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捕哑然,暗道这姑娘说话慢,却能让人招架不住。然而,他以为请不动人的时候,这人反而自觉走向亭子去了。他想,女人心,这他娘的,海底针。

夏苏坐到赵青河对面,他一碗面正好吃完,抬头冲她就是一笑。

“妹妹晚上好。”

“我说没说过,怎么到哪儿都有你。”他跟鬼影似的,还要上她身怎么地?

“先说好,我今晚不知道你会出来。”他越来越喜欢这姑娘,是铁一样的事实,不过他吧,真不会玩紧迫盯人黏糊十足的那一套。

“我分析了一下,多半是咱俩八字合。我名字里有河,你属乌龟,乌龟离得了水吗?就算伸脖子喘气,四只爪子也得浸在水里不是?所以,这叫有龟就有河,是妹妹凑着我来的。”

林总捕终于知道,高手对话是什么情形了。

有龟就有河!

有龟就有河?

夏苏不瞅一旁竖直耳朵的林总捕,冷飕飕地说,“我还有蜜就有熊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青河笑声朗朗,“妹妹是花蜜,我就是狗熊呗,横竖不是我偷跟着妹妹。”

他必须澄清这一点,然后对某位假老板呼哨,“再来一碗面,我妹妹饿肚子的时候火气大,喂饱就好了。话说老板煮面真是一绝,要是开个面馆,我一定来捧场。”

林总捕低声骂一字屁,却老老实实煮面去了。伪装盯梢,就得做到完美,任何时候都不可掉以轻心。只不过他手脚轻拿轻放,耳朵仍往赵青河这桌微侧,听两人说什么。

赵青河都看在眼里,只当不知道,对夏苏道,“妹妹可知,若胡氏的话是真的,涵画馆就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开的店。我有时候觉得,妹妹的胆小常常用得不是地方,该躲不躲,该跑不跑,让人头疼。”

夏苏仍坚持一贯的说法,“我夜里习惯四处逛。”

“我知道。”赵青河应得十分干脆,“可我宁可你去逛个山水,要不集市也行,而非处处有密辛的地方。”

这么说下去,要天亮了,夏苏问,“你不想听密辛?那我回去睡觉了。”

夏苏只是口头那么说,一动没动,赵青河却一掌盖住她的手,“听!怎么能不听?不听睡不着觉!妹妹最知我了,我就喜欢听别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跟下酒菜似的。刚吃一碗清汤光水面,嘴里淡出得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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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哦哦哦哦,提醒大家恢复双更啦,因为手头章节不多了,希望能撑到月底,拿一份全勤,所以加更只能控制在5-6次左右,越到月底越多更。而月中就上新文,希望喜欢聆子的亲继续支持两个文。

第130片 真正兔窝

林总捕暗咒,娘的,刚刚谁说他能开面馆去了,唬他哪。

夏苏抽出手来,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让脸上看不出心跳紊乱,才开口道,“我在方掌柜的公事房逛了一圈,没有特别的发现,倒是碰上方掌柜和另一个男子进屋来,正好听到两人说话。”

林总捕又想,这姑娘偷偷跑到别人的地盘,偷偷搜过重要的屋子,偷偷听人说话,语气却平常得好像在说今日吃了什么一样。

“方掌柜叫那男子老纪。老纪五官长得很是阴沉,身材极像诈死的那人。脸虽不同,没准也是易了容的。方掌柜让老纪将卞姑娘的事禀报大东家。老纪则问方掌柜怎么忍得了,原来至少是二把子,老大死后,居然连鲁七娘子都爬到他上面去了,以老二自居。方掌柜对那大东家则赞赏有加,说大东家信任他更甚于鲁七娘子,凡事有商有量。”夏苏说到这儿,回头问道,“老板,面要煮糊了。”

哥哥妹妹都不是省油的灯,林总捕赶紧捞面。

赵青河目中沉敛,“也就是说,大东家继承了死去老大的位子,鲁七娘子成为二把子。”

“是这意思。”夏苏继续说道,“胡子那船人确实也是他们一伙的,老纪提到大东家太狠,怕自己哪日跟胡子一样下场,方掌柜却道大东家对老纪很器重,只要顺着上头的意思做事就行。不过,我听起来,鲁七娘子贪财狠毒,在那位大东家面前很是说得上话,方掌柜怕她撺掇大东家做回无本生意,所以又让老纪去禀报。”

“他自己为何不去?”赵青河出其不意问道。

夏苏语气略顿,“…不知道。”

林总捕送面上桌,汤清面白,浇头浓香,“那还用说?他在同伙面前说得好听,其实还是存了私心,不想直接出面得罪了最上头。”

赵青河看着突然垂头去吃面的夏苏,冲林总捕龇牙一乐,“方掌柜是私心还是野心,我们可以暂不理会,这些人显然已经决定洗白自己,等正经行当上了轨道,钱财源源不断,鲁七娘子这样的贪心也会变乖心,此时不能抓到他们的把柄,今后就只好随他们逍遥法外。”

林总捕也明白得很,“那我们该怎么做?”

“要加大筹码,利用他们尚记得无本买卖的甜头,诱其最后尝一笔。”赵青河聪明的地方,在于点到为止,不会让人觉得他自大。

林总捕稍加思索,果然上道,“今年的贡单征单刚下到,我跟大人商量一下,能否把征价改一改。”

赵青河达到目的,举大拇指,“不愧是江南道总捕大人。”

林总捕颜面生光,嘿嘿笑过,得意地刮蹭一下鼻子。这时,又有客来,他一声来啦,中气十足,动作更加利索了。

赵青河等夏苏吃得差不多,就一同离开面摊,在无人的街巷中走着。

“妹妹今晚所见所闻就这些了么?”他问得十分随意。

夏苏不看他,只看脚下的青石板路,“…也提到你了。姓纪的想要杀你,不过上头似乎已经不是非要你的命不可,相当顾忌你是赵家子嗣的身份,怕你爹不善罢甘休。而且你失忆让他们松了口气,你想不起就最好,就算想起来,他们也已改做正行,笃定你找不到证据。”没提自己也在竹竿男想灭口的名单上。

“确实,到了这会儿,就看谁更快。”赵青河完全同意,“不过,两人完全没漏嘴大东家的真名实姓,可见小心。”

夏苏淡然点头,“这等走夜路之人,必定处处谨慎,岂止是未透露大东家名姓,鲁七娘子也称呼含糊,老纪也只有姓氏,极可能为化名。不过,比起他们的谨慎,我更不明白你怎能一开始就选了涵画馆来设圈套。”胡氏告诉他们的事,发生在卞茗珍与方掌柜谈买卖之后。

乔生赶着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等二人上车。

赵青河伸出手,牵了夏苏的手。夏苏捉紧,一撑,落袖入车。赵青河竟牵住不放,借力一纵,也进车里去了。

两人之间那般自然,脸不红,无尴尬,反而乔生瞠目结舌,只觉这一对相处,今日必与昨日大不同。

“乔生,暂不用赶车。”

赵青河说完这句,单膝屈在夏苏面前,“妹妹没觉得?”

他的眼,他的鼻,墨山的眉峰,笛叶饱满的双唇,近看之下仍俊好。

夏苏感觉心口几十双蝴蝶扑扇,呼吸再快也跟不上心跳,望着他两瓣唇起合,脑中一片空白。

“没觉得什么?”

“杭州的草长得特别长,够一窝兔子住。”他手指轻弹她的额头。

夏苏回魂,打开赵青河的手,“你猜主谋也许在赵府时,我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是怎么回我来着?”

赵青河不以为意,“我只能说,兔子不觉得赵府是窝,故而啃光草皮都无所谓。这些人在常州,苏州,扬州各处府县都做事,唯杭州不曾有过任何相似的案子。狡兔三窟,再加上这里丰土肥草,实在是理想的转行之地。而他们应该才着手不久,我就集中在新的书画古董铺子上,其中涵画馆营业的时日最短。”

“原来是运气好。”夏苏撇撇嘴。

赵青河笑道,“是,这方面我运气一向不错。”说着,转脚往外走。

“还去哪儿?”夏苏问完,立刻抿紧唇。

赵青河听得出关心意,却知点破她也不会承认,但道,“今夜当真不是跟妹妹出来的,帮林总捕盯一盯,还有董师爷那里。我不去,他会烦死。”

“…”夏苏看他要下车去,最终开口却是,“《溪山先生说墨笈》江南卷其他几幅画,还需我造么?”

赵青河回过头来,“不用了。这伙人分成两组,一组直接行事,一组后方支援,方掌柜显然属于鉴定行家,他既然不同意做无本买卖,鲁七娘子只能瞒着他行动,恐怕分辨不了真伪。”

他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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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亲们,今天第一更哦。

第131片 帮忙到底

赵青河道,“杭州虽不如苏州片盛名,也有不错的书画工坊,董霖已准备好仿片。至于那幅《天山樵夫遇仙图》,因为要过方掌柜的眼,必须完美无瑕,惟有妹妹能做到。”

夏苏哦了一声,垂眼之间心思颇沉。

赵青河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妹妹直接回杨府么?”

夏苏的笑颜有些俏皮,却不显突兀,“我还能接着逛?”

赵青河一副当然的口吻,“那是自然的。妹妹一人夜行,我倒是不担心,只要没有拖累,谁能跑得过你?不过,要是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好歹跟我说一说,别一声不吭,独自瞎想。”

真好,她要是能一直跟他生活下去,不但自在,时不时他还会是最好的伙伴,明月清风下把臂同游。

夏苏道,“我还是回去了。清明将至,九娘新嫁,十分紧张自己做得不好,我虽比她更不懂那些琐事,哪怕在她身边鼓个劲,也算尽到自己一份力。”

赵青河反而轻轻嘲她,“妹妹当管家娘子,我可不看好。偏才当做偏才所长,否则就是添乱。妹妹不妨向九娘毛遂自荐,画上一卷清明上河图,可能还令人惊艳。”

“去你的!”夏苏起身推赵青河出去,将帘子挑了下来。

谁知赵青河笑呵呵伸进头来,“妹妹既然暂时改为昼出了,就帮我做件事吧。”

夏苏猜不出赵青河指什么事,听他说完之后,相当吃惊,“你打什么主意?我以为你说要帮赵子朔和胡氏女儿。”

“帮。绝对帮。赵子朔和胡氏女儿私定终身,赵府还不炸锅,尤其是赵老太爷和赵大夫人。而赵家最有前途的儿郎都那样了,我这外来不亲的东西不听话,还算得了什么哪。”

帮!绝对帮自己!

清明时节,天高云朗,风鸢尾羽美丽飞扬,碧草绿水不见愁思。

杨家祖籍徽州,年前已回过乡,昨日虽在府中摆了一套正正经经的祭祖礼,到底还不算久居杭州,祭礼一过,清明就算过了,今日全家来凤凰山踏青。

凤凰山不高,南北各接西湖和钱塘江。山顶有个凤凰亭,也是历来名人爱驻足一游的地方,可眺望江河湖泊,甚至杭州城中景致也能览得大半。

杨府就住在西湖边上一带,西湖犹如自家门口的塘子,隔三岔五便逛一逛。倒是钱塘江离得稍远,故而在凤凰山近钱塘江这段风景线游春。

杨老爷约了几位生意上的朋友,都是带了子侄辈来,连带杨琮煜一起,爬凤凰山去了。女眷们多是小脚,就歇在钱塘江边的山坡上,有望江长亭,有观潮饭庄,吃吃喝喝,悠闲散步,已足够自在的。

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杨夫人和另几位夫人坐在庄堂里说话,杨家姐妹,赵十一娘,还有别家几位小姑娘们到坡上放鸢,年长的只有赵九娘,夏苏和岑雪敏。

护院们守了各处,一有陌生人就直接呼喝开。要说这种态度还真倨傲,不过自古贫人避富人,又远远见到这么些夫人小姐,倒也不吭气,乖乖绕开去。

岑雪敏自打出发来杭州,就同赵十一娘焦不离猛,这日不知怎么回事,却一直跟着赵九娘。然后又说离午膳时候尚早,虽爬不得山,上坡望江观潮也不错。赵九娘说不知长辈们同意否。岑雪敏就自告奋勇去问杨夫人。

趁这时,赵九娘同夏苏说悄悄话,“雨蓉雪芙好像不甚喜欢她,而今日那群多只有十三四,十一娘十五都算老。我猜,她八成想要是硬混在那堆,就成老姑娘了,在咱们之中却还能当娇滴滴的软妹子。”

夏苏瞧了瞧正同杨夫人撒娇的岑雪敏,就笑赵九娘,“我发觉你如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真是有了丈夫就有了腰杆,挺得恁直。”

赵九娘捶夏苏一空拳,“去!跟你掏心掏肺,你倒起哄。我不说话了,等会儿让你和岑姑娘谈心去。”

岑雪敏想嫁赵青河,赵青河和夏苏之间却无处插足,当她不知道么?

夏苏讨饶,“别,别,我错了,杨大奶奶是掏心掏肺,她是挖心挖肺,我委实应付不了,最后成了人干如何是好?”

赵九娘不过说说,见夏苏这般夸张,立刻扶了腰笑,“要不要那么瘆人?”

“你跟她随便扯些闲话就是,不用三分实诚。”夏苏一向认为,跟聪明人打交道,要尽量少说话。

赵九娘朝岑雪敏瞧去一眼,止了笑,“你可知,我从前跟她关系还不错,就同十一娘一样,觉得她为人大方真诚。直到有一回,我听到她同周二姑娘哭诉,说她与四哥有娃娃亲,而四哥对燕燕显然存好感,她不知该怎么办。周二姑娘当时就气了,信誓旦旦要帮她,她也不拒绝,只顾擦眼泪。当时只觉哪里说不上来得不妥,结果没过多久,就闹出那么一件事,胡氏母女被迫离开苏州,周二姑娘也搬了。我真是打了个寒颤,庆幸母亲不喜欢我参加诗社,以至于没机会同她深交。”

看到岑雪敏走回来,夏苏在桌下拽拽赵九娘的袖子,给个眼色,示意噤声。

“两位姐姐说什么那么好笑,也不过来帮帮我。”岑雪敏勾进赵九娘的臂弯,“我这人嘴笨,好说歹说,杨夫人才允我们去望江亭。”

如此这般,进入受害者委屈者的状态,引发他人内疚又感激的心,把自己放在大好人的定位。

不过,夏苏和赵九娘都看明白了岑雪敏,前者神色不动,后者笑得客气,其实皆平淡。

赵九娘更显圆融些,任岑雪敏挽自己的手肘,“那就走吧,只不知这会儿能否看得见江潮。”

于是,赵九娘走中间,岑雪敏和夏苏一左一右,丫环们跟着,上了望江亭。三人组合虽然怪异,亭上风景却真值得一见。

浩瀚烟波,波涛粼粼,江水的一头好似伸延至天边。

坡下居然有个小小码头,入镇的,渡江的,远航中转的,忙得庸庸碌碌,又看着踏实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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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132片 心爱无敌

码头上最显眼的,是一艘崭新的走江客船,显然由大户人家包下了,挑夫们正往上挑行李箱,一只只沉得他们驼了背。

甲板上立一对年轻男女,手牵手,笑得好不开怀。江亭不高,山坡不远,码头不大,能大致看得出两人的身材形态,还有郎才女貌。

赵九娘同夏苏稍看片刻,就到另一边眺栏坐了,问赵青河近来忙什么。

夏苏的视线落向岑雪敏,见她有如一座石像,面向码头的美好侧颜,肤色冷白。她那个厉害的丫环,比她按捺不住,双目喷火,双手捉拳,同她咬着耳朵。

看见了吧?那位俊雅的四公子,为了心爱之人,是敢于挑战长辈的殷殷期盼的。岑雪敏做人,方方面面都齐全,唯独没有好好“打点”赵子朔。反而遭受孤立的胡氏,以一片真心赢得了真心。

夏苏调回目光,对赵九娘笑道,“我也几日没见着他人了,不知他忙什么。”

昼出夜伏的人,碰不上昼伏夜出的人,这是常理。

赵九娘没留意岑雪敏那边的反常,真得关心夏苏,“你对三哥到底是何想法啊?若有了心,我就算逆了孝道,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夏苏心中感激,语气却淡,“我跟他的事,别人插不上手,最终还要看——缘分?”

赵九娘着急,“你别想得太简单了,父亲母亲,还有老太爷,他们要是决定三哥的婚事,你跟三哥成得了吗?”但朝岑雪敏瞥去一眼,“母亲让我暗地里多撮合三哥和她呢。”

“九娘,我说这话,可并无轻瞧你的意思,只是赵青河这个人极有自己的主意,你爹娘,你祖父,恐怕都拿他不动。”夏苏笑容忽深,“男子当如是,顶天立地,作得自己的主。”

赵九娘有些诧异,有些沉思,“听你这话,你是喜欢他了。”

夏苏想起自己亲赵青河的那一回,脸微微烧热,说话打弯,“他那样的男子,是很能招姑娘喜欢的。”

“哦——”赵九娘眯眼促狭,“懂了,那我也只好不孝一回,将母亲的话当耳旁风了。”

夏苏神情坦然,“你别把杨夫人的话当耳旁风,足矣。”

赵九娘喜欢夏苏的通透直白,当下笑而领会,再不多言这事。

岑雪敏终于过来加入她们,娇颜若花,神态自若,直道这里风光好,真希望能在杭州多待些日子。赵九娘自然担负起主家的责任,与之客套寒暄。

夏苏淡笑听着,眼角不经意一睨,见岑雪敏的丫头匆匆跑下坡去,招了她家一个男仆说话。男仆听完就走,很快转过山坡下的路,不见了。

那条路,是通往码头的。

踏青虽不是夏苏决定的,但踏青的日子和地点却是夏苏向九娘提议的。胡氏就在这钱塘江边凤凰山下租着宅子,这日要同女儿女婿一起挪窝,前往京师。

赵青河让夏苏想办法,引岑雪敏看见那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不过,赵青河这是为了什么,夏苏不明白。

照她所想,岑雪敏既然已转移目标到赵青河身上,对于赵子朔娶谁,应该不会太在乎。而且,就算在乎,岑雪敏又能怎么样呢?赵子朔的婚事未定时,没轮到岑雪敏,如今私定终身,就更轮不到岑雪敏了。

过了晌午,杨老爷他们下山来会合,席间说起杭州这几日画市好不吵闹,有八幅不出世的名家古画,引得行家们竞相打探开价,已报破十万两银。

杨夫人在女眷那桌骇笑,“十万两八幅画,咱江南真是不缺有钱人。”

“可不是吗?听我家老爷口气,好像十万两是抓两把铜子似的,只恨便宜。虽不知卖家究竟是谁,据说穷得揭不开锅了,借此正好发一笔大财。”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道。

夏苏看妇人这一身,也是只恨便宜。

但杨夫人应对得幽默,“那咱们可得帮着自家老爷,别轻易抛出两把铜子去,千万要验得真又真才能松手。”

众妇笑言是是。

赵十一娘忽然问夏苏,“苏娘,你不是很懂画吗?一上不系园,就不肯下船了。依你看,那几幅画真值十万两银子么?”

夏苏正咽下一口干饭,闻言立刻噎大了眼珠子,一字没说,就咳出两粒米。

九娘帮闺蜜,不帮亲妹,“这有何稀奇?张版《清明上河图》迄今不落民间,仿片造不出一分像,若真品从宫中传出,价值无可估量,一卷开价十万白银亦可能。不出世的名师古画,就好比深藏宫中的《清明上河图》,八幅十万两,还算便宜了。”

岑雪敏好似终于回过神来,笑得娇艳,“好画还要遇伯乐,若遇到的是我这双眼,好坏不分,别说十万两,十两银子我都不会掏。”

赵十一娘连忙点头附和。

这种情形,姐妹关系整个反了。

回到杨府,也许是赵九娘问起,夏苏不知不觉有点惦念,就想到要把岑雪敏今日的反应告诉赵青河,便去了杨府前园的客厢。

这时早过了晚膳的点,杨府已下门钥,不过这可难不倒夏苏。更何况杨家主人大方,府里格局也大方,墙高五尺,高个子掂脚就能探出半张脸来,翻过去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