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感觉不需要再站岗了,但是我逼迫自己,必须做出一个样子。不然,其他几个人会觉得我们彻底放弃了,涣散了。

我们可以放弃一切,但是不可能放弃生命。

我拄着那把战刀,走到沙坡上,坐下来。

月亮不明不白,夜风半遮半掩。

想着我安慰浆汁儿的话,我自己都在黑暗中笑了。

水的隔壁是草,人的隔壁是人,城市的隔壁是城市,沙漠的隔壁永远是沙漠。

我很想在沙漠上躺下来,闭上眼睛睡去。

但是,有一根理性的神经告诉我,你不能倒下去。你必须瞪大双眼,监督着这个貌似空无一人的世界。

死神就在我的面前转悠着,等着把我带走。他是另一个世界的接生婆。

我甚至闻到了他喷出的气息,很像纸灰的味道。

我就那么坐着,我知道我不是清醒的,但也不是睡着了,我说不清我进入了什么状态,总之很快乐,很愉悦。

荒漠中,有个人影朝我走过来了。

我没有提高警惕,我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知道她不是敌人。

果然,她越来越近了,我看见她穿一件红衬衫,蓝坎肩,头发很黑很长。

她是衣舞。

她走到我跟前,幽幽地说:“周老大,你还认识我吗?”

第291章 亡者归来

我愣愣地看着已经死去的衣舞,半天才说:“你怎么来了?”

她说:“应该由我问,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一直在这里啊。”

她说:“我也一直在这里啊。”

接下来,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说:“你看这空天旷地,也没什么娱乐,我们干点什么呢?我给你唱歌吧!”

我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她就轻轻唱起来:“我把心给你了,你把它扔掉了。我的心空了,不再知道疼了。不会再安一颗了,其它都是石头了。只剩下躯壳了,没什么意思了,我选择离开了。你把你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了。月亮帮忙了,把你的脸照亮了。你安详地睡着了,跟我在梦里相遇了。我破涕为笑了,你不会再醒来了,永远在一起了——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奄奄黄昏后,魂去尸长留!…”

第一次听她给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很害怕,而这次我却感觉很美妙,如同天籁之音。

唱完了,她说:“周德东啊,我一直在给你寄礼物,你呢,从来没给人家送过一次…”

我说:“对这个…我不太在行。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看着我,很幸福地说:“你把你自己送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我说:“等我,很快就来了!”

她笑着点点头,然后就不见了。

又有人朝我走过来了,他穿着灰色帽衫,头发快披肩了。那是号外和四眼。四眼竟然还认得我,跑过来“哈哧哈哧”舔我的脸。

他和它都死了…

现在,他们出现了。

他们都是“过来人”,我觉得我应该问问那个世界的情况,好有点心理准备。

我说:“号外…”

他站在了我面前,笑吟吟地说:“周老大。”

似乎每个死去的人都笑吟吟的,好像卸掉了所有的烦恼。

我说:“你已经死了,怎么…又回来了?”

号外说:“生和死都是梦,你很快就会醒了。”

我说:“那个世界…怎么样?”

号外说:“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你很快就会捅破它了。”

我说:“我不想去…”

号外笑着说:“可是你早晚都要来。”

接着,他也迅速消隐了。

又一个人出现了,一手拿着香梨一手拿着馕,都已经风干了。这个人我不认识。我顿时有些惊恐了。我知道现在陆续出现的都是死去的人,但是只要是熟悉的,我就不那么害怕。

这个人慢慢走近了我,然后用标准的口音叫了声:“周老大。”

竟然是徐尔戈!

我呆呆地说:“你怎么变样了?”

徐尔戈说:“我做过整容手术啊,现在才是我父母给我的样子。”

我说:“噢…我去给你叫小帅吧?”

徐尔戈说:“不用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在最后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说:“你放心吧。”

徐尔戈笑着点点头,也离开了。

我耐心等待下一个人出现。他竟然从我背后飘出来了,这个人是李兆!

他和勺子、米豆、大物一起携带巨款进入了罗布泊,被同伙暗算,遇到了我们这个团队,没想到最后被类人害死了。

他凑近我的脸,笑嘻嘻地说:“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吗?李兆?李桦?吴易沙?”

我说:“那都是你在人间的名字,不重要了。”

李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这个名字已经销户了。”

我说:“你见到勺子和大物了吗?”

李兆说:“见着了,只差米豆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远处还有两个人影,正是勺子和大物,我隐约看见他们在黑暗中朝我笑着。

我说:“米豆转化成了类人。”

李兆说:“那我要等上300年了…”

我说:“什么意思?”

李兆说:“动脑想一想吧…”

然后,他就消隐了,勺子和大物一起不见了。

接着,我又看到了那个警察张回。他并不开口说话,他黑着脸,似乎带着满腔的幽怨,飘到我的跟前看了看,然后就一点点消失在了黑暗中。当时,他和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几乎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我又看见了帕万和魏早。

他们活着的时候在一起,死了之后依然在一起。

帕万依然穿着那花衬衣,深蓝色夹克,军绿色裤子,棕色登山靴,背着他那只旧旧的瘪挎包。

魏早走近我,说:“嗨,周老大!”

我说:“魏早,你们好吗?”

魏早抽了抽他的大鼻子,很不正经地笑了笑,亲昵地说:“周老大啊,别再抗争了,只要你一放手,就会摆脱罗布泊,摆脱困扰你的一切了。”

我说:“我正在试着放手…”

魏早说:“嗯,你会做到的!”

然后,我看见了布布和一个陌生男人,我猜那应该是她的老公了。布布穿着最初那件迷彩服,短发。她老公面容不清,就像梦里一个打酱油的。

布布哭得泪流满面,她飘到我的跟前,用凉凉的十指摸了摸我的脸,已经泣不成声。

我说:“布布,大家都好好的,你哭什么?”

布布抽噎着说:“瞧瞧你们,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我说:“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布布使劲点着头:“是啊,马上就好了…”

然后她拉着老公的手,一点点隐退了。

随着他们的隐退,黄夕出现了。

他跟我似乎并不亲近,他在黑暗中出现,远远地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又在黑暗中消失。

周志丹也来了。

他走近我之后,我发现他的脸上挂着大悟大彻的表情。

他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我们怎么认识的?”

我惶惶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自己说道:“当时我位于西经90°18’30”南纬40°25’30”,你们位于东经90°18’30”北纬40°25’30”,相距12756.2公里…我们怎么认识的?”

我说:“你,你说呢?”

他笑了:“除了经线纬线,还有一条时间线…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说:“时间线?”

他继续说:“除了时间线,还有一条命运线!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说啊。”

我说:“我说不出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不见了。

我琢磨了一会儿,感觉他的话里藏着很深的玄机。但是我想不透。

是啊,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又一个人出现了,她是死去的蒋梦溪。

她那一头白发在黑夜中显得很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