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啊,你明儿就走了,他今儿还不知道呢。”陈娇娇大呼小叫,又中弹了。
“我今天晚上告诉他。”
关于我的上海之行,我婆婆倒是早知道了,毕竟她天天过来呵护锦锦,也免不了把我和刘易阳的恩怨情仇尽收眼底。我跟她说明了:“我和刘易阳之间出了问题,所以我打算去上海工作一阵子,还有,这事儿您先别告诉刘易阳,等有机会,我会亲自跟他说的。”我婆婆心中郁郁,却也无可奈何,这一是因为她从刘易阳的卑躬屈膝中不难了解,我所说的问题,是来自他儿子本身,而并非是我这个儿媳妇无事生非,二则是既然我为她保守了我公公的秘密,对他们二老的事不闻不问,那么她自然也只好任由我们两个小的自由发展了。所以终日,她就再度投入到与锦锦话别的事业中去了,好似我和刘易阳搬出刘家之前。
“如果他留你呢?拼命拼命留你呢?”
“无所谓他什么反应,影响不了我的决定的,我只不过是通知他而已。”我握紧摇杆,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自如。
“见识了刘易阳的下场,我更得把我的秘密带到棺材里了,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崔彬知道的。”陈娇娇的声音混在周围的喧哗声中,我只听了个大概。
我没说话,专心克敌。关于秘密的该说与不该说,我已失去立场了。魏国宁说了秘密,换得了良心的安宁和永世的遗憾,刘易阳说了秘密,换得了“坦诚”的荣誉和婚姻的岌岌可危,如此而言,我还真是要奉劝陈娇娇保持缄默了。虽说,陈娇娇的失身和那二位男士的风流有着本质的区别,但却具备着同一个性质,那就是身体的不洁。而我们这号称高等动物的人类,实际上却愚不可及,往往能原谅精神上的背叛,却不能宽容肉体的失足。真是可笑,死盯着那用不了一百年就会腐烂的躯体不放,还天天高唱着精神文明的建设。
陈娇娇跟我分别时,故意说了无关紧要的话:“咱俩可真行啊,技术见长,四十个币玩儿得手都快抽筋了。”我反对她:“那是因为咱俩老了,骨质疏松了。”不料,她话锋一偏:“是啊,都老了,所以你也别太斤斤计较了,早点儿把不开心的事放下,早点儿回来,我和崔彬眼看要修成正果了,你和刘易阳也不能掉链子啊。”
回了家,我一看我婆婆和刘易阳的那两张脸,就明白了,临了临了,我婆婆还是给她儿子通风报信了。
“佳倩,回来了。”我婆婆笑得谄媚:“那个,我带锦锦下楼转转,你和阳阳好好谈。”
我也不好发作,天下父母心,我这个当了妈的,自然深有体会。以后为了锦锦,别说言而无信了,就连丧权辱国的事儿,八成我也干得出来。幸亏,我没生在革命年代。
婆婆抱着锦锦出了门,临关门前,锦锦还朝着我和刘易阳笑了笑。真是无忧无虑的好年华,哪怕后一秒她就是单亲家庭的小苗苗了,前一秒她还是吃嘛嘛香。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刘易阳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大吗?有你和孙小娆的事儿大吗?”我挣开刘易阳的手,光明正大收拾上了行李。
“佳倩,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刘易阳啪一声合上了我的箱子。
“刘易阳,你别欺人太甚。你以为我不巴望个痛快吗?那好,散了吧。”我又打开了箱子盖儿。
我从容不迫地叠衣服,叠得跟卖衬衫的小姐一样规范,然后我再把它们码到箱子里,码得跟堆积木的小孩儿一样认真。刘易阳站在我身后,不声不响,我也不好回头,只好利落地却低效率地做着手头的事。然后,刘易阳从我身后抱住了我,力道之突然,险些扑着我一并栽入到箱子里。他那有力的臂膀箍着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佳倩,别走。”他的声音如海浪般将我席卷,那深入我心的尖锐甚至胜过了他对我说的第一个“我爱你”以及玫瑰园餐厅中的“嫁给我吧”。
我扭动着身体,终于和刘易阳面对面了。我用胳膊攀上他的脖子,踮着脚尖用脸贴住他的脸:“刘易阳,你以为我想走吗?你以为我不想跟你跟锦锦在这个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家里耳鬓厮磨吗?可是我做不到,至少眼下我还做不到,我一闭上眼,眼前就是你一丝不挂的后背,而孙小娆从你身下探出脸来。你可怜可怜我吧,放我走吧。”
刘易阳真的放开了我,我的脸上湿乎乎的,他的脸上也湿乎乎的,我不知道那是谁的眼泪。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回到过去?”刘易阳抹去我脸上的泪。
“让我想想吧,我这么聪明,一定会想通的。”我笑着伸手,也抹去了他脸上的泪。
“硕元”在上海的办事处选在了一个中等的商圈里,两百多平米的地界儿,月租金与我的半年薪不分伯仲,据魏国宁说,这要是在上等的商圈里,月租金大概就能跟我们两人的年薪总合媲美了。
特蕾西这次来闯上海,带了五个人,除了我和魏国宁,还有她的助理一名,另外销售人员两名。说好听了,特蕾西是念旧,对待老臣恩重如山,一经抵沪,月薪上涨三千大元,而说不好听了,她其实就是不信任新面孔罢了,想想我们这诸位老臣,哪个不是熬过了低薪且漫长的试用期,才熬到今天的。
我在办事处的附近租了一套类似危房的房,一进门就是厨房灶台和厕所,然后左手一间房,右手一间房,一阳一阴,木地板嘎嘎作响,邻居往墙上钉钉子,我们这儿就会跟着落灰。而就是这样一套房,月租金足足两千六百元。我妈露出一副得意扬扬未卜先知的嘴脸:“看看你这工资涨的哟。”
魏国宁帮我搬行李来,我提议道:“要不我把阴面那间租给你吧,算你便宜,一千二。”
魏国宁哼哼一笑:“你这小算盘打得可真响,以我肉眼估计,那间阴面的可得比阳面的小五个平方米。”
我把他推出门口:“不租拉倒。”
我妈抱着锦锦望着我,目光狐疑:“那男的是什么人啊?”
“我同事啊。”我接过锦锦。这小丫头,已经快二十斤了,谁抱一会儿都得呼哧带喘的。
我妈活动着肩膀:“傻大个儿,比刘易阳差远了。我说佳倩啊,你可得注意影响,别跟男同事走那么近。”
也不知是我童佳倩专爱反其道而行之,还是世人偏偏要与我童佳倩作对,总之,我说刘易阳是片可靠的避风港时,别人非说他太过平庸,而如今当我蠢蠢欲动企图出港了,别人反倒又说他已是我今生的最佳选择了。
刘易阳给我打来电话:“都安顿好了?”
“嗯。”
“有什么不适应的吗?锦锦还好吗?”
“都好。”
“佳倩,你跟我都无话可说了吗?”
“嗯,也不是。说什么好呢?易阳你知道吗,我的房东不会说普通话,而我又听不懂上海话,我们俩是用手和纸笔交流的。还有啊,上海的物价真不是吹的,晚上我和妈带着锦锦在外面吃的,说是三个人,其实也不过才两张嘴吃饭,要了一荤两素三道菜,花了一百二十块。妈说这还是得自己开火啊,明天我就得去买米买面,还有油盐酱醋。”我滔滔不绝。
“别太省了,该花就花。”
“你在哪儿呢?”
“家呢。”
“哪个家?”
“咱们的家。”
我一下就把嘴和鼻子捂住了,只为了不让刘易阳听见我的哽咽。冷言冷语没有用,滔滔不绝也没有用,刘易阳一句“咱们的家”轻而易举就把我击垮了。那个家真讽刺,有我的时候没有他,而有他的时候,又没有我了。
“佳倩,周末我去看你们吧。”
“别,别来。”我笑着拒绝:“分开的时间越长,再见面时才越好看。”
“硕元”在上海的业务展开得如火如荼,销售人员的数量与日俱增,各大展销会上必有我们的身影,除此之外,特蕾西还做访谈,捐善款,俨然一个有着慈悲心肠的杰出台湾企业家。据魏国宁说,这如此浩大的声势是用严重的入不敷出换来的。不过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噱头一旦做足,今后的路才好走。
新来的销售人员有男有女,来自天南海北,就是没一个上海人,这让我近水楼台学学上海话的计划化为了泡影。我问魏国宁:“这是上海吗?”魏国宁郑重其事点点头:“没错,只不过特蕾西给开的那点钱,只能招来在上海苦苦求生的外地人。”
“依我自身的经验来推断,刨去吃喝住行,他们大概剩不下一毛钱了。”
“没错,就像我们,刨去吃喝住行,只剩下在北京拿的那个数了。”
“那他们干吗要来上海?吃苦受累,还是一无所有。”
“至少可以在月朗星稀之时,在外滩散散步,看看哥特式或者巴洛克式的建筑。”
“也对,开开眼界,丰富人生。”
“那你呢,你干吗要来上海?”魏国宁一有机会就来打探我的虚实。
“因为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行了吧?”我漫不经心,出其不意。
魏国宁一愣,随后嬉皮笑脸:“怎么可能?童佳倩,就你这如花般的美貌加上如虎般的个性,你老公哪敢偷吃啊?啊不对不对,不是不敢,是根本就不会。”
魏国宁笑哈哈地走了。自打来了上海,他这个上海销售部的一把手是越来越春风得意。特蕾西跟他之间的交情,在上海这个比北京更加自由,更加无所不有的城市发酵得越来越醇厚。他们晚上游走在各色酒吧之间,周末去打高尔夫,悠哉游哉十八个洞。魏国宁蓄上了胡子,二十六岁的年纪却巴不得能扮出四十六的沧桑,至于特蕾西,依旧是青春无敌的做派,誓死对抗岁月的无情。
魏国宁没有再跟我提过林蕾,她已嫁作他人妇,他也只好继续自己那旁人觉得扭曲,但他却自觉幸福的恋情。有一天我夜里做梦,竟梦见魏国宁给我发了他和特蕾西的喜帖,梦中我并不讶异,只是道喜,梦醒后我也只好慨叹,缘分真是一种庞大的力量。
刘易阳每晚都会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的工作,我说我的生活。他说他奶奶尤其想我,想我那乍听之下甚为礼貌,但细细品味又觉不敬的言谈。我说:“每次都是她把我逼到那个份儿上了,我才拐着弯儿地顶撞顶撞她。”刘易阳则说:“我现在一回去,她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哪天才回来。”
刘易阳还说,他爸妈之间好像不太对劲,话越来越少,眼神却越来越复杂。不该说的,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说:“可能因为太思念锦锦吧,尤其是妈。”
“锦锦又长大了吧?”
“是啊,我现在抱着她上下楼,老远就能听见我沉重的脚步声,呵呵,真是要抱不动了。”
“长新本事了吗?”
“爬得可利索了,还会叫人了。”
“哦?会叫什么了?”
我不说话了,那全是我妈的杰作。常常地,我炒菜或者洗澡时,透过油声或水声,就听见我妈在屋里对着锦锦教:“爸爸,爸爸,乖,跟姥姥学,爸爸,波啊爸,波啊爸。”结果,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今的锦锦,已经把爸爸二字念得像广播员一样规范了。我问我妈:“您干吗不教她妈妈,姥姥?”我妈自有她的诡计:“锦锦她想爸爸。”“您从哪儿看出来她想爸爸了?”“你看啊,她老叫爸爸,爸爸。”我没话说了,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自娱自乐》下档了,因为收视率一期比一期低,低得上头再也舍不得砸钱了。刘易阳跟我商量:“我最近在投简历了,看看能不能换个公司。”
“为什么要换?”
“不为什么,做久了,做得没意思了。”
“有合适的了吗?”
“还没有,起步工资都不太理想。”
“那先别换了,你在‘绿野’刚上了台阶,犯不着又去起步。”刘易阳在“绿野传媒”已频频领导上了新人,在新近的任务中,也算是个小小的头目了。我知道,他之所以要另谋他处,全是因为我,因为孙小娆罢了。虽说,我除了远赴上海,要求暂不见面之外,对他并无他求,但他一直以来也心心念念要找出对策,感动妻女。
第十五章 有你才有家
陈娇娇跟崔彬的新房装修完毕,如今正在大敞门窗散散味儿。这番装修,连材料带人工总共花了陈娇娇四万块,从房顶到地板,大到门,小到门把手,她都不求奢华,只求货比三家,性价比至上。
“不是说由奢入俭难吗?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在电话里问陈娇娇。
“我哪儿奢过啊?我不也就是自己想想,过过干瘾吗?”
“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装个那种螺旋状的水晶吊灯,然后水龙头镀金,门把手镶钻呢。”
“那都有什么用啊?平平淡淡才是真。崔彬说了,我们的人生会在这朴素的房子里绽放最华丽的光彩。唉你别笑啊,这是他原话,不骗你。他还拿你跟刘易阳给我举例呢,说你们俩就是情比金坚的最有力证明。”陈娇娇没有把我和刘易阳的翻脸以及原因告知崔彬,她认为,姐妹间的秘密,大可不必流传到姐夫妹夫的耳朵里,对此,我举双手赞成。“话说回来,童佳倩,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那愚蠢的刘易阳啊?”
“我可能已经原谅他了吧,至少我每天都会期待他的来电,并跟他畅谈半个小时。”
“你俩可真浪漫,好好的日子不过,非玩儿异地恋。”
“没办法,我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你听我一句真言,人在面对真爱时,永远是感性战胜理性。你准备好了也是白准备,一见着刘易阳,还是崩溃,晚崩不如早崩,逃避是懦夫的行为。”
我刚挂上陈娇娇的电话,我妈就蹭了过来:“陈娇娇那房子装修好了?”知母莫若女,我故意不多言:“唔。”“真好啊。”我妈感慨。我索性沉默不言,逼得我妈加大了音量:“真好啊,真羡慕啊。”
我笑着搂了搂她:“妈,您少安毋躁,我早晚也让您回去装修。”
“早晚?早有多早,晚有多晚?”
“最早今天夜里我们就出发,至于最晚嘛,在锦锦上学之前吧。”
我这个不孝女,逼得我妈抡上拳头就往我后背凿。而实际上,我们的归期还真是距离我口中的那个“最早”并不太远,所以我说的话,还真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再到了周末,刘易阳来上海了。就像导致我们产出锦锦的那个上海之夜一样,就像那次我的不告而来一样,这次的他,也是来了个突袭。那会儿,我和我妈正打算带锦锦外出游玩,我怀抱锦锦,而我妈则手提小推车,肩挎一个大包,包内是锦锦的吃喝拉撒穿所需用品,好不琳琅。我一打开门,就吓得护着锦锦倒退了两大步,正好撞在我后面的我妈身上,只听我妈哎唷一声,小推车应声倒地,咣啷啷之后,一切恢复了寂静。
刘易阳站在门口,好像已站了有好一会儿似的,等的就是吓我一跳。
“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妈。”刘易阳这一个字是一举两得,既回答了我的问题,又跟我妈打了招呼。
“唉,来了啊,进来进来。”我妈倒从容,反应就好像我周末带着刘易阳回娘家似的,而且,从容中又平添了一份盛情。
我扭脸直说:“妈,他对您女儿好的时候,您看不上他,怎么到了他把您女儿气得背井离乡了,您倒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了呢?”
“我这是替你把握尺度呢。”我妈还对答如流了:“来,易阳,进来坐。佳倩啊,我带锦锦下楼晒晒太阳,不用小推车了,我抱着就行。”一眨眼的工夫,锦锦就扑入了姥姥的怀抱。
这场景再俗套不过了,在我来上海之前,我婆婆就表演过一次了,今天,我妈又重现一次。她们都以为我和刘易阳之间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小题大做,以为我童佳倩听几句甜言蜜语就能百炼钢化绕指柔,以为让刘易阳进来坐坐,等再出去的时候,就今昔不同往日了。她们太低估我童佳倩了。
“锦锦像个大姑娘了。”刘易阳在目送我妈抱着锦锦下楼后,评价道。
“一个尚不会走路的大姑娘。”我真庆幸刚刚锦锦没脱口而出叫出“爸爸”二字,不然,也许这会儿我面前正上演着父女大团圆的感人戏码,而我则是那个导致他们骨肉离散的罪魁祸首。
“佳倩,你瘦了。”刘易阳柔情似水,志在将我淹得五迷三道。
我抬眼瞄了他一眼,他也瘦了,头发理得很迷人,黑色外套很迷人,而那紧抿着的双唇更加迷人。我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童佳倩,你竟然说他迷人?你是太久没沾荤腥,饥不择食了吧?
“妈说,你们住得很差。”刘易阳环视四周。
“是没法跟她的跃层比。”
“妈说,你吃得很省,中午在外面永远是一碗米粉。”
“我爱吃。”
“妈还说,你在这边没有一个男性朋友。”刘易阳说笑道。
而我真是哭笑不得,欲哭无泪。真不晓得,如果我要是把刘易阳和孙小娆的光辉事迹告诉了我妈,她又会是怎样一番言论?大概得说我夜夜笙歌,换男人如换衣服一般方能解气吧。
“有什么是我妈没说的?”
“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什么时候回北京,什么时候恕我无罪,这些都是妈没说的。”刘易阳一步一步走近我,于是我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我,我还没想好呢,你先请回吧,想好了我自然会通知你。”我依旧选择做缩头乌龟。
可惜,刘易阳捧住了我头,强迫我直视着他,不容我逃避:“童佳倩,如果你不回,我也不回,你可以在屋里慢慢想,我在楼道里等。如果你说你永远无法原谅我,我就走,永远不在你面前出现,让你去过崭新的生活,可如果你对我还有感情,就原谅我吧,让我用今后的几十年来弥补我的过错。”
我的视线模糊了,刘易阳在我的眼睛里,一会儿涣散成两个,一会儿又聚集成一个:“我恨你,恨你,我恨你。刘易阳,我们是彼此的唯一不是吗?我们是彼此的永远不是吗?为什么你要犯错呢?为什么要让这份完美不复存在呢?弥补?你怎么弥补?你干脆拿石头来打我的头,让我失去记忆好了。”我嘴上一边说,脚底下一边踢。
刘易阳不说话了,他用嘴堵住了我的嘴,我张开牙齿咬了他,可他仍然没有放开我。他的吻让我渐渐失去力气,失去意志,八年的光阴在我眼前如幻灯片般轮回,高中时代的校服,大学时代的电影票,第一张合影,第一场拥抱,第一次侃侃而谈的共同的未来,谈完了绽放出的期待的微笑,第一套西装,第一笔工资,曾经的上海,曾经的惊喜与缠绵,医院的验孕单,还有遍布玫瑰的玫瑰园,红艳艳的结婚证书,因为隔墙有耳所以不敢放肆的洞房花烛夜,孕期的百依百顺,产房中的奋战,产房外的煎熬,锦锦的第一声啼哭,还有我们三人紧紧相握的手,这种种种种,仿佛配上了曼妙的音乐,在我的眼前缓缓流淌。
“走吧,我们下楼找锦锦去。”我用力攥了攥刘易阳的手。
刘易阳反握住我的手,带着我往楼下走。我在阴暗而陈旧的楼梯间盘旋,竟恍惚以为这栋危楼就是我的家,不为别的,只为这会儿刘易阳正紧紧守在我的身边。“四海为家。”我呢喃出这四个字来。“什么?”刘易阳站定下来。“房子不是家,你才是家。”我站在比刘易阳高一阶的台阶上,与他对望。刘易阳呆若木鸡的状态维持了四秒,随后,他将我打横抱离了地面,哟嗬了一嗓子后,向楼下奔去。我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心说这他要是一脚踩空,说不定还真能抱我磕失忆了。不过无所谓了,过去的终归会过去,未来也终归会到来。
晚上陈娇娇给我打来电话时,都快十一时了,而我和刘易阳都已结束了夫妻小别后最常做的事儿了。完事儿后我枕在刘易阳的胳膊上:“那件事,下不为例。”刘易阳在我的头发上亲了一口:“我从来没有对除你之外的其他女人动过心。”我狠狠在他腰侧拧了一把:“从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
陈娇娇劈头盖脸就一句:“童佳倩,你快回来吧,你和刘易阳上了孙小娆的当了。”
“上当?”我腹肌一用力,坐直身来。
“刘易阳根本没和那杀千刀的小狐狸精上床。”陈娇娇吐字标准,标准得就算我不相信我所听到的,也无须再让她重复一遍。
我偏过脸去,用余光扫量着刘易阳。不可能的,刘易阳不可能白白认下这么一条足以杀头的罪来。刘易阳回望着我,一脸困惑。我故作镇定,挤出一个笑容送给他。
“那天你们家刘易阳除了喝醉了,什么事儿都没干,而且他岂止是没对不起你,简直就是太对得起你了。你知道杀千刀孙小娆怎么说的吗,她说刘易阳喝醉了口口声声都是你童佳倩的名字。”陈娇娇说得酣畅淋漓,我简直可以体会到她把口水喷在话筒上的力道。
“首先,先麻烦你把杀千刀三个字去了,说一遍就可以了。其次,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得小心翼翼,不让刘易阳听出端倪。
“我上她们公司找她去了,嘿,一找就找着了,你说她这大明星混成这样,还混个什么劲啊?”
“说重点。”
“哦,重点就是我去警告她,别再染指刘易阳,否则我会要她好看。”
“她会怕你这个小老百姓?”
“我从头到脚一身名牌儿,她两三眼就看得心虚了。甭管什么年代,有钱能叫鬼推磨,我跟她说了,花钱雇几个人在她这小脸儿上划上几刀,就够她记我一辈子了。她怕了,什么都招了,说那天刘易阳跟她那儿喝多了,她本来是打算犯犯贱的,可刘易阳抱着她喊佳倩,然后就醉倒了,她也没辙啊,那种事儿男的不会动了,还怎么做啊?”
“那,那,那然后呢?”我手心汗津津的。
“然后那杀,不,那孙小娆就把刘易阳扒光了。嘿,其实说穿了,你吃亏就吃在你老公的裸体让别的女人见过了。”陈娇娇笑得嘎嘎的。
“陈娇娇,说重点。”
“好好好,然后你老公醒了,见了全裸的自己和半裸的孙小娆,外加上醉酒后的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那自然就浮想联翩,跳入那小贱人的套圈喽。”
“那,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想的?”我实在不方便直言孙小娆的大名。
“她一是见你们家刘易阳老实,想作弄作弄他,二是认为这样一来,刘易阳会有愧于她,今后那还不对她俯首帖耳?”
陈娇娇的话有理有据,有板有眼。孙小娆在《自娱自乐》第一期中的话犹在我耳边:我嘛,我喜欢恶作剧。陈娇娇一针见血,她真是天杀的。然后后来,她还真有脸找上刘易阳借钱,姑且不论孙妈妈是不是真的有住院,光她那份居心叵测,就该把她塞回孙妈妈的肚子里,永世不要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