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不忙,赚得多不多,好像都不关我的事了。他再不忙,也没有精力与我照看锦锦,或是排解我心中的忧闷。而他赚得再多,一时半会儿也赚不出一处不动产来。陈娇娇说得对,没有自由和空间,我和他的幸福早晚是窒息的下场。
收拾好了锅碗瓢盆,我削了苹果送去奶奶的房间。电视上正上演着经久不衰的西游记,老太太看得聚精会神。“明天记得买虾皮儿。”奶奶接过苹果,而电视上的齐天大圣正在吃桃。“哦,我会提醒易阳的。”“嗯?你说什么?”“没什么,我说买。”
我会让刘易阳去买的。明天,作为他的前妻,我会提醒他说,你奶奶喝汤要放虾皮儿。
床上,刘易阳从背后抱住我,双手攀上我那对因为哺乳而愈加壮观的乳房:“今天行了吗?”我扒拉掉他的手:“不行。”“大夫不是说三个月就可以了吗?”“三个月是可以,不过将要离婚的夫妻,不可以。”
“你也说了,是将要离婚的。只要一天没离,你对我就还有义务。”刘易阳死皮赖脸再度抱住我,灵活的手指一扭,就解开了我睡衣上的一颗纽扣。
而我再度拍掉他的手:“同时我也有拒绝你的权利。”
“佳倩,你算算看,我已经禁欲多久了?再这么禁下去,我非得在外面犯错误不可。”刘易阳从背后啃上我的耳朵:“你就行行好吧。”
我铁了心不随他的愿,拼了命不让自己已经微微悸动了的身体臣服于这个一直对我为所欲为的男人:“安心吧,等到了明天,不管你干什么,都不叫犯错误了。”
刘易阳长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躺平了回去:“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离婚?不会后悔吗?”
今天真是奇怪,陈娇娇问我后不后悔结婚,而刘易阳问我如果离婚,会不会后悔。难道我童佳倩自打怀孕以来,就变得胸大无脑了吗?难道我童佳倩一不留神就会误入歧途,所以他们是个人就会替我捏把汗吗?不,我从不后悔嫁给刘易阳,至少,我爱了他七年,至少,他给了我锦锦。所以我相信,我也不会后悔离开刘易阳,因为眼下的生活在我看来,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我人已在谷底了。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刘易阳就算是问出叠句来,口气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温和和。
“就是因为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答得巧妙。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没有给你房子吗?因为我们要住在我爸妈的房子里吗?可你还记不记得,在我们结婚前,你是怎么说的?”刘易阳拉着我的手摩挲,口气和动作柔情得就像我们正躺在屋顶上浪漫地数着星星,而并非谈论着离婚以及冷冰冰的现实。
“记得。我说我不在乎,我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我头顶上一片瓦也没有,我也不在乎。”
“可你现在却说什么也不要跟我在一起了,你竟忍心让锦锦没有爸爸。”
“可难道你忍心让我没有锦锦吗?”
“佳倩,不要夸大其词。锦锦现在没法躺在我们的身边,并不等于我们失去她。还有,你应该看得出,妈有多喜欢她。她帮忙带锦锦,付出了多少时间和辛苦,你也应该看得出。”
“可我宁愿她像奶奶和爸一样。”我眼前充斥着锦锦窝在婆婆怀中的样子,咯咯笑着,甜得如糖似蜜。身为她的妈妈的我,嫉妒得不能自已。
“你这么说,也是在怪奶奶和爸吗?别和他们计较了,他们思想顽固,不过顶多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你说对了,我也怪他们,也许比怪妈对锦锦的霸占更加怪。他们凭什么对锦锦冷言冷语冷面孔?你看看,在这个家里,我个个都怪,所以你不要再问我为什么要离婚了。”
“那你也怪我吗?”
“是,因为你明明知道我的痛处,却根本不理解我为什么痛,还反过来认为是我小题大作,无事生非。这不是以前的刘易阳,以前的刘易阳,在每件事上都会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会把我芝麻绿豆大的事,看作比天塌下来更加严重。”
锦锦又哭了,嘹亮而带有乞求性的哭声穿过墙壁,穿过门板,才能到达我的耳膜。我钻出被窝,投入到阴冷的空气中,迅速地套着衣裤:“刘易阳,你知不知道,每天夜里我去喂奶,袒胸露乳对着爸的背影,心中作何感想?”
我又踏上了去喂奶的路,留下刘易阳一个人在暖和的棉被中若有所思。而等我系好了扣子,再次与锦锦分离,回到房间时,他已然沉入了梦乡。他的梦并不香甜,因为他的眉间有纠结的疙瘩,双唇也死死地紧闭着。可他终究是睡了,像每天一样,先于我睡了,留我一个人辗转反侧。
第二章 我童佳倩改变主意了
第二天,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抱着刘易阳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这辆车已经跟了刘易阳三年有余了,它的后座上除了我,从没坐过别的女人。在我生下了锦锦后,刘易阳说:“我终于可以载第二个美女了。”我笑他:“等锦锦能坐时,你还骑着这辆突突突啊?你知不知道,如今这年代,停滞就等于大步倒退啊。”
我和刘易阳登记结婚那天,他没有骑摩托,他带着我打了车。那时,我肚子里已有了锦锦,他说:“直到你生,你都要远离这危险的交通工具。”“知道危险,你还骑个没完没了的?”我一直把这摩托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八个字:经济实用,方便快捷,还有就是,你老公我的技术一流,绝对安全。”“老公?谁是我老公?”“我刘易阳啊,这不马上就是了吗?”
然而今天,他马上就不是我老公了。我把大好的青春年华给了他,换回了一段精神至上的爱情,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以及十八斤的肥肉。
婚姻登记处还是那个我们登记结婚的婚姻登记处,哪哪都没变,甚至那扇一年前贴有“此门已坏”字条的右半边门依旧是坏的。只不过,字条换成了一个指向左半边门的箭头以及“请走旁门”四个字。
“旁门?我还左道呢。”刘易阳笑着评论。
我不禁奇怪:他竟还笑得出来。这离婚是我提出来的,可真走到了这节骨眼儿上,我还难免怅然若失,可他老人家倒好,还能谈笑风生。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春夏秋冬走了一圈,可说长也不长,他老人家怎么就变得如此绝情了?抛开我这个糟糠不说,难道他对锦锦也并不留恋?但我翻回头来想想,我童佳倩不也今非昔比了?那时那个陷在爱情中无所畏惧的我,如今不也变得前怕狼后怕虎,做上逃兵了吗?
“你怎么了?怎么发抖?冷吗?”刘易阳揽住我的肩。
“没事儿。”我抖掉他的手臂:“别拉拉扯扯的,你见过这么离婚的吗?”
“东西都带齐了吗?”办事的是个中年妇女,和善不足,冷漠有余,一看就是见多了人世间的不美满,人生态度也随之消极了。
“嗯,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我颤抖着双手把它们一样一样从包里掏出来,那慢悠悠的劲头儿竟让我想到了每每让陈娇娇掏钱请吃饭时,她那不甘愿的劲儿。
“协议书呢?”中年妇女眼皮抬都不抬。
“啊?协议书?”我的手下意识又伸入包中,可里面哪有什么见鬼的协议书?
这下,一直杵在一边,好像没他什么事儿的刘易阳插话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离婚要有离婚协议书。”
“对,要把财产怎么分配,小孩儿归谁抚养等等写明白了,你们双方达成一致后,签字。”中年妇女言简意赅。
“我们没什么财产好分。小孩儿归我,他同意的。”我张嘴就把老底交待得清清楚楚。
“口说无凭。”中年妇女抬了一下眼皮,好似白了我一眼。
刘易阳倒客客气气:“好,那我们写好了再来。”
刘易阳收拾好了我们的证件,然后握上我的手不紧不慢地告辞了,临了还说了两遍“多谢多谢”。我眼看着那中年妇女的下巴往下掉,都快要到前胸了。她八成以为我和刘易阳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闲人,无耻地来增加她的工作量的。
“你知道离婚要协议书,那你干吗不写?”我一肘顶在刘易阳的肋骨上。
刘易阳闷哼了一声:“唔,是你要离婚的,你自己写。”
“你等着,我马上写。”说着,我就要掏纸笔。
“等不了了,我这已经迟到了。公司要上新节目,今天上午要开会。”
“开会重要还是离婚重要?”
“童佳倩,你放我一马吧,别毁了我的婚姻,又来毁我的事业。你走不走?不走我可不管送你了啊。”
“刘易阳,我看你是成心。”说完,我一脚踢在那已经在咳咳作响了的摩托车上,随后小心翼翼地跨坐了上去。
在距离家还有三站路的公车站,我让刘易阳放下了我:“快上班去吧,我自己溜达溜达。”“没事儿,我来得及。这大风天儿,你溜达什么啊?”“我乐意,你少管我了,快走快走。”“那你到家给我打个电话啊。”
刘易阳突突突地走了,一眨眼就淹没在了人潮车海中。他为目前这家“绿野传媒”已效力了整整两年了,近日刚刚传来了将大幅加薪的风声。身为一个为旗下影视作品及娱乐节目包包装,润润色的后期制作技术人员,他不求名位,但求薪水。所以眼下,他还是别迟到早退为好,免得因小失大。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愿挪动自己的脚步。不知道还能这样看他几次,也不知道今后会有谁,代替我这样看着他。
我没有坐车,而以几乎是竞走的姿势,扭回了家。虽说刘易阳和锦锦赐予我的这十八斤肥肉在这凛冽的风中能产生御寒的作用,但春暖花开迫在眉睫,也是时候甩掉它们了。
在我扭到了已看得见家里窗口的天桥下时,我也看见了我的公公。他背对着我倚在天桥的栏杆上,可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呢子帽。那帽子是暗红色的,很精神,很喜气。我记得我公公刚把它买回来的时候,我婆婆说:“这么艳乎,你可真是人老心不老。”而我婆婆还真说对了。这会儿,我公公的对面正立着那位虽比我年长,但却比我婆婆嫩多了的女人。她还是身穿那件墨绿色的长大衣,身材虽算不上苗条,但腰还算细致。我看不真切她的眉眼,但单凭她那大波浪的卷发以及双手插兜,单边顶胯的站姿来看,她也够风姿卓卓的了。
以公公的背影来看,他与这位三十岁有余,四十岁不足的女人还算得上和谐。公公肩宽,腰直,走路永远是昂首阔步,只有花白的头发能揭发他已近六十岁的真实年纪,而眼下他戴着顶青春洋溢的帽子,还真能算返老还童。
这是我第三次在家门附近看见公公和这位女人相谈甚欢了,真应了六个字:一而再,再而三。
我仰脸望向公婆房间的窗口,乌涂涂的一片,也不知有人没人。要是这会儿婆婆正好凭窗远眺,那她一定会眺见自己的老伴儿。可这好像也正说明了我公公与这位女人一定是清清白白,不然,他怎么不也得背背自家人的耳目?
我扭得气喘吁吁,用钥匙打开家门,竟有人迎了上来。此人自然不是奶奶或我婆婆,此人是我亲妈,锦锦的亲姥姥。“您怎么来了?”我一边换鞋一边问。“我这左右眼皮轮着跳,准是有不好的事儿,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我妈说得煞有介事。
真不愧是我亲妈,我才在离婚的悬崖边上打了个晃,就反应到她的眼皮上了。这我若是真离成了,她还不得走路崴了脚,切菜切了手?
又到了锦锦的用餐时间,我婆婆把房间让给了我和我妈:“亲家您坐,我去洗把脸,上个厕所。我这一直忙活小宝儿,连厕所都没顾得上。”
关上门,我妈坐在我对面,胡撸着锦锦的后脑勺:“你婆婆还真能干。这现在要是再让我带孩子,我可能还真带不了。”“我看她是能干得过了头了。”“你这孩子可真是的,真要没人帮你,你连饭都吃不上,忙得你跟孩子一块儿尿裤子。”
我不再说什么,把握着拥抱女儿的有限时光。
而我妈却滔滔不绝上了,不过,她把音量掐得恰到好处,传不到门外去:“要我看啊,你这婚结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摊上个能干的婆婆。你这年纪轻轻的就生了孩子,要是你婆婆不管带,你这接下来的几年,可就别想过你自己的日子了。”
“我都当了妈了,还要什么自己的日子?当然是要一心扑在锦锦身上了。再说了,大不了我请个保姆,要她帮的时候她帮,用不着她的时候,她就别插手。”
“哼,你说得简单,就你和刘易阳加一块儿赚的那万八千的,还请保姆?”
“妈,他这眼看就要涨钱了。”
“涨能涨到哪儿去?能买得了房吗?你愿意住这儿啊?不愿意住,就让他买房去。你呀,就是一失足,没结婚就把孩子怀了,我真是懒得说你。”
“懒得说还一个月至少说三次。什么失足,我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您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这年纪的,有几个能在北京买房的?您别老看不上刘易阳,我敢拍着胸脯说,人分三六九等,他少说也是中上等。”刘易阳只要一天是我男人,我就要为他说一天的话。
“那你自己呢?妈可认为你是上上等,就算享不了荣华富贵,那怎么也得吃饱穿暖,住得舒舒坦坦吧?你看你现在那屋,小不说,阴得都快能长蘑菇了。”
“有的住我就知足了。您去看看,有多少北漂租着一个月千儿来块的房子,还蟑螂横行,厕所公共,我这冷点儿怕什么?冷点儿省得上火。”
“行行行,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只要你乐意,妈还有什么好说的。算妈当初小看了你了。”
“当初?什么当初?”
“你结婚之前,我不是把丑话说在前面了?说你准受不了要房没房,要车没车,四世同堂的日子。”
我终于不嘴硬了。要么说知女莫若母呢,抛开旧同学新同事之间关于房子车子老子票子的攀比不谈,抛开我早为人母,一身肥肉,两眼沧桑也不谈,光是刘易阳对我的日益不体恤以及刘家空间的拥挤,空气的压抑,也真足以让我受不了了。离婚,我动了动嘴皮子,末了也没能把这两个字向我妈吐露出来。这她要是听了,准是既心焦,又得意于她的未卜先知。
晚上六点,刘易阳打来电话,说要加班。“加班?你们公司不是让把活儿带回家干吗?加哪门子班啊?”“得团队讨论,别等我吃饭了。哦,要是太晚了,你就先睡,也别等我了。”
“姓刘的,你是不是憋得不行了?打算在外面犯错误了?”
“佳倩,不是你说的吗?从今天开始,我怎么着都不算犯错误了。”
“可我们今天不是那什么未遂吗?所以我告诉你啊姓刘的,你别给我胡来啊。”鉴于电话摆在公共场所里,我实在不便直接说出“离婚”二字。
“我是真的加班。不说了,挂了啊。”刘易阳干干脆脆,留给我一串嘟嘟嘟的声音。
我放下电话,一回身,正好对上公公的目光。他端着个茶杯,不知在我身后站了多久了。“什么叫姓刘的?我也姓刘,你这也是在叫我呢吗?”说完,他踱入厨房,把茶根儿泼在了水池子里,而那水声也并没有掩盖住他最后的三个字:“没教养。”
公公对我的不欢喜,其实先于我产下锦锦这名女娃。早在我没入他刘家门,就怀他刘家娃的“喜讯”传入他耳朵时,他就恼于我“不检点”的行为了。作为男人及父亲,他好像从不认为他儿子刘易阳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好像那全归咎于我是个放浪的女人,不知洁身自好。他就不想想,那时我已跟他儿子好了六年了,对他们刘家知根知底,他们有哪一点值得我“处心积虑”用一大一小来纠缠的,说穿了,还不就是因为我对他儿子一往情深。
而在这更之前,他儿子在高中时代与我恋爱,然后高考失手,没能考上一所所谓的名牌大学。其实这两件事之间并不存在因果关系,但作为一名望子成龙的父亲,他也把责任一股脑儿推卸到了我这无辜少女的头上。
再等我生下了女娃锦锦,这新账老账一块儿算,公公也就鲜有好脸色给我了。
晚上九点,刘易阳没有回来。晚上十点,刘易阳还是没有回来。晚上十点半,我打他的手机,他关机了。我打他公司的电话,无人接听。等到了晚上十点四十,家里的电话响了。我像猛虎扑食似的扑了过去,生怕这电话是像陈娇娇这般我的猫狗朋友打来的,吵了公婆的清梦,吵得锦锦心神不宁。可结果,来电话之人是刘易阳的朋友。
“请问刘易阳在家吗?”这人是个女人,嗓音如银铃般。
“他加班,还没回来。”我据实以告。
“加班?哦对对对,他要加班。”
“请问你是?”
“孙小娆。”
孙小娆,这个名字我听说过,她是刘易阳他们公司的签约艺人,海报上看着跟模特似的,其实本人小巧玲珑得跟童装模特似的。刘易阳夸过她的名字好,说妖娆妖娆,听着就有男人缘儿,所以我在心里就管她叫“孙小妖”了。
“请问你找他有事儿吗?”目前还身为刘易阳合法妻子的我,应该是有权过问这深夜女人的来电的。
“哦,也没什么事儿,他手机怎么关机了?哦,他不在家,那问你也是白问。你是他老婆吧,打扰了啊,拜拜。”孙小娆自顾自叨叨了这么一大串,就挂断了电话。
而身为刘易阳老婆的我,却拿着电话呆滞了久久。大概,刘易阳真的要犯错误了,瞧瞧,已经有小妖精在深夜,在“没什么事儿”的情况下,给他打电话了。
我回到房间,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窗外正对着的这条路,是刘易阳回家的必经之路。两旁的路灯昏黄,还有一只忽明忽暗。在高中年代的尾巴,也是在一只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刘易阳夺去了我的初吻,不过,按他的话说,是我“呈上”了我的初吻。那时,我们的脸庞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我们的心跳跃得好似要冲出胸腔,冲入云霄。
在高中年代,刘易阳是我们班上的尖子生,而我则是众多抱着数理化习题去向他请教的女生之一,然后,我请着请着,他教着教着,我就再也不允许他教其他女生了。再然后,高考,我日以继夜孜孜不倦,戴着两只黑眼圈考取了我们商量好的那所大学,可惜,刘易阳聪明三年,糊涂一时,竟未能榜上有名。临步入大学校门前,我偎在他的怀里问:“说,没有我的监察,你会不会让风流的本性战胜你理性的忠贞不二。”而刘易阳答:“我的本性就是忠贞不二。”
可结果,娱乐圈这个大染缸终究是把他给染了。作为一名娱乐圈边缘的技术人员,他也终究没能逃脱这种噩运。不对,应该说,他的女人也终究没能逃脱这种噩运。
就算我马上要跟他离婚了,今天我也还是他的女人。
刘易阳回来了,骑着那突突突的摩托笔直前行。猛地,他一仰脸,看向我在的窗口。猛地,我心中一惊,撑在窗台上的胳膊肘滑了下来,就在我整个上半身随之下滑的过程中,我看见刘易阳向我挥手,大幅度地,好似非常愉快地挥着手。
该死,我为什么要趴在这里等他?为什么尚未逮到他犯错误证据的我,会反过来叫他逮到我在这里等他?这会儿他大概在乐不可支:哈哈,我这就是传说中的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刘易阳蹑手蹑脚打开家门,然后我听见公婆打开房门的声音,再然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这么晚才回来啊?累不累啊?外面冷吧?吃饭了吗?再下碗面吃吧?而刘易阳的声音越来越靠近我们的房间:不了,不饿了,我想睡了,爸妈也早点儿睡吧。最后,他打开了房门,而已躲入被窝中的我背对着他屏住了呼吸。
刘易阳隔着被子拍了拍我的屁股:“还没睡呢?”
我做作地咕哝道:“唔,回来了?”
刘易阳拆我的台:“装什么装啊,刚才不是还趴窗户呢吗?”
而我既然装了,也就只好硬着头皮装到底:“说什么呢你?看花眼了吧?哦,对了,你们那儿那个妖娆打过电话来找你,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换了个话题。
“孙小娆?哦,好。”刘易阳狡猾地回避了我的问题,扭着脖子去厕所洗漱了。
我双手一捶床坐直身来:岂有此理?我为他传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没有苦劳,也值得尊重吧?他这一个“哦,好”算什么东西?我看他是不惦记好好过日子了。
其实说实话,我本无心偷听刘易阳和孙小娆的电话。真的,说实话,七年来我从未抓到过刘易阳一星半点儿偷腥的行为,所以我千真万确不具备任何警察或侦探的素养或经验。我只不过是因为要去给锦锦喂奶才走出房间,才听见厕所里传出来的我的丈夫的声音:小娆,这种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不值得。听话,快睡吧。
顿时,我周身的血液争先恐后往脑门儿上涌,眼看着自己双手变双拳,还瑟瑟发抖。听话?听话?我呸。她孙小妖今天虽不红也不紫,可好歹也在这娱乐圈闯了大半年了,也跟三流还有不入流的男艺人传过了绯闻两三段,逢场作戏作得以假乱真,可你个傻冒刘易阳竟把她当小绵羊,说出“听话”这等令人发指的话来。身为你老婆,我真是替你脸红。或者说,你他妈已经当自己是没老婆的自由人了?
锦锦的哭喊越来越短促,声声催人。我只得拔脚走入了公婆的房间,放任刘易阳在厕所里大肆犯傻。
“干什么呢你?磨磨蹭蹭的。”婆婆心不甘情不愿把锦锦交到我的手上。我敢说,她巴不得自己也能产奶,免得每隔三个小时就要仰仗于我这个奶妈。
“哎,我说你什么了?怎么眼圈还红了。”倏地,婆婆的口气变为慈母般。毕竟同一屋檐下,她也不好把她儿子的女人活生生给欺负了。而这就是我过门来的这一年中,我和她所双双信奉的生存法则:进退自如,软硬交替,以维持表面和平。千万别欺人太甚,俗话不是说了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那这人要是急了,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妈,不关您的事,我是太困了。”我这话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是真,后一部分是假。
锦锦啊锦锦,可怜我们母女,你还嗷嗷待哺,我还臃肿不堪,你的爸爸我的丈夫就已叫小妖吸去了魂魄。你天天饿了渴了尿了拉了就咧嘴大哭,干打雷不下雨,怎么畅快怎么来,可你可怜的妈妈我呢,也只有咬紧牙关,见机行事了。
“对了,刚才那个妖娆打电话来,我问她找你什么事儿,她说没什么事儿。”我故作平静,仰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娓娓说道。
沐浴过后干干净净的刘易阳同样仰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唔,她就随口那么一说。”
“哦?那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怎么了?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没怎么,我就是奇怪,她一个台前的,在近十一点时,找你这个台后的干什么,总不会是公事儿吧?”
“唔,半公半私吧。”刘易阳翻了身,把后背赏给了我。
“刘易阳,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打上学那会儿,我就从家里带好吃的给你吃,上你们宿舍去给你洗衣服洗袜子,除了你,我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别的男人的嘴是什么味儿的。到今天,我把孩子给你生了,生完了给你喂着,给你把奶粉钱都省了,可你呢,你到底为我,为孩子都做了什么了?”
刘易阳叫我出其不意的举动给慑住了,也不知道冷了,也不知道盖被子了,就那么几近光溜溜地蜷着:“童佳倩,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啊?”
“哪门子?你们刘家门子。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我童佳倩有一丁丁点儿对你不住的地方吗?结婚时要婚礼没婚礼,两家人总共五桌吃吃饭也就过去了,要戒指没钻石,光秃秃的一个环儿,我不也戴得美滋滋的吗?还有,你看看这房子,一共三间,住了四代六口人,连我妈都看不下去了。你说说,我这么能忍气吞声的老婆,你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修来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了。
“如今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报怨吗?说我亏待了你跟孩子?”刘易阳坐直了身,俯视着我。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以后咱俩各走各路完全是你造成的,我童佳倩概不负责。”
“说来说去,你不还是在说离婚吗?离啊,我同意啊。”
“你可不是同意吗?你巴不得呢吧?对你来说,我算什么啊?七年了,就算如花似玉也都开过去了。还有锦锦,你一天没见着她,你想她吗?说什么爱情果实,婚姻结晶啊,全是屁话。怪不得你没法了解我想时时刻刻跟她在一块儿的想法呢,要我说,你根本就不爱她。”
“你别越说越没边儿了啊,她是我女儿,我怎么不爱她?噢,就因为我肚子没大过,我没上过产房,没嗷嗷叫过,我就没有亲子天性了?”
“少跟我说天性,你们男人的天性就是喜新厌旧,贪图美色。”
刘易阳的目光仿佛探照灯似的在我脸上照来照去,照着照着,他噗嗤就乐了:“闹了半天,是刘小娆点的火儿啊?”
“滚滚滚,她烧锅炉的啊?点个屁火。”叫刘易阳看穿后,我有如光着身子般尴尬。
“快睡吧,明儿不还得离婚呢吗?”刘易阳似笑非笑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