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静姝感激地谢了恩。
徐皇后又亲切地询问道:“你进宫也有半个多月了,在这里可还适应?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有没有人成心刁难你?若是有,只管张口告诉本宫,本宫一定为你做主。”
凌静姝想也不想地应道:“椒房殿里人人都待奴婢很和善,没人刁难奴婢。奴婢领下的差事也不繁重,还能应付得来。”
还以为凌静姝会趁机告落雁一状。没想到,她竟然只字未提。
徐皇后眸光一闪,若有所指地说道:“牡丹房里有不少新培育的品种,你只领着一个宫女前去照料,能忙得过来吗?若是忙不过来,你可别硬撑着。本宫每年都要开赏花宴,新品牡丹是万万不能少的。”
“不止是奴婢,还有跟着奴婢进宫的两个丫鬟,每日也会去牡丹房里帮着照料牡丹。”凌静姝微笑着应道:“到了四月花期,奴婢一定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
徐皇后扯了扯唇角:“你既是这么说了,本宫岂有不信你的道理。不过,本宫也有言在先。若是牡丹种的好,本宫会有重赏。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本宫也饶不得你。”
凌静姝郑重地应下了:“请皇后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会让娘娘失望!”
徐皇后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待凌静姝告退离开后,徐皇后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这个凌静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她刚才百般试探,凌静姝应对的滴水不漏,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徐皇后似自言自语,又似有感而发:“瑞莲,你刚才也看见了吧!她比起你当年进宫的时候还要聪慧伶俐几分。”
瑞莲能成为徐皇后的心腹,自有其过人之处。深谙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闻言笑道:“是啊,奴婢也这么觉得。这个凌静姝,可比奴婢强多了。”
徐皇后似笑非笑地瞄了瑞莲一眼:“本宫最欣赏的不是聪明人,而是对本宫忠心不二的。如果胆敢背着本宫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可就休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这才是真正的徐皇后。
永远不会真正的信任任何一个人。
在徐皇后身边当差,永远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瑞莲心中一颤,忙大表忠心:“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对娘娘一直忠心耿耿,从无贰心。不管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都会尽心竭力完成。”
徐皇后扯了扯唇角,淡淡一笑:“瞧瞧你,本宫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宫若是连你也信不过了,这身边哪里还有可信之人。”
瑞莲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至于心里的感受如何,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
走出椒房殿,凌静姝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冷汗。
每次和徐皇后交锋,她都要打起全部精神,殚精竭虑,不敢有半点松懈。看似轻松自若游刃有余,实则危机四伏。
就像行走在刀尖上,一个不慎,就会跌落进深渊。
当然,这些日子她也不是全无收获。
和瑞莲秋霜她们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一点一点地在椒房殿里站稳脚跟。暗中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对徐皇后的手段也愈发了解。
因为时日尚短,暂时还没打探到特别要紧的消息。
不过,做眼线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就像隐藏在暗处的一把匕首,无人察觉无人知晓,在最紧要最危急的时刻显露锋芒,才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婚
大概是凌静姝的表现还算不错,暂时让徐皇后去了戒心。
接下来这一段日子,徐皇后没有再单独召过凌静姝,也没再说过什么。
凌静姝依然在暗中提防戒备,面上却未表露出来。每日按部就班的当差做事,闲来无事和秋霜等人走动来往——和椒房殿里的其他女官一样。
凌静姝和卫衍时有碰面的机会。两人见了面也只淡然地打个招呼,并未表现出熟悉和亲近。
徐皇后在宫中耳目众多,两人不得不谨慎。
凌静姝在宫里待着,和家人无法联系,也不知道凌霄等人的近况如何。不过,别的消息倒是灵通了不少。
譬如说,燕王和燕王妃新婚过后,没那么热络黏糊了。
燕王妃到宫中来请安。当时没有外人在场,谁也不知道徐皇后说了什么。只知道燕王妃离开椒房殿的时候,眼睛微微泛红。
譬如说,昌平公主一脸神采飞扬地进宫请安,不知因为什么事,被徐皇后怒斥了一顿。
昌平公主不是什么软和的性子,被徐皇后训斥心中不快,竟和徐皇后争执了起来。结果就是,母女两个不欢而散。徐皇后连着几日都阴沉着脸,椒房殿里的人各自提心吊胆,唯恐在徐皇后的气头上被迁怒。
再譬如说,静养了两个月的皇上龙体终于康复了。宫里上至徐皇后,下至普通內侍宫女,人人为之展颜。
朝中的文武百官更是精神振奋,皇上终于可以上朝了。
这些消息都不算什么。
近来,最博人眼球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当然是皇太孙即将大婚一事了。
宫女们见了面,总要谈论上几句。
“听说,英国公府给太孙妃准备的陪嫁比当日平国公府给燕王妃的陪嫁还要多呢!”
“那是当然。英国公府只有蒋小姐一个嫡女,平国公府的嫡女可有三个。”
“燕王殿下去年大婚,如今又轮到太孙殿下了。”说这话的宫女生的颇为美貌,话语中透出羡慕和些许幽怨:“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机会出嫁。”
其余的宫女立刻笑了起来:“原来是恨嫁了。进宫难出宫更难,想出宫嫁人,你就慢慢等吧!”
按着宫里的规矩,宫女到了二十五岁,才会被酌情放出宫。不知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出去,老死宫中。
眼尖的瞄到不远处的身影,忙低声道:“你们快别说了。凌女官过来了!”
原本凑在一起唏嘘感叹的宫女们,很快各自散开。有一个当差的跑不了,硬着头皮拿起剪子,装模作样地修剪盆景。
“剪子给我。”一个柔美悦耳的声音在宫女耳畔响起:“修剪盆景的时候,得专心致志,万万不能分神。不然,这株花可要被剪坏了。”
宫女满脸通红地将剪子递给了凌静姝,垂着头等着挨训。
凌静姝却没说什么,仔细地修剪了盆景后,便放下剪子离开了。
宫女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比起动辄板着脸孔骂人的落雁,凌静姝的脾气可要温和多了。
…
凌静姝此时的心情,并不像表面流露出来的那般平静。
皇太孙就要大婚了。
那个英俊冷凝又骄傲的少年,曾经在最危急的时刻救了她的性命,曾经恩准凌霄借用太子府治眼疾,曾经用那双冷厉却又专注的眼眸凝视着她,曾经情不自禁地对她表明心意…
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因为她很清楚,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的感情,她要不起,也不想要!
他和蒋溶月将要大婚,他的心里装着江山社稷,绝不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所以,她也无需觉得有什么愧疚,默默地远远地祝福他就行了!
“小姐,”白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怎么回来了?”
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回了住处。
凌静姝回过神来,随意地嗯了一声。
小姐今日怎么心神不宁的。白玉心里暗暗奇怪,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每天这个时候,小姐不是应该在牡丹房里么?”
凌静姝定定神说道:“刚才听几个宫女嘀咕起了太孙殿下大婚的事,我一时有些恍了神,就回来了。”
在白玉面前,竟然半点都没遮掩真正的心情。
白玉哑然,半晌才低声道:“小姐,当日没接受太孙殿下的心意,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凌静姝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从未后悔做过的决定。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唏嘘罢了。”
这大概是女子的通病。即使是自己拒绝过的少年,听闻对方将要成亲,心里也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白玉笑了一笑,正要出言安抚,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是巧云!
白玉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将话题扯了开去。
巧云毕竟是皇太孙派来的暗卫,有些话是不宜让巧云听见的。
…
三日后。
皇太孙大婚。
照例是由礼部尚书亲自安排,亲事之风光热闹,比起燕王大婚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和皇后各自命人送了许多贺礼,太子和太子妃亲自出面招呼客人。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抬着嫁妆的送亲队伍更是声势浩大,好凑热闹的京城百姓们这次可是开了眼界。
这些热闹和待在宫里的凌静姝没什么关系。
这一天,她依旧和往常一样,先在椒房殿里转上一圈,确定宫女们做事尽心没有偷懒,然后便进了牡丹房。
进了春日,天气渐渐回暖,柳树抽出了长长的枝条,绿草盈盈。牡丹房里也是一派欣欣向荣。
竹架上的花盆里,有些牡丹已经挂起了小小的花苞。在绿叶的映衬下生机勃勃,一片春意盎然。
不出一个月,所有的牡丹都会长出花苞,渐渐绽放。空气中会漂浮着醉人的浓郁芳香。
凌静姝细心地一一检查每一盆牡丹的生长情况,尤其是那二十多盆新品牡丹,检查的更是格外仔细。
就在此时,身后忽地响起了脚步声。
第二百七十四章 玄机(一)
牡丹房位于椒房殿的角落,十分幽静,平日除了凌静姝主仆和红梅之外,几乎没人踏足这里。今日红梅被她打发去做别的事,只带了白玉过来。
这个脚步声,显然不是白玉的。
是谁?
凌静姝反射性地起身回头。
当那张熟悉的清俊脸孔映入眼帘时,凌静姝错愕不已,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两人一直很有默契,偶尔碰了面,也只言不及义地寒暄几句。免得惹来徐皇后的忌惮猜疑。
没想到,卫衍今日竟然会突然到牡丹房来…
“怎么这副见了鬼的神情!”卫衍失笑:“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话语中带着一丝调侃和自嘲。
凌静姝下意识地张口解释:“当然不是。见到你,我心里很高兴…”等等,她在说什么?
这样的话听着也太暧昧不清了。
凌静姝俏脸微热,忙又改口:“没想到你会忽然到这儿来。所以我有些意外罢了!绝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你千万别多心。”
俏脸漾着红晕,宛如即将盛开的牡丹,明媚动人。
卫衍心中狠狠地悸动了一下,几乎忘了自己的来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这几个月来,他们两个第一次独处,第一次能正大光明地凝视彼此。
卫衍的目光明亮而灼热,透露出丝丝未曾诉之于口的情愫。
凌静姝一颗心莫名地跳地飞快,先移开了目光:“你特意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是,我确实有件很重要的事。”
卫衍逼着自己将满腔的旖旎心思压了下去,迅速地低语道:“今天是太孙殿下大婚的喜日子,徐皇后领着所有妃嫔去了紫宸殿赴宴,到了晚上才会回来。所以我才趁着这个机会来见你。”
“天冬和白玉都在外面守着,这里又是椒房殿最僻静的地方,等闲不会有人过来。我只停留一炷香的时间就走。就算徐皇后事后知道了,也最多心中不快,不会追根问底。”
“徐皇后到底是正宫皇后,得顾着颜面。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发作。如果她张口询问,你就说,我来见你是为了询问你的病症是否有了起色。”
卫衍思虑颇为周全,将所有的情形都考虑到了。
凌静姝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卫衍,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来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很显然,询问病症只是用来敷衍徐皇后的借口。
卫衍一定另有目的!
…
卫衍略一犹豫,才下定了决心,低声道:“阿姝,我有件要紧的事求你。这件事需要冒着风险,你若是不肯,我绝不会怪你。”
凌静姝蹙起眉头:“你今日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我们两个说话,还用得着这般遮遮掩掩的么?”
话一出口,顿时有些懊恼。
她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总是不过脑子脱口而出!
都怪这恼人的春天,花草香气浮动,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令人躁动难安的气息。害得她也跟着浮躁起来。
卫衍将她的恼羞之色尽收眼底,心里压抑着的情潮又开始蠢蠢欲动,情难自禁地靠近了两步,声音也略略有些低哑:“你说的对,我们两个说话无需遮掩。我就直接道明我的来意了。”
“这牡丹房里的所有牡丹都有你亲自照料。按着往年宫中的习惯,到了四月中旬牡丹花期,徐皇后会设赏花宴。到时候宫中所有的嫔妃都会各自带着新品牡丹来赴宴,评出花魁。”
“徐皇后最喜这种风头,妃嫔们也都善于察言观色逢迎拍马。所以,每年的花魁都出自椒房殿培育出来的牡丹。徐皇后会将花魁放在寝宫里欣赏。今年想来也不会例外。”
“你照料着牡丹房,一定很清楚哪一盆新品牡丹开的最美最好。”
听到这儿,凌静姝已经隐约猜出了卫衍的来意,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你要我做什么?”
卫衍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乳白色的瓷瓶,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一瓶我特意调制过的药水。每天滴一两滴在花苞里,能让牡丹开的更硕大鲜艳美丽。还会散发出更浓郁的香气。”
“除此之外,这药水还有些别的‘功用’…”
说到这儿,卫衍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却没多解释:“我要求你做的事就是这一桩。你若是肯应下,我感激不尽。如果你担心会被徐皇后察觉,不敢答应,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话还没说完,凌静姝已经伸出了手:“给我吧!”
卫衍手中一颤,握紧了那个瓷瓶。深深地看着神色平静的凌静姝:“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吗?万一日后出了差错,牵连到你的身上。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凌静姝微微一笑,简洁地应道:“我相信你。”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重逾千金,沉甸甸地压在卫衍的心头。又似一阵飓风,令他的心湖波涛汹涌难以平息。
卫衍用玩笑来遮掩澎湃的心情:“阿姝,你就不怕我会设局害你吗?”
凌静姝抬起眼眸,笑着应了回去:“你呢,就不担心我转脸就将此事禀报徐皇后吗?”
两人对视一笑。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然而,到了最后,卫衍什么也没说。
他将瓷瓶轻轻地放入凌静姝的手心。
凌静姝毫不犹豫地将瓷瓶收进荷包里。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心中涌动的纷乱思绪,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时间不多了,我再叮嘱你几句就离开。”
卫衍压下所有的思绪,轻声说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就算是白玉,你也别告诉。还有,你在用药水滴花苞的时候,一定要谨慎仔细些。不要让人察觉。”
“若是不慎被人看见了,你也不用慌张。就说这是你特意调配的秘方,能使牡丹开得更好。这是我精心调制出来的药水,就算是瓷瓶被人取走了拿去检查,也查不出其中的真正玄机。”
第二百七十五章 玄机(二)
这瓶药水的真正玄机到底是什么?
卫衍没有解释,凌静姝也没追问。只慎重地点点头:“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让人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