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碧,张碧,已经不见了,再也找不到。

第二卷 第九十九章 情陷

想着趴一会儿就起来,没想到就睡着了。可是睡得并不安稳,有人开门进来我朦胧中是知道的,只是不想睁眼睛,大概是春桥不放心我,又过来看看。

感觉到自己的鞋子被脱去,我嘟囔着说:“春桥,不用管了,一会儿我自己来。唉…春桥…”极其温柔地又弄去袜子。我说:“春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不用的…”

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我极不愿意见人,只想窝在一个小角落,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睁开眼睛。知道被子拉开,盖在了我身上,我就像被遗弃了的小动物,忽然受到关怀,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于是挪了挪身子自己缩在一团,不像让人看见,“春桥,你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想着明天我交代你的事。”

我知道身边的人半天没有走,关怀地看着我,我应该坐起来冲她笑笑,于是我真的动了动,手刚拿出来,却又软了下去,我实在是…我的胳膊又重新被盖好,本来杂乱无章的思绪,因为有人的静静陪伴,平复下来,很容易入睡,闻着银薰球里淡淡的清香,就又睡了过去。

早上春桥打水进来的时候,我精神奕奕地在研究手炉里的构造,看见春桥我还很不好意思,低下头,“春桥,昨晚谢谢你了。”我从来没让别人帮忙脱鞋袜,昨天是头一遭,毕竟鞋袜对别人来说,多多少少会觉得不干净。

想着春桥这么爱干净的人,为了我做这种事,我就感激得不得了。

春桥被我说得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我想开口说破,可是话到嘴边,觉得也没那个必要,只笑吟吟地看着她。

春桥想了想,“小姐你怎么说得我一头雾水。”

我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说到这里,又打了一个喷嚏。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特别容易生病,要是以前,感冒这种小问题,我休息一天也就好了,这一次居然好久也不见好,反反复复。

春桥因为我的病,又要来苦口婆心劝我吃药,我急忙赶在她开口前,堵住她的话茬,“一会儿就赶紧帮我找颜回来,我好几天不出现,还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我解决呢。”

春桥当然知道我怎么也要逃脱喝药,干瞪我也没招,只能顺从我说:“我一会儿就过去,”末了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句,“小姐,你这样肯定是不行,郎中说染了风寒就要多休息…”

我笑嘻嘻地说:“知道了,等交代完了,我就好好休息。”

几天了我都是在屋里吃饭,捧着碗喝了大半碗粥,就吃不下去了,春桥只能唉声叹气地把剩下的饭菜撤走,然后又来告诉我,她出门去颜府。

我点点头,可是等待的时间真难熬。

我在屋子里怎么呆都觉得难受,出去溜达了几次,坐了会儿门槛,时间才过去一点点,只能再回来扑床上闭眼养神。后来也不知道到底睡着没有,反正醒来的时候,是再也躺不下去了。

拿了件披风,就走了出去,青砖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块小石子都没有,我想玩儿也找不到可玩儿的东西。走了一会儿,听见一个美妙的声音,顿时高兴起来。假山的对面东临瑞在说话,隔着石头,我们看不见对方,但是他说的话却清晰可见,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我深吸几口气,不能这么丢人,一高兴连自己姓啥都快不知道了。

东临瑞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小姐要看账本,这是最近两天的账,少爷弄得乱七八糟。”是春桥的声音。

“怎么想起来看账了,她身子没好利索,要多休息。”

“我也是这么劝的,可小姐不听,要不…殿下您去试试…”

春桥是鼓足勇气这么说话,连我也深吸一口气。

东临瑞半天没说话,“把账本给我,我马上做好了以后你再拿给她。”

“啊!”春桥惊呼了一声。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

东临瑞又说:“你在这等着,用不了多长时间。”

“爷,这事我来办吧,您不是要进宫吗?”原非也在。

东临瑞“嗯”了一声,“不急。春桥你跟过来。”

“殿下为什么不自己给小姐送去呢?”春桥的话,让我的心跳快得发疼。

可是始终等不到那人说话,他不想见我,这也许是一种报恩的方式吧,是报答我没有在他生病的时候扔了他,还是…

我摇摇头,转个身缓慢地走回去,脚底下青砖冷得像寒冰一样,冷气从脚心透上来,几乎让我站不稳。

春桥把账本给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神色,我的手紧了紧,终于没能翻开,我说:“春桥,我想休息一下…”

“小姐,我知道我不该说这话,但是四殿下真的对你挺好的,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其实有时候,要勇于面对,不然错过了一定会后悔。”

我默默看着裙角,“我知道了。你让我自己想一下。”

春桥出去了,我就坐在那里,一直等到黑暗降临,也不点灯,就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一遍遍摸着账本。

月光照进屋子,一种清冷的味道,无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时间都会一点点消失,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终于站起来,手里就像捏着什么证据,一步步走出去。

我不应该是这种懦弱的性格,模棱两可的答案最折磨人,我已经决心要问清楚。走过重重长廊,终于来到那扇门前,我伸出手又缩回来,终于咬牙把门推开,屋子里一盏明灯,小白站在桌子上看我,它身边的桌角上陈列着无数个小蚂蚱,一个叠一个,我的眼睛就像被雾蒙住了,我想走进去,还是停住,重新关上门,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把自己埋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第二卷 第一百章 温馨小室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和冰冷的墙对比,自己烧得跟火炭一样。呼吸有点粗重,可我不想被别人发现,用了蹩脚的武功藏起自己的气息,夜已经过了很长一段,还不见有人回来。咧嘴一笑,嘴唇干干的,破了一个小口。

终于有脚步声,我紧张地握起手,却不敢呼吸。

原非推开门,月下的那个人,摘下头上的玉冠,修长的手指随意扣着,一头黑缎般的长发落下来,侧头看了看一边,是我住的地方,“你去看看。”

天簌一样的声音,让我差点就忍不住摇摇晃晃站出来。

原非让开门口,垂下头,向我住的地方走过去。东临瑞站了很久也没有进屋的意思。风很冷,夜凉得像水,我害怕他身上的白袍也会冻成冰片,又过了一会儿小白飞出来,抓上他肩膀,他这才走进屋去,关上了门。

我想现在就走过去看他在干什么,可怕原非一会儿就会返回来,于是只能接着在外面等,星星的光芒在我眼里已经晕开了一片。

原非终于返回来,我担心他进屋里去看了我的情况,那我伪装睡觉的样子就一定会被戳破。原非手里端着一盅汤,进了屋放在桌子上,然后规规矩矩地说:“爷,春桥说小姐一早就睡下了。”

“今天晚上吃的多吗?”

“不多。”

东临瑞皱皱眉,“让下面去熬药,弄好了,端过来给我。”

原非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一定不愿意,他一直对我很排斥,好像我做过什么不该做的,冷淡、不耐烦中总有几分仇视。

等到原非走远,我才小心翼翼从黑暗中走出来,脚下用了轻功,靠到东临瑞的窗外,短短一段距离已经让我疲惫不堪。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小白啄出一个孔洞,倒让我省了事,凑着里面望过去。四皇子殿下正在喝盅里的汤,我总能想起他喝东西的样子,完美而且优雅,洁白无瑕的手指比白玉做的汤盅还好看,可是他手里却捏着一只难看要命的勺子,从盅里盛出汤放嘴边喝下,再去盛。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跨了几步,一把推开门。

东临瑞看见我,很惊讶,不知不觉就去掩盖面前的汤盅。手里拿着盖子,轻轻压在上面。我说:“殿下还没吃饭?”

东临瑞笑笑,“今天有点忙。”笑得很平常,却把汤盅牢牢握在手里。

我从怀里拿出被体温焐得滚烫的账本,走过去,“忙还有时间帮别人做账。”我盯着他的眼睛,东临瑞的眼睛总是比别人亮一些,让人看着就挪不开视线。

东临瑞轻轻侧头,“有时候也不能总忙一件事,偶尔需要放松一下。”

我从来没想过聪明如他,有一天会编这么一个糟糕的解释,这话听了要被贻笑大方。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实在是笑不出来,我的眼睛极力沉淀,极力忍耐。“没想到殿下还有这种爱好。”

东临瑞看着我,并不说话,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眼睛怎么这么红…”

我轻笑一声,“谢谢殿下关心,我很好。”东临瑞的手指又收紧了一些。如果这要是在以前,从进这屋子开始,我不知道被扔出去多少次了。

灯火在跳跃,我往前走了几步,东临瑞在看我每一个动作,并不说话,我伸出手按在他面前的汤盅上,要去掀开上面的盖子,刚闪开一个缝隙,就立刻就按了下去,脆玉相碰发出清晰的响声。

我抬起头,挑眉看他,用一种挑衅的眼神。

东临瑞的手压在我的手背上,情急的时候,他喊了一声,“若若。”

我忽然发现自己要命地怀念这个声音,从他会叫这两个字开始,每一天都在我耳边轻喃,是那么的柔软,纯粹,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了。我说:“你是不是想报恩?因为你受伤了我没扔下你?”不敢去看他。

我怕看见他发丝落在手里,微笑,昏暗的灯光下,却比什么都要明亮。

我说:“还是要跟我摆明立场,划清界限,如果你这么想,就应该做得更好一些。”我去抠手下的盖子,“给我解了蛊毒,放我自由,从此再无瓜葛。”

“我会尽快安排。”已经看不出东临瑞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又嗤笑出声,“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不要再见面了。”他手用力把汤盅往身边扯,滑过桌子发出难听的声音。

“若若,”我的手腕忽然被扯住了,一股很大的力量让我站都站不平稳,然后被扯进了一个人怀里,桌上的东西哗啦一声响,汤盅被我碰倒,就要落地,我急忙伸手去扶。

拥我入怀的人,马上发现我的体温异常,手抚上我的额头,“若若烧得这么厉害。”

我挣扎着乱扭,眼泪都要流下来,“不劳殿下操心,我挺好的。”

腿窝下送进来一只手,我瞬间就被抱了起来,头靠着他的胸膛,温温的,没有我的脸热,用一种恼怒的声音说:“殿下这是在干什么,刚刚不是说好了吗?殿下记忆力应该很好吧!”

我被放在床上,“若若,”东临瑞喊了一声。

我扭头不看他。

“若若,”我看见艳丽的红唇,黑玉般的眼睛眯起,羽翼般的睫毛,那片柔软落下来,我忙拿手去遮挡,在手心里支支吾吾地说:“我染了风寒,会传染。”

说出这么一句话我也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美丽的脸上有一丝遮盖不住的惊喜,嘴角勾勒出一抹我好久没见过的笑容。然后是什么时候捂嘴的手被扯掉,甜甜的嘴唇什么时候贴上来亲吻,我又什么时候开始回应,全都记不清楚。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一章 纯粹的爱

只记得放不下自己的自尊,或者单纯想要惹怒他,说了一句,“我记得殿下这种人,从来都是说话算话。”

东临瑞注视着我,脸上沉重的表情,让我皱了皱鼻子,不知道是在惹他还是在折磨自己。他站起来,我莫名其妙又浮起一丝微笑,他终于还是被我激怒了,于是我闭上眼睛,等着他转身离开。

感觉到脚腕被温柔地握住,我倏地抬头望过去,东临瑞手里拿着一只鞋正从我脚上脱下,我急忙缩脚,惊得不知所措,“你…你…”说不出完整的话,反射性地缩起已经脱好鞋子的脚,就忘记了另一只脚,所以我像只兔子扭来扭去的时候,东临瑞慢条斯理地脱了我另一只鞋,然后拉开被子。

这一系列动作,让我忽然感到几分熟悉,某日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春桥也是这么伺候我睡觉的。

我曾几次幻想东临瑞这家伙是有洁癖的,他的袍子永远穿得很干净,十指也不去碰不重要的东西,何况我们第一次见面,因为亲了我一下,还漱口,末了把漱口的杯子也扔掉了。我缩在被子里,终于开口:“殿下对我这种小人物,不必要这样。”原来我还是记仇的,怎么一开口就是这种怨妇的口气。

“若若。”

我“啊”了一声,然后半天没人说话,两个人互相看着。

“若若,我喜欢你。”

我顿时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动弹。我在幻听,不然高高在上的四殿下怎么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抬起手摸自己的额头,好烧。

我眨了眨眼睛,“我烧得迷糊了。”

东临瑞看我半天,笑得挺清纯的,“那我去拿药。”这男人怎么可能有这种反应,我真的是病到错乱。

我捧起自己的脸,“我可能烧坏了,”过度高温会让人变傻,我会不会傻了。“我要休息,我要吃药。”不然这么混乱下去,我会发疯。

东临瑞把我裹在被子里,我配合地露出口鼻,眼睛滴溜溜四处转,他的手就停留在被头上,“若若这两天过得好吗?”

我好像被诱惑了一样,诚实地摇头。

东临瑞笑笑,眼睛透亮得就像池子里的一弯月儿一样,看人的时候,轻轻流转,难掩光华,“若若想想,有没有可能喜欢上了我?”

我怔怔呆愣了,抿了抿嘴唇,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东临瑞体贴得不得了,“不着急,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我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东临瑞的眼睛立即黯淡下去,我急得额头出了汗,门口传来原非的声音。

东临瑞说:“进来吧。”声音清脆有力,完全不像对待我的时候,温柔得不得了。

原非推门进来,手里捧着托盘,一股浓重的药味传过来,东临瑞转过身,我终于咳嗽一声,清了嗓子,“有。”这辈子没有发过这么难听的声音,浓浓的鼻音,又沙哑。

东临瑞没回过头,原非看着床上的我很吃惊,整个屋子没有人再说话,我开始怀疑,我的这个肯定的回答,就像灰姑娘午夜十二点魔法过时,那些美丽的童话都会变回现实。

我又咳嗽两声,东临瑞不置信地回过头,“若若,”我赶紧撇过脸。他凑过来,当着原非的面亲了我的鬓角,温情无限,然后他又重复了一句,“若若,我喜欢你。”

我赶紧去看被我们荼毒的第三者,原非的反应,他黑着脸并不是很高兴,想让这家伙待见我,很难。

在温柔的注视下我稀里糊涂喝下了一碗汤药,一碗汤药药效发挥得很快,我开始觉得心里不再沉甸甸的难受,喘息的时候也没了憋闷的感觉。

吃过了药,舒了口,好像就该睡觉了,于是眼神飘忽,“殿下…”

帮我拿茶杯的东临瑞抬起头,“你喊我什么?”

我顿时卡壳,嘴唇哆嗦着,“应该喊什么…张碧…还是…那个…”

“平时心里怎么叫我。”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人妖四。“四四,行不行…要不就喊名字…东…东临瑞…我占了你的房间,你…睡哪里?”

东临瑞反身看我,吹灭了灯,“若若以前不是都跟我一起睡的吗?现在怎么客气起来了。”低声笑,腻死人,一阵脱衣服声响。

我急忙结结巴巴说:“我病了,你不怕过到病气…”

上了床,霸道地搂住我的腰身,黑暗里找到我的手指,“我没那么羸弱。”

我还想说话,东临瑞已经搂我入怀,“睡吧,跟抱块炭一样。”

我挣扎,“那就离远一点。”

东临瑞笑起来,“这样好,能感觉到你还会不会变热。”

我仰头看他,咬着嘴唇,他把手放在我嘴唇上,“睡吧。”

其实感冒不但不难受甚至比平时还要好,闭上眼睛,黑暗里自己笑得跟朵花一样。

早上醒来,第一眼看见头上垂着的黄色丝穗,我发誓脑子清醒得很,腰上放着一只手,周围静谧,心里充实快乐得有一只鸟飞啊飞,就像无数个平凡的早晨一样,于是张口就叫了一声,“临哥哥…”

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捂起嘴巴,东临瑞已经醒过来,眼神有一丝复杂,我赶紧去晃他的胳膊,“我是不是烧坏了…”

东临瑞的目光立即变得温柔如水,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不是,别乱想,还早,再睡一会儿。”

我皱皱眉,“这个时间,不应该起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