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霆少爷不懂娱乐圈,那种买来的品牌大使只会是国内特供,官网都不会给姓名,这是被人坑了么……”助理眉头紧锁,深感匪夷所思,“圈子里水这么深,他一个外行也敢随随便便插手。”

陆冕静静听着,不予置评,只是在思忖良久之后,问了一句:“资金是哪儿来的?”

那该是笔不菲的费用,在填补了英国的那个大窟窿之后,蒋南霆居然还手头宽裕,够拿来讨女人的欢心。

“这……”助理一时被问住,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并非全然不知情,而是……即使能猜测到个大概,也不敢说出口。

但陆冕显然心中有数,他淡笑一声,带着嘲弄。

“父亲对他真大方。”

屋子里洋溢着危险的气压,助理战战兢兢地颔首,小心将话题转开。

“其实南少这样乱来,很有可能会给夏小姐的名誉带来不好的影响。”助理还是把重点放在始作俑者的头上,“无缘无故获得与实力不相衬的资源,公众的恐怕要误会夏小姐背后有金主在捧。”

他说完却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陆冕的表情明显阴沉下去,他眼皮一抬看在眼里,生咽了一口口水。

这哪是误会。

蒋南霆的所作所为,与“金主”的性质差不了多少。

“也好在南少是真的不懂,只会花些冤枉钱,”助理赶紧力挽狂澜,硬着头皮补上后话,“后续连水军都不知道投放,也没买热搜,出不了多大的水花……”

话说一半,陆冕突然抬眸投来冷冽的视线,吓得他当即噤声。

只见男人神色凝重,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系上西装的纽扣。

“我要再去见父亲一面。”

-

国医中的特护病房区走廊,一如既往的清幽宁静,叶医生手捧检测报告,一脸微笑地与病人家属重复着情况。

尽管相同的问题回答了数不清多少次,面对SVIP的这帮家属们,她依然保持着绝对的耐心。

“陆先生?”听见了脚步声,扭头看到那个翩然走来的英俊男人,叶医生笑着转过身迎上,“不是说回纪市拍戏了吗?”

“我放心不下,还是再来看看。”陆冕面向叶医生时,目光尚且温和,在这之后,他视线稍抬,看向她身后的男人。

“陆冕。”蒋南霆走上前来。

当着外人的面,这位南霆少爷永远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笑起来的眸光温和似水,不会给人挑出错处的机会。

陆冕瞥去一眼,没有任何回应,径自从他们身边走过,旁观的叶医生略感奇怪,微怔着叫了一句:“陆先生?”

他本已走出段距离,似乎是闻了声才想着要折回来,直到了蒋南霆的面前。

带着副平静而淡漠的表情,出其不意一拳挥过去。

☆、春日小雨

结结实实的一拳头, 正中蒋南霆的左脸, 他整个脑袋被那股力量冲击得一偏, 人也往旁踉跄了好几步。

陆冕气定神闲地将手收回,由另一只手握着, 悠然拧转了腕骨关节, 发出两下清脆的“咔嚓”声。

整个过程短短不过十几秒, 叶医生瞠目结舌, 下意识捂嘴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蒋南霆很快站稳, 直起身来,缓缓把脸抬起, 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瘀晕在了嘴角上。

他舌尖抵着槽牙张了嘴,拇指重重地拭下一点血迹,狭长的双眼眯起对那抹红色看了看, 再把目光转向陆冕。

他想还手,直直一拳挥了过来。

却被陆冕一把接住, 反手拧了回去,趁他吃痛不能招架,又是一记左钩拳砸中右脸。

蒋南霆直接被打倒在地。

“陆先生!”叶医生这时才反应过来该制止了, 她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刚才在陆冕挥拳的刹那,眉眼中一闪而过的那道暴戾的凶光。

而收手之后, 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平静,他眼色温和地站在原地活动着手指关节,脑袋稍稍歪向一侧,眼睛盯着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男人, 似乎很满意地在欣赏自己的一项杰作。

然后又上前去,单膝抵在蒋南霆的身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提起来,目光阴狠地继续一通痛揍。

长期健身和练习格斗的作用在这时就体现了出来,蒋南霆几次想反抗,全部被毫不费力地抵挡,他每试图还手一次,陆冕都打得更重。

到之后他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保安集结了过来。

但陆冕的助理来得更快,他领着群保镖,将地上扭打一团的两人层层围住,把其他人都隔离在外,连只蚊子都不会放进去。

“叶医生受惊了,”他彬彬有礼地把女人请到一旁,“这种画面还是不要看才好。”

蒋静儒的特助从病房里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愣怔一下,赶紧原路退返。

蒋北霆也是在同一时刻从走廊外跑过来的,眼前所见让他惊呆,他急忙上前扒在两个保镖的肩膀后,朝陆冕呼叫:“二哥!快住手,二哥!!”

听到弟弟的声音,陆冕有短暂走神,侧过头时耳边响起呼呼风声,他本能一躲,险险避开蒋南霆的一记重击,反应过来后立马又将人制住,再冷冷打还了手。

“陆冕少爷,先生叫您进去呢。”张特助再急急从病房里出来传达的消息时,陆冕已经打红了眼,对外界的任何声音都置若罔闻。

“二哥——”所有人束手无策,只有蒋北霆还一声接一声在喊。

他眉头紧拧,实在没了办法,一咬牙一闭眼,急吼出来:“蒋西霆!!!”

瞬间,走廊里被寂静笼罩。

陆冕被叫住,慢慢抬起了头,手一松放下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站起了身。

保镖们散开让出条道,蒋南霆倒在地上喘着气,半睁了淤青的双眼瞪着他,那眼神却没有任何人在意。

在众人的惊愕中,陆冕面无表情地整理了衣摆,径自走进了病房。

-

宁市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急风骤雨,沪城这边则从始至终风平浪静。

这一天难得早早收了工,夏晰回到酒店房间洗过澡,晾着头发的当儿,贺君怡敲门来跟她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没着急走,坐下来又闲聊了一会儿。

“你最近好像跟那个小女孩走得挺近?”

“哪个小女孩?”夏晰问。

仔细想一想,剧组里除了不谙世事的朵朵,好像也没有人再能被称为“小女孩”。

“你不要管她。”贺君怡拿起茶几上的酒店宣传页,手里闲不住地将它一再折叠,“她和程宸长不了的。”

夏晰把玩着头发的动作慢了一拍。

抓抓脑袋,用一种钝钝的语速重复她那句话:“长不,了的?”

“大家都在说他们迟早会分手。”贺君怡摇着头笑了笑。

“迟早,会分手吗?”夏晰若有所思地又一次重复,听见她很肯定地说:“对啊。”

“一个圈内人,一个圈外人,步调都做不到一致,况且程宸年纪还这么小,十年后再结婚也算早了。”贺君怡一本正经地分析,“那小女孩现在二十出头,可能还觉得自己等得起,再过几年呢?”

夏晰听后静静的,坐在窗台前想找外面的月亮,夜空中只有隐隐约约才能辨认出的浮云。

夏晰轻轻地叹一声息:“她如果知道原来大家都在背后这么说,会很难过的。”

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微妙心绪,贺君怡无暇细品,手机一翻就吱吱哇哇嚷嚷起来:“Poseidon那个公关又发信息来了。”

先前她们聊的工作,就是围绕这个,夏晰的立场很坚定,贺君怡仔细想了一想,也有点觉得贸然接了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太热情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贺君怡怪是无奈地点开聊天框,噼啪打了一通字,隔了一会儿,忽然偏过头来问,“小蒋先生是谁?”

“什么小蒋先生?”夏晰被问得一头雾水,探身就去看她的屏幕内容。

对话框里字字分明,那边的品牌公关不无遗憾地道:“实在不能合作的话,那就只能浪费小蒋先生的一番好意了。”

夏晰直接将手机要到了手里。

她把那些聊天内容滑下来,再滑上去,前前后后找着蛛丝马迹:“他说的是哪个小蒋先生?”

电光石火,答案从脑海里隐隐闪现。

——“为什么要推掉?”在车里,蒋南霆这么问。

——“有的时候,很想帮帮你。”也是在车里,他这么说。

手机嗡嗡振动,夏晰条件反射低头去看屏幕,半天没见新信息弹出,才发现,响的是自己的手机。

她从床头找过来,那是个陌生来电,接通以后才知道是陆冕的助理。

“夏小姐,请允许我向您说明。”对面自报了家门,然后,以一种娓娓道来的语气向她说起有关于Poseidon的事来。

他并非直接提及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不快,而是详尽地讲述了一遍,一个初涉时尚圈的艺人,应该通过怎样的策划,经历哪些铺垫,才能在圈中站稳脚跟,丰满羽翼,拿到第一个高奢代言。

夏晰初听时一阵莫名,没参悟对方为什么要突然来给自己上课,直到他话声略顿,转而道:“我们对此有一整套完善的运作流程,粗暴打通关系则不在考虑范围,夏小姐人这么聪明,应该不至于误会。”

那一刻,她才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我们深知夏小姐有自己的主见,即使有心帮助,也一定会事先征求夏小姐的意思。”那助理态度诚恳地道,“如果您感兴趣,只要说一声,咱们这边的团队随时恭候服务。”

“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助理适时退场,挂了电话,夏晰有好一阵都呆呆的,站在那儿把刚才接收到的讯息反复思索。

不是陆冕。

是她弄错了。

房间里空旷且安静,在她接那个长长的电话时,贺君怡已经退了出去。

夏晰低头按动屏幕,将黑名单里躺着的号码再次翻找了出来。昨日通话时她句句尖锐的声讨,此刻犹在耳边,句句都令她愧疚不已。

“夏宝。”这一次,对面几乎是秒接。

他坦然且温柔地叫着她的小名,她却有些不知该从哪开口:“你……”

“可以见面吗?”陆冕问。

然后说出让她意外的话来:“我就在你楼下。”

夏晰放下电话想了好久,还是去换了衣服,裹上件毛衣,下了楼。

电梯来得顺利,本就在这层停靠,她独自步入,一路下行,未经中途停留,直接就到了底层。

“叮——”门开时,面前出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陆冕身穿一件黑色的帽衫,帽沿拉低,双手插兜的样子,像极街头随处可见的普通大男孩,只有那张脸看上去分外不平凡,怎样掩饰也脱不了惊为天人的精致。

“你就站在这里吗?”她微微发怔,万一她不是一个人从电梯里出来,还有别的路人也在,那该怎么办?

这很不像陆冕的风格,尤其在被她提醒之后,他还无动于衷,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

她眼见便有无形的愠恼。

“笑什么?”

陆冕还是什么也没说,身后与此同时又传来“叮——”的一声。

是另一个电梯下来了,门就要打开,那让夏晰一惊,一把抓住他,快步拉入旁边的安全通道中。

零碎的脚步经过,她拉着陆冕躲在门后,听到那阵声音远去,松了口气。

手被反握住时,夏晰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直接就抓了他的手。

想再松开,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陆冕把她牢牢握着,低垂的目光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涌动。

“放开。”夏晰说。

“放手。”她再说一遍,他便真的放了,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只是他依旧没说话,一对漆黑的眸子将她温顺地注视,这样的温顺让人心中分外不安。

“对不起,”夏晰移开眼,低下头,认真道歉,“误会你了。”

“我没有怪你。”陆冕轻轻地说。

他声音里有淡淡鼻音,夏晰又在怔怔中重新仰起了脸:“你感冒了。”

电话里没听真切,只觉得有些瓮瓮的,近距离再听才得以确认。

“我淋雨了。”他说话声音喑哑。

“我……”顿了两秒,那股哑声又哀哀发起,“也睡不好觉。”

夏晰默然。

“我好像发烧了,夏宝。”陆冕低低地垂下了脑袋,帽子随着那个动作滑到脑后,露出一丛毛茸茸的寸发。

那张光净饱满的额头就在眼前,仿佛就等着她一抬手,施舍点微薄的关爱。

夏晰犹豫着,带着一丝恻隐缓缓伸出了手。

在离他额头不到一寸的地方,她动作悬住,问:“你可不可以放过南霆?”

楼道里无人走动,夏晰低微的声音清晰无比。

陆冕的脸略微偏移了方向,目光自那对清亮的眼睛朝她投来,带着一阵茫然与迷惘。

“你愿意来见我,是因为想替他说话?”

☆、春日小雨

陆冕收回了脑袋。

他站直, 身线再度变得挺拔, 那天然优雅的体态, 却配着一张略显颓唐的脸:“其实蒋南霆他……”

“他很单纯。”夏晰接着他的话,说。

她垂下了睫毛, 因而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好像连语气也一起听不分明了, 他的不平尽数被忽略, 她只顾着说自己要说的话。

“他做决定之前不知道为自己筹划。”夏晰道, “怎么也比不上你考虑周全。”

在她起落平缓的声线中, 陆冕恍若听到了雨声。

可是这里是地下三层,即使外面的天空在下雨, 声音怎么也传不到这里。

若即若离的雨声在耳边沙沙作响,面前的女孩高高仰起了她美丽的头颅,看的却不是他, 而是头顶上晃眼的灯管。

“蒋伯伯已经对他够失望了。”她的眼睛被光照刺激,眯成清澈的上弦月, “赢的人只会是你。”

她说:“你知道,他根本争不过你。”

她还要再往下说,被一句话抢住:“你可不可以不要提他?”

陆冕声音低似呢喃, 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夏晰这才转过来看他,讶异于瞳孔中短暂涌动, 她却不假思索:“那你放过他。”

“好。”陆冕点头,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楼道里安静了下来。

似乎在结束了这个话题之后,就再没什么别的话可说。

夏晰沉默的同时,并不是没有发现陆冕的消沉, 她静立一会儿,从他身边走过,错开,背对。

“你生病了。”她似有心缓和,将先前的对话重新拾起。

轻叹声气后,语调也比刚才放柔了一些:“要早点去医院,看病吃药。”

那絮絮的关切,让人仿佛见到一线曙光,陆冕不由回了身,没发现都是自己的错觉。

他只是怔怔地要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孱弱的肩膀,摸一摸她的体温。

直到她略略一低头,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是医生,帮不了你什么。”

陆冕顿住。

“你和我在这里很危险。”只听夏晰依旧叹息着道,“要是被拍到就糟糕了。”

“我先上楼了,你也快点走吧。”她伸手就要去拉门把手,那门板“咣”的一下被按回去,是陆冕的手抵在了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