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的心一下子飞舞起来，急忙反问了一遍:“真的吗？”
“小影啊，光说出的话是说一不二的，你别不相信了。”
女孩真的一点都不懂得隐藏心事，只因凌光的一句话，星星之火又燃烧了起来。岳野慢慢觉得自己的决定应该没错。
凌光的秀眉轻微地打了个折，淡到让人无法察觉，不过马上又舒缓开了。
“哦，我刚才从店里拿了些早餐出来，你过来一起吃啊。别傻站在那。”岳野朝疏影招招手，又指指石桌上的大小饭盒。
“好。”
疏影走进凉亭，坐在石登子上，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果然，人在自然的怀抱中会觉得心旷神怡，口中的食物也鲜美了许多。
看看岳野像是很饿的样子大口吃着牛角面包，偶尔抬头说两句冷笑话。
再看看凌光优雅地不及不徐地喝着牛奶，云淡风清的样子，像是神遗失在尘世的宠儿，出淤泥而不染。
清风徐徐，红枫飘飘。
轻语淡笑间，亭内一片惬意。
很多年以后，这样一个恬静的早晨还一直定格在疏影的脑海里。
时光的脚步快速向前，一刻不停。
花开花落的年轮又转回到了落英缤纷的时节。
红枫正随着风在空中翻转跳动着,天被舞动着的红枫衬的越发地苍白。
梅花的清香缭绕在鼻尖，朵朵白花傲骨铮铮地挺立着身躯在寒风中开得越发繁茂。
是的，苍白的天，冬日里的天；暗香的花，冬日里的梅。
转眼之间，头发长了，又要剪。
转眼之间，深冬的来临召告着学期的结束。
不知不觉中，换上了冬衣，戴上了手套，围上了围巾，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忍不住哆嗦。和凌光他们从初识到相识再到现在的熟识，竟然已经从开学走到了期末，疏影感叹时光的匆匆。
留言总归是要消散的，但是能够消散得这么彻底，疏影虽然不问，但是心里明白岳野肯定下了大功夫。
现在，在学生会的冷遇越来越多。夏枫和乔蕊对疏影的冷嘲热讽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疏影是那种在保护他人时可以爆发出无限力量的人，可是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选择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如果说心情不沉重，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感觉真的不好受。疏影隶属学生会新闻部，看着大家都是一个小组一个小组地讨论着任务，而自己必须一个人每天熬夜赶工完成新闻稿件，疏影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熬不住的。
小梦看着心疼，劝了疏影好多次，让她退出学生会，疏影始终不肯。
“我不会总让她们压着的，你放心吧。”
如果人总是选择放弃，那么终将一事无成。
自从凌光同意让疏影来这儿听他练琴后，疏影只要下午没课就会往这里跑。就算下午有课也会往这里跑。如果凌光的练习没有结束，幸运的话还能听到个一曲半曲的。
岳野好像很忙……虽然有时候会在音乐教室坐上一下午，但大多数时间他只是呆一会然后就离开了。不过，每次走之前他都会关照疏影好好看好凌光，然后被凌光踹出门去。所以，疏影现在和凌光单独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多。
接触得越久，疏影越难想像自己以前为什么那么害怕他，也很难想象眼前安静的男生会如染雪口中那样冷酷无情，待人刻薄冷淡。
通常情况下，疏影和凌光的相处平淡却不冷淡。
凌光显然如岳野所说的那样，没有再拒疏影于千里之外。虽然还是疏影的话多，但凌光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她的话不屑一顾，一个人在一边装雕塑，半天没个响声。现在，他偶尔会和疏影交谈两句，有时甚至还会因为疏影的话浅笑一下。
真的是很浅的笑，但是可以让他的脸部线条明显柔和下来。
也就是这么清浅到连微笑都算不上的笑容，却能让疏影回味好久好久。以致于染雪每天担忧地提醒她：不要越界了；小梦一看到她就嚷嚷：你别老摆出一张犯花痴的脸，恶心死了。
这个时候，疏影会收下心，警惕自己的不妥。
不过，到了第二天看到凌光，基本上就又把那些告诫抛到脑后了。
这段时间，疏影换了个打工的地点，离学校更近的面包店。这样她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泡在音乐教室听凌光把琴练完，而不需急急忙忙地赶去接班了。
而在面包店的好处便是可以偷师。疏影靠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对着师傅软磨硬泡的，总算挪动这尊大佛，师傅会在空闲的时候交疏影做些小甜点，比如小饼干之类的，虽说只是饼干，但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面点制作的疏影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终于，虽然样子难看了些，可口感还是不错的。
凌光看不见，所以不会知道饼干的样子丑，所以，疏影很放心地把饼干摆到凌光和岳野的面前。
岳野一看到那些扭扭歪歪的造型大嘴巴地马上就说道：“哇，这个饼干……”“好丑”两个还没发出来，岳野的嘴巴就被疏影狠狠地捂上了。疏影不停地朝他使眼色，这样子好像只要他敢说出一个丑字，她就马上灭了他。
岳野惊恐地睁着眼睛点头再点头。
“怎么了？”
岳野说了一半突然没声了，凌光有些奇怪。
“哦，这个饼干看上去好好吃。”岳野呵呵笑笑，硬是把“贬斥”的话变成“褒扬”的话。 然后，小心地拿起一块研究了会，看了看疏影的黑脸，闭上眼把饼干塞进了嘴里。
嚼了两下，岳野突然张开眼，惊奇地看着疏影，又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光，真的很好吃，你也尝尝。”说话时还向疏影竖了竖拇指。
“嗯，这是面包店的……曲奇饼干，你练了这么久也累了，吃一点吧。”
凌光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疏影的心提到半空，紧张地看着凌光，不肯漏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不错。”
没有岳野惊讶的赞许，只是很平常的两个字。即使是这样，也很给面子了。
就这样，疏影带来的一小盒饼干很快被消灭光了。
趁着凌光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岳野悄悄地问疏影：“这是你自己做的吧？”
疏影脸上红了一下，说：“是，干嘛，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我对口味很有信心的。”
“我又没说不好。”
“可是，凌光就只吃了三块。”疏影有些遗憾地看着放饼干的小盒，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不过大多数是被岳野贪光的。
“你知足吧你，光最不喜欢甜食了。肯吃三块，还说了句不错，已经很好了。你别自怨自艾了。”
“真的？”
“当然。”
疏影恢复点自信，想了下又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岳野说：“你别告诉他那是我做的。”
岳野会意，点头答应。
之后，只要疏影去音乐教室，总是会带上不同口味的小饼干，她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在进步之中，至少形状已经比较可爱了，而且，烤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拿捏得越来越到位了。连师傅都对这个女孩子刮目相看。
虽然凌光每天还是只吃上个三五块，但是想起岳野的话，疏影已经很满足了。
NO.17 黑暗
生活如流水，平淡中自有新意。
疏影现在生活的忙乱是前所未有的，各门考试接踵而至，学生会的工作并没有因为考试而搁置，打工的地方人手不够，疏影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辞职。
所以，长期的疲劳战让疏影倍感疲惫，嗓子发炎、鼻塞头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说话或是喝水都会跟刀片划过般疼痛，声音也变得沙哑。
但是去凌光那儿听他拉琴，却是疏影力排万难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不过，因为自己感冒了，所以这些天疏影很小心地与凌光保持距离。于是，她在她感冒最严重的几天没有去找凌光，等好得差不多后才去，而且整个下午都会尽量少开口跟他说话，以免把感冒传染给他。这样一来教室都会很安静，安静到疏影会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睡过去，她太累了，加之感冒的侵袭，让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疏影在唯美的音乐声中睡去，有说不出的舒适，好像每天紧绷的神经都得到了舒缓，如坠云雾，如梦如幻。
梦境里，是疏影小时候最爱去玩的葡萄园。
疏影惊奇地努力张大双眼看着这儿的一切。那么美好，那么熟悉，也让她的心慢慢地疼痛起来。
紫藤缭绕，颗颗葡萄泛着诱人的紫光迷蒙了人的眼睛，露珠轻溅，碧绿的葡萄叶重重叠叠像是女孩子身上穿的蕾丝裙漂亮的滚边。
就像，那个小女孩身上的那件雪白的公主裙。
她可爱的苹果脸笑得像是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灿烂能把世界每一个角落都照亮。
她的妈妈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微笑地看着顽皮的孩子。妈妈很漂亮，温柔如水，美丽动人，她总是喜欢暖暖地笑，亲切地捏捏孩子的小脸蛋。
爸爸则在一边拿着小刀对着一个木棍子努力而专心的削刻着什么。时而看看挥舞着小胳膊乱跑的女儿欣慰地笑笑，慈爱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光彩。
还有，哥哥。
他有黑色软软的头发，毛绒绒的甚是可爱。不带一丝杂毛的双眉，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滴溜溜地转动着，一刻不停地跟着那个小毛球似的上蹦下跳的白色身影。他的小鼻子可没有他妹妹那么塌，红润的小嘴巴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这样完美的小脸蛋，总是让做妹妹的惭愧于自己跟他是一胞兄妹。所以，她赌气地喜欢跟他斗嘴，然后看到他被自己弄得笨嘴拙舌得样子，喜欢让他跟着自己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不肯放弃的样子。
“快下来，你别再爬了，会摔下来的。”小男孩在葡萄架下焦急地喊着。光洁的额头上沁满了汗珠。
“偏不，你有本事上来抓我啊。”小女孩朝她的哥哥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从小嘴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乖啊，下来的话你让哥做什么哥就做什么。”小男孩一眨眼，晶莹的汗珠便滑落到他弯弯的睫毛上，轻颤一下，顺势流下。
“真的？赖皮是小狗！”
“不赖皮，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只有被你骗的份。
大眼睛转了转，然后像是小猫似的贼贼一笑，小女孩拉了拉小裙子，慢慢往下爬。
“小心点，别摔……”
话还没说完，那团白色的小毛球就从天而降，让小男孩简直措手不及。
“哇，好痛啊，你怎么不接着我？”
小女孩翘着可以挂油瓶的小嘴埋怨着身下的小男孩，掸掸屁股从他身上爬起来。
小男孩委屈地爬起来，小丫头的体重可比看上去重多了。
“没事吧。”
小男孩还没站稳便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看自己的妹妹有没有受伤。小女孩白嫩嫩的小圆腿上划出了一个小口子，鲜红的血不住地往外流。
“啊，流血了，赶快找妈妈包扎！”小男孩看着那个伤口慌里慌张地说道。
“你先别急。”小女孩倒是不怎么害怕，挺勇敢地拿出小手帕把血擦去了些，然后小狐狸般精光闪闪的眼睛望着满脸焦急的哥哥说，“你刚才答应我的要算数。”
“当然。”
“那好，这个月的布丁都归我。”
“好。”
“妈妈给的零花钱也给我。”
“好。”
“不准跟阿花、佳佳、小菲玩。”
“啊，这个……好。”
小女孩小眼睛一瞪，小男孩马上答应。
“还有，我也要学小提琴，你不准拉得比我好！”
“……好。”
“嗯，差不多了。等我想到了再说。”
“那快去找妈妈包扎。”
“呵呵，不用啊，这只不过是草莓酱啊。”
小男孩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生气，可看着妹妹精灵古怪的脸蛋又无可奈何。
“记住哦，你答应的，什么都听我的。”
葡萄架下，阳光洒在两个陶瓷般可爱的小人上，他们的身后像是有着若隐若现的金色翅膀，闪动出薄薄的金粉。
男孩子一脸无辜加憋屈。
女孩子一脸坏笑加得意。
“哥……”
疏影颤抖着手想去触摸那张可爱的脸，可是，她的手指却从他的头穿过。
疏影呆了呆，又伸出另一只手，手指好不费力地再次穿了过去。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逐渐被抽离出这个世界。
她努力地抵抗，她还想再多呆一会。
突然，小男孩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抬起了头。杏眸看向她的方向。
他看见他了吗，他在看她吗？
小女孩也慢慢抬起头，忽然笑开了花。
为什么笑？怎么了？
可是，那两个小小的身影越离越远，他们的声音逐渐被风遮盖。
大雾弥漫，葡萄园里的人，葡萄园里的物被模糊了身影。疏影再也无法辨认。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看不清了。
等疏影抬起头醒过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疏影马上睁大了睡意朦胧的双眼，头脑空白一片，怅然若失之感席卷而来。
那时候，他们抬头看到了天空中飞来一只小虎皮鹦鹉，然后，葡萄园的园主，疏影的亲生外公和外婆，便把那只鹦鹉送给了他们。
她也终究没有学小提琴，天赋这种东西是无法被埋没的。
冬季的夜晚来得早，疏影没法推断出现在是几点。
清冷的奶白色月光带着凉意洒在窗台上。
教室里灯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了，和刚才的阳光明媚。这个空间冰冰冷冷，好像呼一口气都能结冰。
“凌光？”
疏影对着漆黑一片的屋内试探地问道。冰冷的感觉让她害怕，这就是突然被剥夺阳光，把你置身于黑暗的感觉吗？
黑暗中，疏影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