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人沙哑着嗓子,手里头的玉箫真的毫不客气就往燕崇台面门戳去,索玉眼疾手快,分身挡在了那人面前,眼中全是不能相信,“你疯了!公子会死的!”

燕崇台满眼笑意,“是啊,是寡人和寡人的宛后一起死去。我想你要得到她,只有等下辈子了。”

听得燕崇台自称寡人,上官凛才恍然大悟。刹那间明白过来燕崇台的身份,明白过来董清秋是谁,也好像懂得了她为何会盗了自己的玺印矫诏让江望寒出兵孤竹国。

只是董清秋在听见那人的声音时,却还是浑身颤抖起来,“明月,是……是你吗?”

这个蒙面人就是明月松吗?董清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蒙面人身子抖了抖,手里头对着燕崇台的玉箫却还是没有放松,“已经不是了。”

他回答着她。沙哑地声音微微有一些颤动,但这句话听在董清秋的耳朵里却好像是针扎一般。她的眼睛一会儿就湿润了,“你是怪我现在才认出你来么?”她挣扎着想要坐起,但上官凛的手臂却好像有意地抱住她不让她起来似的,她只能无奈地看着明月松的背影,依旧高大匀称,但却显得更加的孤寂单薄。

明月松刻意地否定道:“不是。你我再无瓜葛。我也不再是你的明月。我姓燕,是燕国真正的天子!”

燕崇台听得明月松地话,嘴角浮现出一丝轻笑,向着董清秋道:“你瞧瞧,你的情郎已经不要你了。亏你还天天想着他呢。”

“闭嘴!”董清秋头一次对着燕崇台大声斥道。那边明月松却仿佛听不见董清秋的暴怒。提起掌又要向燕崇台拍去。

“不要啊!你这样会害死公子的!”索玉已经急了,只能双手抱住明月松的腰身,想要把他挪开。见明月松手上运的气越来越足,手掌上的青筋都要爆裂了,索玉抱着明月松都快要哭了,“明……明大哥,我知道你地苦楚,从前我误会你,现在我知道真相,知道你和门主受得磨难太多。那些人就是死十遍百遍也不能偿还,可是,可是你要是这一掌拍下去,公子也会跟着没命了!”

“那谁来还我娘的性命?”明月松声音里头的绝望和仇恨听起来令人心疼。

董清秋身躯一震,终于明白过来明月松为什么会对自己视若不见了。“你……你都知道啦?门主她……她已经不在了吗?”

“是啊。她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要你的性命了。”明月松冷冷地说出这句话。听在董清秋的耳朵里。只觉得心如刀割。索玉抱着明月松,让他不能动弹。却没忘向董清秋解释,“我找到国师地时候,正遇上妩仙门的人把门主的遗体送去,他们说是……是公子你为了自保杀了、杀了门主,国师想要拿门主地令牌,谁知道门主早知道国师的心思,在令牌上抹了毒药,国师中了门主的计,暴毙身亡,我才和明……明大哥逃出来的……”

燕崇台听得索玉说国师暴毙身亡,眼眸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有些不愿意相信,“国师死了?”

董清秋却只听见了其中一句话,“他们说我为了自保杀了妩仙门主?”她看着明月松,她看不见他的面孔,却还是冲着他凄然一笑,“你以为我杀了你母亲,所以……所以对我这样冷漠吗?你相信他们说的?”

明月松叹了口气,“人都不在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董清秋分明能感受到他的心已经不再为她跳动,原来那个厚颜无耻占自己便宜地明月松已经不在了,一个斗笠,黑色的面纱,挡住的不止是她的视线,更是她与他心的距离。

董清秋觉得自己的泪才流出来,就已然凝固了,“是呵,不论怎样,门主也是因我而死。所以,所以你问我地那件事,也……也不重要了吗?”

那日,她拒绝了江望寒,她说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风雨相共地人。虽然是婉拒江望寒的话,可又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地大实话呢?

她还记得那个夜晚,明月松一直想要从自己的口中听到答案,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明月松就昏过去了。这些日子来,她天天担心着他,因为他的缘故和燕崇台这个恶魔呆在一处,这期间她迷茫过,痛苦过,却从来不曾后悔过,只要想着明月松能够有一线生机,她就得坚持下来。坚持下来告诉明月松那件事的答案,不论自己最后是生是死,不论自己能不能跟明月松在一起,她都要告诉他答案。

可是现在,他已经觉得不重要了。

满朝凤华卷九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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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第五章我已明白

明月松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就好像是一道符咒让董清秋心都碎,倘若说永南王的话已经让董清秋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此一举,那么明月松的不屑一顾,则更加让她觉得自己的多余。她好像一下子明白宛思秋为什么会选择自杀来杜绝这所有的纷争。

倘若说她的活着,给这么多人带来困扰,给这么多人带来痛苦,就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了,那还留着这副躯壳干什么?

“我明白你的心,妩仙门主用尽一生才能够守护你,临死也要救你,你要替你母亲报仇,就别再犹豫了。”她说着这话,眼睛已经瞄准了冯广手中提着的刀,整个人就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那上边撞去,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撞上去,自己的身子就好像脱了线的风筝,被风卷了起来,自己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燕崇台搂在怀里。

董清秋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有一股劲风把自己硬生生的和冯广拉开,她倒在燕崇台怀里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燕崇台,想不通已经去了半条命的燕崇台居然还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以及力气把自己给拖拽过来。

与此同时,一管玉箫横了过来,把冯广手中的刀刃打掉了半边,险些划伤了横在中间,用身体分隔开冯广和董清秋的上官凛。

冯广像尊雕塑一样傻站在那里,自己一动不动,还没明白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却只见明月松、燕崇台以及上官凛都各自用各自的方式阻止着自己的刀刃划伤董清秋。

各人的脸上都是一丝古怪和尴尬,心里头都隐隐明白,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董清秋的生死,当然,不幸的是,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索玉看到董清秋被燕崇台抛出的绳子缚住,总算是有惊无险,又看明月松救她。心里头不禁一喜,“其实你也不舍得让公子死的!”

明月松看向董清秋,对上她绝望的双目,拳头捏紧,但拳头捏住的除了是摸不着地空气,他一无所有。

“无论如何,活着总是好的。”他沙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居然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原来他的声音也变得让她无法忍受了?

董清秋轻声一笑,这笑声像是宣告着什么。“以后不会了。”她的身子被燕崇台拽着出了酒楼,旁边的店小二和店家早已经趴在柜台底下不敢出来。

索玉就这样一直抱着明月松,生怕他要跟出去补那一刀,“公子心里头一直有你的。要不然她就不会为了你去送死了!你就真地狠心让公子去死吗?”

“她真要是死了,我自然会陪着她去。但我必须杀了燕主!”明月松早已经因为妩仙门主的死而脑子混乱,眼见得燕崇台拉着董清秋出酒楼上了马车,再顾不得抱住自己的索玉。抬脚踢开,就要追上去。

上官凛一直冷冷地看着燕崇台带着董清秋离去,看着明月松在那痛苦地挣扎最终还是追了上去,及至索玉也踉跄着离开,整个酒楼里头站着的就只有他和冯广主仆二人。索玉跑开的时候,脚绊住了那卖唱的老头的三弦,发出“铛”地一声响。仿佛刚才还在唱着皇帝与丞相的故事,只是转瞬儿满堂寂静,只余下他茕茕的身影。

“冯广,你说朕是不是太迟了?”上官凛空空的声音在酒楼里头回荡着。

“什么太迟了?”冯广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甚至在想燕崇台称呼董清秋为“宛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认识得太迟,发现得太迟,懂得自己地心也太迟了。”上官凛看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总觉得自己好像只是一个看客。他们的故事很丰富,可那是别人地故事,自己好像没能够画上一笔,没能够在那人的心上留下什么痕迹,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你说明丞相是幸还是不幸呢?为了一个人虽然输了全部,但终究是赢来了一个人的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只不过他却不懂得珍惜。到头来,那颗心被他得到却又粉碎了。”

冯广隐隐知道上官凛指得是谁和谁,不大明白一向铁面的上官凛怎么会忽然之间说这样的话,“这个幸还是不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吧?”

“你说得对,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可是朕……却太晚了。”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冯广听着上官凛居然略带自怨自艾的腔调,真是十分不习惯,他不明白地看了上官凛一眼,只见他额头渗出点点地汗珠,好容易才让自己的呼吸均匀了些。

“您没事吧?”冯广担心地看了上官凛一眼,后者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冯广。

事实上,上官凛的话对于冯广来说,始终还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他看着上官凛那有些惨然却又急切盼望得到答案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其实,也不见得。不是古人还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应该什么时候都不算迟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知道冯广只是安慰人地话,但上官凛却第一次觉得冯广说得话还有几分道理,他地眼中流露出期待之色,整个人好像又有了精神,“你说得对,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晚。我现在去,总比站在这里得好!”

他说着,拍了拍冯广的肩头,忽而微笑道:“至少我已然明白了,比起你什么都不知道地,总是要强些。我走了。”

卷九第六章高风老板

冯广听得上官凛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简直是把自己当傻子看。可看着他离开酒楼,却还是一下子懵了,“那……那我呢?”上官凛对自己说“走了”,那是要把他留在这了。

上官凛脚步一停,忽然想起来自己到此是为了什么事,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回过头来对冯广道:“你等着我,我要是还能回来,再告诉你该怎么做。我,要是……没回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好了!”

冯广听得上官凛的话,简直跟交代遗言一样,心里头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想要喊住他,上官凛已经鼓起劲,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酒楼里头的小二和掌柜的,这才敢露出头来,看了一眼还立在原地的冯广,终于大着胆子走过来,喊了声“大爷”,期待着冯广这最后一尊佛能不能快些出去。

冯广横了掌柜的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莫名的烦躁,居然对着掌柜的吼了一声,“干什么?!他们都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偏我不行,是不是!”

“不是,不是,大爷,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小店实在是……”

“那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们,非要逮着我?”冯广甩出两锭银子,又从自己的身上掏出剩下的银票,“就我好欺负!拿走,统统拿走好了!我才不稀罕。”

这一次轮到燕崇台驾起了马车,董清秋像一具干尸一样躺在后边的车座里,马跑得极快,车轱辘在颠簸之下似乎随时都会散架。可是燕崇台却像赶魂一样,恨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焰城。

董清秋知道他要去焰城。

当风把残破的车帘吹起地时候,董清秋能够看到燕崇台的衣裳满是血污,他原本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但显然此时的燕崇台连自己身上的重伤都无暇顾及,又怎么会在乎衣裳脏不脏?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吧。

董清秋懒懒地想着。对于燕崇台来说,得到轩辕真气。找到那个男人是最最重要的事,只是他究竟是为了得到轩辕真气称霸天下,还是出于别地原因单纯地想要看看宛思秋把身子给了哪个男人,恐怕燕崇台自己也不知道。

“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你就死不了。”燕崇台在缓过劲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董清秋。董清秋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容易才明白燕崇台是解释插入自己肩头的那枚冰凌。

他不说,自己差点都忘了。董清秋勾了勾唇角,原来自己已经不是这么在乎自己的小命了啊。时间还真是一个改造人的东西。

当燕崇台拖着剩下的半条命带着董清秋快要入焰城的时候,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酒香,这味道清香醇纯。比之腻人俗气地花香,入了人的心脾,令人更加陶醉。

陶醉却不沉迷。酒香甚至有种提神的作用。燕崇台都觉得自己浑身的痛楚都少了许多。董清秋打起车帘,往外探望,只见城门外空无一人,但却搭起了一个棚子,棚子当中搁着一个大酒坛子,想来酒香就是从那飘出来的。

董清秋心里头好奇,总觉得这酒摆在这里有些寓意,正琢磨着要不要燕崇台停车下来瞧瞧。马车就忽然之间嘎然而止,董清秋因为惯性差点来了一个狗啃泥。前边地燕崇台已经下车去了。

董清秋打起车帘,燕崇台手中却捏着一枝羊霍叶,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又是喜又是惊又是怒的,“我要找的人已经知道我要来了么!好得很!他到底是谁?!”

董清秋没想到燕崇台一眼就看到了酒坛旁边插着地羊霍叶。看着燕崇台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只为了手中一株羊霍叶。就能让他忘乎所以,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可恨还是可怜。

“快说啊?!”燕崇台眼眸中的恼意已经生了出来。

董清秋轻咬着唇,想要把高风老板赵无痕的名字说出来,又怕燕崇台这魔头害了无辜,可赵无痕在城外摆着高风酒,甚至在酒上插一株十分不起眼的羊霍叶,摆明了是吸引自己抑或是吸引知情人的,难道说他早知道有人要向他问清楚,甚至早就想解答她的疑惑,索性大张旗鼓的。

董清秋看着燕崇台有些哆嗦地手,看着阳光下更像是一只孤魂野鬼的燕崇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高风酒楼的老板赵无痕。”

“高风酒楼?”燕崇台显然对楚国的事物并不熟悉,对于高风酒楼赵无痕更没有什么印象,但羊霍叶在面前,也由不得他不相信,“好!那我们现在就进去找那个赵无痕!”

“我看不用了。”上官凛的声音从后方飘了过来,与他一起的还有戴着斗笠地明月松以及索玉。他们三人一路尾随而来,燕崇台地车停下休息,他们也歇下。燕崇台的车一旦起行,他们便也就远远地跟着。只是相互之间都不说话,好像是陌生人一般,在所有人之间都隔着一重厚厚的看不见的围墙。

燕崇台一心想着找到那男人,也无暇顾及他们是否跟着自己;而其他人因为董清秋在燕崇台的手上,掣肘着他们的行动,只能远远跟着。

他们原本互为仇敌,无论是谁都想取了另两个的性命,但此时三人之间却十分默契,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挑起什么,似乎在遵守着一条并不存在的规则。

直到燕崇台拿到了羊霍叶,他们才知道这个疯魔一样的人物究竟要找谁。尽管想不通,上官凛还是忍不住告诉他,“前两天高风酒楼忽然烧起了一把大火,把焰城这座最大的酒庄给化成了灰。据说高风酒楼的赵老板也死于这场大火。如果你要找的人是他,我想你要扑空了。”

卷九第七章羊霍叶

董清秋心里一沉,看向上官凛,知道他说得不是假话,但却又觉得整件事太过蹊跷,“怎么会刚好就死了呢?而且,这坛酒摆在这里,又在酒坛上插羊霍叶,分明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他怎么可能死?!”燕崇台才是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他的双目被日光染成了血红色,“一定是他不敢见人,所以诈死想要混过去!哼!宛思秋你喜欢的都是什么样的东西啊。”

明月松自然是知道燕崇台为什么要找那个人,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那边索玉一直防着明月松,生怕他趁自己不备就去偷袭燕崇台,听得他的冷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原本想要问燕崇台什么时候能够把解药给董清秋,听着明月松的冷笑,却又怕自己一问之下挑起争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敢妄动。

董清秋懒得理会燕崇台的癫狂,但却也不愿意相信赵无痕就这样死了,她更加愿意相信赵无痕只是借死来脱离“高风酒楼老板”这个身份,而他在城门外摆着这高风酒,插着羊霍叶,根本就是在等着宛思秋。

是的,一叶知秋,恐怕他是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按道理也只有宛思秋能够解开这个谜底。

“我想,这一株羊霍叶就是找到赵无痕的关键。也许解开这株羊霍叶的含义,就能够找到他。”董清秋心里头也隐隐想要找赵无痕问清楚,她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什么掌控了一样。

“不如。你们都跟着参详一下。”她说着这话,却只看向上官凛,一直以来,她的目光就再没有在明月松的身上停留过。

上官凛得到董清秋这目光地鼓励,很想帮她找出赵无痕来,只是他却不知道这羊霍叶是什么东西,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这株草有什么来历。”

燕崇台轻笑了一声,“羊霍叶又叫三枝九叶草,抑或者是淫羊霍,这种草能补肾阳。强筋骨,祛风湿。可用于治疗阳痿遗精,盘古痿软,风湿脾痛,丈夫绝阳无子,女人绝阴无子,老人昏耄,中年健忘。不论是男的虚寒不举,还是女的冷漠不育,长期服用此药草。定能康复。至于此草的名字来历,传说这种草生在阳面山谷,山谷当中有种羊能一日交合百遍,被人称作淫羊。后来人们发现这种羊每日服食了这种草,所以就把这像豆叶的三枝九叶草叫做淫羊藿。这就是它的来历,你能看出什么端倪来么?”

燕崇台这些年来都在琢磨着宛思秋给他的这株草是什么含义,自然是把有关羊霍叶的所有资料都翻了一个遍,全部都能倒背如流。只是这些东西能够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上官凛听得燕崇台把羊霍叶的功用一说,原本就铁青地脸更加地难看了。他自然是没想到用来打谜猜暗语的小叶片竟然是用来治男的肾虚的,上官凛也不知道被董清秋捉弄过多少次,现在瞧见她,便隐隐地还有些后怕,总觉得在她面前是赤身裸体一般。现在听燕崇台说这羊霍叶的功能,简直有些崩溃,要不是看董清秋面色凝重的沉思,他简直怀疑又被这个讨厌的家伙给整了。

董清秋偷偷看了眼上官凛。心里头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歉然,或许是想着过往的日子,这位皇帝被自己也整得不轻,口口声声说要自己的性命,但临到头来,自己的命没拿到。反而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上官凛感觉到董清秋看了自己一眼。已经冷却麻痹地心脏好像一下子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目,排遣空自己心里头的杂念,只为给董清秋找出答案。

他闻着高风酒的浓浓香味,忽然之间心念一动,“你们有没有发现现在风地方向是从北往南的。”

董清秋点点头,“不过,这个跟羊霍叶有什么关系么?”

上官凛指着焰城的西南方向道:“此处的山脉是东西方向,偏巧在南边有一处山谷名叫洋蒿正是顺着这风向。刚才说到这羊霍叶生在阳面山谷,也不知道是不是暗指着那个地方。”

董清秋微微沉吟,上官凛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旁边一直不说话地明月松忽然出声道:“你刚刚说那处山谷叫做洋蒿谷?”

“不错,据说山谷当中长着一人多高的蒿草,并不像是一般的山蒿,所以起名叫洋蒿谷。”上官凛虽然不知道那些壮阳的药物,但对于楚国各地自是十分熟悉,尽管焰城是江望寒的地盘,他说出来却也是如数家珍。

“羊霍叶,高风酒。取酒字的水部与羊字组合是为洋,叶()字取上边的草部与高组合则为蒿,合起来正好是洋蒿谷。”明月松淡淡地说来,但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动容,羊霍叶配高风酒,恰巧点出洋蒿谷,应该不会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吧。

董清秋心里头微微发毛,难道说一叶知秋这个谜底,非得把羊霍叶和高风酒配在一起才能解开,那难怪燕崇台费了这么多心思却始终不懂,但是这道谜题究竟是谁出的呢?总觉得所有事都有些混乱不清了。不过,不论是赵无痕抑或是宛思秋,恐怕只有先到洋蒿谷里头去瞧瞧,才能知道。

董清秋看了燕崇台一眼,他显得有些泄气,模样更是可怖,但却毫不犹豫就拉着董清秋又上了马车,回头奔向洋蒿谷。

卷九第八章一个锦囊

此时已将近傍晚,众人进了洋蒿谷的时候,太阳已经向西偏去。山谷中吐着白云缕缕,扶摇直升,连接着谷外炫晃的朱霞,仿佛进了世外桃源。

诚如上官凛所说,洋蒿谷当中的杂草都是一人高,骑着马的众人只能勉强把自己的上半身露出来,而坐在马车里头的董清秋却只能从视线里头看到一片成熟的金黄色。像是秋日熟了的麦子一样。

众人一直进到谷深处,周围都是同样的蒿草,除了谷中央。

最中央是一个堆起来的土丘,土丘上长着的全部都是淫羊藿,众人见着淫羊藿,都明白此行应该没有找错地方,但这长着淫羊藿的土丘虽然特别,却还是让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玄机。

“你终于来了。”当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董清秋立马精神一振,从草丛里渐渐现出一个人形来。

“真是你!”董清秋认得他的玄衫,记得他的声音,果然是高风酒楼的老板赵无痕!她正要问赵无痕为何故弄玄虚,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约到这里,还没来得及问,身边的燕崇台就已经冲了过去,手上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杖已经指向了他的咽喉,“你就是那个男人?”

赵无痕有些惊惶地看了董清秋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董清秋会带着这么多人来,而且还要自己的性命。

“你果然是思秋,我并没有认错人,对吗?”赵无痕并不看威胁自己性命的燕崇台。依旧是对着董清秋。

燕崇台很是不满,木杖的一端暴露出来尖利地箭头,刺得赵无痕的咽喉处已经渗出一点猩红。“说!你和思秋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无痕眉头微动,却不答话,燕崇台手头一偏,木杖的尖端已经没入了赵无痕的肩头。董清秋吓了一跳,没想到赵无痕会这么直接,慌不迭地拉住他的木杖,急急道:“等等!事情还没弄清楚!你等我问完啊!”

赵无痕轻轻笑了,“近十年不见。思秋你这一见面就送我一个大红包啊?”

他这话一出口,燕崇台手中的木杖好像失去屏障一样跌在地上,和董清秋同时失声,“十年?”

赵无痕肩头鲜血直往外涌,他随手拽了一把淫羊藿就按住自己的伤口,不明白董清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呵,快十年了吧。我在焰城已经呆了十年了,这高风酒的名字你取了也快十年了。”

“高风酒的名字是我取地?”董清秋倒吸了一口凉气,头都要爆炸了。如果赵无痕所说不假。他和宛思秋是十年前见面,那时候宛思秋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女童,又怎么可能和赵无痕发生关系?燕崇台好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上下被他强忍着的酸痛在这一刻像暴风骤雨一样的袭来。差点让他窒息。“你不是那个男人?那……那他是谁?”他跌在地上,仰望着山谷里头的一抹天空,泛着血红。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羊霍叶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叶知秋又是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董清秋也几近崩溃。为什么事情会闹成这样,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觉得混乱。

赵无痕失神地坐在地上。喃喃地自言自语,“原来你已经不记得你我的约定了。”他苦笑着看向完全陌生的董清秋,这才把头偏向洋蒿深处,任由思绪带着他飘飞:

“也对,过去这么久,我早该想到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十年前,我不过是一个酿酒的学徒,不论怎么努力,都酿不出好酒来。你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女童。就在一旁嘲笑我的制法,我不服气,你当时便与我做了一个约定,倘若你教会我酿酒之法,能令我地酒闻名遐迩,我便须得一直呆在焰城。不得离开半步。而酒的名字,也必须叫做高风酒。我当时只想酿出这世上最好的酒。便一口应承下来。没想到高风酒仿佛在一夕之间成为焰城炙手可热的名酒,我在惊讶惊喜之余,也遵照你我地约定,答应守在焰城。

“这十年来,我从来不曾离开过焰城,我享受着高风酒带给我的荣耀与财富,可是只因为我答应你绝对不能离开焰城,反而限制了我的生意,就算高风酒再有名,卖得再好,我也就只能在焰城享受着其他人艳羡的目光。有时候我很想出去走一走,很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但是我不能。那时候我就在想,到底当初和你地那个约定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呢。”赵无痕的瞳孔渐渐收缩,现出一丝哀戚,“就在我犹疑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锦囊,那锦囊是由一只鸟儿带给我的,锦囊里面只有一株羊霍叶和一张字条,字条就是我给你的那张。”

“就是一叶知秋?”董清秋脸色一变,怎么听怎么像是宛思秋在死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今日之事似的,还留下这么多线索和谜团,让人一个一个的解开。

“不错。就是一叶知秋,我不知道这张字条是什么意思,偏巧那只鸟儿像鹦鹉一样还会说话,那鸟儿口中一直重复着一段话,那就是羊霍叶、高风酒,战祸起,字谜解,约定期满,我听了许久才把那鸟儿含混不清的话听清楚,原本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羊霍叶和字条,但说到约定,那我这一生除了和你有这样一件要命的约定,还能是什么呢?所以我才肯定这锦囊是你带给我地。”

满朝凤华卷九第912章

章节字数:8151更新时间:09050714:00

卷九第九章鬼蝴蝶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你说的一叶知秋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谜底解开到底是什么时候,直到上次焰城韩晔起兵反大将军,我便在想,这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战祸起,偏巧那时候你在焰城,事隔多年,但我因为日日盼着你能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约定期满,所以你的模样在我印象中却是比我爹妈的样子还要清晰,我只远远看你一眼,就把你给认出来了。可是两番试探,你都浑然不知。我还真以为我认错人了,苦恼之余,我只好自己猜羊霍叶和高风酒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自己想办法主动终结这个约定。终于,终于被我想到了!所谓的羊霍叶和高风酒所指的就是此洋蒿谷。原来你这么多年让我卖高风酒,是因为你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字谜。”赵无痕的眼中不禁泛起敬佩的光芒,对于他来说,宛思秋身为一个十岁的女童,实在是太聪慧过人了。

只是眼里头的敬佩很快就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所取代,他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用意,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是前两日大将军出兵攻打孤竹国,皇上突然微服到焰城,所有人都说楚国将要内乱,我心想战祸已起,字谜也被我解开,我和你的约定是不是就可以算作期满了。我实在是太想到别的地方看看,一咬牙就把高风酒楼一把火烧了,我说服自己在这洋蒿谷中再等你一月,倘若你看到城门外摆的酒与羊霍叶定然能明白我在何处。你要是一个月不出现,我也不再遵守你我约定。云游四方去。”

赵无痕颇有几分凄凉地看了董清秋一眼,“只不过,我虽然等到了你,却没想到你早已经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原来这么多年我所守地不过是一个人的承诺。”

“不是一个人的承诺,事实上,我也并不是和你约定的那个人。”董清秋有些勉强的挤出笑容,听着赵无痕的话,她觉得自己不得不佩服这具身体的主人,即使宛思秋已经死了。但她却还是操控了许多事情,甚至今日这么多人齐聚于洋蒿谷也仿佛在她的算计当中。告诉燕主燕崇台羊霍叶,让赵无痕死守着高风酒楼,无非就是想要透过这个字谜把燕崇台甚至其他有心人引到此地。

只是她到底为什么要把人引到此处?

赵无痕知道的显然就只有这么多了。他看了看董清秋,也扫了一眼环绕在董清秋周围的一干男子,或是疯癫般地坐在地上,或是阴沉着一张脸,或是面露担忧之色,甚至还有蒙着脸不愿意示人的。

或许是她周围的男人太多了,所以自己所谓的约定根本就没有保留在她的记忆里吧。“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赵无痕不想再去追究宛思秋害他苦守这么多年,不再去细想眼前的董清秋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宛思秋,尽管她们确实有些不同。

“其实在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得很通彻。人要有所得。那势必要有所失。我得到了想要的美酒,却失去了年轻时候的自由,虽然我现在不喜欢,但这是我年轻时候就做出来的选择,人得为自己地行为负责。”赵无痕捂着肩头。那里的血液早已经干涸凝固,但他的脸上却荡漾着一股笑意,仿佛是获得新生一般,“不过,现在我想清楚自己想要的了,时间还不算太晚。思秋,你我地约定就到此结束了吧。高风酒也不会在这世上存在了。不管你是记得我还是忘记了,我都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曾经想要的,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自己现在想要的。”

赵无痕看了一眼地上的燕崇台。眼睛里头划过一丝蔑视,对于他刺伤自己反而不在意了。或许对于他来说,能够换来新生便是老天爷最大的恩赐,之前地一切恩怨纷扰都已经不重要。他忍着自己肩头的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蒿草当中走去,隐没在草丛中。看不到身影。

只是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声响。赵无痕“唔”地哼了一声,便再没有听见沙沙的脚步声了。

董清秋下意识地看向燕崇台。只见他手边的木杖已经不在身旁,董清秋面色大骇,“你疯了?!他不是那个男人!你还杀他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拨开蒿草,朝赵无痕那边跑去,看到的只是扑倒在地上的玄色身影,以及刺中他背心的那柄黑色木杖。他的脸侧向旁边,眼珠子却转到了眼白地最边缘,望着山谷上方的血样天空,直到死他都想要走出这片天地,但直到死,他都没有实现。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刺中背心,董清秋不自主地就想起了妩仙门主死时的模样,那黑色的木杖就像是银剑地孪生兄弟,晃得她整颗心都冰凉彻骨。

燕崇台!你怎么能这么狠毒?

“难道他不该死吗?这里头有谁是不该死地吗!”燕崇台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了。他削瘦地面孔掩盖在披肩长发之下,形如枯槁,他尖利的笑声响起,随着他夸张的挥舞着长袍,就像是这谷中一只妖艳却濒死的鬼蝴蝶,“什么羊霍叶,高风酒,这女人死了却也要让这么多人不能为她安生么!”说出这话的燕崇台声音已然是带着哭腔。

他踉跄地走向董清秋,还没靠近她的时候,董清秋已经被人往后拉了好几步,远离已经有些失去自我的燕崇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