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只有一节课。下课后,苏画没有去图书馆,而是面无表情地背着背包慢慢地走,一路走到学校的正门口。
人到中年的苏涛,没了十一年前的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势,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的世故圆滑。他个子中等,穿了一身的名牌,正跟门卫值班员称兄道弟地天南地北地聊。
虽然近十一年没打过照面,但走近了,苏画一眼就认出了苏涛。
而苏涛,显然没认出苏画。所以即使苏画站在了他跟前,他也只是疑惑地看了苏画一眼,继续和值班员聊的火热。
苏画的眼底闪过嘲讽之色,“不是说这些年想女儿想的睡不着吗?女儿站跟前了都认不出来,我看你哪是想女儿想的睡不着,而是想女儿想的得了失忆症,连最基本的认人能力都丧失了。”
前后打通过三次电话,虽然通话不愉快,但起码说过三次话,声音还是听得出来的。再说,苏画的讽刺话说的这么明显,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是傻子了。
苏涛在门卫诧异的视线中,尴尬地看着苏画,“如陌,不,小画,怎么跟爸爸说话呢!爸爸怎么可能不认得女儿!这不是我们聊天气氛正好,就多聊了几句。”他是合格的商人,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
苏画一点面子没给留,嗤笑一声,抬脚率先往校园外走。
苏涛自觉丢脸,但内心的怒意掩饰的很好。他朝值班员挥了挥手,在值班员一脸莫名的视线中离开,快步去追走在前头的苏画。
他作为一名父亲,想见女儿还得七转八拐地到处打听,费了老劲儿才能找见人,没有比这更可恶的事情了。大姐不聪明,还是个犟牛,死活不告诉苏画的班级和宿舍。还是老太太有办法,从大姐邻居那里打听到了苏画上的专业。
到元市,找到医科大,可他两眼一抹黑的,谁也不认识,怎么找?没办法,听了妻子的意见,他就找到学校门卫,说出苏画的名字和年级、班级,编了借口让值班员帮忙。他说自己来得匆忙、又急着走,想见女儿一面,可手机落在出租车上了,自己没办法联系人。他提供手机号,让门卫值班员帮他联系女儿,顺便把女儿叫出来。
这会儿人是见到了,可先前编的借口被戳破,他让颜面尽失。他走在苏画后面,因此没再掩饰,一边走一边神色阴郁地盯着苏画的背影。他实在没想到,当年的小丫头,长大了不仅气质变了,模样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否则,他哪里会第一时间认不出人!
眼瞅着苏画就要走过停车的地方,苏涛忙叫住人,两人一起坐上出租车。七八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一家豪华的星级酒店前。
包间提前预定好了,服务生把他们带到地方。
苏涛让服务生把菜单给苏画,自己到外面打电话。在学校,怕露馅儿他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来酒店的路上才开机。打完电话回来,他才知道苏画什么也没点。他对着服务生无奈地笑了笑,让服务生推荐了几个菜,自己再点了几个,又点好酒水,给苏画点了鲜橙汁。
等到服务生关门离开,苏画才开口,“有事快说,我很忙,没时间陪你演戏。”十一年不闻不问,突然找上来认女儿,没有目的,鬼才信。当初,不顾她的意愿,把她给了大姑。
当年的事,说好听了是把她过继给了大姑。大姑抚养她长大,她长大了给寡居的大姑养老送终。说难听了就是苏涛嫌她碍眼,像丢垃圾一样把她随手丢掉了。从那一刻起,他们的父女缘就断了,被苏涛单方面地剪断了。
苏涛是买卖人,身份从当年的穷小子到现在的榕市成功商人,当然有把刷子。他一脸歉意地看着苏画,“小画,你心中有怨,爸爸知道,是爸爸做的不好,才会把父女关系弄僵到现在。不过,你也得理解爸爸。”
理解?苏画简直要气笑了。
☆、第19章三哥
“你大姑一个人,死了丈夫,又没个孩子,日子不容易,老了身边都没个人奉养。当时你大姑私下找我,说我有两个孩子,一个留我自己身边,把你放她身边给她做伴,对我们都好。我想着那是你亲大姑,对你肯定不差。你又对我有意见,不愿意见我。你奶奶也劝,说我们父女就该分开一段时间,好缓和父女关系。”苏涛脸带悔意,“正赶上生意出了问题,忙的我焦头烂额的。当时也不知怎么的,我脑子一昏,就答应了。”
他一抹脸,“发生的事太多,阴错阳差的,咱们父女关系就走到了这步田地。你怨我,我知道,我不怪你。有时候我也怨自己,生意再忙,烦心事再多,我也不应该让你去给你大姑做伴儿。日子一长,人都能处出感情来。等我想接你回家时,你大姑不答应,她跟你处出感情来了,舍不得你……”
他是越讲越顺,“她怕我把你领回家,防我跟防贼似的,跟我的关系水火不容……这么多年了,我每次回老家,她都不让我见你,甚至连她家门都不让我进。唉!事情都这样了,都怨我,你要恨就恨我,别怪她。她是真不容易,她……”
苏涛在哪儿说个没完。若是不明真相的,听着这些话,保不齐会倒向苏涛那边,认为做大姑的苏珍不对,是苏珍从中阻挠破坏了别人的父女感情。
苏画这人,也不知是后天养成还是天生的,对亲情并不看重。唯一的特例,便是大姑苏珍。从小,她就不是个会撒娇的姑娘,尤其是被父母抛弃之后,她连撒娇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不会撒娇,不会嘴甜地哄人,父亲这一脉的苏姓人里,只有大姑喜欢她、疼她。
她没有跟着师傅一走了之,年年还回来陪大姑过年,不为其他,只因为在她心里大姑是她唯一仅剩的长辈。她认可大姑是长辈,不是因为苏珍是她大姑这个事实,而是大姑是唯一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真心疼她的人。
所以,她不重血缘亲情,只重谁真心待她。说她冷血无情也好,说她凉薄也罢。十四岁前,她恨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十四岁之后,她谁也不恨了,只是看不起他们而已。
苏涛卖力地说着过去,讲着现在,说他有多后悔,讲他以后会尽全力对苏画好。
一开始,苏画的脸上尽是嘲弄之色,后来带了几分恼色,最后嘲弄与恼色尽失,只剩局外人冷眼看戏的神态。
此时的苏涛正在忆苦思甜,讲他当时选择离婚、再婚是逼不得以,讲他当时事业遇挫差点破产,讲他们夫妻如何携手破困局使生意起死回生。这还没完,又讲着他现在事业蒸蒸日上、妻贤子顺,若是能和女儿重归旧好,他这辈子就圆满了。
苏画看了看时间。三十六分钟过去了,菜都上齐了,而苏涛还没讲到重点。她的耐心用尽,正考虑着要不要扎几针逼问出重点,然后走人的时候,包间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成功人士模样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个秘书模样的漂亮女人。
“三哥,你来了!”苏涛站起来,一脸喜色地热情迎上去。
中年男人并没有回应苏涛的热情,而且看都没看苏涛一眼,进来后视线就停在了包间内的第二人即苏画身上。
苏涛似乎预料到了这种冷遇,面上喜色不退,态度依然热情非常。他跟着中年男人走回桌边,挤开漂亮秘书,亲自为中年男人拉开椅子。紧接着,他一脸讨好地看着中年男人,“我来介绍一下。”他看了苏画一眼,“三哥,这是我女儿苏画,我们习惯喊她小画,这样喊比较亲切。”
听了这话,苏画只觉好笑,于是不自觉地左眉眉尾微微上挑,眼中有嘲讽之色一闪而过。
“小画,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小时候三哥还抱过你,你倒好,当时尿了三哥一身,哈哈……”苏涛自己在那儿笑了起来。
中年男人似乎隐忍着什么,不悦地看了苏涛一眼,然后正了正色,直视苏画淡漠的眼,“当时的你还是个才满九个月的婴儿,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在你七岁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他比划了一下小孩子的高度,“我去榕市出差,带你去玩了一次游乐园,还照了两张合影儿。我……”
很巧,苏画的手机响了。她第一时间接通,听对方说了几句话,她应了两声,结束通话。
见她电话说完了,中年男人继续刚才的话题,“如今你都这么大了,我都老了。我……”
苏涛抢话,打断了男人,“不老,不老,三哥正年轻,哪里显老了?”
苏画:“……”她觉得,苏涛讨好人不成,反倒会被对方厌恶的可能性更大些。还有,苏涛极力讨好人的嘴脸,真丑。
说话被打断,男人冷冷地看了苏涛一眼。
苏涛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低级错误,但失误已出,只能从其他方面弥补挽回了。他脑子转的一向快,“小画,认出人没有?你当时很宝贝那两张合影儿,放到影集里天天翻出来看。”他在提醒苏画,让苏画赶紧想起对方是谁。他觉得,由他介绍三哥的身份给苏画认识,远不如苏画自己认出三哥来的效果好。不过,他是注定要失望了。
在陌生男人和苏涛一脸期待的视线中,苏画举起高脚杯喝了一口鲜橙汁。杯子放下,拿上背包,“抱歉,我还有事,得走了。你们慢慢玩儿!”
在两人愣住的几秒钟内,苏画已经走到门口。
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抓住了苏画拧门把的手腕。同时,低哑的女声在苏画耳边响起,“画小姐请留步,耽误不了您几分钟,先生有重要的事情和您谈。”
苏画的视线,顺着被抓住的手腕一点一点往上,然后对上了颊边笑出酒窝、眼底却透着警告之色的漂亮秘书的脸。
苏画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放手。”
☆、第20章舅舅
对着苏画面无表情的脸,女秘书没来由的脊背窜起一股诡异的寒麻感。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对面这位过于安静的年轻姑娘并不好惹。
苏涛是真恼了。在女秘书松开手的时候,他已经赶到苏画跟前,大力扣住苏画的手腕,责怪道,“小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过来,见过你舅舅。”
苏画本来是要甩开苏涛的手的,但听到舅舅两字,愣住了。
自从被送人,自从开始学习医术,占据苏画所有精力的人、事、物都变了。人,也就师傅、大姑、张正一家在她心里有份量,让她惦记着。事与物,则是一切有关医术的事与物。其他东西,尤其是十岁之前发生的事、遇见的人,慢慢的她遗忘了许多。能在她记忆中留下印迹的,不超过十人。
而这些人没有被遗忘,是因为他们在她每年回去过年时刷过存在感。他们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方式大体有两种。一种是,跟她碰过面、说过话或者办过事儿。另一种是,别人不时在她面前提起,比如莫英兰,比如苏涛。
大姑家和奶奶家同村,自从被送人,她再没去过奶奶家。而奶奶、二姑、大伯叔叔们,还有一帮子堂(表)姐妹、堂(表)兄弟的,过年时总喜欢往大姑家跑。这些人,似乎看不得大姑和她的日子过的太舒坦,即使大姑脸色再差,他们也一定会提起有关苏涛的种种。苏画想不知道苏涛的事情都难。
至于舅舅,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陌生的中年男人是舅舅?听说和七岁的她合过影。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过去的影集、照片类的东西,在她被送人的那年,就被她通通烧掉了。那是一个孩子发泄愤怒和悲伤的幼稚行为和方式。
苏涛拉着苏画过来,一脸歉意地看着男人,“三哥,孩子不懂事,请多担待。”然后一脸怒容地瞪住苏画,“这是你三舅,快喊人,傻站着做什么?”
苏画皱了皱眉,脑子里有点乱。搁置在记忆深处的一些画面凌乱的涌出来,沉封在心底的一种叫伤心的情绪正在蔓延。
中年男人不悦地看了苏涛一眼,冷冷地说道,“松开,你抓痛她了。”
苏涛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立刻松手。他这才注意到,他确实抓痛苏画了,因为苏画的手腕上多了一圈儿瘀青。
“小画,是不是很疼?”男人也不等苏画回答,吩咐秘书去拿医药箱,然后要苏画坐。
苏画没拒绝,坐到了椅子上,沉默地梳理着记忆中凌乱的一些画面。
“苏画,苏画。”男人亲昵地念了两遍,面色温和地说道,“还是你现在的名字好听,改的好。以前叫如陌,寓意就不好,谁听了都说是没文化的人装文化人胡乱取的。”
旁边,没文化却装文化人,曾给女儿取名苏如陌的苏涛,脸上的笑僵了那么一下。
“舅舅一直在国外,当时你还小,到现在一算,已经十三四年没见面了,认不出舅舅很正常。现在,我来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陈启,你妈妈陈芝的三哥,你的三舅。三舅上个月才回国,一问才知道你大舅二舅这些年都没去看过你,很生气。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你爸,特意去了一趟榕市,这才知道你在元市上大学。”
听着对方的话,再根据记忆中模糊的一些片段,苏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确实,这个男人叫陈启,是她失联多年的亲妈的三哥,常年在国外呆着,很少回国。是她三舅呢!只是她叫不出口,只得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你好!”
外甥女的不热络,陈启看在眼里。他想着从长计议,再者他理解外甥女的心情。换作是他,他也热络不起来。有时候他一点都不懂家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妹妹离婚前,父母兄弟对妹妹的丈夫和女儿就不怎么亲近,冷淡的很。
妹妹离婚后出国,他以为父母兄弟这边好歹会看在妹妹的份儿上照顾外甥女一二。哪里想到,竟然是十年没联系,更别提去看望了。元市和榕市离的远吗?远。可对陈家人而言,真心想要照应外甥女,这点距离算得了什么!
至于妹妹,他更不懂。说妹妹不想女儿,他不信。可是,妹妹愣是十年没回国。
舅舅与外甥女,一方热络一方不怎么热络地说了一些话。气氛不算融洽,也不算太坏。
苏画以学校有事为由,准备走。
陈启没有强留,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并坚持亲自开车送苏画回学校。路上两个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最后陈启和苏画约好,在苏画方便的时候,他要带苏画回家认门。
苏画答应了,但这个所谓的“方便的时候”,全看她自己的意愿了。
目送苏画的身影消失在医科大校门内,陈启这才启动车子,准备离开。
一路打车跟过来的苏涛小跑过来,敲了敲车窗。
车窗玻璃摇下来,露出陈启冷凝的一张脸来,“有事?”
“三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面,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会儿话,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涛,我警告你,要是让我发现你亏待小画,我饶不了你。”陈启撂下话,车窗摇上,开车走人。
被喷一脸汽车尾气的苏涛僵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影子,这才敢一脸忿忿地喊,“呸,你也只不过是信达集团F国分公司的小小部门经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有求于你,你算个老几?混蛋,王八蛋……”骂骂咧咧地发泄了一通,他一脸阴郁地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上飞机前,心里不痛快的苏涛打苏画手机,准备交待些事情。不成想,连打三次,苏画根本不接电话。他气的直接摔了手机,而后才反应过来手机卡里存了很多重要号码,骂了一句该死,从摔坏的手机里拔出手机卡。
苏画回到宿舍,倒了杯水喝完,感觉饿的厉害。酒店的饭菜她一口没动,对着苏涛她实在吃不下去。看看时间,食堂的午饭时间过了,又不想出去吃,于是翻出零食一通吃。陈启回国后见她,她倒是没有多想。但,热心促成这件事的苏涛很可疑。至于她被过继给人的事,不知道苏涛有没有告诉陈启?
今天没心情去图书馆,下午也没课。吃了些东西,她躺下打盹儿。苏涛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迷糊觉。看到来电显示,顺手按掉,再把铃声一关,手机塞到被子底下,转过身继续迷糊觉。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司琴和宋宇菲说说笑笑地从外边回来。
苏画这才醒过来,抓过放在枕头边的手表看时间。她懊恼地一捶枕头,“糟糕,睡过头迟到了。”
正在抱着笔记本打游戏的司琴闻声看过来,“画姐,怎么了?”
“我跟人约在四点钟见面,结果你看到了,我刚醒。”她懊恼地从被子下头翻出手机,居然有三个号码的未接电话。第一个是苏涛的,她不在意。第二个是谢师兄的,第三个是个陌生号码。
司琴一脸同情地看着苏画爬下床,转过脸继续自己的游戏。
宋宇菲转着钥匙串,“去哪里?我骑摩托车以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到。”
☆、第21章无意间
时间太紧,苏画来不及梳洗。她把乱掉的马尾辫打开,拿手指扒拉两下,再麻利地穿鞋穿外套,匆匆取出锁在大皮箱里的医箱一背,跟宋宇菲跑了出去。
宋宇菲取出存在校园停车场的火红色重型摩托车,一边发动一边得意地问苏画,“怎么样?是不是很炫很酷?”
“很帅。”苏画给予肯定,“骑它出去没关系吗?”
宋宇菲比划了个OK的手势,驮着苏画冲了出去。在校园内,宋宇菲速度控制的挺好,可出了校门就开始飚车。
苏画第一次知道,大冷天坐飚速的摩托车的痛苦来。风刮的脸疼,手上戴的薄绒手套跟没戴一样,卫衣的帽子戴不住总往后掉。
车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时,苏画不知道自己该夸果然够速度,还是该骂宋宇菲不靠谱的飚车行为。
一身皮衣皮裤加靴子的宋宇菲,头盔一摘,笑的张扬,“怎么样?够快吧!”
苏画嘴角抽搐了一下,摆摆手,“以后别开这么快。”她今天终于明白张正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张正说过,骑摩托的人,永远不懂坐在他摩托车后座的人的苦。
宋宇菲呲了呲牙,噘了一下嘴,有气无力地说了声“知道了”,低速开走了。其实,她该庆幸听了苏画的话,回去时没有飚车,否则一定被交警请去喝茶。
苏画搓了搓手,拿出衣兜里的手机,发现出门前看到的陌生号码在她手机上又留下了两条未接来电的提醒。她没理会,一边往住院部大楼走,一边打教官的手机。只是,接电话的个女人。
“谁呀!有事快说,陆子航正忙着呢!”
女人的声音不尖利,反倒透着温柔。但,没来由的,苏画不喜欢女人说话的语气,具体的说不出来,反正不喜欢。她皱了皱眉,只来得及说个我字,便被手机里传过来的嘈杂的吵架声打断。
“放下,谁允许你动我手机的?”听着像是陆教官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是你妈,我为什么不能动你手机?”女人的声音透着怒意。
“你确定我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
“混蛋,你跟你混蛋爸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东西?不如意就拿子航出气,子航忍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知悔改,还敢对子航扔刀子。有你这样当妈的吗?”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加入。
“妈,你怎么向着他?我可是你女儿!”女人提高声音质问。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我打死你,今天打你死……”老太太好像发飙了。
女人的喊声,婴儿的哭声,东西撞翻的各种声音齐上。
苏画赶紧按掉通话。怎么办?她不是有意偷听人家家庭大战的。她只是太吃惊,没反应过来第一时间结束通话而已。她一脸郁闷地在一楼站了一会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回拨那个未接的陌生号码。
对方立马就接了。通了话,她这才确定,对方确实是她这次出诊对象的家长,叫吴兴。吴兴是教官曾经的战友,有个女儿,小名萌萌,今年六岁,得了严重的皮肤病,治了一年多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医院建议萌萌转院看看别的大夫。
她这次出诊,就是教官从中牵线的。教官说不让她为难,让她先过来看看萌萌的情况,能治就接,不能治直接走就行。
六人间的普通病房,条件一般,地方不大,收拾的倒是很干净。
吴兴和妻子本来有些期待,但见到很年轻的苏画,期待立刻化作泡沫消失无踪。不过,两人还是热络地请苏画坐到了女儿的病床边。
萌萌醒着,穿戴整齐地坐在病床上,好奇地盯着苏画看。她的右脸靠近耳朵的部位,还有露在外面的两只手的手背上,已经出现皮炎症状。
吴兴在一旁大致说了下萌萌的情况。大概两年前,萌萌总说肚皮痒,时不时就挠几下。当时他们注意观察了几天,没发现什么问题。孩子也只是喊了几天痒,挠了几天肚皮就过去了。隔了一个多月,孩子又喊痒,总忍不住挠肚皮,有时能挠出浅浅的血痕。去医院检查,大夫说孩子得了皮炎,不严重,吃点药就成。
药吃了几天,孩子不喊痒了。可一周后,孩子再次喊痒,而且孩子的肚皮上出现了明显的皮炎或癣疥的症状。之后他们看了不少大夫,有的大夫说孩子得的是皮炎,有的大夫说是癣,有的大夫说是湿疹,还有说什么菌感染的。每次换大夫看,说法不一,开的药都不一样。病一直在看,药一直在用,口服药、涂抹膏药都有,可孩子的情况越来越糟。像癣一样的东西,从孩子的肚皮扩散,腿上、胳膊上,到处都斑斑点点的,现在已经扩散到了脸和手背。
皮肤病的共同点,顽固,难根治,让你痒的抓心挠肺的难受,又不会危及生命。这是个折磨人的病症,有的人一辈子都要被它所扰。当然,有极其个别的皮肤病,也是会慢慢要人命的。而萌萌得的病,又有些特殊,因为它蔓延的太快,跟普通皮肤病不同。
苏画让孩子躺下来,在病房内七八双眼睛的注视下,给萌萌切脉。她切脉有个特点,那就是慢。师傅认为,切脉不是个急活儿。她认同这点。
苏画认为自己不擅长治疗皮肤病。不过,病都有个病灶,只要能找到、找准病灶,她就能对症下药。她收回切脉的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关于治疗各种皮肤病的方子,觉得有一个古方适合萌萌。只是,缺一样药引。这个药引很偏,在古代是寻常物,但在现代社会不好找。平常中药店肯定买不到,中医院也不见得有。不好办。
这时,萌萌不安地动了动,小声说道,“妈妈,痒。”
吴兴的妻子立刻上前,手里抓着个不大的软毛刷,“哪里痒?妈妈给你挠挠。”孩子痒的难受,忍不住总是上手挠,每次都把自己挠出血。作父母的心疼又无奈,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萌萌迅速把衣服掀开,露出小肚皮,又踢了踢左脚丫。
吴兴的妻子忙拿软毛刷在她小肚皮上刷来刷去。
“妈妈,痒,用力。”萌萌说着,自己胡乱隔着衣物蹭胸口、蹭胳膊。
吴兴忙上前,按着萌萌的手,“别急,别急,让妈妈给你挠啊,乖。”
苏画退开,沉默地看了一会萌萌难受的眼中含泪的小模样,想到什么,打开医箱伸手进去翻了翻,翻出一个巴掌大的泥陶罐子。打开泥陶罐子闻了闻,又用指尖挑了点墨绿色的膏状物出来,用两指捻了捻。
不错,保存的很好。确定自己夏季制的草药膏没变质,她放心地上前,“痒的地方有没有抹药?”
☆、第22章你受伤了
吴兴一边笨拙地哄女儿,一边抽空答了一句,“抹了,早晨中午都抹了。”
苏画听了,吩咐道,“洗,给她洗脸洗手,一定要洗干净。”
吴兴诧异地看向苏画。
“我这儿有一种草药膏,能缓解痒痛症状。给她抹上点试试,有用最好,不对症也不怕,没有副作用。”她举了举手里的泥陶罐子。
没想到吴兴是个干脆的,不等妻子发表意见,他抱起女儿出去,直奔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吴兴的妻子喊了一声没喊住人,跟着追了出去。
夫妻俩带着孩子,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
萌萌被放到病床上,妈妈在给她擦脸上的水,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画。萌萌的小脸擦干了,苏画用指尖碰了碰萌萌的脸,“痒吗?”萌萌不停点头。
苏画把手里的小泥陶罐子交给吴兴的妻子,“赶紧给孩子抹上,半个小时后我看看效果再说。”
吴兴的妻子看了丈夫一眼,见丈夫点头。虽然心里是不愿意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到自己孩子身上的,但他们家大事上一向是丈夫说了算,于是她默默地拿过一个棉签,挑了罐子里不知名的墨绿色膏状物,往女儿右脸上均匀涂抹开。
萌萌眨了眨眼,“凉凉的,抹,妈妈快点抹。”她觉得这种凉凉的感觉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