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七宗罪》是武侠作家三月初七创作的系列小说,全书的背景设在明朝,中心人物和线索人物为白衣侯朱煌。整书构建了规模宏大的人物和剧情体系,以七个中篇小说的形式呈现给读者。七篇小说各自独立,又互有联系。此小说不仅是武侠小说,历史小说,还是一部悬疑小说,侦探小说,更可以称得上是一部哲学小说。其中有诡异的情节描写,充满逻辑感的推理过程和激动人心的武打场面。小说对人心和人性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其中所述猜疑、怯懦、背叛、伪善、冷漠、纵容、爱七个“绿林宗罪”更是“人生七宗罪”,每条罪被作者犀利而有哲理的阐述和批判,特别是正原罪——爱,更值得读者思索回味。
《绿林七宗罪》(完结)作者:三月初七
楔子
大明万历元年四月初八,佛祖诞辰,白莲教主破誓出山。蛟龙归海,天下震动。
六月二十七,百万白莲教徒聚众中原,朝廷急加威烈侯朱煌为敕平都督,节制三军,预防不测。
七月初一,朝廷大军进驻中原。
白莲教精锐教众号称三十万,不散反聚,隐隐与官军对峙于开封城下,大战一触即发。朱煌诏令江湖各派戮力平叛,一时间天下大乱,沉闷已久的江湖也开始了新一轮血雨腥风。
七月初九,江湖七大势力之一——关外龙马牧场接到镇守边关的抚远将军陈元度飞书求援,言鞑靼余部趁中原动乱、兵力空虚之际,毁约兴兵,进逼边关。
龙马牧场主人马镌麟本收束子弟,不欲参与中原这场纷争,但此刻事关边关安定,若让鞑靼军攻破边关,必致生灵涂炭。陈元度乃马镌麟多年知交,此时不疑有他,当即率三千精锐子弟飞骑驰援。
当日黄昏,一行人行至关外五十里处绝地青骝峡,伏兵突起,三千子弟遭陈元度亲率边军伏击,猝不及防下血战半日,死伤殆尽。眼见这一代枭雄马镌麟就要葬身在他多年来全力拱卫的边关之下。
所幸天下正气不灭,终有不畏强权的英雄!危急关头,名动江湖的“七君子”现身战场,血战一番后护救马镌麟杀出重围。陈元度大怒之下,亲率精锐衔尾追击,誓要消灭这群屡次和威烈侯作对的黄口小儿。
第一节 任平生
马蹄声急,踏碎漫天雨声。
曾经称雄塞外,让诸多异族畏之如虎的二十八卫所三千精兵,在魔神陈元度的亲自率领之下,紧紧咬住了前面那一行人。与以往征战不同的是,这次的敌人并非入侵的异族,而是曾经的战友。
但无论如何,士兵是没有权力选择敌人的。他们相信,只要能追上前面这群人,凭着他们的战力,绝对无人能从他们的围攻中安然离开!
杀气森森,直惊得飞鸟不敢稍落。但前面这群逃生的年轻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仿佛身后那群让大地都为之震动的铁骑不存在一般。
这一支小小的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位身披淡紫披风的少女。
赤日已经落下,却犹自留了些光亮在人间。淡淡的微光下,少女偶一抬头,可以看到那绝世容颜:长发、明眸、皓齿,加上那微蹙的眉毛,似乎正一笔笔书写着“明媚”二字。那是一种让天下为之一倾的媚,却带着那如幽谷轻兰一般的纯。正是七兄弟中唯一的女子,六妹颜芷烟。
轻轻晃了晃头,甩去睫毛上落下的雨滴,颜芷烟扬声道:“四哥,大哥到底在哪里和我们会合?”说话间,面上却没来由的一片绯红。
老四栾景天跑在队伍正中,面色阴沉,似乎很不愿开口,半晌才道:“快了!”那声音低沉,却压过了雨声、马蹄声,清晰地传入每人耳中。
这话等于没说,颜芷烟一皱眉头,正要追问,栾景天身旁一个锦衣华服、贵公子般的青年笑道:“六妹这都问了一路,放心吧,老四轻易不说话,既然他说快了,那就是真快要见到大哥了。”正是兄弟中的二哥凌霄。颜芷烟脸上又是一红,不再说话。
在颜芷烟身后奔驰的马上,却是一名浑身染血的老人。那老人面色苍白,眼光中却满是颓败。若是此刻让江湖中人见到,恐怕不会有人相信,眼前这垂死般的老人,就是曾经一月内荡平关外二十二处马贼、三次迫退鞑靼大军、只凭一己之力便创下偌大基业的传奇人物、江湖七大势力之一——龙马牧场的主人马镌麟。
看着这群年轻人面对如此险境却犹自谈笑自若,直把这场绝命追逃看若春郊试马、踏雪寻梅,老人不禁泛起一丝感慨:想当年,自己也曾有过这等豪气纵横、谈笑生死间的豪兴吧?看来如今,真的是老了。
此前之事完全是白衣侯对付龙马牧场,与这干年轻人毫无关系。但他们兄弟却能如此不惜性命,为了自己和庞大到近乎不可战胜的敌人拼死相斗。而这一切,他们都做得如此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让马镌麟不禁一次次想起那个世间最简单、最明朗的称呼。
侠!
那个在多少年江湖风雨之下似乎已经沉淀到心底最深处、永远不见天日的称呼,那个自己曾经无限向往又在现实压力下几乎抛弃的字眼!
九字江山,七大门派,好多年的血雨腥风、勾心斗角,让马镌麟几乎已经不再相信这世间真的还有“侠”的精神,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配得上“侠”的称号。但是直到此刻,在这无望的逃亡路上,他才发现,这世上还是有热血的!
山路越发崎岖,马镌麟长叹口气,暗自下定决心——呆会儿的决战,自己一定是第一个死去的那个。能让这些年轻人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似乎看出老人的担心,正在他身边并肩驰骋的老三白夜笑道:“前辈放心吧,陈元度纵有千军万马,却也未必能奈我们何。更何况,大哥马上就要到了!”
老人喃喃道:“任平生?”
“任平生”这三个字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马镌麟只觉这三字出口,四名少年的精神都为之一扬,似乎只是这三个字,便足有扭转乾坤的力量!便连那始终阴沉着脸的栾景天,面上也罕见地露出一丝崇敬。
七兄弟之名声震江湖,马镌麟听闻已久。七人中老五姜上风早逝,眼前共有五人前来搭救,并护送自己突围。而那众人的领袖、大哥任平生却未曾出现,听众人议论,他似在前方接应。若能顺利地与这传奇中的大侠会合,众人的生机自是大增。
前方山路一个急转,众人方转过来,便惊见浊浪滔天,足有十数丈宽的深涧在暴雨中显得愈发狂暴,直要将这天地分为两半。一段吊桥在这暴涨的洪水中时隐时现,似乎马上就会被山洪吞没,可下一刻,当水势稍退,它又自顾露出伶仃的身躯。
鹰愁涧,水深莫测,鹅毛不浮,飞鸟不渡。着实是一片绝地。此刻却成了这群逃亡英雄最好的生路。
就见一人一马立于桥边。虽身处绝境一般的沙场,可在这独立江滨的年轻人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杀气或者紧张,只有一种悠然。
那是高天流云,秋水浮枫,随意于天地间的,悠然。
“大哥!”
不用介绍,马镌麟便可想到,眼前这人自然就是——任平生!
一蓑风雨任平生!
九字江山白衣侯,一蓑风雨任平生。
当今江湖,七大势力各霸一方,分隔江山。但武林自古无长行,在这些豪门巨族、枭雄大派之外,犹是游侠儿的广阔天地。
挟三尺长剑,仗天地正气,游走江湖之间,遇不平则一怒拔剑,逢高士则俯身求教。血荐轩辕,以身卫道,虽然可能无力回天,可能人微言轻,但只因为有了这些行走在世间的豪气,才让这江湖不绝流动,不至于凝成一团腐烂。
而这其中,最让江湖游侠崇拜、让怀春少女向往的便是两人,两个正逐渐因为信仰不同的“道”而成为仇敌的人:
——九字江山白衣侯,一蓑风雨任平生。
白衣侯朱煌又被称为威烈侯,天潢贵胄,惊才绝艳,其急速膨胀的势力已有威压江湖之势,名声也是毁誉参半;相形之下,那个既没有朝廷背景,也没有江湖势力,却会为了义,为了天下大“道”,而不惜生命,敢于挑战一个个几乎牢不可破的势力,那似乎总与“奇迹”二字连在一起的人物——任平生,显然才更是江湖上每一个年轻人的偶像!
颜芷烟本是跑在最先,此刻却脸色微红,一拉缰绳,马速一慢,落入众兄弟中间。马镌麟反而成了众人中最领先的一个,转眼间奔到桥边。
兄弟聚首,却不是闲聊的时候。冲过这段浮桥便是生路!
任平生眼见兄弟们都已赶至,当即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冲上那在惊涛中挣扎的孤桥。马镌麟紧随其后,众兄弟也欢呼着踏上浮桥。
追兵距此尚有一箭之地,虽然并不算远,但已足够众人过桥。转眼间,马镌麟和任平生的战马已踏上实地。马镌麟甚至似乎已看到陈元度懊丧的表情。
剑光乍起!
那一剑,自幽深中先发出一点微光,瞬间便膨胀如赤日骤现,让人不敢直视;那一剑出自黑暗,乍起前毫无征兆,可明明是暗杀伏击的鬼蜮伎俩,一旦勃发却堂堂正正得一如黄钟大吕;那一剑,剑气中带着丝丝寒意,却让人感觉到其中还蕴含着一股说不清的阳刚之气,似乎才一剑便击破了在边关游荡千年的所有幽魂恶鬼。天地之间,唯此一剑!
发剑剑客一直潜伏在中段桥下,以内力贴在桥底部,竟无一人发觉。
这剑起时,马镌麟和任平生已经踏上对岸实地,凌霄却犹在中途,万没想到竟会遭遇如此高手潜伏,仓促下不及运功迎敌,只能弃马飞退。
可那剑光如附骨之蛆,紧逼而上,比之凌霄飞掠的身形更快!凌霄疾退三四丈,却始终得不出空暇拔剑还击,只能不住地后退!后退!
眼见剑光愈盛,堪堪击中凌霄胸口。凌霄一叹,已是闭目待死,耳边却听到一声悠长的金铁交鸣声,那道索命无常一般紧锁着自己的杀气顿时调转了方向。
一柄小小的弯刀画着诡异的弧线盘旋着斩向那剑气来源,正是名动江湖的七旋十三斩。危急关头,魔刀传人七弟丰十一堪堪赶至,将凌霄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
剑光掉转,攻向了丰十一的那柄短短弯刀。霎时间,暴烈的剑光竟已将诡异的弯刀挟裹于其中。丰十一一时大骇!
自出道以来,魔刀一向无往不利,丰十一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几无还手之力的一刻。当即,他强催功力,弯刀左突右冲,却始终无力破出这一剑的庞大气势,只能堪堪自保。
第七招!
丰十一的魔刀原本以快取胜,但在这汪洋恣肆的强大剑势面前,弯刀一如无根之叶,出招虽然依然快速,却根本无力伤敌。丰十一大惊,此人武功之高,只怕犹在大哥之上。
吊桥甚是狭窄,众人势危,无法左右躲闪,只能不住后退。第七招没过,众兄弟已堪堪被逼回陆地。
却见剑客再一剑逼退丰十一,身子骤然一个回环,剑光大盛,斩在吊桥之上。那吊桥本就摇摇欲坠,如何禁得起这一剑,当即从中断折。众人都是惊呼——这最后的一条生路就在众人面前,朝着山谷坠下!
任平生此刻方踏上对岸陆地,骤然回首,竟看到兄弟们遇险,大吃一惊。这突然杀出的剑客武功委实骇人。他尚未及反应,骤然看到唯一的生路已被斩断,众兄弟顿时被隔绝在了对岸的死地!
稍稍一愣,任平生骤下决心,聚全身功力纵身而起,朝着断桥飞去。
桥已断,正自下落,任平生飞身而过,堪堪掠出五丈后便力竭而落,霎时间身形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众兄弟似乎都在呼喝着什么,但声音却被无情地湮没在波涛轰鸣之中。
吊桥堪堪坠毁,只剩一段枯绳犹自飘荡。惊涛在耳边轰鸣,任平生明白生死在此一瞬,无暇他顾,凝聚全力,抗拒着波涛的巨力,同时觑准落点,伸手如电,堪堪拉住这一段吊桥的末端。
他心下一喜,鼓尽余力,用力一荡,身形已飞上陆地,落在了兄弟们中间。想起方才的生死无间的惊险,饶是任平生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身后,桥轰然落下,全部没入波涛之中。
那剑客竟似也有些意外,收剑后退,立于岸边一座大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