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子殿下圣明,要不咱们沿路这些地界哪里能那么快恢复。”营帐那头有人突然道。
“可不,我老家那里已经有人陆续回乡了,我爹也来信了说是家里还分了田地,只等着我们把那些胡族蛮人赶走,我就能回乡娶媳妇了。”另外一个憨笑道,声音还有点大。
霍军破转过头,哪怕他看不清楚说话的是谁,也知道他们都是自己最精锐的先头兵,曾经大骂朝廷不仁,响应霍家军举旗造反的也有他们,可如今太子登基,这人心也就偏了。他知道家里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支持父亲造反,在他们眼里,父亲是出格,而自己则是大逆不道,生来反骨,只是那样的情况下,大晏危在旦夕,若是父亲依旧墨守成规,那他们会如何,关郡又会如何?没人会想,或者说害怕去想。
父亲一向深谋远虑,哪怕所想略有瑕疵,霍军破也不得不佩服父亲的果断。那样的情况下,几乎大晏大部分势力都投靠了太子,若是他们关郡还没有表态,不说太子会不会攘外先安内,就说关郡的百姓怕也会生出异心。毕竟他们一直打着大晏无后,群龙无首的幌子,太子归来众望所归,哪怕霍家做了多年的地头蛇,也不得不被打回原形。
从龙,已是霍家最好的选择。现在就看如何让曾经的太子,如今的新皇放下心中芥蒂,重新重用霍家。
突然间,霍军破想起了来时父亲的话,原本那个已经放弃的计划再一次被摊在桌面上,曾经他为了缓和与梅都的关系,努力说服父亲放弃迎娶公主,而眼下,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求娶敬宜公主才是霍家真正的出路。只要他娶了敬宜公主,那么皇上就会对他多一份信任,就算战事结束,驸马不得从政,他也能安然退下交出兵权,所有霍家之前起义之事都能消散在过往,保证了霍家下一代的荣华与安稳。
可是,敬宜公主怕是已经对他有了不好的印象,霍军破皱起眉头,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被迫嫁与她,更害怕公主看不上他,那么霍家的路就要难走一些了。
“军破?”
霍军破听有人唤他,不得不打断思路,回头一看,瞬间露出笑容迎着那人走了过去道:“子扬?你怎么来了?”
“我本是路过关郡,谁知听说你要去兴州,便想着与你一道,就赶紧赶来了。好在在你到达兴州之前终究还是赶上了。”周子扬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拍了拍霍军破的肩膀。
“你也要去兴州?”霍军破讶异道:“姨母竟是答应了?”
“我不在家里给她添乱,她自然应了。”周子扬显然没有说实话,只是玩笑的代过了。
霍军破也不戳破,想起这位表哥眼瞧着二十多了还不肯成亲,这次怕也是为了躲避姨母才跑了出来。
“军破…”两人入了营帐,周子扬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此去兴州,可能见到皇上?”
霍军破没想到自家表哥会如此问,却也点头道:“应是能见着。”
“我听说皇上招贤纳士不拘来历背景…”周子扬说到此处脸皮有些发烫。
霍军破这才恍然,原是他猜错了表哥的想法,便道:“表哥是想走仕途?”
“如今科举并未恢复,我家又是行商,所以我想着…”周子扬很少求人,可这次他却是铁了心了。
“子扬啊,你告诉我你想走仕途和你当初去京城有关系么?”霍军破站起身一脸严肃道。
周子扬一愣,随即想起什么苦笑道:“我若说没有关系,你怕是不信,只是如今我真是不想在家里醉生梦死,眼下大晏刚定,虽说处处是商机,可我爹年事已高,我又不是经商的材料,长此以往总是不妥。曾经是没了指望,再则若是科举我也不一定能如此幸运,这次…我也是孤注一掷了。”
霍军破听他说的真挚,便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引荐给皇上,若是不成,我听说夏丞相为人宽厚也很爱才,就如你所说,大晏现在就缺人才,以你的本事定然不会让姨母他们失望的。”
“多谢军破了。”周子扬双手抱拳,行了揖礼。
最近谷雨老是睡不好,梦里乱糟糟的看不清楚,等他醒了却也想不起来内容,但到底心里堵着让他很不舒服。这个时候外头已经冷了,今儿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透着冷气,谷雨推开了耳房的门走了出去,站起屋檐下裹紧了衣服,心中的闷气似乎一下子散去了,只有手里的袄子透出温暖的热乎气。此刻,谷雨不由一笑,这衣服还是前几日肃肃特别给他做的,还记得他们刚到圈禁地时肃肃那么小就开始为他准备衣服,伸手一算都有十年之久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这些幸福没有远离,那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能让他动摇,又何惧小小噩梦?
转过身刚要去前头吩咐宫女备水,就觉着身后有个小太监擦过他的肩头,等他再一回头,那小太监就已经低头道歉再快步离去了。
谷雨看着那小太监远走的背景,虽觉着对方无礼,可也没有呵斥,只再等他向前走几步,脸色就有些不好。他从袖口极快摸出一张纸条,很明显是刚刚那个小太监塞上的,谷雨想了想,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纸条打开了。
肃肃一早起来,却发现谷雨不在,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年肃肃从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谷雨,然后谷雨就开始事无巨细的给她打理一切。眼下乍一眼不见了人,还真是很不习惯。
只是到底没让肃肃久等,就在肃肃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谷雨从外头回来,身上还沾着雨滴。
“你去哪儿了?”肃肃随口问道。
谷雨换了件外袍,走到肃肃身边,其余的人离开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前头派人来了,说是李孝琰回来了。”谷雨眼神微闪,拿过梳子给肃肃梳起头来。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宫里实在太闷了,谁都不认识,肃肃也怕被人拿住错,这么些日子除了三公主会进来与她说话,其他的时候她都老实待在宫里,哪里都不去,如今听到自己养了一年的小子回来了,就忍不住雀跃道,也自然错过了谷雨的异样。
“昨儿刚到的,今日说是有家宴,让公主晚上早点到。”谷雨给肃肃梳好了发髻,便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说不出的眷恋。
“那臭小子,也不说先进来看看我?那么久吃我的喝我的,我都没收他利息…”肃肃想起堂弟,就忍不住喋喋道,转头再见谷雨的那眼神,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就站起身坐到了谷雨的大腿上,然后抱着他的脖子,狠狠的吻住了他的唇。
谷雨心里都是肃肃,被这一吻,人也迷了,只回抱住肃肃将她搂在怀里,激烈的回应着,两人紧闭着双眼,用力的纠缠。谷雨的双手更是在她后背游移着,只差点拉开肃肃的衣襟,摸到袄裙里头。
“肃肃…唔…肃肃…”交换气息间,谷雨还不忘唤她的名字,就像要印在灵魂里一样。
肃肃已是个大姑娘了,被谷雨这么一撩拨,人也受不住了,只在他怀里败下阵来,扯着他的衣服就要咬他的脖子,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这是大晏的皇宫,也忘记了大门外那些纷纷扰扰,他们只想在彼此的怀里永远沉沦。
“晚疏姐姐?你怎么不…”
晴鸢还没说完,就被晚疏捂了嘴巴。
“怎么了?”走到一旁,晴鸢不解道。
“殿下好像又犯了困,谷公公伺候着呢。”晚疏脸不红气不喘道。
“也是,这么个冬天确实冷的厉害,谁不想再睡会儿。”晴鸢不疑有他,拉着晚疏就往外走。
晚疏背挺得笔直,一步步下了阶梯,就再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她转过头,看向那扇看似紧闭,实则有道缝隙的宫门,双手握紧。
“告诉她们,殿下休息了,别让人随便打扰,都散远点,如果有什么事儿先到我这里说一声。”晚疏慢慢放下手,带着和煦的笑,对着守在周围的宫女们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周子扬,不知道大家还记得这个人不(→_→),只出现了一次。
第九十三章
李孝琰几年不见,肃肃差点就没认出他来,唯有那双眼睛还带着儿时的特点。如今再去回忆李孝琰当年小小的一团时,肃肃惊讶发现,那记忆就好像是前世的事儿,眼前的李孝琰非但不是温软的一团,反而变得坚毅,刚强,按照肃肃的说法那就是西北的纯爷们,一身的血煞气与肃肃记忆里的八皇子越发的相似。
同样,在李孝琰眼里,曾经那个带着婴儿肥,一副小大人一般的堂姐,也像是一眨眼般变成了个妙龄少女,不但容姿秀美,声音清甜,身上还带着一般权贵女子没有的英气,尤其是李孝琰看见肃肃身后那三十亲卫,还有晚疏的行走间时,他不得不冲着肃肃露出了大拇指。
“你去祭拜过八皇叔了?”肃肃觉着自己的爹很渣,那是毋庸置疑的,不论是对他的儿女亲人还是他的子民,可对于八皇叔,肃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还是在最后做到了一个兄弟应有的姿态,就连她这样没什么头脑的人都能猜到,要在哀帝的眼皮子底下将八皇叔的尸首从边关运到兴州有多么困难,尤其那个时候哀帝对于追捕父亲还格外用心,只要一个不慎,怕就会暴露然后满盘皆输。
显然,李孝琰与肃肃想的一样,所以就算当初皇上没有出手相助八皇子,他对于如今的皇上也是有一些感激的。
“去过了,皇陵修的很好,我爹也算是第一个住进去的人。”李孝琰如今到是能够释然的玩笑了。
“当年八皇叔想要保下大晏,如今虽然没有夺回东边,但到底大晏没绝,也是算个安慰了。”肃肃理解的笑道,却没再提当年那个听到父亲阵亡,几乎疯狂的小男孩。
李孝琰深深吸了一口气,轻锤了一下桌面,苦笑道:“我爹怕是绝对想不到,当年他口中那个无能的太子,竟然藏的那么深,他和三伯父关系真不算好,结果最后最后,到只有三伯父给他收尸。”
“也许并非想不到。”肃肃抱着温热的杯子,看着李孝琰眨眨眼道。
两人都想起曾经忽略过的往事,李孝琰是怎么从追兵手里到的圈禁地,是谁搭的线,当年又是谁让安鑫大半夜去救的人,他们一直听得老大老大,如今除了苗将军还真没有别人,只是苗将军看样子定然不知皇上还活着,那么就是有人藏在军中给他传信,这人又会是谁?既能让苗将军信服,还能够让唐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这其中若说八皇子与皇上真的没有一点联系,眼下的姐弟俩,是绝对不信的。
然而,点到为止,不必深究,肃肃与李孝琰相视一笑,便将这话深埋了。
李孝琰此次回到兴州,一是祭拜父亲,二是要将唐家带回的八皇子府众人的骨灰与父亲合葬,三来就是要和皇上商讨他的婚事,别看李孝琰比肃肃还小,可八皇子就他一根独苗,到也正是要婚配的时候的,顺便还想通过他的婚事来试探试探皇上的意思。
“那唐家姑娘你见过?”肃肃对于这个即将成为她弟媳的女人有点好奇。
“是我表妹,还行,不算矫情。”李孝琰无所谓道,他是个男人,对于那些情啊爱啊没什么概念,尤其他现在可以依靠的只有唐家,皇上看中他也是因为他手里有唐家的兵权,即便将来这些兵权肯定要上交,但只要他安分,皇上又没有别的心思,他这个将来的王爷就能过的很舒坦。
肃肃一看便也明白了,心中划过惆怅,不但是李孝琰,也许将来她所选的夫婿也会是如此。还行,还凑合,不太熟悉,她要嫁的人是谁无所谓,只要这人的家世对父亲有用,就像是她的姐妹们那样。
“我听说最近递折子想要娶你的人很多?”李孝琰见肃肃的表情,坏笑道。
肃肃傻眼,愣愣道:“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姐姐,你到底有没有点自觉?”李孝琰板着手指数道:“皇上唯一的嫡出女,皇上嫡出长子的同胞姐姐,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女儿,唯一有封号,还是先皇赐下的公主,身后靠着梅都乃至延州也就是皇上曾经封地的公主,有着差不多八千人的亲兵,还不算梅都剩下的万人,几乎拥有一座城池主导权的大晏公主。姐姐,你确定没有意识到么?”
“我…”肃肃语塞,她真的没有意识到么?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如果说曾经她还为自己是有封号的公主沾沾自喜,那么多年的圈禁生活,也多是将这个当做保险而非优势,她们实在与平民没有分别,再说那些亲兵还有梅都的主导权,肃肃觉着那都是苗将军,安鑫还有谷雨亲手建立的,她就像是个吉祥物,代表着号召力,却极少出力,若说她拥有梅都,那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承认。可眼下,这些竟然都成为她抢手的原因…还真是…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李孝琰语出惊人道:“优势越大,三伯父就越不敢将你轻易嫁人,因为不论你嫁给谁,就都会成为那家的砝码,尤其是现在,战事一波一波,大晏又缺乏人才,就连已经是驸马的堂姐夫们都没有按照大晏的惯例放下权力,姐姐你怎么能例外?姐姐你就像是个巨大的赏赐,赏给谁家,那么这家怕是就最得皇上心意,所以私下里争取的人也会层出不穷,你有的烦了。”
“臭小子!”肃肃心惊,面上不显,只狠狠拍了李孝琰一巴掌道:“你姐姐我还不想嫁人,哪怕做了老姑娘也不用你操心。”
“姐,你不会是看上小谷子了吧。”周围没人,李孝琰突然道。
“你脑袋坏了?”肃肃藏在袖子里的手一抖,好在多年来在梅都也算见过世面,到底没露怯。
“开个玩笑么。”李孝琰趴在桌子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没有玩笑。
外男不可能在宫里停留的时间太长,李孝琰还有事儿要办,所以不到午膳时候就离开了后宫。到是他最后的几句话一直在肃肃心里徘徊,李孝琰怀疑她与谷雨也不是没有道理,谁都知道他们一共在圈禁地里共患难那么多年,谷雨又有多宠她,瞎子都有感觉,只那所谓巨大的赏赐,肃肃之前一直心里模糊,此次却在李孝琰的话语中解开了迷惑。
父亲有那么多女儿,可九姑娘死了,十姑娘年纪太小,如今能够嫁人的只有她了,但她的身份不同,也不可能像着其他姐妹那样随随便便就这么为了安抚人心就嫁出去了,所以为了增加效果,就要变成驴子前头的胡萝卜,给这些为父亲出生入死的家族一个希望,只要她一天没嫁人,那么她一天就是宫里最金贵的嫡公主殿下。父亲更会因此在表面上纵容,宠爱她,以抬高她在众人心里的价码。
想及此,肃肃微微松了口气,却也在盘算,该如何利用这点给自己增加筹码,探索父亲的底线,甚至于安排谷雨未来的出路。她猜想夏君意当年那么安排自己的儿子,必然还会有后手,那么她到底要不要让谷雨联络夏家呢?
满腹心事转到了御花园,却见三姑娘在与个太监争吵什么,三姑娘一向都是笑面虎,肃肃从小到大还真的很少见她那么激烈。
既然自己之前就对着三姑娘示好过,肃肃也不打算抽身事外,便走了过去笑着问道:“三姐,什么事儿值得你生气的,如果谁不长眼,拖下去就是了。”
李贞如一见肃肃,眼睛都亮了,而相反她身边的太监则抖了抖身子,声音都小了。
“你是做什么的?”肃肃拉着李贞如的手,看向那太监抬抬眼皮,随口问道。
“奴才是涟漪殿的二等太监。”那太监声音有点颤道。
所谓涟漪殿其实很偏僻了,虽然不是冷宫,可也绝不是什么好的宫殿,基本上皇上是不会去的。
肃肃看了眼李贞如一下恍然,她之前一直听说有个嫔妃出宫再嫁,后又被弄回宫里住进涟漪殿,只宫里人嘴巴紧到没问出是谁,如今看三姑娘如此,便想到那应该是崔氏了。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肃肃看着那太监手里提着的食盒,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当年崔氏离开圈禁地,也算害了吴氏和庄氏,到没想到她回了京城再嫁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就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当年庄氏孤零零躺在床上等死,眼下崔氏孤零零被关在几乎无人上门的涟漪殿,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后悔。
“打开我看看。”肃肃撇了眼那太监,对着晴鸢道。
晴鸢二话不说,上去就抢了食盒,打开盖子让给肃肃瞧。就见里头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白水粥,还有发黄看着就很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馒头,以及一叠碎渣渣一样的大头菜。别说这是皇宫,就是圈禁地后来也没吃过那么差的东西。
“退回去,重新领一份。”肃肃不管这是谁的责任,一个字都没问,直接道。
随后就带着三姑娘往自己的寝宫去,只留那哭丧着脸的太监抖着双腿不知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肃肃的婚事就是这么定位的,渣爹就是想要抬高品质卖个好价钱,噗!
那啥,明天开始可能会是两更,也有可能是6000字一章,先说一下,如果明天没有,十一月一号开始肯定是,准备双更一个月,盼鼓励,以及我会努力坚持!
第九十四章
“不是所有人都能守得住的。”三姑娘接过肃肃递过来的茶杯,暖着手苦笑道:“当年的情况特殊,我舅舅接我们回去也不可能留我们在府里吃着干饭。不过说实话,即便如此我也感激他,毕竟他还存了良心将我们接回去,哪怕他后来为母亲找了新夫婿。”
肃肃听着三姑娘将她们之前回到京城后的事情娓娓道来,大部分距离圈禁地里众人所想的富贵生活甚远,反而是心酸居多,尤其是三姑娘,当初走的时候多么得意,却没想到这么几年时间,就经历了寄人篱下,母亲改嫁再到京城破城,差点一命呜呼的惨痛过往,也难怪再次相见,三姑娘身上那股子神气去了不少,反而多了种被生活磨炼后的忧郁。
“三姐夫…是什么样的人?”不忍看三姑娘那种明显要落下泪,却还坚持笑得灿烂的表情,肃肃转而问道。
“是个好人吧。”三姑娘怔了怔,很快回道。
肃肃见状,就知道自己又问错了话。
“别这么看我,虽然我婆母不喜我,但我现在好歹也是公主,她们到不敢对我如何。”三姑娘犹豫了一下拉过肃肃的手笑道,婆家哪怕不睦,也没吃什么亏。
见状,肃肃是彻底了解了李孝琰所说,皇家的公主在这样的年代,也不过是用来笼络朝臣的筹码。
“我夫君对我极好,只是孝道在那里,我总不好太逼他。到是他对我还算维护…”说到这里,三姑娘叹了口气道:“我婆家是寒门出身,就算全家就我夫君一个独苗,整日里姐姐妹妹的闹腾,也好过四妹妹嫁过去的武将之家。原本那家子就古板,四妹妹又是嫁过人的,总会吃些苦头。”
到这里,肃肃已经听出味儿来了,急忙问道:“四姐是公主,他们还想如何?”
三姑娘看了看周围,凑到肃肃耳边道:“我上次瞧见她,手臂上黑紫的一条,她说是自己摔的,我瞧着明明是竹签子抽出来的。”
“他们是疯了还是作死了?”肃肃吓得往后一缩,不敢相信道。
“那家子的老爷子跟着父皇,战死沙场了,家里一共三个儿子,也死了两个,如今六个孙子其中四个上了战场,只有娶了四姑娘这位四妹夫被逼留在家里传宗接代,只是那么久了,四妹妹都生下一男半女,人家肯定有意见,再说…”三姑娘嘴里泛苦道:“我听说那家老太太的二儿子好像是因为四妹妹前夫家里人才死的,这个恨怕是结大了。”
“那爹也愿意让四姐姐嫁过去?”肃肃的心凉飕飕的,呼吸就像吃了薄荷。
三姑娘嗤笑道:“什么爹啊爹的,六妹妹以后还是叫父皇的好,虽然父在前,可皇为上。”
一句话,竟然道尽其中缘由,却让心塞郁卒。
三姑娘吃了点茶就出去了,她还需要点时间去涟漪殿看崔氏,如今崔氏的日子很不好过,可是三姑娘并没有托付肃肃什么,这让肃肃意外,却也心里妥帖,人总是要长大的,不管曾经如何,只要想努力的活下去,不论在什么地方,时间总会让你认清现实,就好比能在圈禁地里活的自在的大姐姐,如今显然适应了宅斗生活的三姐姐,以及这个皇宫里的每一人,认不清现实的怕是早就成为一拨黄土了。
霍军破终于赶在大雪落下之前进了兴州城,皇上没有亲自去接,却也派了身边的大太监,送来的都是曾经东宫里的老人,皇后哪怕不能到宫门外迎接,也站在殿外看着那群曾经与自己斗得你死我活,却在圈禁后过着不同生活的“对手”们。然而,见到曾经的这些人,皇后觉着自己都不敢认了,尤其是谢氏,在她印象里这个女人从来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衣物首饰精致巧妙,似乎时时刻刻都想勾住太子,动摇她的地位,却没想到,再次相见,那个娇艳的女人已经变成了富态温和的老太太,发丝里都参杂了白丝,甚至眼睛里的精明都已经被别的什么盖住了。
“贵妃快快请起。”若不是依稀有往日的模样,皇后根本不敢认。
“妾身是老了,皇后娘娘年华依旧。”谢氏穿着的并不华丽,只是布料上乘,花样反倒都是暗纹,尤其是头上的头面,除了一支金簪搭配一支玉钗,就是一对儿碧玉的耳坠,就连脖子上都只是一根红绳,空荡荡的看着寒酸。
皇后再看其余人,宋氏她是知晓没了的,其余当年的良悌良媛也都少了几人,再转头看向那个在东宫里经常犯糊涂被人当枪使的姜氏,人还是那个人,可眼睛里都只是平静,什么怨愤,什么嫉妒,好似都随这些年消散而去了。
一声叹息,皇后拉着谢氏的手,动容道:“你们来了就好了,也只剩下我们了。”
后宫从来不缺人,年年岁岁常花开,然而有花开就有花败,能走到如今,都算是幸事了。
今日不同往日,谢氏已算高位,肃肃毫无迟疑的上来行礼,却被谢氏拉住死活不给她俯下,嘴里还道:“你大姐姐在我来时,还让我传话,等过些年她与你姐夫回了兴州,定要你去她府里看她。”
陆准的差事没变,在苗将军手下办事,大姑娘的身份不尴不尬,可既然谢氏都成了贵妃,想来大公主的名头是少不了的,只等了陆准有朝一日回京,大姑娘就能跟着回来了。
“我那外甥女可好?”肃肃笑着道。
“好着呢,可壮实了,哎哟,小丫头可喜庆了。”说到心头宝,谢氏就像是个普通的祖母,拽住肃肃就说个不停,看得皇后惊讶之后便是止不住的羡慕。
“指不定明年大姐姐就能回来了,外甥女就能来宫里了。”肃肃看着谢氏说着说着就泛了泪花,心下了然,谢氏的外孙女一直都是她养着,如今乍一分开,谁都舍不得,再加上深宫寂寞,此生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团聚。
“只要她们好,我就好了。”谢氏点点头,似乎并不那么伤感。
大家都累了,所以皇后就让她们回了事先准备的寝宫,肃肃自然也不多留,带着宫女也回了自己的寝宫。
“嬷嬷,你说谢氏真的踏实了?”皇后想想谢氏那副模样,不敢置信道。
“她比之娘娘都像老了十岁,还有什么可挣的,再说大姑娘也嫁了,小郡主也有了。人啊,后头都是愁子女,等子女安稳了,人也安稳了。”辛嬷嬷看着皇后,轻轻的说道。
“我都不敢认了。”皇后自嘲道:“那些哪里还是曾经东宫的嫔妃?当年入东宫的时候都是花骨朵一般的人物,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居然都有当了祖母的人…老了,都老了。”
“娘娘看不出老来。”辛嬷嬷摇头笑道。
“不,我是心老了。”皇后走到榻边从盒子里拿出一只旧了的布偶,反反复复的看,跟着眼泪就顺着鼻梁往下滑,“嬷嬷不知道,我羡慕的紧,羡慕的紧啊。若我与谢氏一样,那我宁可成为一个老太太,却可以看着我的女儿嫁给可心的人,然后生儿育女。我知道的,谢氏眼里和从前根本都不同了,她的心愿已经了了,什么野心什么荣宠,谢家已经没了,大姑娘却过的快活,以她这副模样,皇上根本不会为难她,甚至还会敬重她。多好…这样多好…”
“好什么好。”辛嬷嬷赶紧过去给她擦着眼泪道:“娘娘要想想纯哥儿,敬宜公主可靠着纯哥儿往后给她撑腰呢…”
“是呢…”皇后咳嗽一声,挺直腰板,将布偶抱在怀里道:“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能退。”
后宫里进了那么些人,一开始还被许多人打探,可在众人瞧见了这些来自圈禁地的女人们时,大家都放弃了或拉拢或排挤的心思,实在是她们的人不少,且年纪都不小了,原本的花容月貌都成了市井的妇人模样,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没瞧见皇上只是在各处位份高的娘娘寝宫里坐一坐,连夜都没过么,显然这些女人已经提不起皇上的兴趣。但要是想着折辱她们,别说皇上上头发了话要保着众人,就连敬宜公主也经常四处走动,如果真有不开眼的,怕是皮开肉绽都是轻的,那些亲卫手里的刀子可不是摆设。
“说吧,今儿又去哪里了?”窝在床上,肃肃一脸不高兴的看着从外头换了衣服进来的谷雨道。
谷雨搓着手,怕寒着肃肃,可到了床边却还是被肃肃一把拉上了床,不顾他身上的寒气就一口咬了上去,就跟小狗似的,在他怀里胡作非为。
“那么些人,都是相熟的,我只见了几个带头的,小坛子和小柱子你没忘记吧。”谷雨摸着她的头发,双眼有些朦胧的看着外头的冷月道。
“我有没失忆,怎么会忘记。”双手摸进谷雨的衣衫,肃肃嬉笑着道。
谷雨转过头,借着灯光看着肃肃白嫩的小脸,眼瞅着十七的大姑娘了,怕是真等不了几年了。这么美,这么好,与他自小一起长起来的姑娘,怎么能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