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的剧痛仍然还在继续着,但是眉心窍穴里那一团凝练无比的灵力却忽然轻轻一颤,在沈石开始勉强运起清心咒后,这里一直平静的灵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一片清凉温和的气息,从他眉心窍穴里散布出来,片刻之后,在他神念引导之下,眉心窍穴里的那团灵力猛地散开,以他头颅眉心为中心,散布冲进了他周身气脉。

所过之处,从沈石丹田之中散逸而出的失控灵力顿时与这种清凉灵力发生了对峙争斗,只是相比起他丹田那一派的灵力,从他眉心窍穴里出来的灵力精纯无比,凝练程度至少是另一种灵力的数倍以上,在短暂的争斗之后,眉心灵力便迅速压制了丹田灵力。

这过程短暂但对沈石周身经络气脉的伤害却是不小,有那么片刻,就像是千刀万剐的刑罚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全身无一处不痛楚,仿佛千万把利刃同时割在了他的身上皮肉之中。

沈石闷哼了一声,瞬间大汗淋淋,身子剧烈颤抖,险些便晕了过去。

总算他这些年来屡受磨折,心性历练得十分坚韧,在这种强烈无比的痛苦中,险险地硬撑住了,没有让自己体内的灵力彻底失去控制。

而另一边也算幸好,他眉心中的灵力看起来对气脉里的丹田灵力十分强势,迅速地压制了之后,又因为份属同源,不消片刻竟然是卷掠而过,反而将那些散逸而出的丹田灵力尽数吞噬合流,变为自身的一部分,然后再度向前冲去。

如此这般的情景,在他体内数百条的气脉经络中同时发生,似小溪汇入江河,犹如万川直奔沧海,一点点一滴滴,在过往日子里十分平静平和的清心咒,在这个夜晚忽然隐隐有了几分如洪水怒涛惊雷闪电般的力量。

灵力洪流轰然奔涌,冲过了每一条经脉,带走了每一滴每一点的灵力,不剩半点残渣,在那无声却汹涌的咆哮里,冲向那最后的归宿——

丹田!

失去了灵力的气脉经络,迅速地恢复了平静,不再有剧烈的痛楚传出,沈石从可怕的恶刑里挣脱了出来,神智渐趋清明,同时感觉着自己体内那股奇异的灵力潮汐,如巨涛洪流一般,心里忽然掠过了一个有些难以置信的念头。

他不敢多想,只是尽力去催持操控着那些越来越强大势头越来越猛烈的灵力,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反噬的灵力被眉心灵力吞噬合流并带走,他右手掌处的龟裂血痕在迅速地消失,开始回复正常。

但是沈石的心里并没有感觉到轻松,他甚至比刚才还要更紧张几分,因为如万川归海一般,所有的灵力如同奔腾呼啸的洪水,已经冲到了他的丹田之外。

万川归海是天地常理,但河水江水入海时,何曾有过万马奔腾惊涛拍岸般的狂暴景象?而此刻沈石的体内,却就是如此。

沈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甚至隐隐有些害怕,自己的丹田也许根本无法在这等狂暴的洪流中支撑下来,到时候等待他的便是根基尽毁的悲剧下场。只是此时此刻,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无法在阻止那些剧烈的灵力洪流了。

下一刻,他屏息静气中,在那清心咒的催持之下,第一次真正汇聚了他周身体内,所有灵力再不剩半点分毫的灵力洪流,轰然灌进了丹田之内。

凌春泥默默地站在沈石的身前,望着这片夜色冰凉如水,晚风吹过她的发梢时候,有些许的寒意。

周围一片寂静,仿佛连掉落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天地幽然,似乎只剩下了她与身后沈石两个人。

她看了一眼沈石,见他神情似乎有些奇怪,汗珠不停地滴落,有那么一刻似乎极度痛苦连脸上肌肉都扭曲了一下,但旋即似乎轻松了下来,神情平静了不少。

凌春泥有些担忧,但看着沈石模样,特别是他右手掌的伤处明显开始好转了,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像情形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然后,她忽然一怔,转身看去,却是有一阵低沉的车轮声碾压着路面,从她前方不远处的路上驶过。淡淡微光里,那好像是一辆平凡的马车,沉默却孤独地行走在这片夜色里的街道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平静地在车前驾驶着车辆前行,而马车的车厢里布幔垂落,遮蔽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黑暗的长街里,忽然有一抹亮眼的鲜艳颜色掠过,一只非常漂亮有着金红黄三色羽毛的小鸟振翅飞过天际,然后扑打着翅膀落在了那车厢顶上。

它低头用鸟喙梳理了一下翅上羽毛,似乎有些无聊模样,转眼四望,目光扫过周围,在某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掠而过,看到了那个站在路边有几分惊讶神色的女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转

黑暗的夜色里,有些许的微光,阴暗的角落中阴影晃动,似沉默而孤独的命运。

小鸟在车厢顶上歪了歪头,忽地“呱呱”叫了两声,它的外表羽毛那般鲜艳美丽,但叫声听起来却似乌鸦,低沉嘶哑仿佛还带了几分不详的意味。

凌春泥的身子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看着那只奇怪的鸟儿,心里有些紧张。

轱辘轱辘的声音,是车轮碾过青石路上的声响,马车平稳地向前走着,车厢里安静无声,在车前的那个男子看去也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这边阴暗角落里情况的意思。反倒是那只小鸟停了片刻后,忽然又飞了起来,落在了马车车厢前面,然后探头探脑地去够那车厢前垂下的布幔,甚至还提起一只爪子想去抓着。

只是看过去那只小鸟的动作始终还是有些笨笨的感觉,东抓西抓老是有力使不上,对着那块布幔干瞪眼,看起来有些气恼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车厢里传出了一声低笑,笑声温和而低沉,然后一只手伸了出去,轻轻地将布幔掀开了少许,露出了一条缝隙。

那小鸟一昂头,露出几分傲气,似乎对车厢里的人施以援手不以为然,一副就算你不过来我也能随随便便进去的神情,然后两只脚掌扑棱棱几下,嗖的一声便钻进了车厢里。

布幔重新落下,隔绝了车厢内外,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赶车的那个中年男子转眼向四周黑暗的夜色看了一眼,随即便继续驾驶着马车往前而行,逐渐消失在那片黑暗的长街上。

看着那辆马车渐渐远去,凌春泥一颗提起的心这才慢慢放下,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发现就是这一会工夫,自己的掌心里居然是渗出了好些冷汗。

夜风吹过,长街之上的凌春泥打了个寒颤,居然有几分冷意。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低沉却清晰的轻哼声从她身后传来,凌春泥吃了一惊,连忙转身望去,只见坐在墙角地上的沈石缓缓睁开了眼睛,片刻之后,居然是站了起来。

凌春泥先是一怔,随即大喜,惊喜交集地道:“石头,你这是好了么?”

沈石笑了笑,神色间有一丝犹豫之色掠过,不过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凌春泥手按胸口,好似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道:“还好还好,你刚才那模样,可吓死我了。”

沈石笑了笑,走过来轻轻抱了她一下,随后沉吟片刻后,道:“春泥,出了这档子事,那几个人的身份多半还真的就是元始门出身的弟子,咱们说不得…只好暂时先回去了。”说着他脸上也多了几分歉意,轻轻摸了摸凌春泥的秀发,柔声道,

“春泥,真是对不住,我知道你其实很想在这天鸿城里好好游玩…”

“不,不要了!”凌春泥一声略带急促的话语却是打断了沈石的话头,看着沈石有些诧异的目光,凌春泥咬了咬嘴唇,微微垂首,低声道:“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和那些人起了争执,说不定以后还有无穷后患,那可是…可是圣人之后啊。我、我、我一点都不想玩了,早知道,真的就不该出来的…”

说到最后,凌春泥看去眼眶似乎都有些发红,沈石摇了摇头,却是失笑,搂着她拍了拍她娇嫩的脸颊,微笑道:“关你什么事,那等恶徒肆意横行,难道错处反而是咱们的么?这你可就错了。再说了,圣人之后又如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除了我师门凌霄宗这里的甘家人丁不旺外,其他五大圣人世家全是子嗣繁衍众多,万年之下,怕是每家都有不下万把人了吧,那宋丕也未必就一定是地位贵重的人物。”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很软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道:“再退一步说了,就算他们厉害,咱们惹不起就躲得远远的呗,天下这般广大,他们也未必就能找到咱们了。”

凌春泥“唔”了一声,看起来像是稍稍安心。沈石拉着她向外走去,同时口中道:“事不宜迟,再怎么说元始门也是四正名门之一,不可小觑,咱们还是连夜就走吧,免得多生事端。”

凌春泥点了点头,随他走去,只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却是转过一个念头,心想在这之前沈石对那些人自报师门来历时,为什么不说是凌霄宗,反而说了是‘天剑宫’啊,而那个叫做南宫莹的人又是谁,为何这名字听着有些似女儿家的名号呢?

她从背后看着沈石的背影,嘴唇轻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问那么多做什么呢,只要现在在一起,欢喜快乐,不就是最好的么?

她这般想着,然后微笑起来,牵着他的手,目光只放在他的身上,随着沈石的步伐,渐渐走向那黑暗的远方。

离开天鸿城直上阵岛,乘坐上古传送法阵离开,如此连续转乘两次之后,沈石便放下心来。就算那元始门或是宋丕再怎么神通广大,想要连夜搜索两次传送后的地盘,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没有凌春泥在身边,沈石或许还不会如此谨慎小心,但凌春泥道行确实太差,一旦出事面对那等强横修士时便几乎没有自保之力,不由他不小心翼翼。也正因此,他甚至是在恢复过来之后的第一时刻便当机立断带着凌春妮连夜离开天鸿城,就连自己体内刚刚平复下来的情况也未细察。

不过确定自己这边两人确实安全之后,沈石放下心里,便重新审视自身体内,在经过再三确认检视之后,沈石带了几分惊喜交集的心情,发现在自己醒后那份初步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他居然是晋阶了。

从凝元境初阶的境界,已经突破到了凝元境中阶。

修士修行,除起步之炼气境外,余下凝元、神意、元丹三大境界,丹田气海都未有太大变化,最紧要关键之处,乃是在于万川归海收纳于丹田之中的灵力。

凝元之境,灵力如气雾,飘渺弥漫收拢于丹田中,从初阶至中阶至高阶,灵力一层层凝练精纯,臻于突破之势,轰然而化为金液水流,便至神意之境。当此境界,灵力之精纯十倍于凝元,修士得以修炼强横神通,道法精进,已有惊天动地之力。

而天赋异禀勇猛精进者,又复修炼直往元丹,修行至深处时,精练无比之丹田灵水尽数凝聚浓缩,化为一颗奥妙无穷之元神灵丹,至此便可飞天遁地,有鬼神莫测之神威。

那般高深神奇的境界,对沈石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但是此时此刻在他身上所发生的,却是清心咒催动他眉心窍穴里那团神秘凝练的灵力后,突然在安抚了体内气脉中那些失控的灵力后,却是逐一吞噬合流了所有灵力,然后不知为何尽数倒流,冲进了他的丹田气海之中。

在那无数灵力灌注至丹田的那一刻,沈石只觉得全身大震,整个身躯仿佛都被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瞬间向四面八方撕扯一般,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有五马分尸那般凄惨的下场,可是就在那关键时刻,他丹田之中忽然有一道金光闪烁而起,竟是龙纹金甲缓缓闪亮,片刻间贴在他丹田气海四壁之上,竟是以一种坚不可摧的气势将他的气海牢牢护住。

灵力疯狂涌入丹田,却无法找到发泄口子,再加上进入丹田之后那团眉心灵力仍在不停疯狂地吞噬着周遭灵力,渐渐地,沈石感觉到体内丹田中的灵力竟然压力慢慢减轻,然后从那般狂暴的洪流巨涛模样里,一点点变成了平缓湖面,最后波澜不惊,完全稳定了下来。

而到了此处,他再去细看时,便发现体内灵力竟然已经从品质上完全上了一个台阶,无论精纯还是凝练程度都远胜凝元境初阶,达到了凝元境中阶的水准。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沈石很快发现,自己从修炼以来一直存在的眉心那处神秘窍穴里,那里的灵力近乎完全消散不见了。

只有当他仔细内视检视后,才发现在眉心中还残留了仅有的一丝丝,几乎等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

这是福是祸,沈石自己也分不清楚。

不过,原本他以为还要多年修炼才有可能窥探到的凝元中阶,居然就这样达成了,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回想起这个过程,沈石心中满是疑惑,难道这中间全是阴阳咒这种神秘妖法的功效么?

带着这满心疑惑,沈石与凌春泥在第二日白天时,回到了流云城中。

沈石心里有太多疑问,包括境界还需稳固,以及这般诡异的进阶对自己的道行乃至施展诸般五行道术究竟是否有所影响,林林种种,都让他无法安心。所以最后沈石还是将凌春泥送到许家大宅,让她暂时再次居住一段日子,自己早早便回金虹山去了。

临走之时,他笑着与凌春泥约定,下一次再好好去天鸿城游玩一趟。

凌春泥笑着答应了,包括那两坛竹叶青酒,沈石也给她留了一坛。只是当她回转过身子,抱着那只酒坛慢慢走到自己房间里时,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心情。

或许是听到了看到了什么动静,当凌春泥默默回到屋子的时候,她身后的房门处忽然又被人推开,却是钟青竹站在那边,神情平静而素淡,看了看她,随即目光又落在那坛竹叶青酒上,忽道:

“这是什么?”

凌春泥擦了擦眼角,好像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对钟青竹招了招手,微笑道:

“青竹,过来啊。这是一种美酒,名叫竹叶青,你想喝么?”

“竹叶青…”钟青竹口中低低念了一句,眉头微微一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坦白

钟青竹走进屋子,在凌春泥身边坐下,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春泥道:“刚到。”

钟青竹微微皱眉,带了一丝不解,道:“不是才去一日吗,天鸿城那么大,怎地这么着急就回来了?”

凌春泥欲言又止,最后苦笑一声,道:“出了点事,再加上石头师门那里也有事,所以我们两个商量之后,还是先回来了。”

钟青竹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嗯,本门去百山界的四正大会精英弟子选拔确实没几天了,算算日子,确实有些紧。”

凌春泥有些担心地看了钟青竹的脸色一眼,见她气色虽然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但是仍是略见苍白,不由得带了几分关切地道:“青竹,你也要去吗,身子没问题么?”

钟青竹神情素淡,道:“自来惯例,为免长老座下弟子懈怠,所以像我和沈石这样得到名额的弟子也是要过去的,而且众人齐聚一堂,多少也有促进之意。否则万一是被其他普通弟子比下去了,不但自己丢脸,连师长面上也无光彩,还是很要紧的。”顿了一下,她又道,“差不多就这两天,我也该回山去了。”

“原来如此。”凌春泥点了点头,这时她已经顺手去掉了那坛竹叶青酒的封塞,随手取过两个杯子,倒满了递给钟青竹一杯。

一股清冽醇美的酒香气息,顿时四散弥漫,漂浮在这间屋子中,哪怕是向来极少喝酒的钟青竹,闻嗅起来竟然也觉得有几分甘美,不由得愕然道:“这酒好像极好,就是你刚才说的竹叶青么?”

凌春泥微笑道:“是啊。对了,刚才我说这名字的时候,看你好像有些诧异,是以前听说过吗?”

钟青竹摇了摇头,道:“这倒是不曾听闻过的,就是这酒名里倒有两字与我姓名相合,一时有些诧异罢了。”

凌春泥忽地失笑,摆手道:“哎呀,这可不是好事啊。”

钟青竹有些奇怪,道:“怎么?”

凌春泥便把昨日自己和沈石在天鸿城中去买这竹叶青酒的经历粗略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酒名时候,也把这竹叶青其实来源于一种剧毒青蛇的由头说了,末了摇头微笑道:“你看这酒说是以竹叶青蛇所浸泡酿制而成的,你说与自己名字相合,岂不是说自己与那青蛇相似么?”

钟青竹仔细一想,倒也是微微失笑,摇了摇头,抬眼见凌春泥正小心翼翼地将那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片刻之后,但见她双眼微眯,随即目光一亮,却是啧啧两声,道:“咦,这酒真的挺好喝的呀。”

钟青竹垂眼看去,只见自己身前那只杯中,酒色青青如翠竹,色泽澄澈,酒香扑鼻,仿佛还能倒映出她些许沉默的容颜。她凝视片刻,忽然举杯,却是一口饮尽。

凌春泥吓了一跳,道:“啊…你怎么喝得这般急?”

钟青竹放下杯子,紧闭双眼,酒入喉咙直下胸膛,似一条灼热火线在体内燃烧而起,却是将原本的清冽滋味都驱散不见了,只剩下那一股如烈火般的炽热与刚烈。

原来一样的酒,不一样的人喝下去,就连滋味都各不相同么?

钟青竹闭着眼,脸色略见苍白,脸上嘴角边,却是微微露出一丝淡淡而略带苦涩的笑意,然后只听她轻轻地道:

“好酒啊…”

沈石离了流云城许家大宅,一路出城直奔沧海之滨,再搭乘渡海仙舟回到金虹山上时,已经是将近午时时分。

走在雄伟阔大的山峰上,无论是山道还是平坦开阔的观海台左右,来来往往的凌霄宗弟子人数都是不少,不过沈石明显地可以感觉出众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开始有些肃穆紧张起来,显然即将到来的百山界之行对绝大多数宗门弟子来说,是一个足以改变一生命运前途的大事,所有人都极其重视。

上山的时候,沈石并没有遇见熟人,一路走到观海台上时,他沉吟思索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去五行殿那边一趟,不管怎么说,尊师敬道还是第一位的。

术堂向来冷清,五行殿内外也是门可罗雀,今日的景象看起来与平日也没有什么区别,沈石一路走到五行大殿里,左右张望一下,发现并没有多少人影,今日似乎连师姐徐雁枝也不在此处。

他想了想,便走入了五行殿后堂,几个回廊拐角之后,果然是在后殿花园的一棵树下找到了正懒洋洋躺在一张躺椅上的蒲老头。

“师父。”沈石露出笑容,叫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蒲老头睁开一只眼看了他一下,懒懒地道:“哦,是你啊…嗯?”忽地,他一个机灵,却是身子一震,一下子坐了起来,目射精光,沉声道:“这是什么味道?”

沈石吓了一跳,把手上刚刚从如意袋中取出的那坛竹叶青酒仔细看了看,愕然道:“不对啊,这封的好好地,没看到有漏气裂缝什么的地方啊。”

蒲老头目光向他手上酒坛一瞄,登时精神大震,眉开眼笑,招手道:“好徒弟好徒弟,快过来,下山一趟居然还真的记得能给为师带点美酒回来,没白收你这徒弟嘛。”

沈石走了过来,同时鼻子使劲闻嗅了一下,但在酒坛没有开封的情况下,还是没有闻到半点酒味,心想师父这鼻子怎地如此厉害,便是小黑跟在身旁的时候,也没见它对酒香有所反应啊。想到这里,他回头一看,却见一路跟着自己的小猪这时是懒洋洋地躺在一旁的草地上,肚皮朝天正是惬意地晒着太阳,或许是猪对酒水不感兴趣么?

走到近处,蒲老头接过那坛子酒,径直开了封,也不那杯子就那么往嘴里一倒,只听咕噜咕噜吞咽声响起,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随后蒲老头发出一声长长满足的叹息声,道:“好酒啊,好酒,这竹叶青酒果然是酒中极品。”

沈石一怔,吃惊道:“咦,师父你好生厉害,居然一喝就知道这是竹叶青酒?”

蒲老头摆摆手,笑呵呵地道:“废话,你师父我什么好酒没喝过。杜铁剑那臭小子也好杯中之物,有时候有事求我的时候,便常常提着些酒水过来,其中有两次就有这竹叶青酒。”

沈石这才醒悟,笑道:“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怕这酒未必能合师父口味,所以不敢多买,想着先给你尝尝。既然您喜欢这酒,下次我有路过天鸿城的时候,便帮您多带些回来,让您一次喝个舒服。”

蒲老头哈哈大笑,老怀大慰,用力一拍沈石肩膀,笑嘻嘻地道:“唔、唔,不错不错,年轻人有眼色,比你那个木鱼脑袋不开窍的师姐强多了。”

沈石一时无语,笑道:“师父,你这么说师姐可不太好。”

蒲老头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谁说的,你要知道,老夫我辛辛苦苦教导徒弟,花费了多少心血,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子女徒弟但有良心,孝顺孝敬几分也是自然之理。可是你看看,你那个师姐现在整日就跟花痴一般…”

“咳咳咳…”沈石连忙咳嗽几声打断了蒲老头这越来越没身份的话,笑道:“师父,算了不说这个了。”

蒲老头哼哼两声,看起来似乎对徐雁枝平日不愿给他买酒喝仍然耿耿于怀。沈石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又看了看蒲老头的脸色神情,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正色道:“师父,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蒲老头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沈石神色看去仍有几分犹豫不决,但过了一会后像是下了决心,道:“是这样的,弟子这次前去天鸿城,在买酒之后顺路想去那长城之上观赏景色,但是途中却是与人有了一番冲突。”

“嗯?”蒲老头点点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继续喝着酒,同时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哦,打架了是吧?”

“呃…算是吧。”沈石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道,虽然总觉得这打架二字听起来总有几分小孩子瞎胡闹的感觉。

蒲老头一抹嘴,脸上神情仍是淡淡的,道:“对头有几个人,打输了吗?”

这一次沈石又仔细想了想,然后道:“四个,不过我打赢了。”

蒲老头“哈”的一声,用力一拍沈石肩膀,眉开眼笑道:“干得不错,没替师父丢脸。”

不过顿了一下,蒲老头忽然有正色道:“臭小子,你别告诉我那几个家伙都是普通凡人或是炼气境不上台面的废物角色啊,真是那样你打赢了也没用。”

沈石苦笑一声,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晚在长城之上与宋丕等人冲突的情况与蒲老头说了一遍,同时眼底留意着师父神情,只见蒲老头一开始听着都没什么,特别是听到宋丕宋文宋武等人的道行境界都在凝元境上的时候,神色间似乎还越发高兴了几分。

只是到了最后,沈石提及这四个人只怕是出身元始门,而那宋丕甚至很有可能是出身昔日六圣之一宋文德宋家的嫡系后人时,蒲老头的脸色才第一次有了变化,看上去略微凝重了些。

“宋家的人?”

蒲老头挠了挠满头白发的头,瞄了沈石一眼,忽然道:“事情起因是什么?我看你似乎也不像是会主动去惹事的人。”

沈石心底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对师父坦白,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包括凌春泥在内的事也没怎么隐瞒。

蒲老头听了之后,怔了片刻,盯着沈石,脸色看着有些严肃,沈石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若有可能,他确实不想将凌春泥的事告知师父知道,但是元始门这件事手尾并不算是特别干净,虽然他并不后悔出手,但对方家世不凡,而且四正大会在即,只怕到时还是会有什么枝节横生而出,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对师父坦白此事。

沉默半晌后,见师父还是盯着自己看个不停,沈石心里越发紧张,垂首低声道:“师父,是不是我真的错了,给你添麻烦了吗?”

蒲老头忽然呸了一声,却是一巴掌拍在沈石的后脑勺,脸上重新露出一丝笑容,笑道:“臭小子,看不出来,你这家伙年纪轻轻的,居然比你师姐还、还、还…”连说了三个“还”字,蒲老头看起来似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沈石什么才好,只是摇头不止,不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恼怒生气的意思。

沈石心下稍安,看了师父一眼,试探着问道:“师父,那元始门那些人的事…”

蒲老头哼了一声,怪眼一翻,嗤笑道:

“元始门宋家又怎样,了不起么?”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人约黄昏后

沈石怔了一下,看着蒲老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蒲老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晃了晃脑袋,然后呵呵一笑,摆摆手道:

“好罢,好罢,不管怎么说也是圣人之后,再加上元始门那边跟咱们凌霄宗也有不同,所以…好像还是有点麻烦的。”

沈石无语,心想您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这时忽然又只见蒲老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地一沉,看向沈石,道:“喂,臭小子,你该不会把宋家那群废物打趴下之后,然后又大大咧咧嚣张无比地自报师门,说是凌霄宗术堂弟子某某的吧?”

沈石走上去凑到蒲老头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蒲老头脸色原本有些凝重,但是忽然间先是一呆,随即神情间顿时变得有些精彩起来,过了一会转眼看向沈石,嘴角边却是露出一丝笑意,指着他笑道:

“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居然…”说到一半,他忽然面色一正,正色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坏!居然还敢栽赃天剑宫的南宫家。”

沈石咳嗽一声,道:“一个是以前那南宫莹欺压过弟子,顺口便说了出去;另一条是当时虽然不得不出手反抗,但弟子也怕给师父您老人家招惹什么麻烦。”

蒲老头看了他半晌,忽地一笑,点点头道:“不错,臭小子机灵的很,不是个木鱼脑袋。这事你跟我说是对的,那宋家虽然有些势力,但老夫也还兜得住,这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处置。”

沈石心底松了一口气,面带恭谨感激之色,垂首道:“多谢师父,只是可能又给您惹了麻烦,弟子惶恐。”

“呸!”蒲老头却是哼了一声,嗤笑道,“都被人欺负那样了,如果还跟死鱼木头一般逆来顺受,老头子我第一个就把你逐出门墙去。好了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再过几天就要前往百山界了,你也去好好准备一下才是。”

沈石点点头答应下来,施礼之后,恭恭敬敬地转身离开。

蒲老头站在原地,目送自己这个徒弟渐渐远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后,沉吟片刻,又提过那坛子竹叶青酒喝了一大口,随后忽然咧嘴一笑,却是状极欢畅,也不见他如何身形动作,一下子便整个人落到了那张舒服的躺椅上,哈哈一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