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慢悠悠地加了一句:“再者,本王也实在想不出日后有什么需要你们姐弟回报的地方。”
凌霄脸皮薄,听到这等刻薄的话,一张脸迅速涨红了。
是啊!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孙,除了皇上皇后太子寥寥几人,天底下再没有比他身份尊贵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自然有人爬着梯子去摘了来。
他和阿姝不过是对普通姐弟,哪有资格对皇太孙谈什么回报。
凌大爷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看来,他之前是想错了。皇太孙对凌静姝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心意。否则。断然不会如此刻薄了......
凌静姝反而是最镇定平静的那一个,拉着凌霄起身,然后微微笑道:“太孙殿下身份尊贵,拥护依附殿下的人不知有多少。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下去,便有人抢着将事情做好。自是用不着我们姐弟两个。我刚才这么说,只是想借此表示我们的心意。也让殿下知晓。我们姐弟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人。”
“说句大胆的话,还请殿下听了勿恼。”
说到这儿,偏偏停顿了下来。
皇太孙挑了挑眉。冷笑着扯了扯唇角:“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就算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语,本王也不计较。”
“多谢殿下宽宏大度。那小女子就仗胆一言了。”
凌静姝的声音柔润悦耳,不疾不徐。在众人耳边回响:“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高处不胜寒。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际遇。今日殿下对我们有恩,或许他日也有用得着我们姐弟的时候。”
当听到“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时候,凌大爷的脸色开始泛白。
当“高处不胜寒”几个字传进耳中时,凌大爷更是面无人色。
这丫头。实在是太放肆大胆了!
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凌静姝话音刚落,凌大爷便咬牙跪下请罪:“请太孙殿下息怒。阿姝年少无知,言语放肆。还请殿下宽宏大量,饶了她这一回......”
凌霁也跟着跪下了:“请太孙殿下开恩。”
王通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多事多话,心中却暗暗为这位胆大妄为的凌九小姐捏了把冷汗。
然而,谁也没想到,皇太孙不但没发怒,反而笑了起来。
这一笑,宛如冰雪消融,年轻的脸孔英俊的不可思议。
“凌静姝,”皇太孙第一次直呼其名,语气轻快:“你很有胆量。本王还未见过像你这般胆大妄为言辞犀利的女子。”
顿了顿又道:“该行船启程了,你们都退下吧!”
......
凌大爷头脑一片空白,双腿软绵绵的,几乎是一路飘回了船上。
直到坐在熟悉的舱房里,手中端着用惯的精致官窑瓷碗,喝了一口热茶下肚,才回过神来。
凌静姝那张平静的俏脸也引入眼帘。
之前发生的一幕又涌上脑海。
凌大爷依然觉得心惊肉跳。
“阿姝!”凌大爷狠狠地瞪了凌静姝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怎么敢那样和太孙殿下说话?”
“你知不知道惹怒了太孙殿下,他只要动动口,你们姐弟两个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不止你们姐弟,我们凌家也会跟着遭殃!”
说到最后一句,面色铁青,几乎是咆哮了起来。
凌霁暗暗心惊,忙张口安抚暴怒的凌大爷:“请父亲先消消气。阿姝还小,一时按捺不住性子,说话确实冲了些,不过,太孙殿下并未翻脸,刚才还笑了。想来并不介意......”
“你懂个屁!”
着急上火起来,凌大爷难得的说了粗话:“太孙殿下哪里是不介意,分明是隐忍不发。说不定哪一天记起这件事,就要发作!”
说着,又怒瞪凌静姝:“你随着我们到京城来,是为了陪阿霄治眼疾。可不是为了专门来惹祸的!再有下一回,立刻给我收拾东西,回定州去!”
凌霄听着凌大爷的怒吼,白净的脸孔漾起愤怒的红晕,挺身而出说道:“大伯要生气要骂人就冲着我来!不要怪阿姝!如果大伯怕我们姐弟连累了你们,等下船了我们就走,不必麻烦你们。”
凌大爷:“......”
该惹的不该惹的都招惹过了,就算不住在凌家,这笔账还不是要记在凌家头上?
更何况,侄儿侄女随着他到京城,结果没住在凌家......不知道内情的,指不定会以为是他撵走了这对姐弟!
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凌大爷面色变了又变,想骂人,又强行忍住了,逼着自己放缓了语气:“我不是要撵你们走。只是要告诉你们,京城比不得定州。在定州,我们凌家是名门望族。就算你们姐弟闯了祸,别人看在凌家的份上也要包容几分。到了京城,皇室宗亲,勋贵公侯府,六部堂官,比比皆是。你们若是惹了祸事,我这个做大伯的,就是想维护你们也没那个底气。”
更不用说,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孙了。
第七十一章 安抚
“大伯说的是。今日是我太过冲动,说话太过放肆了。幸好太孙殿下宽宏大量,没有和我计较。否则,我今日怕是要连累大伯一家了。”
凌静姝走上前两步,将凌霄护在身后,歉然说道:“我一定牢记大伯的教诲,以后遇事多忍让几分,三思而后行,再也不逞口舌之快。”
一脸真挚,认错态度颇为诚恳。
凌大爷胸膛燃烧的蓬勃怒气,顿时缓和了许多。
凌静姝又一脸歉意地张口道:“阿霄年轻气盛,刚才说的都是气话。大伯心胸宽广,温和大度,肯定不会和阿霄计较。”
说着,又扭头扯了扯凌霄的衣袖:“阿霄,还不快些给大伯陪个不是?以后可别说什么要走的傻话了。我们两个从未来过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我们想走,大伯又怎么忍心我们姐弟在外受苦?”
凌霄很听话,立刻低头认错:“大伯,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凌大爷:“......”
他现在总算是体会到太孙殿下当时复杂又矛盾的心情了!
对着一个少女动怒逞口舌,有失风度!
忍着不吭声,又会被气出内伤来......
凌静姝用那双明亮又清澈的眼眸看着凌大爷:“大伯,从今日起,我和阿霄就带在船舱里,再也不出船舱半步。再也不惹祸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么?”
对着这么一张美丽真挚的脸孔,凌大爷哪里还发的出脾气来?
“这次就算了。”凌大爷无力地摆摆手:“以后说话行事都谨慎小心些。也不用一直待在船舱里,别在太孙殿下面前露面就行了。”
凌静姝柔声应了,领着凌霄一起告退。
姐弟两个走了之后,凌大爷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以为带他们到京城不过是件小事,谁能想到还没到京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这一刻,凌大爷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总觉得太平安稳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凌霁见凌大爷神色阴郁烦闷,笑着安慰开解:“父亲,你真的多虑了。如果太孙殿下真的动了怒,怎么会隐忍不发。肯定是当场就发作了。既是没说什么。想来殿下并未生气。”
顿了顿又低声道:“那样的话,如果是我说的,殿下必然会勃然大怒。出自阿姝的口中。殿下又怎么会生气。”
但凡是男人,对美丽的少女总要多几分包容。
皇太孙再深沉厉害,毕竟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凌大爷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往好的地方想了。今天的事,别告诉你娘她们了。免得她们跟着担心。”
凌霁一口应了下来。
......
凌霄一进了舱房,便低声追问:“阿姝,你今日是故意那样说话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日前的事是忍无可忍的反击。今天却近乎是挑衅了。
凌霄虽然天真些,却并不愚笨。隐约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凌静姝分明就是故意要激怒皇太孙......
凌静姝这次倒没有瞒着凌霄,坦然点头:“是,我确实是故意的。”
凌霄皱起眉头:“可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除了惹怒皇太孙让凌大爷又急又气跳脚之外,似乎没什么明显的好处。
凌静姝眸光微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阿霄,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用意。”
她这几日的表现,一定给皇太孙殿下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了吧!
凌霄听的一头雾水,等了半天,却不见凌静姝张口解释,忍不住张口抗议:“阿姝,你到底要做什么。总是瞒着不告诉我!”
皱着眉头,一脸的闷闷不乐。
“阿霄,你别生气。”凌静姝笑着安抚绷着脸不高兴的凌霄:“我承认,我确实有些事在瞒着你。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不便告诉你。日后时机成熟了,我一定仔仔细细地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好么?”
事实证明,当凌静姝温柔地问着“好么”的时候,没有男子能抵挡。
凌霄也不例外。
满心的郁闷不快,在凌静姝柔声的话语中尽数消散。
“这可是你亲口答应过我的。”凌霄脸上又重新有了笑意:“可不准反悔。”
总算是将他哄好了!凌静姝暗暗松口气,笑眯眯地点头应了。
至于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当然还早得很哪!
少年,你真是太单纯好骗了!
可怜的凌霄,被自家亲姐忽悠了也没察觉。高高兴兴地拿了书本来,等着凌静姝读给他听。
......
凌静姝恪守信诺,果然没再出过船舱。闲着无事,便读书给凌霄听,或是偶尔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倒也悠闲自在。
凌大爷提心吊胆地继续去太孙殿下那儿请安,暗中做好了皇太孙随时翻脸算账的准备。凌大爷唯恐波及到凌霁身上,索性独自前往。
不过,意想中的情景并未发生。
皇太孙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并不多话,也未动怒。只是在看到凌大爷是独自来请安的时候,略略皱了皱眉头而已。
凌大爷诚惶诚恐地低着头,并未留意到皇太孙脸上一闪而逝的神色。心中暗暗庆幸不已。太孙殿下一直未曾提起那天的事,看来是大人大量,并未放在心上。
凌大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王通的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凌大爷一走,皇太孙便沉了脸。
当然了,皇太孙本就不苟言笑,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从细微的神色变化里察觉出他的心情如何。
现在的皇太孙,显然正处于“不太愉快”和“很不愉快”之间。
那位伶牙俐齿的凌九小姐明明没来,太孙殿下怎么又不高兴了?
“王通,”皇太孙忽地张口问道:“离洛阳还有多远?”
王通不敢怠慢,忙答道:“约莫还要两日。”
皇太孙嗯了一声。
王通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皇太孙继续发问,才稍稍松了口气。想想还有两天就到京城,心中又快慰起来。
等回了府,便有内侍和宫女伺候太孙殿下的衣食起居,总算用不着他这个侍卫统领伺候了。
......
第七十二章 洛阳(一)
洛阳城位于洛水之北,水之北乃谓“阳”,故名洛阳。
洛阳境内山川纵横,西靠秦岭,东临嵩岳,北依王屋山,又据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自古便有“八关都邑,八面环山,五水绕洛城”的说法,因此有“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之名,‘天下之中、十省通衢”之称。
大周建朝后,定都洛阳,迄今已有两百年。这两百年来,大周朝国泰民安国力富足。京城洛阳既是大周朝的政治中心,也是大周朝最为繁华富庶的城市。
洛阳城内外水运发达,黄河洛河伊河清河等十余条河流蜿蜒其间。
船队行至定鼎门外的码头处停泊。
“太好了!总算是回京城了!”凌静嫣坐不住了,兴奋地站起身踮起脚尖往外张望:“坐了半个月的船,可把我闷坏了。”
一副欢喜的样子,像是要迫不及待地飞出船舱外。
回到熟悉的洛阳城,孙氏心中也颇为欢喜,口中却嗔道:“看看阿姝,明明初到京城,也能按捺住性子,安安静静地坐着没动弹。瞧瞧你,像个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哪里像大家闺秀。”
换了以前,有人这么夸凌静姝,凌静嫣心里多少会有些吃味。
这些日子同船朝夕相伴,凌静嫣和凌静姝感情愈发深厚,又对凌静姝生出了微妙的钦佩,听了这等话倒是不以为意了。
凌静嫣冲孙氏扮了个鬼脸:“是是是,我就是一只没定性的野猴子。娘,你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不太好吧!我是野猴子,娘岂不是成了母猴子?”
孙氏被逗地扑哧笑出了声。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凌静嫣又兴冲冲地拉了凌静姝的手:“阿姝,你随我站到窗边来。你一定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的码头吧!我告诉你。这里还算不得什么。待会儿上了马车,进了定鼎门,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这洛阳城有内城外城之分。内城包括了皇宫和皇城,外城也叫外郭城。一共有八处入城的城门,定鼎门是外郭城的正门,直通往皇城。进了定鼎门,就是定鼎门大街。百姓们习惯了叫天街。这条天街宽敞的不得了。十几辆马车并行也不会拥挤......”
凌静姝随着凌静嫣站到窗边,放目远眺。
此处水面宽敞,兴建了数十个大小码头。船只来往频繁。粗略看去,停泊在各码头处的船只不下百艘。有各式大小的官船民船,还有装载着米粮布匹瓷器茶叶种种货物的商船。
码头上的苦力们忙忙碌碌地搬运着货物,叫卖东西的小贩殷勤地吆喝着。一派繁忙景象。
离码头约有两里,便是高大巍峨的定鼎门。
即使隔了很远。依然能看到坚固高大的城门。城门前的马车行人排着长长的队,守城官兵查看路引后才会放行。
......
这里就是洛阳了!
洛阳城,我终于来了!
凌静姝心中默念着。想到了前世苦等丈夫却惨遭凌辱屈死的自己,想到了仗着权势夺人夫婿的昌平公主。想到了权倾后宫的徐皇后......一时间,心神恍惚,竟未留意凌静嫣再说什么。
“阿姝。阿姝!”凌静嫣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正和你说话呢,你怎么理都不理我。”
凌静姝迅速回过神来。冲凌静嫣歉然一笑:“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的码头,也没见过如此巍峨的城门,一时看的呆住了。也没留意你说了什么,真是对不住。”
初来乍到,看到这等繁华的景象,被震慑住心神也是常理。
凌静嫣颇为大度地笑道:“这也没什么。日后你在京城住惯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凌静姝抿唇一笑:“我陪阿霄来京城治眼疾,最多住上一年半载就要回定州。京城再好,也不是我们姐弟的久留之地。只怕是没机会住惯了。”
“这倒未必。”
蒋氏半真半假意味深长地开了句玩笑:“说不定你的姻缘就在京城。将来嫁人生子,长住于此呢!”
凌静姝没有故作娇羞的心情,闻言淡淡一笑,并未吭声。
孙氏却听的心里一动。
凌静姝生的这般美丽,又聪慧沉稳,远胜同龄少女。到了京城后,想说一门好亲事确实不难......若是有好机缘,将来更是不可限量。
凌静嫣眼尖地瞄到了什么,忙扯了扯凌静姝的衣袖:“阿姝,快看,太孙殿下的船队到了那边的码头处。已经有一列马车在那边候着了。那个正走下船板的,不正是太孙殿下么?”
凌静姝顺着凌静嫣的目光看了过去。
......
一身玄色锦袍的英俊少年,不疾不徐地走下船板。
身材高壮身手过人的东宫侍卫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簇拥在中间。
虽然没刻意打出东宫仪仗,不过,这份贵气和气度是瞒不了人的。两百多个东宫侍卫更是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