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被倒掉在背部的吕姣有气无力的朝她们挥手。

“喏。”乌慌忙爬起来,默不作声摸了一下自己惨痛的肋骨处,扯着静女就赶紧倒退着撤了出去。

静女被踢中了背部,疼痛不甚明显,还梗着脖子往殿里瞅,忧虑道:“娇娇会被打死的。”

乌关上殿门,觑她一眼,低声道:“闭嘴!”

殿内,如豆的灯火被纱帐掀起的风吹的一闪,紧接着便听一声娇呼,细弱小身子被死死压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她身上那铁塔男儿,分开她修长双腿挂在自己腰骨上,令二人贴合的天衣无缝,怒火炽燃,他没功夫和她啰嗦,捏起那莹白下巴,薄唇一咬那饱满多汁的樱唇,舌尖顶开她密合的贝齿,粗粝大舌裹挟猛龙过江之势探入,勾缠香舌与之起舞。

当他若真想强要她时,她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的,身子被压的密实,她已感觉到他双股间那根银枪正对她虎视眈眈,一撞一撞的节奏,一下比一下急切,而她竟不争气的有了回应,蜜源润湿,她羞的无地自容。

急于控制,可越是着急,身子的反应却越是敏感,羞耻于自己的口不对心,恨自己的没有出息,终是啼泣出声,泪落两行。

他不屑于强要女人,幡然起身,看着她,瞪着她,气的头顶冒烟。

“就那么不情愿把身子给我?”

她蜷缩起身子,难堪的抓紧衣襟,咬着唇,一声不吭。

他有心甩袖而去,就此冷落她,但一想到明日一早他就要走,这一走好几月都见不到她,他蓦地坐下,憋屈的自己大喘粗气,也不吱声了。

就那么相对背坐着,这一夜竟就那么过去了一半,无婢女来管灯火,寝殿里那唯一点燃的灯火便渐渐熄灭了,黑暗滋生了她的勇气,开口道:“公子重,你这一生一世会只要我一个女人吗?”

他嗤笑,“别做梦了。”

借着这打破僵局的机会,他脱下外袍,和衣而眠,竟是一副懒得理你的架势。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吕姣还是被伤的不轻。

她知道自己的心,是已经开始喜欢他了,甚至…比喜欢还要深重一些。

就像现在,即便他正恼她,可只要他躺在她身侧,她就觉得安稳,即便伤心,却也欢喜。

但是…

“公子重,你混蛋!”她咬着唇骂他。

他嗤笑,“我只见过下蛋的鸡,倒没见过下蛋的魂,何种魂会下蛋,你们齐国果真是诸侯里的第一大国啊,竟出一些别国没有的东西。”他闭着眼刺她。

不刺她,他就得把自己憋死。

从没有一个女人能把他折腾成这样,气的死去活来,却一不能打,二舍不得打,三打了又怕她哭,又怕见她惨红的眼眶。

他有些埋怨姬商了,太也认真,齐国公室贵女那么多,怎得竟把这么个活祖宗给他找了出来。

现在好了,嫁来才几日就把他折腾的够呛,把他原本冷肃铁血的生活搅弄的春水波澜。

对,就是如春水波澜一般,圈圈涟漪荡漾在心,他烦恼着,也新奇着,甚至期待着。

“滚过来,睡觉。”他身来铁臂一勾,正伤感的吕姣冷不丁就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她气的垂她一拳,嗅着他身上所散发的雄性气息,贪恋着没有拒绝。

他哈哈大笑,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搂着她打了个哈欠,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

吕姣却睡不着,就那么睁着眼直到天亮。

今早不同以往,她听到了号角声。

公子重起床素来准时,这会儿正在自己勾腰带,坐在床上的吕姣一夜憔悴,静静望着他,贪婪的目光似要把他留影存念。

“主,我们的军队已集结完毕。”家宰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子重回道:“知道了。”

床上的吕姣动了,趁着家宰没走,猛的扑下床来,大喊道:“出征在外,不准你纳那些亡国的公主姬妾们!否则你就休了我!”

门外,家宰一怔,面色不悦,主母这两日的表现太爷善妒,于子嗣有碍,不好,实在不好。

正当他大摇其头时,便听里面传来主的低吼声,“休…”

吼声戛然而止,家宰一怔,竖起耳朵再听,里面却静悄悄没了声音,他不禁嘀咕开来,“难道主也不满意这个齐国娇娇,真要休?”那也好办,齐国的马车还留在这里呢,正是用来把休弃的贵女运送回齐国的。

而寝殿里的情境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吕姣扑到他怀里,小嘴自动送上,只允许他吼出那个她想要的“休”字,剩下的那句“休了你,做梦。”就被她给吞了。

他还沾沾自喜,果真冷落了一晚上,这娇娇知情识趣多了,知道他即将远征就送上门来给他亲,他也不客气,一把搂住小蛮腰,托起小臀就享了这飞来艳福。

两人各有心思,吻的却是真情实意,咂咂水声,难分难解。

捏着椒乳,揉着娇软小臀,他忍下□□,抱着她放到床上,蹲下身,沉淀下心绪,仰头瞧着她笑道:“你这难缠的小妇儿呀,真弄的我舍不得你了。可行军之中我怎能带着你这般的妇人享乐呢,就只能把你冷落在家几个月了。小娇娇,老实等着我回来。”

美人怀,英雄冢,最是难以割舍,更何况新婚燕尔,这小妇他至今还没得到手呢,临行又咂|吮小舌半响儿。

“夫主。”吕姣扯住他的战袍,泪眼蒙蒙求着他道:“你走了,我会想你,可能茶饭不思,你给我备车吧,我想带着人去兰皋椒丘之地散心,静心等你回来。”

“家宰何在。”望着对他依依不舍的吕姣,公子重大喝一声。

本就没走,静静等候的家宰忙在殿外拱手道:“在。”

“为主母备车。”

家宰一听,心下已然明了,对于这个妒心如此之重的主母,心想还是遣送回去了好,遂欣然领命。

吕姣自知计谋得逞,可预想之内的狂喜却没有,反而伤心的很,扯着公子重的战袍,泪湿双眼。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留下吧,留下吧。

可是另外一个声音又说:“留下便少不得一个抑郁而终的下场,何苦把自己弄成怨妇,落子无悔,赶紧滚蛋!”

此番,他着实体会了一把,何为恋恋不舍,他,公子重,外人眼中爽直义气的勇将,竟也有这样一天,未曾离去,已开始思念。

果然,怨不得世间男子都那么想成家,这成了家之后,果然和以前不同。

但,儿女情长也太过折损威名,蹙眉,断然挥开吕姣牵扯的小手,转身大步离去。

出行所用之物早已备齐,公子重上了战车,手中拎着一物,此物用白绢布袋装着,随他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ω^)↗

这两天一直不敢看亲们的留言,么么哒,等大山君写完这个情节,再一起回复哈。

么么哒。

相思一种难祛除(一)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离开。

站在主殿走廊上,望着乌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奴仆装车,静女车前车后的查漏补缺,吕姣心绪难宁。

她记得,那天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明媚的天气,天高云阔,两岸猿啼,一个待嫁却出奔的新娘落了水,睁开眼,就此转换了时空。那时的惶恐无措,她一生也不会忘了。此时此境,她已清晰的明白,为何会对公子重心生牵念。

一个身份,一声夫主,在潜移默化中,她把他当做了依靠,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大概要追溯到洞房之夜,从谋划为他挡刀那时那刻开始,她扑入他的怀抱,他抱紧她,胸膛是那样温暖,手臂是那样坚固,在他怀里,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他的珍宝,恐慌的心就那么奇异的被安抚了,不再寝食难安。

已经渐渐开始习惯在这个府里的生活,却又要离开,去面临陌生的未知,她不知道等着她的未来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个选择是自己做的,将来不论会有什么样的苦果都必须吞下,与人无尤。

“娇娇,都已备好了。”乌肃首来报。

就在此时家宰、师氏带着一串人走了进来,远远看着,乌便道:“娇娇,都是我们从齐国带来的奴仆、武士。”

看来她毒妇的形象已深入家宰的心,公子重走了才一个时辰,这家宰就来了,这样也好,吕姣想。

“齐姜,你所带来的奴仆以及武士全部在此,你大可全部带走。”还没走出这个府邸呢,人家连主母也不称呼一声了。

吕姣垂下眼,冷心说谎,道:“他不喜的只有我,妍和妧都是他爱的,所以要回齐国的只有我,嫁妆我只带走小部分,剩下的全部留给她们,这是公子重对我说的。”

家宰一怔,面有狐疑,吕姣顿时沉下脸瞪着他道:“你难道要背叛你的主吗,他说过的话你也不听了?嫁妆都是我的,我难道会拱手让给你们吗,若不是他命令我不准全部带走,我岂会便宜了你们?!”

家宰的脸色顿时变作难看,粗鲁的拱了拱手,硬声硬气道:“晋国苦盗已久,尤其都城附近多有盗匪出没,齐姜自己小心吧。”

吕姣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沿着原路返回,这条路走的大多是封主领地,沿途…应该还好。我不贪图享受,不拖慢行程,不星夜赶路,早晨从村落或都城出发,晚上又到村落或都城落脚,我不在旷野露宿,不会让盗匪得逞的。多谢家宰提醒。”

家宰蹙眉,不赞同的看吕姣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师氏不着痕迹的拽了他一下,遂笑着道:“齐姜一路好走。”

吕姣扯开唇角敷衍一笑,思忖一会儿便对院中武士道:“晋国苦盗,以防不测,诸位可有愿送我回齐国的义士?我必以重金相酬。”

他们本是被吕氏送出的武士,如今再会齐国,怕是已不被旧主所重视,何况晋国公子重是个礼贤纳士的贤人,又是一国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如此,一时之间便没人应声,吕姣叹了口气,正要作罢,武士之中便走出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壮年男子来,只听他们道:“我三兄弟愿送娇娇回国。”

吕姣大喜,肃首行礼,重重一谢。

问他们姓名,才知他们分别叫齐伯、齐仲、齐叔,祖父也曾是齐国的一名公子,但依礼,公子的孙子,公孙的儿子就不能再称为公孙,而要以祖父的字为氏,故此这三兄弟便以齐为氏,家族凋零惨淡,无人起名,便依排行被称为齐伯、齐仲、齐叔。

大殿门槛内,妍扶着门框喜的合不拢嘴,依礼,若吕氏不再送女来晋,她是有资格被扶为正妻的。妧则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经过这两日,她是真的怕了姣。从小一起长大,她是真的没想到,一直连说话都温声细语的吕姣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然,从吕姣敢和人出奔便能看出,一直有些沉闷的吕姣是个内里如火的人。

她被休了,那真是再好不过。

“哪个夫主能忍受自己的嫡妻好妒如魔呢,她有今日的结果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妧叹气道。

“走,我们回去,看看她都给我们留下了哪些嫁妆。”妍挽着妧的胳膊欢快的道。

梁上燕子呢喃,院中的桃花快要败了,枝头上能看见的只剩半残不残的花瓣,坐上安车的吕姣透过纱窗最后看一眼,眼睛一闭便道:“走吧。”

来时走的是正门,离去时就只能走偏角小门了。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有些刺耳,坐在车里的吕姣捂上了耳朵,她以为不听、不看、不动,就会忘掉舍不得。然而,舍不得是一种感情,是不能靠外力阻挠的,依如思念。

她哄骗了他,说了大谎话,她说会静心等他回来,但当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已没了踪影。他也不会追来吧,一个刻毒善妒的女人自觉的把自己休了,在他出征后自发的离开他的国家远去,他该庆幸少了这样一个大麻烦。

至于他对她的喜爱,几个月之后,这浅薄的感情就已经消耗殆尽了,与其来追她这个妒忌入魔的女人,倒还不如扶持了妍或者妧做嫡妻。女人,他怎会缺少呢,没了她,他该更快活逍遥才对。

瘪着嘴,她苦涩的想,如若就此不再相见,倒真不枉她做了一回恶妇。但同时,心里也有些疼痛和怨恨,男人果真最不喜善妒刻毒的女人。可是,在这两日她却奇异的谅解了那些刻毒的女人们,有爱才有恨,若不是爱自己的夫主情深若海,她们又怎会那样恨那些勾引自己夫主的姬妾们。

如若不是爱极恨极,哪个女人又愿意自己变成那种恶毒的妇人呢。

出了小门便是后街,街市上人们往来熙攘,有问价买卖的声音传来,放下手,她掀开窗帘往外看,便见一个裸着膀子的屠夫正在剥狗皮,这画面随着车的前行只是一瞬,接着便是一个卖鞋履的摊位,卖帽子的,卖马匹的,当垆卖酒的等等。

她觉得这街市上缺少了点什么,仔细一想便知道了,少了吆喝声。

这些卖家都太安静了,不像后世,每逢集会,那些店铺都在自家门口搭台子,放音响,让专门从事这行的舞蹈队上去跳舞唱歌,还有的弄魔术吸引客流。

车里还坐着乌和静女,想着这些她随口一问,静女正要回答便听车外一声惨叫,车马仓促停驻晃的吕姣一头撞到乌的怀里。

“娇娇,你没事吧?”乌连忙问询。

车外,一个妇人跪在地上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哭泣,嘴里还喊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驭车的朔甲喝骂一声,“何等贱民,速速离去。”

那妇人却只知抱着孩子趴在地上哭叫,来来去去就那么一句:“贵人饶命。”

白乙性子急,当即跳下马车,抽出长剑指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俩喝道:“剑下无眼,速速滚开。”

吕姣捂着被撞疼了的额头从车上下来,看着挡在马车前那对衣不蔽体,瑟瑟发抖的母子,想了想,让乌拿来十张甜饼,她亲自送到这对母子眼前,叹气道:“拿去吧。”既然跪在这里不走,不是求食便是求财了。

贫穷至此,也是无计可施吧。

那小女孩长了一双清澈的大眼,闻到饼的香味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便要拿,那妇人也饿的直吞唾沫,颤巍巍来接,眼睛含着泪望着吕姣,乌紫的嘴唇张张合合似有话要说。

“拿上饼,去一边吃吧。”她正搀着这对母子起身,乌连忙制止,沉着脸道:“娇娇,云泥怎可相触,请速速回到车上来。”

便在此时,一旁里蹿出个粗莽大汉,不声不响,冲过来照着这对母子便踹来一脚,一把扯住妇人的头发,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破口大骂,“贱妇,竟给我丢脸,还不滚回家去煮饭。”

妇人搂紧孩子和饼,默默受了。

吕姣最是看不惯这等打骂女人的男人,有心想让白乙教训他一顿,可一想她出了这口气不要紧,之后受苦受难的怕还是这对母子,深吸一口气,转身回车,冷声命令道:“白乙,上车,我们走。”

那粗莽大汉扯着妇人的头发扔到一边,精细的长眼上下盯了吕姣两眼,又把她所带的两辆车细细打量片刻,目中有光。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云非和晴雨天蓝两个亲的留言,大山君把公子重自称姬重的这个地方改了,还有行军之中带女人这个问题,我查了下资料,发现有些诸侯会带着舞姬等贪图享乐,有些则不带,这样看来,带不带女人是诸侯或者领兵之人自己的选择,不是一种硬性规定。所以大山君把那句话改了一下。

么么哒,看文愉快。今天还会更新一章。

↖(^ω^)↗

相思一种难祛除(二)

微风来把战士们头盔上的红缨吹成一脉红浪,便只见一浪推挤着一浪,向着远处巍峨雄壮的宫殿涌去,高高的祭台上,赤色火焰龙纹旌旗飘展,献公身披赤色风衣,穿着一身金黄的盔甲,手握腰间长剑,口中呼喝:为强大晋国而战!

祭台下,整齐排列的战士们随声应和,“战!战!战!”

那声震慑九霄,何等威风。

祭台之高之阔,旗帜随风烈烈,令献公有万万人之上称王称霸的快感,亦令他野心膨胀,也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觉得自己依旧是当年的公子诡诸,威武之气震慑群臣,让宵小奸佞之辈不敢近身。

但当他看见站在最前排,风华正茂的两个儿子时,盛气凌人的气势一滞,黑沉了双眼。

在出征之前,军队是要做准备的,先将各领主所带来的军队整合到一起,再祭祀祖先,而后君上再进行一场誓师演说,最后开武库分武器,这仪式繁琐耗时,但在日上正中以前,军队一定能走出国都城门,但今日公子重知道,君上的言辞过溢了,他延迟了出行的时辰。

将士们在烈阳下暴晒,有些已开始蔫头耷脑,斗志消散,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这不是好兆头。但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打断君上,即便那是他的父亲,他斜起唇角露出一抹黑气沉沉的笑,也正因为那是父亲,他更不该出声提醒。

领头的马王已露出疲态,奔跑的四蹄渐渐虚浮,硬实的肌肉开始软烂,耷拉下来的脸皮皱纹横生,这一切都暴露了他的年龄,紧跟在他身后的骏马正膘肥身壮,四蹄奔跑如电,老马心存忌惮,处处以旧有威势镇压,但公子重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延续太久。

天子的祖庙叫做大庙,诸侯的祖庙被称作大宫,此时大宫前的广场上只回荡着君上慷慨激昂的声音,祭台下整装待发的军队寂静无声。献公倏忽静止,他似是猛的发现了战士们的异样,猛一挥袖结束了这场誓师,大喝着道:“开武库,将兵器都拿出来。

依礼,每逢有战事,国君都要亲自开启大宫,把大宫武库中贮存的武器取出来,然后象征性的授予部队将领,待到战事结束,这些兵器还得收缴起来,重新放到大宫武库中贮存。

而所谓誓师便是告知战士们进行这场战争的意义和决心,也就是动员大会,激起战士的好胜无畏之心。

世子申领上军,是这支队伍的帅,因此他先往前一步,双手托起朝上准备接过兵器,这个过程很平常,但当公子重看见君上走下祭台,拿起寺人捧来的那柄长剑时,心头便是一凛,那柄长剑是给下军之将准备的。

“君上,错了。”出声提醒的是晋国上卿,荀息,他是君上的老臣,也是君上最信任的人,在军队、卿大夫以及国人心中的威望极高,仅次于君上。

献公冷瞭荀息一眼,高声宣布道:“我今决定亲征,将自领上军,世子申领下军,公子重留在国都,负责国都守卫,就不要跟去了。”

“君上,临战换将,此不可为之。”荀息劝谏道。

“不必再劝,我意已决。公子重,带着你的两千军士,离开出征的队伍吧。”献公冷声道。

公子重眉头一跳,昂藏身躯有片刻的冷僵,但他反应迅速,立即高声应诺。

此时世子申看了公子重一眼,眼中有安抚之意。

公子重敛目,心中只觉好笑。

被当众冷落,若换个人早已羞臊的面红耳赤,但公子重不,铿锵应喏之后,几个手势下去,两千军士有条不紊的从大部队里剥离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登上戎车,走的潇洒豁然。

世子申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一霎落了地,脸上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意。

荀息重重一叹,直呼,“可惜了,可惜了。”

献公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晋国是兵农合一的兵制,即战时则是兵,不战时则是民,在回府的路上,两千军士已各自归家。

为公子重御戎的是魏犨,居戎车之中,原本车右是箭术绝佳的胡瑟,但胡瑟已被公子重派去齐国,卫苍不放心公子重的安危,亲自担当了执干戈以御敌的车右一职,居右,公子重则一身战袍居左。

路上,卫苍道:“主,事有不好啊。君上的决定太突然了,定然是有小人进了谗言污蔑您。”

公子重脸上不见丝毫气愤不公之色,只是眸色发乌,深邃异常,“今日的结果,我预料到了。君上太多疑,公室亲族已被他杀的杀,驱逐的驱逐,已没有能力撼动他的君位,而现在我们这些长成的儿子也要成为他忌惮的人了。”

魏犨大惊,无措的看向公子重,“主,那您岂不是有了性命之忧,奈何?”我们怎么办呢。

公子重目视远方,放在轼上的手指轻敲,片刻后玩笑道:“那就只能做一个四处逃亡的公子了。你们主母大抵喜爱四处流浪的游侠,那小妇不安分啊。”

卫苍用异样而了然的目光睨他一眼,遂即不忍直视的闭上了眼。

公子重哈哈一阵大笑,对魏犨道:“速速前进。”他此时急不可耐,竟是恨不得立即将那小妇抱到怀里怜爱了。

送走了有碍于主开枝散叶的善妒主母,府上家宰只觉心头去了一祸患,走路都带风了,琢磨着等公子重回来,他要劝说他放弃从吕氏再迎主母来晋,一个吕氏娇娇都如此善妒,第二个也肯定不是善茬,他开始在心里把晋国贵族们家中的娇娇扒拉了一遍,哀怨的发现,长成的这一茬娇娇都已嫁人了,还没长成的娇娇都还在玩泥巴。

把公子商送来的两车财货分门别类收入库房,又拿着布巾亲自把公子重用过的兵器挨个擦拭了一遍,放回原处,伸着脖子往外头一看,得,正午了,背着手往外走,此时便有奴仆来报,主回来了。

家宰惊诧,慌忙去门口迎接,还没迈出门槛呢,便听主在呼喊,“主母何在?”

家宰一怔,猛一拍额头,心想坏了,撒丫子就往外跑,看见喜笑而回的公子重就道:“主,不好了,主母跑了!”

这下轮到公子重僵住了,少顷提高嗓音道:“跑了?!”

家宰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把事情详细一禀,跪地一拜哭道:“主,臣竟被一妇人骗了,臣无面目再为家宰,请主严厉责罚。”

手里捏着布袋,死死攥着,公子重目瞪如牛,心口顶着一口气,憋的他头晕目眩,可脑海里还在回荡那小妇娇娇糯糯的说话声,“你走了,我会想你,可能茶饭不思,你给我备车吧,我想带着人去兰皋椒丘之地散心,静心等你回来”。

这狡猾的小骗子!

他就觉这几日那小骗子有些反常,原来竟是谋划这个!

“好,好,好!”连道三声好,卫苍见公子重气的面色紫红,幸灾乐祸道:“主啊,你那小妇不安分啊,喜爱游侠儿啊。”他竟是把路上公子重的话又给他重复了一遍。

一拳打在案几上,公子重“噌”的站了起来,气急败坏道:“她走时带了几个武士?”

家宰颤巍巍回话,“五、五个。”

“蠢货!”这一句也不知他骂谁,那跪在地上请罪的家宰只觉一阵风打从脸上吹过,再抬头时大殿里已不见了主,连卫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