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鹤没有动,做了请的姿势,示意祁晏走在前面。祁晏轻笑出声,没有再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走在了岑柏鹤前面。而岑柏鹤竟也没有半点不满,在进电梯前,亲手替这位大师按住电梯门,以免电梯出故障让祁大师受伤,尊敬的态度尽显。

其他人忙从另外两个电梯跟着下去,目送岑五爷与祁大师两人坐上车离开后,才三三两两往回走。

到了楼上,见孙翔面色苍白生无可恋地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心思去同情他,各自回了自己的包间。这个孙翔跟他们压根不是一道人,他们玩归玩,但还知道分寸,更不会像孙翔这样无法无天。

帝都这个地方,有身份的人太多,没准公厕门口收费的大爷,家里都有一个牛逼的亲戚。有钱就好好地吃喝玩乐,欺负普通人有什么意思,现在踢到铁板总算知道疼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管他疼不疼了?

只要跟这位岑五爷在一起,祁晏都有一种紫气也不是那么值钱的错觉感,虽然实际上对于大多人来说,只要人生运气中带一缕紫气,就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命格了。

“岑先生,谢谢你。”祁晏不傻,到了这个时候他如果还不明白岑柏鹤是为了他才专程跑这一趟,那他智商就感人了。

“祁大师不用跟我客气,”岑柏鹤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更何况就算我不出现,祁大师也能全身而退,我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

“岑先生愿意为在下跑这一趟,又怎么会是多此一举,”祁晏笑了,“能为我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如此费神,岑先生如果不嫌我高攀的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对于一个会看相的人来说,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凭借肉眼都能看出来。岑柏鹤为了他专程跑这一趟,让他开始真正的正视这位让无数人都仰望的岑五爷。

性冷寡情但却又重情重义,这个人的性格非常矛盾,但却不让人意外。有些人天生寡情,但是被他真情相待的人,永远不会担心被背叛,被辜负。

“朋友。”岑柏鹤唇齿间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漂亮的唇角微扬,“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岑柏鹤面色有些病态的白,他周身的气势与病气结合在一起,有一种难言的魅力。让人发自内心敬畏他,欣赏他 ,尽管他身体不健康,但是没有谁会因为他身体不好,而对他有丝毫轻视。

“能与岑先生做朋友是我荣幸。”祁晏笑了。

“柏鹤,”岑柏鹤拉了拉自己脖颈上的领结,“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以后你叫我柏鹤就好。”

“松柏之常青绵延,鹤之吉祥福泽,”祁晏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你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长辈的祝福全都在这个名字中了,可见家人对他的拳拳爱意。

岑柏鹤笑了笑,显得十分平静。家人的关心与祝福他又怎么不知道,可是有些东西,不是强求就可以得到的。

祁晏伸手在空中一抓,笑眯眯的对岑柏鹤道:“第一天正式做朋友,我送你一件礼物。”

岑柏鹤摊开了右手掌。

“左手。”祁晏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换只手。

岑柏鹤无奈一笑,把左手伸到他面前。

祁晏把手覆在他的左手心上,在这瞬间,岑柏鹤觉得自己掌心烫得让他心慌。

不过这种心慌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因为祁晏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他的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坐在副驾驶上的保镖有些无语,作为五少的保镖,他随时都要注意任何一个与五少有来往的人,平时想要讨好五少的人不少,但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抓一把空气当礼物的。

“谢谢。”岑柏鹤笑了笑,握紧掌心,仿佛手心真有什么东西似的。

保镖摇头,没有想到他们家五少也有拿百花奖影帝的潜质。

祁晏就喜欢岑柏鹤这种虽然什么都不明白,但还是很给面子的人,他笑嘻嘻的道:“不客气。”

保镖在心里抓狂,没有想到五少的择友标准是这种厚颜无耻的人,跟外面清纯不做作的人完全不一样。

车子开出繁华的街区,进入老城区范围,祁晏的小区就在老城区外围。因为市政规划的原因,这里的房子还保留着19世纪的建筑风格,待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是路人身上的现代化服装,很容易让人产生时空错乱感。

在车子即将路过一个巷口时,祁晏看着那个狭窄的巷子皱起眉头:“等一下。”

车子应声而停,岑柏鹤见祁晏脸色有些不太好,“怎么了?”

“有人在这里借运。”祁晏打开车门刚走下车,就见自己在岑柏鹤不身上蹭的紫气,也被巷子里的借运阵吸走了一缕。他转身把想要跟着下车的保镖按了回去,然后在保镖迷茫的眼神下,在车上打了一个结印,“别出来!”

这个借运阵已经成了气候,比上次在菜市场遇到的阵法厉害很多,同样也凶残许多。他凭肉眼就能看出,这个巷子里漫着煞气甚至死气,或许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出现类似于火宅之类的意外,造成不少人员伤亡。

只不过今天气温太高,现在正是下午三四点比较热的时候,巷子里几乎没有多少行人,而且也不知道这些行人是巷子里的居民,还是路人,所以也不能从这些人面相上看出事态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

有人想要借这种阵法逆天改命,那么代价而是巨大的,就算牺牲十个人的姓名,也不一定能为另一个人延寿十年。

“简直是疯了!”祁晏看了眼四周,确定这里没有监控后,也顾不上岑柏鹤等人还在车上,躲到拐角无人注意的地方,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指头长的铅笔,下笔犹如神助,快得几乎让人只能看到残影。

“五、五少,祁大师他在做什么?”保镖有些傻眼,他想打开车窗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发现车窗好像出了故障,怎么也打不开。

岑柏鹤目光落到墙角处,那个顶着烈阳不停写写画画的身影,在这个平静地小巷口显得格外的诡异,却又格外的和谐。

第23章 不科学

铅笔是世界上很伟大的发明,因为它功能强大,适应力好,写写画画的时候也很方便。祁晏拿着它不是在画符,而是在画这条巷子的大概形状,结合四方走向,来推断这个阵的阵点在哪。

做术士这一行的,要想在阵法方面有所造诣,空间几何知识一定要足够的优秀,不然列阵的时候,不仅半点效果都没有,甚至还有可能反噬自己,所以几何成绩太差的人,不适合学这个。

拿出手机,打开网络地图,对比路线走向后,确定与自己推断无误,祁晏把手机与铅笔收好,起身往巷子里走去。

坐在车内的保镖擦了擦眼,眼睁睁看着祁晏身影消失在巷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个巷子看起来好像格外的黑暗,就像是怪兽张开着血盆大口,随时等着把人给吞噬进去。

他虽然不清楚祁晏在做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事发生,他转身去看后座的五少。

五少面色凝重,手搭在门把上,但是他知道,这都是徒劳无功的。也不知道那位祁大师对这辆车做了什么,他用尽方法也没能把车门打开,简直邪门。

巷子的道路旁停满了车,一丛艳丽的花朵从窗户防盗窗内延伸出来,为这沉寂的巷子增添了几分活力。巷子的尽头,有一棵巨大的榕树,可能因为上了年头,还有植物保护协会给它特意戴上的牌子。榕树的根部被花坛围了起来,花坛里面放着几个小小的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插着纸叠的花朵,瓶颈挂着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送给大树的礼物。

字写得歪歪斜斜,犹带稚气。

树叶唰唰晃动着,祁晏却没有感觉到有风飞过。他抬头看了眼树冠上茂密的树叶,转身欲走时,树叶摇晃得更厉害了。

万物有灵,树木也一样。祁晏不知道这棵大树是因为受阵法气场影响才晃动的树叶,还是它与这里的生灵有了感情,靠晃动树叶来提醒这里的人类或是来求他帮忙,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向这棵大树行了一个道家礼。

树叶仍旧在晃动,祁晏却没有再回头,他伸出自己的手指,纠结了两秒,认命的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拇指宽的小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银针,颤抖着手在指腹上一扎,龇牙咧嘴地看着血珠从手里冒出来。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衹灵……”祁晏把血画在自己眉间,血珠瞬间变成了菱形,四处不断涌动的煞气随着他念咒与结手印,开始慢慢消散,再也进不去各家各户的门窗里,各户人家的运气与生机也不再外冒。

他现在用的是道家常用八大神咒中的安土地神咒,这个神咒主要作用是请神归位之意。神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没有人亲眼看过。在祁晏的理解来看,神就是人类自身的信仰,他要借用的就是人类本身对平安宁静渴望的精神,来压制这股煞气,召回本属于他们自己的运道与生机。

就算召不回来,也要停止生机的继续流失。以现在这个生机流失的速度,不出今夜凌晨,这个地方就要出现特大事故,死亡人数会达多少,他根本不敢去计算。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按理说这个时候,祁晏应该摆法坛的,不过紧急时刻紧急处理,祁晏也不拘泥行驶,调动自己周身的气与空气中的生机融为一体,加大自己神咒的力度。

一些已经飞出去的生机与运道,开始渐渐往回流,一点点进入这个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小巷。

“师兄!”李存虚察觉到法阵有异,忙摆下守阵法宝,“有人动我们摆下的阵法。”

这跟他上次遇到的情况太相似了,那时候他刚来帝都不知轻重,带着两个徒弟就帮人逆天改命,后来阵法失败受到反噬,如果不是师兄出手帮忙,他现在还躺在床上休养。

林淮洪也察觉到了有人在拆他们师兄弟二人摆下的阵法,而且此人还来势汹汹,应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师兄弟二人现在也无暇去想究竟是谁再跟他们作对,两人互看一眼,在法坛前盘腿而坐,掐诀催动阵法的威力。本来还差几个小时,他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怎么半路会杀出一个多事的程咬金?

祁晏察觉到法阵的力道正在加强,原本已经回来的生机又再次溜走,他胸口一闷,无数凉气突然窜进他的身体中,他手势一变,飞快从身上掏出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夹在指尖。

双指一个用力,这些百元大钞飞速落到了八个点上,然后便死死黏住不动了。

涌入祁晏身体内的凉气瞬间散去,祁晏踉跄一步,长长缓了一口气。

不要小瞧百元大钞的威力,因为它是无数人喜爱的对象,上面又有伟人的头像,本身都带着自有的气场。普通人如果遇到鬼压床之类的情况,在枕头下放几张昝新的百元大钞或者伟人的头像徽章,这种情况就能得到缓解。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身为五好青年,祁晏把社会核心价值观背得滚瓜烂熟,他一边踩着披星踏月步,一边不断的掐手诀,最后一个驴打滚,整个人趴在了阵心上。

“以服务百姓为荣,以背离人命为耻!”祁晏满头是汗,手持银针,想要把银针戳入阵心,但是阵心强大的抗力让他连举起手,就费劲了全身的力气。

想要成为一个顶尖的术士,必须做得了数学化学,背得了政治历史,算得来地理区时,画得了各种符篆,不然都没脸出去说自己是新时代的好术士。

此时天际已经乌云密布,灿烂的骄阳早已经消不见,狂风大作,暴雨即将来临。

祁晏咬牙坚持,牙龈开始冒出丝丝血气,他左手扶住右手腕,深吸一口气,“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诸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这个神咒出口,他感觉到一股清新的生机涌了过来,这种感觉……很像那棵大榕树身上的勃勃生机。

不过幸好有这股生机涌过来,祁晏觉得自己身上多了几分力气,银针离阵眼又近了几分。

“师兄,我快撑不住了。”李存虚吐出一口血,手颤抖不止,几乎掐不住指诀。坏他们好事的究竟是哪位高手,竟然这么厉害。

“既然他坚持不给我们留后路,那我们也不用心慈手软。”林淮洪取出几张黄纸,嘴里不断念着咒语,黄纸很快变成了一个小人,林淮洪在法坛前拜了三拜,把纸人放进了一个碗里,这个碗里全是乌红的血,带着难闻的恶臭。

“师兄,你是要……”李存虚面色大变,这个夺人性命的术法,杀伤力极大,可是对施术者来说,伤害亦不小。

“到了这个关头,我们不得不搏一搏,”林淮洪掐着指诀,催动着术法启动。

这一次除非有百年难得一见的贵人相助,不然这个坏他好事的人,必死无疑!

“五少?!”保镖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板竟然一脚踹开了车门,想要有样学样,哪知道……车门纹丝不动,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身为一名专业保镖,他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岑柏鹤没有管还在车里折腾的保镖,大跨步踏进巷子里。当他看到祁晏顶着狂风,整个人趴在地上时,脚步诡异地停下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祁晏四周还散落着几张人民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风这么大,那些钱却纹丝不动。

“噗!”祁晏感受到阵法后面的人开始针对自己,他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狠心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喷出一口血来。

手腕一个用力,银针狠狠扎进水泥地里,整个巷子的气流开始紊乱起来,树叶漫天飞舞着,就连祁晏自己,也被这股气流推得往后翻滚了两三米。

他刚想站起身,突然感觉四周的煞气突然疯了般向他袭来。他心里暗暗叫苦,这背后之人被他坏了好事,这是要让他偿命了。

就在煞气即将撞上他的那一刻,一个人突然挡在了他的前面,弯腰对他伸出了手。

漫天的煞气撞上浓郁的紫气,就像是飞蛾扑上了烈火,顷刻间化为乌有。

“嘭!”

林淮洪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连连吐出好几口血出来,头一歪,生死不知。

“师兄!”李存虚见林淮洪晕倒,再也维持不住阵法,整个人往后一倒,半晌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连滚带爬来到林淮洪身边,伸手一探,林淮洪已经气息全无。

“师兄!”李存虚颓然的坐倒在地,他怎么也想不通,师兄的噬魂夺魄咒怎么会失败,并且还引起了如此严重地反噬,这不可能啊。

“岑柏鹤咳嗽了几声,面色有些白,“快要下雨了,你不起来?”

“谢谢。”祁晏搭着岑柏鹤的手站起来,低头看自己全身都是尘土,衣襟上还沾着吐出来的血。忍不住吸了吸被咬疼的舌头,弯腰去捡他刚才扔出去的百元大钞,“你怎么出来了?”

岑柏鹤眼神复杂地看着灰头土脸的祁晏,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有点不科学。

第24章 新奇

岑柏鹤弯下腰帮着祁晏把离自己比较近的钞票捡了起来,捡起来后,他翻过背面看了看,没有使用胶水的痕迹。崭新的钞票上,伟人慈祥又和蔼,一双眼睛包容着万物。

“刚才……是怎么回事?”岑柏鹤把钱递给祁晏,等他把钱装回钱夹后,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一擦吧。”

“谢谢。”祁晏接过手帕,还没来得及擦嘴角,手帕上已经有了灰灰地指头印,他冲岑柏鹤尴尬一笑,对方神情平静,很好地缓解了他的尴尬之情。

擦去嘴角的血渍,祁晏转身走到掉了很多树叶的榕树下,抬头望着这棵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大树,朝它行了一礼。如果不是这棵大树涌出生机助他一臂之力,他刚才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个巷子的居民喜爱这棵大树,保护这棵大树,这棵大树又何尝不喜欢这里的人们呢?所以虽然它没有人类的思维,甚至根本没有灵智,但是在危机这里人类生命时,这棵大树利用自己身体的本能,保护了这里的人。

岑柏鹤站在祁晏身后,沉默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看着满地不像是自然脱落的树叶,面带沉思。

祁晏转头面向他:“柏鹤,刚才谢谢你了。”

岑柏鹤温柔一笑:“朋友间不用说谢谢。”

这句话说出口以后,站在他对面的祁晏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看得他心里有些痒痒,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戳那酒窝窝。

啪嗒。

一滴雨落了下啦,岑柏鹤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下雨了,走吧。”

祁晏跟在岑柏鹤身后走了两步,很快意识到了不对。这个巷子里的生机虽然不会再流失,可是失去的却已经找不回来,这种情况下,还是容易出事。

看来这次的阵法与上次的不一样,菜市场的那个阵法失败以后,原本夺去的生机与运势全都回来了,可是这次的似乎已经被阵法背后的人用掉了,能够回来的少之又少。

“怎么了?”岑柏鹤发现祁晏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还有什么问题?”

祁晏沉着脸摇了摇头,看着这个缺少生机的小巷,也没了办法。他转头凝神看着岑柏鹤,突然想起老头子跟他说过的话。

百年难得一遇的贵人,若是在乱世,有庇佑万民之能。可若是生在太平盛世,贵极必折,生不逢时,唯有夭折。

庇佑万民……

若是借用岑柏鹤的贵气,是不是能一举两得?不仅能让巷子里的居民躲开厄运,还能缓解岑柏鹤的身体状况?虽然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但是试一试也是可以的。

反正那么多紫气,岑柏鹤就算活一千岁,也还是这种千万人里难得挑一的好命格。

当时老头子闲得无聊,还给他讲解了借用贵极之人的紫气庇佑万民的方法,虽然当时他的态度吊儿郎当,一点都不正经。

但是不管方法如何,都要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这位大贵人自己首先同意。因为这种浑身带紫气的人,谁都不敢碰。如果谁敢对他坏心思,算计他,恐怕还来不及付诸行动,自己就先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