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很快天就黑下来,越来越冷。作家说,我们走吧。演员却提议,要和他一起看看青藏高原的星星。青藏高原的夜空清澈极了,真像古诗里说的那样,那些星星好像伸手就可以摘到。”

季风仰起头来。

罗布泊的夜空也清澈极了,缀满了美丽的星星,,它们似乎比平时大了一倍,都在静静俯瞰着荒漠上的一男一女。

我说:“演员一边看星星一边说,今夜,我们是站得最高的两个人。作家说,不见得,还有牛郎织女呢。演员说,他们一定更冷。作家说,不,他们有爱,有爱是不会冷的。”

季风说:“这是个爱情故事…”

我说:“看完了星星,两个人驾车一前一后下了山,天亮时分,他们到达了一个小城市。一进市区作家就惊呆了——整个城市空了,不见一个人!一座座楼房冷清清地矗立,所有的窗子都黑洞洞的,充斥着一种肃杀之气,好像整个世界死机了。”

季风低声说:“终于转化成恐怖故事了…”

我说:“他们以为这个城市发生了瘟疫,却不见一具尸体。作家砸碎一家商场的玻璃,跨进去,没电,所有电视和电脑都打不开。最后,他找到了收音机柜台,给一个收音机装上电池,只有“吱啦吱啦”的电流杂音,收不到任何节目…”

季风听得越来越认真了。

我说:“作家和演员丢弃了一辆车,他们开一辆车出了城。一路上,没见到一个放牧的藏民,也不见一辆行驶的车辆。整个世界静得吓人,就像史前。作家开车,演员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作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越来越警惕,但是又不敢和她分手。假如,他们各走各的路,如果最后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那么永远都别想在这个空旷的地球上再互相找到对方了。”

季风说:“那真是悲剧。”

我说:“他们一直在疾驰,终于肯定了——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存在了。那一夜,他们像两个淘气的孩子一样,正巧爬上了屋脊,爬到了最高处,当他们下来的时候,这个地球已经空了。”

季风突然说:“我想到结果了。”

我看了看她:“说说看。”

季风说:“你接着讲。”

我说:“地球已经空了。作家恍恍惚惚听见有个孩子在念童谣——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来,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那个小孩一遍遍反复念,他的童音充满了空天旷地。”

季风说:“这个童谣真悲凉。”

我说:“天又黑了,他们到了一个城镇,走进一家黑漆漆的宾馆住下来。作家对这个演员越来越不信任,他无法跟她恩爱,两个人各睡各的。这一夜,作家接二连三地做恶梦,每次都梦见这个演员不是人…醒了后,作家就开始琢磨,为什么整个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他却偏偏遇到了这个女孩?他开始怀疑,这个女孩就是带走所有人的那个东西!可是,她为什么不害作家呢?这就如同——人类把所有老鼠都消灭了,只剩下最后一只,人类肯定不会弄死它,它成了稀有动物,人类会把它当成玩具,或者是研究对象,至少把它玩够了再弄死…”

季风张大了嘴巴。

我说:“之后,他们继续前行,终于回到了作家生活的地方——兰城,他们看到了商场,银行,学校,城市雕塑,立交桥,静止的汽车…所有人都走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们把什么都留下了。两个人安顿下来之后,作家每天都出去收集被遗弃的摄象机,他想着,也许灾难降临的时候,正巧有人在录像,找到这个录像,就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会在录像中看到这个演员的脸…”

季风说:“我不希望是这样…”

我继续说:“这一天,作家和演员去了书店,作家找到了一本恐怖小说,名字叫《空前绝后》,内容讲的竟然是——在世界屋脊上,男主人公遇到了一个神秘女人,他们开车下来之后,发现这个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两个人差点崩溃。从此,他们搭伴过日子了。男主人公发现女主人公越来越可疑,终于有一天…刚刚看到这儿,那个演员就走了过来,作家慌乱地把书塞进了口袋。那天半夜,作家悄悄爬起来,去看那本书,却发现结尾部分被撕掉了。谁干的?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作家鼓足勇气,把那个演员叫醒了,问她谁把书撕了。演员很平静地说,是她撕的,生火用了。从那以后,作家跑了很多书店,再没找到这本书。”

季风说:“我冷了…”

我继续讲:“作家准备逃了。他开车离开了家,永远也不想回去了。遍地都是家,他找了个离那个女人最远的房子住下来。他躲了三天,这天他正四处找书店,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出现在前方,好像在等着他。他慢慢走过去,魂儿一下就飞了——是她!她一直在苦苦寻找这个作家!”

回复 707楼2014-02-25 21:36举报 |

zka411

锋芒毕露3

季风的眼睛有点湿了。

她并不遮掩,就那样静静看着我,等着我讲下去。

我说:“不要轻信任何人。”

然后,我接着讲:“两个人重新回到一起生活了。演员应该算是作家的女友了。又有一天,作家在一个垃圾桶旁看到了一本娱乐杂志,上面竟然刊登着女友的照片!杂志被雨淋得破破烂烂,女友的半张脸都不见了,很恐怖。报道说,《空前绝后》即将拍成电视剧,总共三个演员,男主人公,女主人公。而女友饰演的,正是制造灾难的那个恶魔…回到家,作家问女友,为什么一直没跟他讲过这件事?女友支支吾吾地说,当她发现这个地球真的没人了,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剧,这让她毛骨悚然。她一直不敢说,是怕作家觉得她不吉利。”

应急灯突然熄灭了。没电了。

季风摸到另一只应急灯,打开了,很亮,帐篷里白晃晃的。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然后说:“如果作家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怀疑,他肯定藏了什么武器。”

我说:“是的,他早就在一座监狱里拿到了一支冲锋枪,一直装在风衣口袋里。不过他并不信任那支枪,他感觉,对于神秘的女友,那支枪就像蚊子的嘴。”

季风说:“你继续吧。”

我就继续在黑暗中讲故事:“那天夜里地震了。作家拽着女友跑出去,满地都是疯狂逃窜的老鼠,不停撞到他们的脚上。地震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整个兰城变成了废墟…作家和女友被迫离开了,他们去了海边。在内心里,作家对女友更害怕了,他固执地认为,地震是女友制造的,他就像一只被她放进圆筒里的老鼠,必须一刻不停地奔跑。在去往海边的路上,他们又遭遇了龙卷风,半空中飞着折断的树,屋顶,小孩的三轮车,还有一头牛!当时那个女友在后座睡着,作家认为,她又在梦中开始跳舞了…龙卷风并没有刮走他们,那似乎只是个鬼脸。到了海边,他们刚刚在一幢别墅里住下来,大海就发出恐怖的吼声,那声音太大了,好像是所有消失的人类一起在号哭。大海立了起来,像一面巨大的墙,朝他们扑过来。作家和女友冲上了山顶,再次逃过一劫。接着,他们继续开车寻找家园,又遇到了火山爆发,大地在颤抖,熔岩在喷射,作家开车仓皇逃离…他感觉他永远也找不到家了。”

季风说;“故事快结束了。”

我说:“你不想听了?”

季风说:“不,我有个直觉——他们快结束了。”

我说:“这天夜里,他们住进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镇。没找到蜡烛,一片黑暗。作家不想再逃了。半夜的时候,作家又做噩梦了,他惊恐之极。迷迷瞪瞪地抓起冲锋枪,对着女友的心脏就扣动了扳机…当他清醒之后,女友的胸口已经变成了筛子。作家丢掉枪,突然嚎啕大哭。”

季风说:“为什么…”

我说:“作家开车拉着女友的尸体,又去了青藏高原。草地茂盛,雪山高洁。到达昆仑山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很冷,作家抱着女友的尸体,陪她一起看星星。”

季风沉思了片刻,才轻轻地说:“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应该互相恩爱,互相温暖,互相支撑,怎么会一个杀了另一个!”

我说:“本性注定了,人永远是孤独的。”

季风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讲这个故事了。”

我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跟这个故事很像。”

季风仰头看了看夜空,说:“牛郎织女有爱,他们是不会冷的。”

我轻轻抱住了她:“我们也不会冷…”

聊着聊着,我突然不说话了,慢慢抄起了身边的工兵铲。

季风没说话,警惕地四下查看。

我低低地说:“有人来了…”

是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人,她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帐篷里亮着白晃晃的应急灯,我和季风在明处,她在暗处,我不知道她出现多久了,她在黑暗中静静地朝帐篷里望着。

我大喝了一声:“谁!”

对方没说话。

我又喊了一声:“谁?说话!”

她终于说话了:“周老大,是我…”

我慢慢走过去,果然是浆汁儿。

季风也跑过来:“浆汁儿!你怎么来了?”

浆汁儿说:“我听宝珠说,他们没有杀你们,我就跑出来找你们了…”

我拉着浆汁儿,回到了帐篷内,我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

季风拿来了一瓶水,打开,递给了她。她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瓶。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浆汁儿说:“我四处乱撞,后来看到了灯光。”

我说:“你来干什么?”

浆汁儿很诧异地看了看我,说:“我回家啊。”

我一下就无言了。

是啊,虽然这里只有一顶帐篷一辆车,但这里就是她的家啊。

季风又出去了,她抱来了一个睡袋,铺在了两个睡袋之间,然后在浆汁儿旁边轻轻坐下来。

浆汁儿说:“他们呢?”

我说:“我们去了太阳墓,分别钻进了5条通道。结果…我和季风又回到了太阳墓,碧碧到了复活岛,小5和丛真到了百慕大,其他人就不知道下落了。”

浆汁儿说:“复活岛?百慕大?怎么可能!”

我说:“千真万确,我和季风听见碧碧在复活岛对我们说话了。就是说,外界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我以为浆汁儿会惊喜,没想到,她的表情很悲观:“就算有人来救我们,他们…能看见我们吗?”

我们都不说话了。

季风岔开了话题:“浆汁儿,你不会再回到古墓去了吧?”

浆汁儿转过头去,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季风:“我为什么要回去?”

季风说:“太好了,我们一起等救援,一起回家!”

风越来越大了。

我们三个人拉上帐篷的门,关了应急灯,睡觉。

这一夜,我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之后,一个内容都记不得了。

风停了。

我爬起来,走出帐篷,看到季风在盐壳地上铺了一块餐布,摆上了一些吃的。

浆汁儿是最后起来的。

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拔掉帐篷,继续赶路。浆汁儿说,那个湖已经不远了。

去湖边很重要,它离那些古怪的婴孩更近,它离那个巨大的谜底更近。

另外,如果近期等不来救援,我们至少有淡水,甚至有鱼。

还有,如果来了救援,我们没有红色信号服,直升机很难发现我们。不过,营救人员会看到那个湖,他们应该想到,我们十有八九会滞留在湖边…

浆汁儿好像很疲惫,她不怎么说话,坐在后座上,微微闭着眼睛。

季风不是个爱说话的女孩,只要别人不说话,她绝不会主动制造话题。

就这样,三个人一路都缄默着,只有越野车在沙土上吃力行走的引擎声。

我打开了音乐,一个外国男孩欢快地唱起了RAP。

一个多钟头之后,我们找到了那个湖。

这里有我们丢弃的车,有我们队友的墓,也有…浆汁儿的墓。

我们停好车,搭起了帐篷。

湖水很蓝,天空很蓝。

那只飞上青天的鸟终于再现了,它落在一丛罗布麻上,上上下下跳动。它真的很像鸭子,身体太重了,把罗布泊压得左摇右晃。

我在帐篷前坐下来,看湖。

季风在我旁边坐下来,也看湖。

浆汁儿在另一侧坐下来,和我们一起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