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出乘坐马车离开皇宫的假象,实际在马车内的人却是苏衍,而微生澜早已到了御书房。
☆、第5章 分明
“坐。”于奏折上批寥寥一个‘可’字,景帝将手中的朱砂笔放到一侧。
微生澜从善如流地坐到旁边空着的雕花木椅上,任由景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
两人眼部轮廓其实极为相似,甚至可说是相同。但同样一双眸子,给人的感觉却相差甚远。
一者深如沉渊,一者静若止水。
帝王耳目遍布宫中的机要之地,以重华殿为中心的区域是其中一处。
“听闻你与大皇女说‘日日能见’,朕却不知该如何理解这话。”她与容华的女儿,毋庸置疑是最优秀的。帝王无心?景帝只能说她不但有,且心还是偏的。
但偏爱一旦曝于明面,就不是荣宠,而是一道催命符。景帝自不会在人前对微生澜表现多余的关注。
虽说皇女在行冠礼后即有参政的权力,但王位终究只是个封号,手中实权并不如那些身居要职的臣子。
这也是微生澜之前与容璟说‘要入仕’的原因。
“按您期望的方向去理解吧。”微生澜将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要争,景帝无疑是她的一大助力,但还远远不够。身后无家族势力相辅,是她相较于其他皇女而言的最为弱势之处。
计划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临雍、荆云、南奏还有凉州。每想过一个地名,微生澜的眸色就愈深沉一分。
景帝无意深究微生澜半月间就改变心念的原因,只将一份被置于下层的折子抽出,摆到其面前。
过滤掉无用的修饰语句,这般长篇大论下其实也只讲了‘朝贡’一事。
“三年前延楚来朝,就以求解为名向予国出了一道难题。当初解出那道题的人被晋封正三品官位,现更已是六部尚书之一。”一个名正言顺接受嘉奖的机会摆在微生澜面前,只看她是否能将其攫取。
回到王府,已是接近午时。还不待微生澜去询问苏衍的下落,苏衍就自行奔了过来。
“子昭你这是要急死我。”说完抓着微生澜的手腕就往里走。说好的给她看人,结果人呢?
常理而言,客人上门拜访,主人若不在家则由其正君代为接待。但若未有正君,客人就只能选择在堂屋等候或是下次再来。如苏衍这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百无聊赖了也还是选择等。
微生澜倒是还神色如常,语调轻缓地问了句:“用膳了吗?”
“吃不下。”苏衍想也不想地回答。
微生澜轻巧地挣开腕上的手,眉眼微弯:“不是想见他吗,一同用膳如何。”笃定苏衍不会拒绝。
苏衍果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乖乖跟着微生澜到明歆阁。
即便微生澜不在王府,膳房也会照常备好三餐。两人踏入阁中后,下人就自觉送来提盒,摆好食宴。
“怎么还不来”苏衍只觉望眼欲穿,但话音未落,她就看到微生澜起身行至门前。
将轮椅中的人抱起,微生澜对这几要及膝的门槛蹙起了眉:“明日我就让人把府中的门槛都拆了。”
卧房的门槛在搬入府邸的第一日就已被她叫人拆了,这明歆阁的门槛本也是要拆的,却不觉搁置到了现在。
“这”苏衍瞄了一眼门外的轮椅,又瞄了一眼坐在微生澜旁边的男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身有残疾者易招人鄙弃,但观眼前这男子,苏衍还是肯定了微生澜的眼光。
“这是苏衍,我的至交好友。”这般温声细语,苏衍在心里嘀咕着。当这么多年朋友也没见微生澜用这种语调跟她说过话。
然后她就又见男子望着微生澜的时候,目光柔和,嘴角处还有微微上扬的弧度。刚想感叹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就见美人转过头对她轻颔首,然表情冷淡疏离至极。
苏衍瞬间觉得她受到了双重伤害。
“如你所见,祈晏腿脚不便。”看苏衍这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微生澜疑惑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祈?听见这个姓氏,苏衍立即反应过来。她今早站在重华殿上其实一直走神思考着微生澜娶的是哪家公子,左相府是在被排除行列里面的。
“用膳吧。”没来得及再细想什么,苏衍就见微生澜动作十分自然地给祈晏夹了一块鱼肉,甚至还细心地挑走了里面的刺。而祈晏微怔过后,也给她回夹一份糖醋里脊。
“”这午膳是真的没法吃了,真的。
苏衍自觉是好不容易才熬过这午膳,且尚有事务要处理,她也不便多待。
“你曾与我说‘若娶一个男子,就会自此对他一心一意’,我以为你会将人娶为正君结果今日一番苦等。”苏衍话中带有几分试探之意,她此时已被微生澜亲自送行到王府大门前。
“现在还不是,过段时间就是了。”微生澜不打算对苏衍隐瞒什么。
苏衍于是面带挪揄之色,随意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在微生澜为苏衍送行的时候,虞书言便推着他家公子回到正院。
“主子,这香囊是要送给王爷吗?”他看祈晏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香味还很浓郁,猜想应是新制不久。
见祈晏不答,他就又补了一句:“虽然不是贵重的物什,但主子您的这份心意王爷一定能感受到的。”不过这香囊他家公子是什么时候做的他竟然都不知道。
心意。
祈晏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目。
“累了?”直到微生澜从王府正门踱步回来,祈晏仍维持着这个姿势未有改变。
体温正常,微生澜用手探了下祈晏的额。
祈晏拉下微生澜的手贴到他的右边脸颊上,轻蹭了蹭,又低唤了一声‘妻主’。
微生澜却是有些失笑,怎的和她小时候养的那只白色小猫一般,都这么会撒娇?
“主子,暖阁修造壁炉的工匠今日忽然染疾昏厥,这项工程被暂时搁置了。”云笙表示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打扰他家王爷和侧君相处的。
偏偏是壁炉暖阁只有壁炉是新造之物,其他都是早已修建好的,让人布置也不过是在这基础上为其增添舒适度而已。
微生澜伸出食指戳了戳祈晏的脸颊,后者投来疑惑的眼神。
“看来你今晚还是得睡在这里。”壁炉未修造好,这人若在那边,晚上怕是会冷得睡不着。
“好。”垂眸掩去眸中一抹异色,应声后祈晏就把玩起微生澜的手指。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人晚上在一张床上又干了什么。
微生澜才刚躺下,睡在里边的人就有所察觉般向她靠了过来,但依然是保留了一份距离。
这人似乎总不敢过于靠近她,但微生澜也发现祈晏在两人间留出的距离越来越小。毕竟她之前所为与那些薄情寡幸的女子大概并无区别,她不会要求祈晏在短短一夕之间对就她完全敞开心门。
就在微生澜准备主动把人揽过来的时候,祈晏动了。
“冷。”语毕,二者贴近的几未再有一丝缝隙。
这个角度,微生澜看不见祈晏的表情。她伸手撩开祈晏覆在耳旁的墨发,果不其然看到的是泛着微红的耳垂。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为什么?
谋取、掠夺、分毫不让,这才是景帝教给祈晏的。
“别动了。”这人靠在她怀里却并不安分,偶尔就似调整位置般挪动着身体。
祈晏闻言就抬起头,忽然凑近她的脸,快要抵到鼻尖的程度。
“怎么?”微生澜笑意浅浅,眸中那抹纵容之色让祈晏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微生澜察觉嘴角处传来一瞬温软的触感,一触即离。见祈晏近乎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确定她并无反感后又凑上来轻啄了一下。
这可真是
微生澜反身将人压在身下,不同于祈晏那种只停留在表面的碰触,而是撬开牙关将舌探入湿热柔软的内在,不放过探寻其中任何一处。
祈晏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此时哪还有一丝病弱苍白的痕迹,清冷的眉目已尽数柔作一池春水,间或逸出微不可闻的呜咽声。
但在祈晏以为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微生澜却不再动作。只摸了摸他顺滑的长发,重新将他揽入怀中:“下月初七便是洛华节,到时候随我去体验一番城中盛会吧。”
“只妻主与我?”那容璟呢。
祈晏没抑止住问这句话的冲动,后半部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众所周知洛华节是向思慕之人表达心意的日子
微生澜微笑着反问:“不然还能有谁?”
“只妻主与我。”换了一种语气,祈晏回答地毫不犹豫。
☆、第6章 波澜
一连数日,重华殿上都出现微生澜的身影,部分心思敏捷之人自是隐隐察觉到朝中局势的变化。
各方前去隐晦试探的人不少,却皆铩羽而归。这般看似只中规中矩,实则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让朝堂上想挑刺的人找不出错处,也让尚未站队的人新起了一份心思。
“临雍一事,就麻烦师尊了。”将看完的密折扔到炭盆中销毁,微生澜把之前被她随意压在镇尺下的那张宣纸拿给容璟。
容璟望着纸上内容沉吟良久。
临雍,数百年前曾盛极一时的国家,可惜三世而亡统一之局演变成诸国混战。
现今予国境内也有叫临雍的地方,实际位置就是当初的临雍都城。
“你如何得知此地藏有密库?”甚至连其内部的路线图都能画出。
微生澜面不改色地扯谎:“师尊莫要小看绮楼收集情报的能力。”真相当然是她曾去过,且还将密库中的机关研究了一番,唯独是没动里面的任何财物。
因为不需要。不需要的东西对微生澜而言既是多余,她不会为此多费功夫。
而这世不一样。
“有此信物,绮楼的人师尊可任意调动。”密库入口隐匿于断崖绝壁,光是这点就已将人拦下泰半。更别说内里机关重重,不擅奇门遁术者即便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但难不倒她的东西,何况容璟。
粗略估算库中财物的价值,用以武装起五万精锐大概不成问题。
要知予国军队的编制人数虽可达百万,但实际能动用在战场上的有七十万就不错了,论精锐部队则还要在此数值上递减一番。
容璟只点点头:“此事交我。”忽而他扬起一抹颇具深意的微笑,问:“话说这个时辰,你是不是该走了?”今日可是洛华节啊。
“什么?咳师尊。”微生澜有种扶额叹息的冲动,自从容璟得知祈晏的存在后,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她的机会。
不过算算时间,确实是该启程了,再晚些去东城的路不知会拥堵成什么样。
行至暖阁,微生澜制止了虞书言想转身通报的动作,举步轻缓地踏入其中。
“嗯六韬。”祈晏正坐在轮椅上静默地看着书,微生澜走到其身后俯下身看了一眼书上内容。
祈晏稍侧头,入目便是熟悉的温雅笑意。还未反应过来,他就被微生澜从轮椅中抱起。
“我让人新制了一张轮椅。”此时应已被云笙推至门外了。
祈晏对自己不能行走一事产生过怨怼,但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现在这人将他稳稳抱在怀中,揽在他身上的手没有丝毫松动
身有腿疾似乎也不全是坏事。祈晏内心蓦地浮现这一想法。
停置在门外的轮椅由紫檀木制成,做工细节上尽善尽美,可说是无可挑剔。且座上与椅背都覆着柔软的貂皮,光论舒适度就比里面那张高出不知几倍。
把人轻放在椅上,微生澜就着俯身的姿势问:“如何?要是不满意,我再派人去寻能工巧匠为你重制一张。”昭王府怎么的也还是不缺这点钱,再说,女子对自己的夫郎合该不吝于疼宠才是。
“很好,我”后面的话便嗫嚅着让人有些听不清,祈晏无意识地握紧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微生澜更凑近了些,以她的耳力说没听清是不可能的,但就是忍不住想逗弄下这人:“你什么?”
观此情景,云笙很自觉地转身走人,当然他没忘记把虞书言也一起拖走。
“很喜欢”声音变得更加微弱,祈晏为躲避眼前之人的视线而略低下头。
本应到底为止,但微生澜思及今天的节日,不由心念一动。
于是祈晏就感觉他的下颌被人轻捏住,下一秒,他又被迫着对上了微生澜的视线。
“喜欢什么?”微生澜眉眼微弯,指腹在祈晏瘦削的下颌轻轻摩挲,这人该知道她真正在问的是什么。
眼前这双沉静明澈的眸子中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祈晏为此近乎失神的怔愣着。
对上祈晏茫然迷惑的目光,微生澜不禁莞尔,却不打算放过他。
“喜欢什么?”她继续追问。
还呆着呢,这副好欺负的样子也是有些可爱。为自己竟生出这种想法而纠结片刻,微生澜耐心地等待着答案。
“你。”话音落后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祈晏恢复清明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急急握住那只捏着他下颌的手。
他在颤抖,微生澜意识到。
“喜欢你。”祈晏如放弃抵抗了一般说出这句话,相当于把他的心也毫无保留地曝露在微生澜面前,而不管会遭受何种对待。
这般诱哄逼迫自家夫郎表明心意是不是不太好但微生澜又不能否认她此刻心情愉悦的事实。在这人微凉的指尖上落下一吻:“我明日去向母皇请旨。”
说完也不解释,只直起身走到轮椅背后。
☆、第7章 洛华
皇城繁华,其中又以东城为盛。此时街头巷口都挂满各式花灯,人潮熙攘,实是热闹的很。
方行过拐角处,便见一个商铺门前围着好几圈人。
“店家,我付十倍价钱,这花灯卖给我吧。”身着锦衣华服的女子直接把钱袋按到桌上。灯谜她是答不出来,不过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反正也没有能答出来的人不是?
“你这是破坏规矩。”没等店主说话,周围人就先按捺不住群起而攻之。这架势店主望着这绣着金线的钱袋虽是心动,也只能摇头拒绝了。
敌众我寡,女子不出片刻就被讨伐声淹没。
微生澜远远观望店主手上的那盏花灯,确实是比旁的要别致得多,小巧玲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讨喜。
“我若前去拿下那盏花灯,不知是否能搏得佳人一笑?”微生澜低头轻声询问坐在轮椅上的人,眉眼间尽是盈盈笑意。
祈晏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掩在墨发下的耳垂微红。
而不出片刻,待微生澜从商铺中走出,祈晏手上也随之多了个物什。一些年轻男子总暗投过来的觊觎目光让祈晏眸光渐暗。他们不仅在看他拿在手上的花灯,更多是在看站在他身前的这个人!
“你说这是哪家小姐?”面容清秀的少年用手肘碰了碰他的同伴,目光停驻在微生澜身上就没离开过。
同伴叹了口气,回答地很是直白:“不管是哪家小姐你都没希望啦。”谁就算有这份心思,在看到那个清隽如画的男子时也该歇了。
但这套理论显然不适用于所有人比如叶绮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