慧灵秀,一人撑起一个家,这样的女子,何等可敬可佩?姐姐,你从来都不是这样人,还赞过吴夫人虽出身卑贱,却能慧眼识珠,拨吴尚书于淤泥之中,成就一段佳话,此时怎又说这样的话。”
吴尚书年轻没发迹时,定了亲事未娶,对方有反悔之意,吴尚书愤怒之余,掷回当日定礼。那时吴夫人还是这家的丫鬟,听说此事悄悄攒下月钱送给吴尚书周济,后来那家小姐出嫁之前,放了吴夫人出府。吴夫人径直去寻吴尚书,甘愿做丫鬟服侍。吴尚书感念不止,娶她为妻,吴尚书四十岁才发迹登第,全赖夫人平日做针线养家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