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营地的时候,李兆看了看他的车,问:“我的飞机怎么办?”

我说:“有大雾,指挥中心不允许它起飞。”

李兆很在行地说:“噢,能见度肯定小于600米了。”

现在,我们剩下了四辆车。

我是这样分配的——我和浆汁儿、李兆第一辆车。李兆疯了,我把他带回来的,理应我来照顾他。

白欣欣、徐尔戈、号外、四眼第二辆车。房车很重要,拉着几乎全部给养,它必须在中间,徐尔戈和号外其实是押车。万一遭抢,说不定四眼也是一股力量。

孟小帅和张回第三辆车。张回可以保护孟小帅。

魏早、帕万和郑太原第四辆车。魏早的警惕性比较高,他盯着郑太原,如果有问题,帕万会帮助他。而且魏早会修车,他最适合走在最后了。

我们离开那片芦苇死根,很快又进入了盐壳地带,窗外一片灰茫茫,起伏很大,就像愤怒的浪涛,死了很多很多年,依然保持着要吞没一切的姿势。这种地形无边无际,令人的心情极度烦躁。

我和浆汁儿坐在前座上,李兆一个人坐在后座上。

车速每小时不到10公里,颠得厉害。

我有点担心起来,千万不要爆胎了。

实际上,我们沿着布布插在地上的小红旗,走出七八公里的样子,就看到了布布。她的车停在一个高点的地方,正举着望远镜四下眺望。

那姿势让人有点心酸。

车队开到她跟前,我对她讲了衣舞的事儿,她的眼圈一下就湿了:“留下了?”

我说:“留下了。”

再次出发的时候,我让张回和郑太原坐在了布布的车上。

现在,我尚不能确定郑太原到底是不是科考队员。布布要跟他咨询她老公的事儿,那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并且需要郑太原帮着回忆他们一起走过的地形。我不能让她单独跟郑太原在一起,于是配了个张回。

车队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行驶。

我的车上有个疯子,气氛很古怪。走着走着,浆汁儿忍不住了,她回头看了看李兆,毫不忌讳地问我:“你说他真的疯了吗?”

我点点头。

李兆探着脑袋问:“说我吗?我当然疯了!”

浆汁儿就不说话了。

我说:“盯着导航仪。”

她说:“黑屏。”

我说:“定位器呢?”

她说:“指示灯也是黑的。”

我怀疑,我们的车队被那个磁场死死吸住了,正在迷魂地里一圈圈绕行。或者,根本不存在什么磁场,我们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中…

浆汁儿说:“我很担心布布。”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说:“你只担心年轻女孩是不是?”

我说:“这是什么话!”

浆汁儿说:“那个郑太原在她的车上!”

我说:“有什么担心的…”

浆汁儿说:“我怕布布变成后座上的这个人。”

我说:“什么意思?”

浆汁儿说:“昨天晚上,那个郑太原和后座这个人聊了一会儿,结果他就疯了。现在,郑太原肯定正在和布布聊天…”

我说:“张回是傻子吗?”

浆汁儿说:“万一张回睡着了呢?我都困了。我猜,那个郑太原不需要太多时间,昨天他用了不到一个钟头!”

我说:“我觉得,后座上这个人之所以疯了,是因为他太聪明了。”

李兆突然说:“这话我爱听!我就是太聪明了!”

我和浆汁儿互相看了一眼,原来李兆一切都听得很明白。

我说:“可是,郑太原说的那些事儿,和布布老公的情况完全能挂上钩啊。”

浆汁儿说:“如果…布布的老公被他害了呢?”

我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说:“我会测试他的。”

浆汁儿说:“你怎么测试?”

我说:“后座上这个人就是我的钥匙。”

浆汁儿说:“我没明白。”

我说:“催眠。”

浆汁儿说:“大叔,你会催眠?”

我说:“没试过,试试呗。如果我能钻进后座这个人的记忆里,就能看到昨天晚上他究竟受到了什么惊吓。”

李兆再次探过头来:“我的大脑表示热烈欢迎!”

我回头对他说:“我们谈正事呢,你能不能不说相声?”

李兆说:“我认为你们说的更搞笑,如果说我是在说相声,那也是我们三个人的群口相声。”

我看了看他,感慨了一句:“我彻底服了,你疯了都这么聪明。”

李兆得意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浆汁儿,再接再厉地说:“疯了让我更聪明!”

走着走着,浆汁儿突然说:“我们为什么不看看那个郑太原的鞋底呢?”

第51章 其实我是个催眠师

中途,魏早追上来,按喇叭。

我知道有情况了,赶紧停车。

孟小帅的悍马爆胎了。此地的盐壳极为坚硬,搬起一块盐壳砸下去,就像两块石头撞击在一起。

孟小帅的表情很沮丧。

是的,她也只带了一个备胎,就是说,她只有一次机会了,如果再爆胎,她就走不了了,在这种严峻的情势下,不可能让别的车拖着走,太费油,只能丢弃她的爱车。

徐尔戈首当其冲,默默地帮她换上了备胎,大家继续前行。

中午12点的时候,我在一个低洼处把车停下了。

太阳正在头顶,热浪阵阵。无边无际的盐壳之地响起一片古怪的声音,远远近近,就像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听起来很是吓人。

浆汁儿有点惊恐:“什么声音?”

我说:“盐壳。”

坚硬的盐壳地由于受到暴晒,表面温度急剧增高,而盐壳内部温度变化却相对缓慢,这种差异使盐壳发生龟裂,于是就有了这种漫天盖地的奇怪响声。

这个区域的地面变得薄脆,脚板走在翻翘的盐壳上,立即变成了松软的灰土,淹至脚踝,感觉很飘浮,真像走在月球表面。

下车之后,所有人的脸上很快就冒出汗来。

传来号外呵斥四眼的声音,我扭头看去,四眼死活不下车了。

听说,当年第二次寻找彭加木的时候,从上海、南京、烟台调来5只警犬,它们同样不肯下车。搜救人员只能把它们拖下来,它们却拼命朝车上跳。后来,只能让司机把车开走。警犬没办法,只能留在盐壳地上,由于地表太烫了,它们只用三只爪子着地,跳着走…

如果我们出不去,气温会越来越高,我们都会变成余纯顺。

我让大家搭起帐篷,好好睡觉,等到下午四五点钟,太阳偏西了,稍微凉快一些,再继续朝前走。不搭帐篷的话,这么烈的太阳,根本没法休息。天气太热,车也容易出毛病。

大家同意了。

很快,两顶帐篷就搭了起来。接着,大家开始搭第三顶帐篷。

郑太原很敏感地问:“用得着搭这么多帐篷吗?”

魏早说:“这是给你搭的。”

郑太原说:“谢谢,我就不需要了,我很少睡午觉。”

孟小帅说:“别介啊,我车上有个小帐篷,你一个人睡正好。”

郑太原说:“好吧,谢谢。”

孟小帅抱来了她的小帐篷,郑太原一个人支起来。

中午,大家在盐壳的响声中,简单地吃了点蛋黄派,沙丁鱼罐头,矿泉水。

大家都进了帐篷之后,我和李兆留在了我的车里。

我跟他并排坐在后座上,对他说:“咱们聊聊?”

李兆很自大地说:“怎么聊你都不是对手。”

我说:“我先说,你听。然后你说,我听。”

李兆好奇地说:“这种聊天有意思!”

我打开了音乐,很单调的催眠曲,如同水滴在滴答,形成起伏的旋律,123,321,123,321,123,321…

他瞪大眼睛观察着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说:“我不是作家,其实我是个催眠师。现在,我要给你进行催眠了。”

他突然笑了:“你一直都在被我催眠,你知道吗?”

我惊了一下。

是的,我的思维一直被这个人牵着走,搞得我晕头转向,直到他疯癫。

一个优秀的人,他的语言一定具有催眠效果,比如演讲家,比如令人信服的领导,比如成功的销售者…

我竖起一根食指,在他的眼前匀速地摆动,然后轻轻地说:“天黑了,夜越来越深,天地之间没有一点声音…”

他的眼球随着我的手指转过来转过去。

我说:“你的脑袋被黑夜淹没了,你的肩膀被黑夜淹没了,你的肚子被黑夜淹没了,你的双腿被黑夜淹没了,你的两只脚被黑夜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