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云应了一声。端来凳子。凌静姝谢了恩之后。才坐下了。
她和卫婕妤相隔不过几尺，抬头直视是冒失不礼貌的行径，凌静姝便将目光落在卫婕妤的下巴处。
短短瞬间。凌静姝便将卫婕妤的面容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
一袭靛青色宫装的卫婕妤，明明已经过了女子最美貌的年龄，依然国色天香风华无双。妙目流转时。便是女子也会觉得心神荡漾。
怪不得卫婕妤在宫中盛宠数年不衰。
卫太医也是清俊无双的男子，这对姐弟容貌气质颇为肖似。却又有各自不同。卫婕妤面相和善，笑容亲切。卫太医看着温和，实则淡漠，并不易接近…
在凌静姝暗中打量卫婕妤的同时。卫婕妤也在看着凌静姝。不过，卫婕妤无需遮遮掩掩，看的正大光明。十分坦然。
好一个美丽清艳的姑娘！
卫婕妤在宫中见惯了美人，此时见了凌静姝。依然觉得惊艳：“凌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本宫看在眼里，也觉得赏心悦目。”
凌静姝笑着应道：“没见娘娘之前，我对自己的容貌也是有几分自信的。不过，今日之后，不管谁夸赞我，我都要生出羞愧之心了。”
卫婕妤莞尔一笑，话语颇为风趣：“赞美之词本宫听的多了，都不如刚才这两句听着顺耳。”
“本宫只有安雅这么一个女儿，平日她住在宫里，规矩多约束多，偶尔出宫一回便淘气惹了祸。”
卫婕妤柔声轻叹：“本宫惊闻安雅落水的事情后，被吓的当时就昏厥了过去。幸好你及时跳进湖中救了安雅。本宫心中十分感激，今日召你进宫，就是要当面致谢。”
说着，竟站起身来，对凌静姝福了一福。
凌静姝没料到卫婕妤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阻之不及，无奈地受了这一礼，忙起身还礼：“娘娘可真是折煞我了。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安雅公主安然无恙，我心中也十分欢喜。”
卫婕妤微微一笑：“之前你向本宫行礼是出于礼数，现在本宫向你行礼，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谢过女儿的救命恩人，你不必惶惑不安。你若是觉得不自在，本宫便不说了。坐下说话吧！”
重新坐下后，卫婕妤又闲话了几句。说的俱是些琐碎平常的小事，诸如凌静姝的年龄生辰喜好之类的。
凌静姝一开始还提着一颗心，一番交谈过后，便真正放松了下来。
一个人真实的性情如何，只凭着片刻相处是看不出来的。
这位卫婕妤却是例外。
太子妃的亲切和善只浮于表面，卫婕妤的温柔亲切却是那样的真诚，真正的令人如沐春风。
“对了，本宫听闻，你陪着胞弟到京城来治病。阿衍每次去太子府给太子殿下诊脉，便会顺带着为令弟施针是么？”卫婕妤似随口道来，却又说的十分详细清楚。
凌静姝坦然应道：“是，我在定州便听说了卫太医的赫赫大名，此次到京城来，是特意来求医的。卫太医医术高妙，心地仁厚，能求得他诊治，是我们姐弟的福气。”
生的一副好相貌，气质出众，又知分寸懂进退应对得体。家世虽不特别出众，也是官宦望族之女。
这般样样出挑的姑娘，就连她看着也觉得喜欢，阿衍时常接触，焉能不动心。
卫婕妤心念微动，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凌小姐芳龄十四，不知家中可卫你定下了亲事？”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凌静姝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忐忑：“回娘娘的话，我尚未定亲。”
没定亲就好。
待会儿阿衍来了，正好仔细问上一问。
卫婕妤心里暗暗盘算着，随口说道：“本宫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必紧张。”
凌静姝有些窘迫。她刚才的紧张真有这么明显？
就在此时，一个蓝衣宫女进来禀报：“启禀娘娘，卫太医来为公主殿下诊脉了。”
卫太医来了！
凌静姝心里漏跳了一拍。
卫婕妤唇角含笑，欣然说道：“快些请卫太医进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进宫（三）
太医在宫中行走，一律要穿太医院的官服。
当卫太医穿着绿色官服走进来的时候，凌静姝看的怔了一怔。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卫太医穿着官服的模样。
那一身绿色的官服实在算不得好看，穿在他的身上却又说不出的顺眼。也令平日温和低调的卫太医，散发出别样的夺人风采。
“微臣见过婕妤娘娘，”卫太医恭敬地给卫婕妤行礼请安。
卫婕妤笑道：“快些免礼平身。”瞄了卫太医一眼，若有所指地笑道：“你来的倒是凑巧，我今日正好召了凌小姐进宫。”
“确实很巧。”卫太医似没听出卫婕妤的言外之意，神色自若地应了一句。
然后，目光落在凌静姝的俏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凌小姐，半个月未见，身子可养好了？”
凌静姝收敛心神应道：“我每日照着方子喝药，又足足卧床静养半个月，现在已经好了。”
皮肤白里透红，眼中神采奕奕，确实是痊愈了。
卫太医默默看了几眼，这才收回目光：“痊愈了就好。”又看向卫婕妤：“婕妤娘娘，安雅公主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卫婕妤含笑应道：“安雅前两日能下床走动，今天一大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的气色已经好多了。早饭也恢复如常，足足喝了一碗粳米粥。”
有胃口吃饭，便是身子即将大好的征兆。
卫太医眼中也有了笑意：“微臣这就去给她诊脉。”
说完，正要行礼告退。
卫婕妤却笑着站起身来：“我也随着一起过去吧！”又和颜悦色地看向凌静姝：“安雅这些日子口中常念叨起你，你也一起去看看她吧！”
凌静姝自是一口就应下了。
…
安雅公主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见卫婕妤一行人来了。心里十分高兴，立刻就要掀起被褥下床。
“行了，你就好生躺着，不准乱动。”卫婕妤温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
安雅公主素来听话，闻言乖乖躺好了。目光掠过卫太医熟悉的脸孔，落在凌静姝明媚的脸庞上，眼睛顿时一亮：“凌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里满是惊喜！
这份毫不掩饰的喜悦。感染了凌静姝。
凌静姝走到床边，笑盈盈地行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今日婕妤娘娘特意召我进宫觐见，此时得见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实在让人欢喜。”
安雅公主眼眸弯弯，甜甜一笑：“我见到你，心中也很欢喜呢！那一日在长姐府上，我不慎落水。幸好你及时救了我。这份救命之恩，我一直铭记于心。今日总算能当面向你道谢了。”
凌静姝忙笑道：“公主殿下太过客气了。当时情势危急。我离的最近，反应比别人快了一些。只可惜我水性不算好，到后来也没了力气。全靠着昌平公主府里的两个宫女，才将公主殿下救上了船。说什么救命之恩。我实在汗颜，更不敢当公主殿下这一声谢。”
“怎么不敢当！”
安雅公主不以为意地笑道：“那两个宫女跳进湖中的时候，我已经昏迷过去了。我只记得是你一直紧紧搂着我。否则，我早沉到湖底了。你也不用谦逊客气了。我心里可是认定你这个救命恩人了。”
“是啊，我们母女两个都会铭记这份恩情。”
接过话茬的是卫婕妤：“将来你遇到什么为难之处，可以来找我。只要能帮忙的，我绝不推辞。”
这话由卫婕妤口中说来，可是一份不容忽视的承诺。
凌静姝心里暗自喜悦。当时救安雅公主，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她根本没时间多想别的。现在看来，这个举动确实为她带来了许多好处。
凌静姝正要说些客套话，卫婕妤忽地又对卫太医说道：“阿衍，凌小姐是安雅的救命恩人，可惜我整日待在宫里，凌小姐想见我一面委实不易。你经常出宫，替我多照拂凌小姐。”
卫婕妤神色认真，语气也很正经。
不过，卫太医和她姐弟数年，对彼此的性子都十分熟悉，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调侃和暗示？
卫太医莫名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故作镇定地应下了。
卫婕妤的妙目在卫太医的脸上打了个转，又意味深长地瞄了凌静姝一眼，唇角扬了起来。
凌静姝被卫婕妤这么一看，竟也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发现了一般…
卫太医咳嗽一声，打破沉默：“公主殿下，微臣要替你诊脉。请殿下伸出右手到床榻边。”
安雅公主乖乖嗯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手腕细瘦的令人心怜。
卫太医坐到床榻边，细心地为安雅公主诊脉。
卫婕妤知道此时不宜出声，安静地在一旁站着。凌静姝也静默不语，先注视着安雅公主，再后来，目光又不自觉的飘到了卫太医的侧脸上。
他生的十分英俊，侧脸的线条柔和优美，神情认真的近乎肃穆。
认真专注的男人，总会散发出别样的魅力。
凌静姝不自觉地看了久了一些。
卫太医外表镇定，其实内心也不平静。她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他岂会一无所知？素来平静无波的心田，难以抑制的生出阵阵涟漪。
安雅公主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卫太医吭声，忍不住问道：“卫太医，你诊脉还没诊完么？”今天诊脉的时间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卫太医：“…”
他竟在诊脉时分神了！
卫太医神色镇定地收回手：“公主殿下的脉象还算平和，身子颇有好转，再休息些日子就会好了。”
这份门面功夫还是颇为唬人的，就连卫婕妤也没能看出卫太医一刹那的尴尬，笑着说道：“没事就好。”
就在此时，新云快步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皇后娘娘听闻婕妤娘娘召了凌小姐入宫，命人来宣口喻，请凌小姐到椒房殿里觐见。”
徐皇后要召见她？！
凌静姝心里一紧。
一旁的卫太医，神色陡然变了一变。
第一百八十二章 皇后（一）
徐皇后掌控六宫，宫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的耳目。知道凌静姝进宫一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徐皇后怎么会有兴致召见凌静姝？
卫婕妤略一蹙眉，却推脱不得，只得对凌静姝笑道：“凌小姐，皇后娘娘想亲自见一件你。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体面，你此次出宫后，可要名扬京城了。”
不管是否愿意，徐皇后的召见都是不容拒绝的。而且，绝不能露出半点不乐意。
凌静姝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又透着些不安的神色：“真没想到我有觐见皇后娘娘的福气。我人微言轻，又不懂宫里的规矩，只怕会冲撞了皇后娘娘…”
卫婕妤微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性情和善，你不必紧张。”顿了顿又道：“我正好闲着无事，正好领着你去一趟椒房殿。”
凌静姝救过安雅，又是她召进宫里来的。于情于理，她都不忍心让凌静姝独自面对徐皇后。
谁知道徐皇后是存了什么心思？
凌静姝眼里的感激绝非作伪：“多谢婕妤娘娘。”
卫婕妤笑了一笑：“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你随着我来吧！”说完，转身先行。
凌静姝应了一声。
就在此刻，卫太医忽地低声道：“凌小姐，此去椒房殿，你要多加小心。”声音压的低沉，只传入了她的耳中。
凌静姝一惊，飞速地抬眼看了过去。
卫太医神色紧绷，眉头微皱，目光更是复杂的难以形容。
他的神色为何这般凝重？！莫非此次徐皇后召见她不是那么简单，其中别有内情？她此行或许会有什么危险？
凌静姝心思敏锐，脑海中迅疾地闪过一连串的念头。然而。此时此刻不便追根问底。
“我知道了。”凌静姝深呼吸口气，简短地应了句，便转身离开了。
卫太医看着凌静姝渐渐远去的窈窕身影，眼中闪过阴郁烦闷，薄唇抿的极紧。
安雅公主躺在床榻上，看不到卫太医此时的神情，却能察觉出他的心情并不美妙。忍不住低声道：“舅舅。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卫太医转过身来，挤出一个笑容：“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为凌小姐担心。她这是第一次进宫，见到皇后娘娘少不得有些紧张。若是出了差错，总是不好。”
安雅公主心性单纯，注意力轻易地被转移过来：“凌小姐这么聪慧伶俐。不会出差错的。再说了，母妃不是也陪着她一起去了椒房殿么？就算偶尔有些不妥之处。看在母妃的颜面上，母后也不会怪罪于她的。”
但愿如此吧！
卫太医扯了扯唇角，心里的烦躁却有增无减。
…
凌静姝此时的心情同样复杂微妙。
前世，就是这位徐皇后用一道秘旨夺去了她的性命。
今生。她费尽心思地来到京城，报仇之路遥遥不可期。不过，总算是能亲眼见到前世的仇人了。
卫太医那一声低不可闻的叮嘱和复杂之极的目光又闪过脑海。
凌静姝心情纷乱。一时也想不清其中的缘故，暗暗叮嘱自己：千万要谨慎小心！能把持后宫。扶着自己的儿子继位，这个徐皇后绝不是什么善茬。
卫婕妤的凌波殿离椒房殿不算远，很快便到了。
趁着宫女进去通禀的空闲，卫婕妤低声叮嘱道：“见了皇后娘娘，你不必惊慌，免得乱了手脚。遇到应付不来的事，你就别吭声，一切交由我来应付。”
凌静姝心中满是感激，点点头应下了。
很快，便有宫女请卫婕妤和凌静姝进椒房殿。
比起精致雅洁的凌波殿，正宫皇后居住的椒房殿要宽敞奢华多了。正殿里足可容纳近百人。
凌静姝迈过高高的门槛，垂着头跟在卫婕妤身后，迈着细碎优雅的步伐进了正殿。
她没有抬头，也能察觉到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兴味也有挑剔不善。最锐利的两道，正来自于端坐在凤椅上的徐皇后。
“臣妾卫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卫婕妤行了裣衽礼。
“民女凌静姝，见过皇后娘娘。”凌静姝却端端正正地跪下，行了叩首礼。
一个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都平身吧！来人，给卫氏赐座。”在这椒房殿里，卫婕妤有坐下的资格，凌静姝自然只能站着了。
徐皇后的声音还算悦耳，语气中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卫婕妤谢了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凌静姝也谢恩起身，没有抬头张望，退到了卫婕妤的身侧站好。
徐皇后随口笑道：“倒是个懂规矩知进退的姑娘。”
卫婕妤笑着应道：“能得皇后娘娘一声夸赞，也是她的福气了。”
坐在一旁的几位嫔妃，也笑着出言附和。
徐皇后听惯了众人的逢迎之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打量起凌静姝来。
少女身形苗条，穿着得体，站姿优雅，令人望之便生出好感来。只是一直垂着头，看不清相貌如何。
“你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看看。”徐皇后张口吩咐。
凌静姝应了声是，抬起头来。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宫里从来不缺美人，环肥燕瘦各种风情。在座的嫔妃纵然比不上卫婕妤，也都是各有特色的美人。就是宫女里也不乏美人。
不过，这几年来皇上清心寡欲极少涉足后宫，宫中的嫔妃也没有新晋的年轻美人，在座的大多不算年轻了。纵然再精心装扮，也遮掩不住年华渐渐老去的悲凉。
眼前的少女，无疑是极美的。更令人艳羡嫉恨的，是那份明媚的青春。
无需过多的装扮，也依然美丽夺目。
徐皇后也略略有些惊讶和意外，旋即打趣起了卫婕妤：“卫氏，你素有宫中第一美人之称。今日这位凌小姐往你身边一站，竟也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