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公主笑吟吟地说道:“诸位。今日既是赏荷宴,自是要以荷花为主题。这一湖的荷花荷叶,娉婷婀娜。美不胜收。下面我们就各自赏荷,然后各展所长。作画作诗如何?”

闺阁女子聚会。讲究的是风雅,喝酒行酒令之类的自是不适合。欣赏歌舞又太过老套,作诗作画这个提议,正合众人心意。

苏盈微笑着应道:“公主殿下提议的极好。不知可有时间限制?还有,作诗作画,可有人做评判?获胜者是否有些彩头?”

昌平公主笑着一一作答:“不管作诗还是作画,仓促而就都不美,所以不必着急。以一个时辰为限好了。至于评判,本宫就厚颜一回,来做个评判。若是诗做得好,或是画做的好,今日可以从观景亭里任取走一样做彩头。”

观景亭里的陈设奢侈精美,就连桌子上摆放的花瓶都是极少见的珍品。

当然了,有资格来赴宴的都是名门闺秀,不至于将彩头放在眼里。博的就是一个乐子罢了。

蒋溶月第一个笑着拍手:“公主殿下如此慷慨,那今日我们就不客气了。”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

“今日这魁首,不用比也知道,一定是苏二小姐了。”

坐在苏盈身边的少女掩嘴笑道:“苏二小姐诗画双绝,在京城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今日有苏二小姐在,我们哪里还有机会。”

这一番戏谑,半真半假,少不得飘出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苏盈大概是听惯了这样的夸赞,微笑着自谦了几句:“李四小姐谬赞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虽在诗画上有些造诣,却无颜称什么第一。”

蒋溶月笑着接过话茬:“苏姐姐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有你在,我们比来比去确实没什么意思。依我看,你今日就别下场了,和公主殿下一起做个评判最好。”

这个提议,显然甚合众人心意。

苏盈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凌静姝心中暗暗有些诧异。

蒋溶月和苏盈说话时语气颇为随意,显然十分熟悉。若说感情有多好,却又不见得,倒有些一别苗头的意味…

众少女开始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起来。

宫女们轻巧利落地收拾了桌子,有条不紊的将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凌静嫣凌静姝也不例外,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摞洁白的宣纸,作画用的颜料,写字用的砚台墨锭,还有大小不一的毛笔等等。样样俱都是上品。

在场的名门闺秀们,大多饱读诗书擅长书画。就算不甚精通,提笔作一副荷花图总没问题。

凌静嫣放目远眺,仔细地观赏了许久,才动了笔。

动作稍慢一些的,也在一盏茶时分动手了。一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要画一幅荷花图,再题一首诗,难度绝不算小。

凌静姝却一直静静地坐着没有动笔,目光注视着湖面。

凌静嫣忙碌着打好了底稿,抬头一看,却见凌静姝面前的纸上依旧空白一片,不由得一惊:“阿姝,时间快过去一半了,你怎么还不动笔?”

再这么拖延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凌静姝淡淡一笑,正要说话,一声轻蔑地冷笑声响了起来:“无颜动笔,就早些放弃,免得待会儿丢人现眼。”

第一百三十二章 比试

这刺耳的话语,出自福敏郡主之口。

之前生生的憋了一股闷气,碍着昌平公主的面咽了回去。素来骄纵任性的福敏郡主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闷亏?卯着劲要扳回一城。

福敏郡主一边动笔作画,一边留意着凌静姝的一举一动。

看到凌静姝小半个时辰动也未动的时候,福敏郡主心里乐开了花,毫不客气地冷笑讥讽出声。

凌静嫣忿忿不已地涨红了俏脸:“你…”

“福敏郡主这么说是何意?”凌静姝迅速地抢过了话头。性情浮躁冲动的凌静嫣要是和福敏郡主对上了,十有*会吃亏。

福敏郡主轻蔑地斜睨凌静姝一眼:“我说什么不是很清楚,莫非你听不懂?今日来赴宴的,人人擅长诗画。你一个定州城来的土包子,就别出丑丢人了。”

昌平公主略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

这个福敏,怎么今日偏和凌静姝对上了?

换了别的场合,她才懒得多管。可今天的宴会,她才是主人。福敏这般张狂令人难堪,让她这个做主人的心中也不甚愉快…

凌静姝受了这样的羞辱奚落,依旧平静如常,不疾不徐地应道:“我生于定州长于定州,和京城闺秀们相比,确实远远不如。不过,只论诗画,应该不输郡主才对。”

福敏郡主:“…”

福敏郡主勃然大怒,霍然站起身来:“凌静姝!你竟敢这般和我说话!”

凌静姝也迅速站起身来,对着昌平公主行了一礼,满脸歉然:“我和郡主一点微不足道的私人恩怨,闹到公主殿下面前。扰了公主殿下的雅兴。实非我心中所愿,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昌平公主紧紧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轻描淡写地说道:“罢了!本宫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今日的事大半因福敏而起,也怪不得你。”

福敏郡主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满脸错愕地转头:“堂姐,你竟向着她说话!”

昌平公主眼中闪过不耐。面色一沉:“你先坐下。”

福敏郡主憋屈地坐下。远远地怒瞪凌静姝一眼。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昌平公主在乎的不是谁对谁错,也不是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而是特意举办的赏荷宴被扰乱了节奏。

说的直白点。昌平公主才是最要面子的人。容不得任何人在自己面前放肆。

凌静姝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声音愈发恭敬柔和了几分:“小女子斗胆有个提议,还请公主殿下应允。”

昌平公主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你有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凌静姝含笑说道:“福敏郡主口口声声说我技不如人,我心中也有几分不服。我会作一副荷花图。再题诗一首。和福敏郡主独自比上一比。还请公主殿下做个评判。”

可恶!这个定州城来的土包子,竟敢主动出言挑衅!

福敏郡主气的咬牙切齿。

举办宴会。本就是为了消遣取乐。这个意外的插曲,倒也有些意思。

昌平公主来了兴致,瞄了气的满脸通红的福敏郡主一眼:“福敏,你意下如何?”

福敏郡主冷笑连连:“这个提议正合我意。”

昌平公主抚掌笑道:“好好好。既是你们两个都同意。那本宫就做个评判。凌九小姐,本宫是福敏的堂姐,你就不怕本宫包庇偏向福敏么?”

最后一句话。不无戏谑之意。

凌静姝从容一笑:“只要能博公主殿下开怀,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好一个“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哪怕知道这是一记马屁。也足以令人心情愉悦。

昌平公主展颜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实在是会说话。放心,本宫今日一定公平公正,绝不偏向任何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管结果如何,今天这一出“比试”最大的赢家都是凌静姝。

论口舌论风度论反应,福敏郡主都比凌静姝远远地比了下去。

福敏郡主心中恨的咬牙切齿,硬邦邦地张口道:“既是我们两个单独比试,不妨多添一点彩头。我若是赢了,你就给跳进湖里,采一朵荷花来。”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彩头可着实有些过分了。

待字闺中的闺秀们,讲究的是娴雅贞静,闲来无事的消遣也无非是读书练字作诗作画种花养鸟之类的。哪有千金闺秀会水的?

就算有些水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进湖里去采荷花这种行径,也实在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凌静嫣和蒋氏各自用担心的目光看了过来。

阿姝,这种彩头可不能答应啊!

凌静姝却面不改色地一口应下了:“好,我应下就是了。”然后挑眉反问:“若是郡主输了,又该如何?”

福敏郡主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就换我跳进湖里采一朵荷花来!”

“一言为定!”凌静姝迅速地接过话茬。

别人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和余地,两人已经“一言为定”了!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福敏郡主冲着凌静姝挑眉冷笑,然后迅速地低头执笔作画。

福敏郡主生性骄纵是没错,却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草包。尤其是琴棋书画,自幼时起便有名师教导。这些年来在闺阁聚会里,时常引来一片夸赞声。

和苏盈比起来或许是差了一点,不过,比起定州来的那个土包子肯定强上十倍百倍!

怀着强烈信心的福敏郡主,灵感如泉,笔下如游龙。

坐在福敏郡主身边的昌平公主,暗暗点了点头。

反观凌静姝这一边,半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慢悠悠地卷起了衣袖,慢悠悠地调起了颜料…那慢悠悠的动作,简直急死人!

“阿姝,”凌静嫣看不下去了,焦急地小声说道:“还剩不到半个时辰了,你再不动笔,可就真的迟了。”

她和凌静姝虽是堂姐妹,却一个住在京城一个住在定州,她根本不了解也不清楚凌静姝的诗画功底如何。

凌静姝冲凌静嫣笑了一笑,轻松自若地说道:“放心,时间足够。”

第一百三十三章 输赢(一)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句话真是半点不假。

眼看着凌静姝还是那副慢慢腾腾的样子,凌静嫣恨不得抢过她手中的笔,代她作画写诗。

说起来,两人虽是堂姐妹,这么多年来却并不亲近。一个长住京城,一个住在定州,素无来往。凌静嫣只知道凌静姝擅长种牡丹,至于诗词书画水平如何,却是一无所知。

凌静姝见凌静嫣那副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也不再说笑打趣了。凝神提笔落笔。

笔尖轻盈地落在柔软雪白的宣纸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墨痕。

没有半点迟疑,也无半点犹豫。

胸有成竹,一蹴而就。

只一盏茶的功夫,咏荷图就已经作好了。再提笔作诗,同样是一气呵成!

一旁的凌静嫣已经看呆了,杏目圆睁,一张嘴不自觉地张的老大:“阿、阿姝,你竟然这么快就画完了?!”

凌静姝冲凌静嫣笑了一笑:“嫣堂姐,时间剩的不多了。你还剩下不少呢!”

被凌静姝一提醒,凌静嫣才霍然醒悟,无暇再说话,立刻低头忙碌起来。

在场众人都在留意着这一边的动静,见凌静姝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作画题诗,俱都惊叹不已。

不论诗画如何,单只这份速度和从容自若,就已经胜过福敏郡主一筹了。

只可惜离的稍远了些,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凌静姝画的怎么样。

眼看着时间就快到了,大多人都未完成手中的书画,一个个忙着低头作画写诗,也无人离席来观看。

低头在给画稿润色的福敏郡主。耳朵一直竖的老长。当她听到凌静姝已经完成诗画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惊。

心中惊讶,笔下不免颤了一颤。

该死!

福敏郡主看着那一点点墨迹,心里那股闷气几乎快从鼻子里喷出来了。可这个时候再郁闷懊恼也没用了,只能再画一片荷叶,将墨迹遮掩过去。

耗费时间不说,也稍微影响了原来的格局。

都怪那个可恶又该死的凌静姝!之前一直不动笔。忽然动笔。竟比她画的还快!刚才分明是故意出言惊扰她。

作画写诗最需要静心平气,心境平和,才能作出上好的诗画来。福敏郡主这一愤怒焦急。执笔也不够稳了,笔力也显得毛糙起来。

昌平公主坐在福敏郡主身侧,冷眼看了一会儿,淡淡出言提醒:“福敏。你太心急了。”

福敏郡主抿紧了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羞恼。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可情绪这种东西。真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越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心绪越翻腾的厉害。

…算了!就这样也足以胜过那个臭丫头了!

福敏郡主放下笔,略一省视。自己这幅咏荷图勉强也算上品之作。凌静姝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作好的诗画,难道还能强过她不成?

这么想着。福敏郡主的自信心又强大澎湃起来,骄傲地扬起头。

一抬头,正好迎上凌静姝的目光。

福敏郡主挑衅地扯了扯唇角。

凌静姝回以淡然的微笑。

这一抹微笑看在福敏郡主的眼里。无异于挑衅!

福敏郡主的火气嗖嗖地涌了上来,心中冷笑不已。现在你还笑的出来。待会儿有你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

“时间到了!”

昌平公主一声宣布,众少女都停了笔。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今日很明显地都在福敏郡主和凌静姝的身上。定了输赢,可就有人得跳湖采荷了。

赢家到底会是福敏郡主还是凌静姝?

福敏郡主若是赢了,凌静姝想躲也不可能。万一是凌静姝赢了,高傲成性的福敏郡主难道会真的跳湖不成?

越想越觉得兴奋,令人期待啊!

原本寻常普通的赏荷宴,因为多了这个插曲,顿时显得紧张刺激起来。

昌平公主显然也颇为兴致,笑着招呼苏盈:“本宫一个人做评判,容易走眼,也有包庇之嫌。苏二小姐,你过来,和我一起做评判吧!”

苏盈欣然应下了:“既是公主殿下吩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到底,苏盈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对这么刺激有趣的事没什么抵抗力。

蒋溶月代表一众少女说出了心声:“公主殿下,我们虽没有做评判的资格,也想一起欣赏福敏郡主和凌九小姐的诗画呢!”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

昌平公主挑眉笑了起来:“也罢,大家既是好奇,就一起过来。先看福敏的诗画,再看凌九小姐的。”

众人很快就围拢到了昌平公主和福敏郡主的身边。

这其中,竟然也有凌静姝。

福敏郡主瞟了凌静姝一眼,眼中满是嘲弄:“凌九小姐也要来看看本郡主的诗画么?”

凌静姝微微一笑:“难得有机会向郡主请教,我自然不愿错过。待会儿若是郡主想看我的诗画,我也是欢迎的。”

福敏郡主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待众人围在她的诗画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时,福敏郡主的脸上才重新有了骄傲的笑容。

福敏郡主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格。

她的赏荷图用色鲜艳夺目,一池荷塘,碧绿的荷叶铺满湖面,荷花娉婷婀娜。满池的荷香似扑面而来。

题诗也颇为精彩。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

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完成这样一幅诗画,足可见福敏郡主的深厚功底。绝不是什么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