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不看别人,只看岑雪敏,以为她还会置之不理,不料见她终于抬了眼,并与自己对视。

“苏娘这般瞧我,莫不是我脸上沾了点心?”甜美的笑颜,一丝不安也无,岑雪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自己瞧不见,请苏娘帮个忙,不然就要出丑了。”

这是擅长伪装?

不,不,真得一点做作也无。

若是冷静,简直冷静得可怕,无人能敌。

夏苏相看了那双静眼半晌,回应亦冷然,“没沾到什么。”

两人皆冷,却不觉冷,冷到的是周围的人,终于激起一个受不了的,也是二房的——

赵六郎重重拍下茶杯,“赵青河,你不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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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152片 美人如画

“我说故事,大家爱听不听,不听者自管离场,我无所谓。”然而,赵青河是铁了心要把故事说全了的,“现在,就来说说乙家夫妇身死之谜吧。”

赵六郎走了,甩袖而去的。

这让夏苏觉得,至少赵六郎付出了一份珍惜和保护的真心,那恰恰,是赵四郎和赵青河都没有的。

对被珍惜和被保护的人而言,应该感到幸福。

只是,岑雪敏对赵六郎的甩袖而去,并没有表现得幸福,甚至连一丝丝情绪波动也不曾,恬笑的模样一如刚才。她自始自终,目中无人,仿佛离开的人与她毫无关系,现在无,将来也无,那么得,楚楚动怜,似画中美人,已经画好的表情。

岑雪敏的神情不动,赵青河的语腔不变,就像在比谁能坚持得更久。

“乙夫人重病是假,乙老爷身死是真,夫妻二人同时身亡,当然不是巧合,也绝不自然。而这,要先从乙老爷的真正身份说起。”

到了这时,再无人愿意离场。

“乙夫人当年入寺祈福晚归,连好友出嫁都错过,其实是让响马劫了,乙家付了一笔赎金才换得乙夫人的平安。不过,这样的事情一旦张扬,乙夫人清白尽毁。正因如此,不久之后,既无双亲,还是异乡人的乙老爷派人求亲,乙夫人娘家才挑都不挑,就应允了亲事。按理,乙夫人娘家也算当地大户,未必及得甲夫人娘家的家世,但就女婿的人选,也非对方富有就会忙不迭点头的。”

赵青河讲故事,还不是自娱自乐,要拉听众参与,“您说是不是,大夫人?”

大夫人脸白如霜,紧抿双唇,眼中尽是不能信,又惊愕,悄疑窦。

赵青河耸耸肩,继续道,“然而,乙夫人娘家父母到死都不知情的是,这位看似老实本分,待女儿很好的女婿有不能说出的过往——”

“够了。”赵大老爷沉喝,“青河,故事过于离奇,无须再讲。”

赵老太爷却唱起反调,“我倒要听听他能讲得多离奇,接着讲。”

同时,他吩咐下去,厅中仆从一个不留。

“老爷子明智,有些故事,外人是听不得的,免得浮想联翩,以为是咱们家的事。”今日,天塌地陷也不能让赵青河住口,“那位乙老爷,正是当日挟持了乙夫人的响马头子,不知怎么动了真情,改头换面,装作外地富家子,上门求娶。”

赵大夫人用帕子捂住嘴,双目欲吟泣,从不信到疑窦,再到半信半疑。

“从此刻起,三哥不妨将甲乙去了,改回赵姓和岑姓,直说是我爹我娘的事就好。”岑雪敏走到赵大夫人身侧,轻轻扶了大夫人颤不停的双肩,眼里微微泛红,却又十分坚强的神色,“我竟不知自家还有这样的传闻,三哥从何处听来,一定要让我听全了,叫我瞧瞧同样是人,到底能有多坏多恶。”

夏苏望着岑雪敏娇弱又韧的模样,心道赵青河这个故事难讲。这时,九娘的手捉了她的,她轻轻反拍,示意满是担忧的九娘安心。

此事引起的,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一拍两散,赵青河和岑雪敏再不能在一个府里住着,有一方必须离开。

这等结果,夏苏可一点儿不害怕。

“也好,省得甲乙甲乙的,稀里糊涂。”赵青河从善如流,“我还请了你姨母一道听,如你所说,是自家传闻,你在屋里听,总不能一直叫她立在窗外。毕竟,她是你娘的亲妹妹,也是你外公家仅剩的人了。”

他一拍手,厅门打开,彭氏局促不安地跨了进来。

适才她在窗下听,原本气得不得了,却在赵青河说到姐夫是劫持姐姐的响马头子时,刹那瘪了气。

她不是瞎子,也不盲目,当年姐姐被劫再急嫁,她亦是知道的。而且,她还留意到姐姐新嫁时,同姐夫的关系确实有些古怪。

只是没过多久,她嫁到外地去,再回娘家却见两人之间很恩爱,也就忘记了。

岑雪敏弱弱道,“太好了,姨母快来,我虽知身正不怕影斜,却痛恨有人说爹娘坏话,怕不小心哭出来,反而招了大家讨厌。”

软腔软调,轻而易举,成为被害者。

侄女委屈却坚强的样子,立刻将彭氏心中的自疑一扫而空,快步蹭风往岑雪敏那儿走,还一边挽起袖子,“我刚才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真是一派胡言,笑掉人大牙。赵青河,别血口喷人!你小子是吃不着天鹅肉,也要拽着一起落粪坑怎么着?”

“彭姨这话说得——我好冤枉。”赵青河皮厚,这点嘴皮子仗根本不痛不痒,“一开始,我就说了,只是一个故事,饭后余兴,哪怕是真人真事,不愿理会的人不理会也罢。与我没啥关系的事,我还能拼死追究不成?你们说吧,还听不听?不听的,举个手,少数服从多数,我就到此打住。”

一只手都没举起来。

岑雪敏适时道,“这会儿三哥要是不讲了,我可是不依的。”

“恭敬不如从命。”赵青河抬抬青峰眉,眼里不见半分惜情。

“不管岑夫人一开始情不情愿,她与岑老爷后来感情深笃,似乎不必我多说,更何况连孩子都生了。而且,岑夫人生岑姑娘的时候受了些苦,岑老爷就决心不再要孩子了,可见对岑夫人真心实意。本来呢,岑老爷如果把过去的勾当留在过去,今日也无需追究,只是岑老爷山中盗贼出生,没学过别的本事,积攒的钱财为娶岑夫人就花去大半,手下多有不良习性,爱赌爱狎,他仗义担了开支,却又不善经营,渐日坐吃山空,手头竟拮据起来。他不甘心妻儿跟他受苦,再动起了无本买卖的脑筋。岑老爷本姓陈,是西北山区大名鼎鼎的悍匪响马,杀人不眨眼,人称鬼山王,西北官府通缉的第一要犯,定居岑夫人的家乡后,鬼山王与他的一干兄弟也同时从西北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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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发现大家盖催更楼,不好意思,昨晚没上网,今天给大家四更哈!另三更时间分别是1点,4点,7点。

周末快乐!

第153片 鬼山夫人

“岑老爷盘算着干回老本行,也许是夫妻同心,让岑夫人察觉了。岑夫人聪明啊,比起明面打家劫舍的响马买卖,她向岑老爷提了个全新的赚钱法子。”赵青河这话又令大家咋舌。

彭氏终是忍不住,“胡说,我姐姐品性温良,怎会助纣为虐?”

“品性温良?”赵青河笑得凉冷,“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岑老爷没有再干山道上杀人劫货的买卖,然而岑家所在附近的几个省出现了人贩子,绑架富家子索要赎金,仿造古董字画的作坊,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因为这些事情做得周全绝密,若非官府重新展开追查,要么就成了无头公案,要么压根没人报案。岑老爷一改往日凶悍之风,难道不是有了贤内助之故?听说,岑老爷后来重用的二把手,亦是岑夫人举荐,是识古鉴古的大行家。”

这是说方掌柜了。

时至今日,夏苏对赵青河认真时说的话是十分相信的。

当他一说乙老爷曾是响马盗贼,她已能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连接起来,且清楚即将到来的结论。

这个结论固然完全超乎她的想象,令她惊得无以复加,然而更多的,是佩服,佩服赵青河不止深谋远虑,还有不知不觉中的行动力。

彭氏愤怒,“越说越不像话。”

“我想,三哥接着要说我了吧。”岑雪敏苦笑,“说我继承了我爹娘,也做见不得光的事。”

“那倒还不到时候,得先说清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赵青河很“谦逊”,“一本万利的买卖做多了,手头再宽裕,岑氏夫妇决定休息一阵,也许还想着就此收手,两人出门游山玩水。不管是强盗还是良民,都是爹娘生养,岑老爷也非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虽然生在贼窝里,反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回到故里。也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山下不远的县城,岑家夫妇巧识一位中年文士,得知他新近收藏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是唐宫名匠所制的千手观音像,就动了盗心。夫妇二人自以为计划周全,却不知文士并非一般人。对方表面看来任观音像被偷,却是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欲将真正的主谋捉拿归案。岑家夫妇自知无望逃脱之后,怕连累远方女儿,与一干同伙悉数自尽。只要到官府打听打听,无人不知三年前西北省府破获了一桩大案,鬼山王夫妇双双毙命。这也是我说,岑夫人是岑老爷贤内助的原由之一。两人一齐被围捕,要说岑夫人全然不知,实在可笑。”

脸色难看的人越来越多,望向岑雪敏的目光已与之前截然不同,连二太太这般贪富裕儿媳的人,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面上明显有惧怕懊恼之意。

“自我十二岁起,我爹娘就常常结伴出游,两人相约看大好河山,我又长大了,不以为这有何不妥。他们既然到处走,自然也去过西北。”岑雪敏神情怨屈,语气柔软,“可我听来,鬼山王夫妇身死,我爹娘遇到文士,除了都是一对夫妻,并无其他关联。究竟有何证据将我爹娘说成是鬼山王?莫非有人亲眼目睹?他们可画得出鬼山王夫妇的相貌,能证实与我爹娘相貌一样?”

“岑姑娘一向讲究证据,我早就领教过。只是今日说好是故事,要凭证做什么?而且我也不妨告诉大家实情,鬼山王夫妇蒙面行事,察觉中计之后,用一种霸道的化骨毒自尽。连骨头都能化,更别说脸了,唯有曾与鬼山王数次交手的捕头能确认鬼山王的身份。之于岑姑娘的爹娘,则以真面目与文士见面。文士认为,他才对你爹娘说起宝物,随后就发生了宝物失窃,自然此夫妇就是彼夫妇是也。”赵青河还不怕“死”地加上主观意见,“毕竟,岑家夫妇巧遇文士之后没几日,消失十几年的鬼山王就犯案,而且身旁还多了一个无名女人,任谁都会联想在一起。”

岑雪敏伤心欲泣,“我就不会想到一起。没人见过鬼山王的真面目,只因一些巧合,就将我爹娘说成是鬼山王夫妇,这也太荒谬了。”

“那么,岑姑娘,你爹娘究竟为何不露面呢?”这句话,是赵二老爷问的。

岑雪敏泪光闪烁,轻轻用衣袖点了点,“我娘生了一种怪病,我爹带我娘四处求医,居所不定,多是他们写信来。你们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我家乡问,仆人邻里都可证言。”

“就是啊,你们只管去问。”彭氏挺挺背脊。

“彭姨,你最后一回见你姐姐是何时?”赵青河笑问。

“呃--我每几年总要回门,夫君早逝,婆家愿意留我…”

“不要左顾而言他。”赵青河摆手示意彭氏少废话。

“…六年,不,五年前。”彭氏想尽量拉近。

“也就是说,你接到你姐姐托付照顾岑姑娘的信之前,已有三年,不,两年不曾见过你姐姐。”赵青河顺着彭氏拉近,“那你的话就不能作数了。字迹是可以仿的,没亲眼见过,不算。”

一句字迹可仿,又引得听者信一分。

“…”彭氏还想辩。

岑雪敏拉住她,“姨母,事已至此,无需再言。我知三哥不喜我,却不知他竟会用这种方式,不惜诋毁我爹娘来赶我离开。想来我也真是寄人篱下太久了,连惹人厌都不自知。既然已经对我厌恶至此,留下亦无意义,我们这就离开吧。”

面对岑雪敏的伤心离意,二太太没动。

大太太动了,却最终无言。

人心已有倾向。

赵青河还不干呢,“岑姑娘,别忙着走,你的故事我还没开始说呢。看大家好像比我这个讲故事的还累,我就简单讲了。岑姑娘不见爹娘回转,便派人去找,一找之下就知道了前因后果,悲痛欲绝却不敢给爹娘收尸,只能编了母亲得病的谎言。你觉得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来投奔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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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第三更4点哦!

第154片 有些冤枉

赵青河道,“且不说岑家夫妇出游用了化名,无人能查得到他们与你的关系,就算日后有人起疑,只要你是赵家的长孙媳,谁还敢深究你的出身。不过,岑姑娘,你怎么跟你爹娘一样,方孔钱眼里钻不过,非要干那无本的买卖不可呢?本来,你爹娘犯法,你又不犯法;本来,你爹娘服诛,你却清清白白。一开始不湿鞋,何至于日后杀自己人杀到眼红,弄出什么金盆洗手?”

人人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

“行了,故事我也说完了,官府要带你回去问话,你清白也好,有罪也好,都跟他们说罢。”赵青河一说完,厅门再打开,跃进二十来名官衣刀客,其中就有夏苏觉得很眼熟的董师爷。

“啊,还有,你要的证据,我其实也有。”赵青河打算气死人不偿命,“人证是你姑姑,也就是鲁七娘子,她当年和鲁七被你爹娘派到赵家来,将来好为你嫁进来作接应。她没死,被我摔晕了而已,听说你把万里阁炸了,直骂你狼心狗肺。还有,那个老纪,也没死成,我正好带了家里自制的解毒丸,勉强保住一条命,就是手脚从此瘫软无力,所以恨你恨得牙养,什么都愿意招。物证,你也挺能藏的,一方面不给你姑姑管账,一方面给她开了寻欢的蛇寮,钱都藏在床下密库。一千根闪闪发光的金条耀瞎人眼,鲁七娘子要是知道,会不会再被气死一回?”

岑雪敏一直柔柔温温的神情终于显出一抹厉青,只是声音仍轻和,“三哥,你有些冤枉我了。”

官差都身穿赵府仆人统服,却手持大刀,将四张桌围得水泄不通。

赵家全部的主子们,已让这个阵仗吓傻,不知他们何时混入府中。

领头的董霖嘻嘻笑,冲赵老太爷抱了拳又道抱歉,着实却是插科打诨的调调,“老爷子莫惊,一切都在我和赵青河掌握之中,恶人绝不能在此为非作歹。而且,这人虽住赵府,也安插了眼线手下,经我们查实,该捉都捉了,与赵府各位老爷夫人无半点关联,真论起来,你们也是无辜受害者。”

赵老太爷不知说什么才好,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大儿比自己更愕然的神情,怪也怪不得。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实在不是自己儿子媳妇太笨。

谁想得到,那位娴静的岑家女娘会有响马的爹盗贼的娘,而且还接手继续这行杀人越货的买卖,连赵府的府库都让她手下混了进去,才有珍藏品变成假画的事情发生。

要不是赵青河查出来——

赵老太爷看了看对面的大孙儿,心里终于对自己承认,那孩子真不错,与四郎全然不同的性子,气势如虹,非儒士斯文,却有大将之风,一肩挑天的果敢勇锐,又睿智非常。

这么说吧,四郎继任家主还需很多磨炼,青河却是那种直接可以接了担子的男人,让他能安享晚年。

这想法一跃入脑,赵老爷子开始发怔,望着赵青河的目光即刻转为深沉。

“我有些冤枉你了?”赵青河可没注意老太爷想什么,只觉岑雪敏的话好不可笑。

这种人,坏事做尽,已经昭然若揭,还能摆出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我这个最直接的受害人。我同岑姑娘一起到常州,归途惨遭灭口。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看到了贼头真面目,为何没有死在常州,而是死在了回程途中?很简单,我大概顾念与岑姑娘的交情,没有立刻揭穿你,反而令你觉得自己有精心准备的时间,比起在热闹的城镇里杀人,在回程预先布下陷阱,更容易制造意外身亡的假象。不过同时,这就得精准知道路线。我死透,自然成了冤死鬼,不可能追究你什么,偏偏死里逃生,把细节琢磨琢磨,就能起疑。那日大雨,大驴提议改路线,我去问了岑姑娘,姑娘未允,说不能耽搁归期。我虽不记得,大驴却听我转述过。岑姑娘说冤枉,好似非你所愿,迫不得已,那我的冤枉要同谁去说?”

恶不知恶,真是极恶。

“是她害你?”赵大老爷一听,爱子之心大过于天,原本对岑雪敏还有几分疑虑和可怜可惜之情,刹那一扫而空。

“自然非我所愿。”岑雪敏青煞煞的脸色并不慌张,丝毫不将赵大老爷放在眼里,只望赵青河,“你缠我不放,居然半夜守在房顶,我的行踪尽落你眼,才让你捉了把柄。你是顾念交情,却趁势要挟我嫁你,我怎能答应,这才不得已杀你。”

赵青河冷笑,“我要挟你嫁我?明知你是飞天大盗?”

他转眼瞧了夏苏,漠然的神情顿时化作一河暖流,“妹妹莫信她。我便是再蠢,难道会善恶不分?”

他总是当众喊妹妹,当她瞧不出“险恶用心”,夏苏哼了哼,“这等事,还是要拿出人证物证才好,你跟岑姑娘都是一面之词一家之言,我皆不信。”

赵青河拍手,“妹妹明智。”不愧是经他“洗了脑”,已构筑起侦探基础思维。“不信我,也不信她,都是白搭。”

岑雪敏的厉害之处在于,坏人的常态她一概没有,居然承认,“我挑拨你俩,却屡屡不成,罢了,我说实话。三哥给我两日,让我自首,否则就会报官。无论如何,我都因三哥逼迫而不得已为之,这总不错吧。难道谁是天生就爱杀人,就喜作歹?”

岑雪敏,天性使然,只觉天下人负她,她不负天下人。

“三哥说的故事,大抵不错,有些还拜你所赐,头一回知道。”一认都认,岑雪敏突然抽出一柄匕首,对准赵大夫人的脖子,见众人惊色,她好整以暇,“然,我爹娘死于非命,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若不为自己谋好前程,谁为我谋?”

大夫人颤声,“雪敏——”

怎么会是如此呢?

她一直自觉辜负闺中好友,却不料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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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三更…第四更7点哦。

第155片 桩桩非罪

“大夫人,你这时最好住口,否则我要是突然控制不了脾气,与你一起死了也说不准。赵府这些人中,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你。你口口声声说我娘是你亲姐妹,可你几曾当我亲侄女来待?我与四郎一桩婚,若能早早成了,也不至于一条死路走到了底。我有今日,多是你自私而就。我想,你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无脸见我娘。”

岑雪敏笑容苦涩,双眼晶莹,控诉得好似天经地义,对方才是十恶不赦之人。

大夫人眼泪直流。

岑雪敏以凄凉哀伤的目光望着赵府众人,“父母不可选,我懂事之后,娘亲就说了爹的过往,并将家中钱财来源都说与我知。我娘并非一般俗人,她通透聪慧,看穿世情,教我世间无道,人们唯利是图,唯富是贵,唯贵是尊,便是名门赵府,我将来若嫁妆不丰,必受委屈,甚至悔婚也可能。她教我,凡事靠己不靠人,那些不让我活好的人,必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无需与之讲良善。我越良善,小人越欺。我爹为人不似外传那般凶恶,他上山为盗亦是让小人迫害所致。他待我娘和我极好,是天下最好的丈夫和爹亲。我爹娶我娘之后,再不杀无辜之人,再不劫金白之物,我娘为之另辟财源。调换古董书画,因它们传到今朝早已无主,本该能者得之,愚人鱼目混珠,怨得了谁?伪造更是无罪,苏州片扬州刀可以闻名天下,何论我们有罪?那些贩人的买卖,瘦马已成为货品,别人卖得,我们卖不得?至于富家孩童,他们父辈的钱财难道就是干净得来,我们从不曾伤害任何孩童性命,拿钱就放人,不拿钱就卖了换钱。连亲爹亲娘都不要的孩子,我们总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桩桩罪,桩桩说成无罪。

“你说我爹偷画被捉,我说有人堪破他的身份,不管他是否改邪归正,设计害他,还连带害死我娘。世上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即便亲身经历都未必能断,更何况道听途说,还是过了这么久的往事。”岑雪敏不博取同情,却是真不明白自己何错之有。

“爹娘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我不能问不能祭,流着血泪投奔未婚夫家,岂料你们装聋作哑,再不提当年娃娃亲,一句大明律不允,就抹杀这些年我一家人的诚意诚心。你们可知,我为学习掌家,受了我娘多少罚?长这么大,何时有过一样真正我喜欢做的事?自我懂事,我就是赵家妇了。人性自私,我已知根本不会有人关心这些。”岑雪敏苦笑一声。

“可我仍要为着爹娘的许诺而努力,一来尽孝,二来也真希望自己能有抛却过往的机会。你们说得轻松,一本万利?我要养爹带下山的兄弟,要养一家子人,哪样不花钱?且我是无奈接手,爹娘不在了,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下面的掌柜伙计,他们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可我并未将买卖做得无边无际,反而渐渐收手。即便如此,我的嫁妆还不够多,能引得赵大老爷和赵大夫人点头履诺呢。他人不贪,我不贪;他人自私,我自私。”

董师爷也是一字佩服了得,“照你这么说,你最无辜,最无奈,被所有人逼到这步田地。”

“莫非是我天生贼种?”蹙了眉心,痛楚于面,岑雪敏泪落两滴。

董师爷喊声娘咧,表示无力,“赵青河,你来,我说不过。”

赵青河敛了眸,嘴角讥诮,“我都说得口干舌燥了,她也是侃侃而谈,今晚要聊通宵还怎么?犯恶不知恶,难道就不恶了?你赶紧提走,让知府大人画押判罪就是。”

废话什么!

“他人不义,我不义,你们好象忘了,赵大夫人的命在我手上。”刀尖往皮肉里一紧,岑雪敏柔声道,“大夫人请送我安全离开,我便不再计较你们背信弃义的龌龊心。”

赵大夫人惨白着脸,颤巍巍立起,让岑雪敏往后拉。

一干女眷畏缩成一团。

“雪…雪敏…”被这些对话吓傻的彭氏,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只问得出一句话,“我…我该怎么办?”

“我姨母对所有事一概不知,请别为难她。”岑雪敏向步步紧逼的官差道,再同彭氏说,“姨母,我让你管得钱财皆为正当来路,如今皆归你,找个好人再嫁吧,恕雪敏不孝。”

彭氏两眼一翻,当场瘫软过去。

岑雪敏神情沉恸,却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犹豫,催着赵大夫人走快些,但觉脑后来风,禁不住转头一瞧,只见一只疾劲的鞋尖,离太阳穴不过寸短。

赵大夫人的命当然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岑雪敏连忙松手,也知此时只有拼快,不敢停留半分,飞身跃出厅去,同时怒喊,“夏苏,好好顾着赵青河的命吧!”

岑雪敏虽没想到赵青河本事那么大,能查出她爹娘的底,然而她凡事留着后招,可保自己全身而退。

夏苏欲追的身形顿住,回身惊望赵青河,却见他安然坐着,正以为岑雪敏诓她,忽而想到一件事,“赵青河,岑雪敏身边的那个丫头呢?”

赵青河看董霖。

董师爷摸不着头脑,“你没交代的事,看我干什么?是你疏忽!”

赵青河好笑,“敢情你的薪俸都到我口袋——”话未完,脸色突变,抿嘴一鼓,嘴角流下一脉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