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错已经酿成,还谈什么谅解。

“等后半夜,我要去一趟谢家。”妙星冷道,“杀人放火的事,自然只能在晚上做,前半夜谢查楠到处抓人,肯定是累了,回去之后应该会睡得挺沉吧?我要让他看不见明天早晨升起的太阳。”

话音落下时,眸底划过一丝冷然的杀机。

“阿星,我陪你去。”卓离郁道,“谢家不是那么好闯的,你一个人去恐怕有危险,我不放心。”

“不用。”妙星冷道,“我自己会把东西准备齐全的,这一次,我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卓离郁说得不错,单凭她一个人,是挺冒险的。

但她不会惧怕这样的风险,更何况,谢家其他两兄弟还欠她一个解释。

“用不着担心我,今夜你帮我已经帮得够多了。对了,我师父的这个园子里已经没有空房了,你无法留宿在此,还是回王府去罢,王府的屋子睡着也暖和。”

眼见着妙星冷下了逐客令,卓离郁也并不打算死缠烂打,“好,我回去。”

“我送你一程。”

“不用你送,天气凉,你早些回屋。”

妙星冷并没有听他的话,仍然把他送到了园子外,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回他的肩膀上。

“回去的这一路上会比较冷,需要披风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回屋以后就不冷了,你自己要留神着别着凉,要是受了风寒,那就是我的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系上了披风。

眼见着她收回手,卓离郁抓住了她的手,“阿星,你还是关心我的。”

“你对我好,我自然应该回报一点关心。”

“你不想欠着我的人情是不是?”卓离郁问道,“你今夜又欠了我一个人情,是不是应该还?”

“是啊,如果你有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可以直说。”

“那你现在就把人情还给我。”

卓离郁说着,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往自己的身前靠,还不等她回过神来,迅速一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叼着她的唇瓣不让她躲开,手掌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膀,力道之大,都让她觉得有点疼了。

妙星冷抓住了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掰开。

唇瓣被咬着,要是猛烈挣扎,也会觉得疼。

卓离郁见她不情愿,力度稍微松了一些,唇也暂时撤离开了,却依然和她鼻尖相抵,轻声道——

“你欠我的人情不少,没那么容易还,我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让我亲一回别挣扎,你欠我的所有人情,一笔勾销,这样还人情的方式不是很轻松吗?为什么要拒绝?”

言罢,冷笑一声,一手扣紧了她的后脑,再度吻上。

辗转啃咬着她的唇瓣,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霸道。

这一回的亲吻可不比从前的轻柔,像是带着一丝泄愤的意味,他辗转着她的唇瓣,忽的就是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妙星冷放弃了抵抗。

罢了。

最后一次允许他这样。

以后——就不行了。

他心里大概也十分幽怨,看上了她这样没心没肺难以打动的女子。

唇上传来一丝丝刺痛感,大概是被他咬破了皮。

她有些哭笑不得。

他吻得重,连带着咬,可以感受到他心里有多不爽了。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哪能不恼火呢。

她生怕自己对他动情,因为她再也不想为任何人付出了。

这个吻持续了好片刻,直到血腥味萦绕在两个人口中,卓离郁才放松了力道。

妙星冷轻轻推了推他。

够了吧?

卓离郁放开了她。

“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这样,因为我欠你太多了。”妙星冷朝后退开一步,“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这次我不生气,下次可就说不准了。”

“还会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走着瞧。”

卓离郁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妙星冷望着他的背影,无奈一笑。

还来脾气了是吧?

像个小孩似的。

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这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休息一两个时辰,等后半夜再行动。

寅时,月色正浓。

一道矫健的黑影,逼近了谢将军府。

妙星冷正准备翻越高墙,忽然听到空气中风声一紧,转头一看,就看见了另一道修长挺直的黑影。

“我在树上等你快半个时辰了。”那人朝她说道,“你再不来我就快要睡着了。”

妙星冷听着熟悉的语气,眼角抽动了一下,“你怎么…”

她没想到,他居然在这府外等她。

“本王凭什么听你的话。”黑色面巾下,溢出清冷的声音,“你不让我来是你的事,我想来也是我的自由,有我陪着,你成功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你…”

“我就是要陪着你,你管得着吗?如果你想让我听你的话也可以,我娶了你之后,就听你的,否则,我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干涉。”

“…”

也是啊,她凭什么干涉他作出的决定。

他想干什么,谁又能拦得住他。

此刻赶他也赶不走了,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

想到这,妙星冷也不和他争执,与他一前一后翻越了高墙。

落地之后,她观测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将军府作为帝都之内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之一,平时在府里各个地方都能看见守卫,一批接着一批的人打着灯笼来回巡视,但是今天夜里…

太寂静了。

一点脚步声都没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就连远处都没有火光。

“今夜这府里的防守似乎不够严密。”卓离郁道,“恐怕有诈。”

“先去谢查楠住的院子里看看。”

妙星冷说着,已经迈出了脚步。

之前在这谢将军府里住了一段时间,府里各个主子的住处,她都一清二楚。

谢查楠的院子就在北面。

顺利翻过了他院子的墙,一抬头就看见长廊上的灯笼,随夜风轻轻摇晃,照耀出一片暖黄色的光芒。

“那间就是谢查楠住的屋子。”妙星冷指着前头的一间房,“今夜这府里的把手实在太松懈了,恐怕真的有问题,咱们得小心点。”

“或许没有诈。”卓离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将军府里,权力最大的人是谢子荆,他可以随意调动府里守卫,府里的防守想严密还是想松懈,全凭他一句话的事,可能他料到了你会来,故意放你进来的。他的目地,应该是想跟你和平解决,毕竟谢查楠是他的亲兄弟,他不会允许你杀他二弟。”

卓离郁的话音才落下,空气中就响起了脚步声。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二人的耳朵。

更何况,来人的脚步声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仿佛就是为了让他们听见。

他们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一道挺拔的人影缓缓走近,正是谢子荆。

“我就知道,阿星可能会半夜来此,齐王殿下也可能会来,果然我猜对了。”

谢子荆望着二人的身形,就已经认出了二人。

“我们进来得如此轻松,本王就猜到了,这是你刻意安排的。”卓离郁清凉的声线响起,“怎么,你是想要跟我们谈判?”

“不错,谢查楠有错,可我作为他的兄长,不能袖手旁观,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也得帮他这个忙。”

谢子荆说到这,望向了妙星冷,“阿星,我们能不能用和平点的方式来解决?”

“如果没死人的话,还是可以和平解决的。”妙星冷平静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可我死了两个兄弟,你想让我怎么和平解决?凭什么指望我消气?我倒要去问问谢查楠,该怎么赔我,最好的方式就是拿命来偿。”

“阿星,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二弟。”

“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

“杀不到了。”谢子荆道,“他不在,你就算翻遍了整个谢家,你也找不到他,我们明知道你会来寻仇,又怎么会让他留在府里等死?他已经跟朝廷告假了,他不在的这期间,锦衣卫有三弟在带领,三弟会暂时找其他人来暂代二弟的位置,二弟已经不在这皇城内了。”

妙星冷目光一凛。

居然——跑了?

告假出去避风头,他还真想得出来。

“阿星,你别问我他在什么地方,连我都不知道,短时间之内他也不会回来,我就想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跟你好好谈谈,除了偿命,难道就不能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谢子荆,你想的可真周到啊。”卓离郁冷笑了一声,跨出了一步。

眼见着他就要对谢子荆动手,妙星冷拦住了他。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要谢查楠的命,不需要拿其他人来发泄。”

妙星冷说到这,看向谢子荆的目光中透着失望,“你没有参与你二弟策划的行动,我知道你也被蒙在鼓里,所以,我不对你动手,但你违背了你对我的承诺,你说过,不会向任何人拆穿我的身份,可你还是没能在谢查楠面前守住秘密,谢将军,我真是错信了你。”

谢子荆听闻此话,怔了怔,“我何时在二弟面前说穿你的身份?我从来就没说过。你的身份,难道不是被叶冰清说漏了嘴吗?”

妙星冷闻言,转头看向卓离郁,“谢将军怎么跟叶冰清说的不一样?”

卓离郁从叶冰清嘴里听到的说法是——

谢家其他两位公子不慎说漏了嘴,被谢查楠知道了。

叶冰清只承认自己说出了联络点,不承认自己拆穿她的身份。

可如今谢子荆也不承认,谢子荆的说法是:叶冰清说漏了嘴。

卓离郁看向谢子荆,目光中带着审视,“阿星的大盗身份,真不是你说漏了吗?”

“不是我。”谢子荆的目光毫不心虚,“我是一个能守住秘密的人,哪会轻易说漏嘴。”

“那就是谢骁夜了?”

“应该也不是他,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谢子荆目光一沉,“我询问过二弟,他说,都是从叶冰清那里听来的。”

“可叶冰清不是这么说的。”卓离郁道,“你们两边的说法可真是不一样。”

两边都不承认自己说漏了嘴。

如今在他眼中,这两边的人都不可信。

只有谢查楠本人心知肚明,究竟是谁说漏了嘴。

可谢查楠如今又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星,你相信我,不是我…”

“我不相信你。”妙星冷打断谢子荆的话,“也不相信谢骁夜,更不相信叶冰清,你们谁的话我都不信,我会自己查证,只要找到谢查楠,我就能问出真相。”

妙星冷说到这,背过了身,“谢将军,你能保证谢查楠藏一辈子吗?有本事他就别回来,否则…我不会改变杀他的主意。”

“阿星…”

“不用多说,没什么好说的!我杀了他之后,你也可以来找我报仇,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杀我。”

“…”

谢子荆望着眼前越走越远的纤细身影,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可能去杀她。

这一刻,他想埋怨上苍。

谢家,怎么会出了一个二弟这样的人物。

净给人添麻烦,却又不能置他于不顾。

妙星冷和卓离郁离开了谢家,二人并肩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之上。

月色打在二人的头顶,拉下两道斜长的影子。

“阿星,叶冰清要如何处置?”

“用不着处置,我看她今后也未必过得好,她并非存心害我,我难道还要杀了她不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处置她,要是她嫁给谢查楠,就得做好守寡的准备。”妙星冷的语气毫无波澜,“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从今往后,便形同陌路。”

“她还在百花园,百花园是你的地盘,不能给她住。”卓离郁道,“明早我就把她赶出去。”

“百花园…我也不一定会回去了。从明天开始,我要留在白桦林里陪伴师父,他体质虚弱,我总要尽一尽孝道。”

“阿星,别忘了,如果他的病实在没有解决办法,我这里还有救命的良药,随时等着你来跟我交易。”

“再说吧。我送你到齐王府门口,然后我就回去了。”

“还是我送你回白桦林,我再回齐王府。”

“你连这都要跟我争?那干脆别送了,就在这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妙星冷说着,转身就要走开。

“别。”卓离郁扯住她的胳膊,“那就依你,你送我回王府。”

此地离王府近,离白桦林远,他想送她回去,自然是想要与她多相处片刻。

可他还是没能争过她。

一路走到了王府外,二人停了下来。

“好了,你进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对了,师父一向不喜欢有外人到他的地盘上,他最不乐意被人打扰了,因此,你不要总去那找我。”

“不让他看见不就行了?”卓离郁不甚在意道,“我还是会去找你的,但我尽量不与他见面。”

说完之后,也不等妙星冷接过话,身形一闪就到了王府高墙边上,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翻越过了墙头。

妙星冷见此,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今夜她确实累了,回到白桦林之后,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日晒三竿,临近中午时分才从榻上爬起来。

她一打开房门,就看见白湖幺坐在不远处的树下,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篮花瓣。

她走上前去,看见白湖幺拿着剪子,把花瓣剪得十分细碎。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那一篮子花里,有桂花和梅花。

“最近新学了一种花饼的做法,想试试。”白湖幺道,“把这花瓣剪的细碎,加上豆沙做成馅,再拿一点和面粉混着做饼皮,据说,这样的饼很美味,吃着还有花香。”

妙星冷闻言,在桌边坐了下来,“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做给你吃。”白湖幺悠悠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去了?”

“你都知道了?”

“这事怎么能瞒得住我呢?大半夜出去,是去寻仇吧?”

“嗯,你猜结果如何?”

“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你没如意。”

“谢查楠不在府里,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去府外躲避了,我就算是有杀他的心,也找不到他的人。无妨,我看他在外边能躲多久,他那么贪恋权势的人,怎么会放弃做官?长时间在外躲避,他也会觉得憋屈,谢子荆想说服我放过他,门都没有。”

白湖幺闻言,正准备接话,忽然听见头顶上空传来了一声鹰鸣。

妙星冷也听见了,抬头,就看见一只不大不小的黑鹰盘旋在空中,它俯冲着向下,降落在了——桌子的边缘。

“这只鹰我从来都没见过…你瞒着我的事情可真多。”妙星冷看着鹰脚上绑着的一卷纸条,就知道这只鹰是来送信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有一批心腹在远方帮我寻找我需要的药材。”白湖幺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信件,“我与他们联络,靠的就是这只鹰,我们之间的联络,从来都不需要一些多余的问候,通常都是有重要的讯息,说不定他们那边已经有什么进展。”

话音落下时,他已经摊开了纸条,望着纸条上的内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阿星,你看。”

妙星冷接过他递来的纸,摊开一看,神色一喜。

纸上的内容,说的是缺失的几味药材已经找到,但由于路途遥远,带不回来,药材必须新鲜采摘使用。

所以,老狐狸得亲自去一趟。

“阿星,这下子,你不用担心我突然哪一天就见阎王,天不亡我。”白湖幺道,“这封信是从雪矅国传来的,此去路途遥远,我体内的毒素积攒了多年,治愈的过程也很漫长,我这么一去,恐怕要和你分别很久,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了。”

妙星冷怔了怔,“这么久?”

“你的生存能力我已经信得过,我不担心你了。”白湖幺一边说着,一边用剪子继续剪花瓣,“下午我就要出发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自己要多多珍重,别再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