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起短铳。
白兰度确信她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的正是自己。这时候已经不用说什么了,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如果那时候他选择的是李鹭而不是家族,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他还是李鹭所尊敬的师长,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李鹭进行说教,在洛杉矶买一套有阁楼的房子,养一只狗和一只猫还有一只鹦鹉,努力让这群吵闹的家伙们和平共处…
他已经很疲惫了,当他对自己的选择懊悔的时候,他早就完成了他的选择,并且无法扭转。
他看着李鹭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在用力,很快,他就能解脱了。其实死在她的手他是觉得很高兴的。
阿诺顺着白兰度的目光看了过去,猛然心惊。她想都不想地推开了白兰度,心脏还在剧烈地别七动。喷怒、悲哀、不甘心的情绪翻滚地涌上喉头。她确信白兰度少爷看向李鹭的目光是温柔而且专注的,即使李鹭举枪要杀了他。
为什么你就不能爱我呢,而要去喜欢一个干方百计要置你于死地的人?李鹭脸上露出嗤笑的表情,阿诺似乎能听到她在嘲笑自己的求而不得。愤恨交织中,阿诺举起军刀向罂粟田里冲了过去。
可是李鹭并不理会她,而是再度举枪瞄准了白兰度。阿诺心里一惊,连忙挡在了白兰度身前。“当”的一声巨响,子弹射在军刀护手上。如果不是阿诺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此时定然军刀脱手,甚至还要受伤。
李鹭站在婴粟田里不出来,一枪一枪地激发子弹。
“少爷,您快进去啊!”阿诺几乎是凄惨地哀求着。
白兰度依然维持着坐倒在地的姿势愣愣地看着李鹭。席巴用力把他扯起,要将他护送到大屋的地下工事,白兰度只是摇头:“让我留在这里。”
“您必须离开,别忘记你要承主旦家族的责任。”席巴冷硬地说。
“好了,就这样吧,别管我也别说什么责任。把我留在这里就行,至于什么家族,你门自己再选一个就好。反正想当家长的大有人在,而我只想留在这里。”
趁着席巴把白兰度推开的机会,阿诺终于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对付眼前的人。李鹭举起枪又是瞄准她身后的白兰度。阿诺被气得半死。她借了地主的优势,体力还保持在巅峰状态,而李鹭在多维贡搅得天翻地覆,到如今已经是十分疲惫的状态。阿诺眼看着胜利在望,只要她能够接近到五米之内,随便怎么样都能够弄死她。可是李鹭的厚颜无耻显然已经上了档次,不但扰乱人心,把阿诺说成是杜洛斯的走狗,害得她被自己人一顿好打,现在又拿白兰度做人质,枪口就是不对准阿诺,一个劲地住白兰度脑袋上瞄准。
“你这女人究竟要不要脸!”阿诺气得哇啦啦大叫,李鹭耸耸肩,下一个动作又是瞄向白兰度。
阿诺手中的军刀护手极其厚重,可是来了那么几下也濒临破碎的境地了。她心中焦急,只盼管家能够尽快把少爷带走。就在焦头烂额的困境之中,李鹭的动作顿了一下。
阿诺看得清楚,那把短铳簧套被卡住了。李鹭顿了一下,脸上就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对于濒临崩溃的阿诺来说,这是干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憋了那么久的气,更是愤恨于李鹭对白兰度毫不掩饰的杀机。也许这是她有生以来速度最快的一次突刺 ,当她站定时,军刀穿过了李鹭的身体。
阿诺笑了,她胜利了,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我终于超越了你。你一点也不适合少爷。”阿诺说。
可是还不等她回头看看白兰度的表情,胸口上就被一枚尖利的物体刺破。阿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开了一个大洞,心脏的血液喷射了出来。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依然屹立不倒的李鹭,只见她左手举了一把突击步枪。她什么时候带了那种武器过来了?阿诺这么想着,已经抵挡不住失血的眩晕,轰然倒落在婴粟田里。李鹭顿了一下,阿诺以为她只有一把短锐,实际上她是把突击步枪用胶带贴在背后,才过来找白兰度的。先是处处为难白兰度,紧接着短铳簧套卡壳,阿诺大怒之后复又大喜,根本顾不上防备她是否还有后招。
阿诺的体能很厉害,休息也足够,可是她的弱点太明显了,不但明显还暴露于她的枪口之下。最重要的是,阿诺还太嫩,不知道战斗也必须厚颜无耻,不是说心狠手辣就能获得胜利,心狠手辣加上厚颜无耻才是王道。
不过这一切,李鹭不打算向阿诺解释,人之将死,说了白说。她丢开短铳,将插在她腰带上的军刀拔了出来。阿诺第二个致命失策就是,她没有料到李鹭会有那么瘦。
李鹭把那柄刀丢弃在十几米之外,就算阿诺还有余力,也没有武器再战了,更何况她心脏洞开,现在已经死了。
白兰度看着李鹭逐渐靠近他,一路走一路挺着枪械把周遭还能走动的雇佣兵都予以赶尽杀绝。血和火以及浓烟在翻滚,天空变得赤红,太阳在逐渐升起。席巴见到大势已去,终于不再劝导白兰度。他放弃了这一任的家长,管家从来都是忠于家族,而不是某个不成器的家长。
白兰度已经废了,从精神到心性都崩淡了。席巴管家倒退着,很快没人了阴影之中。
“你在看什么?”白兰度问。
李鹭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枪口贴在他额头上。这一刻,白兰度居然不觉得害伯,他终于知道死亡并不是恐怖的事情,死在自己所追寻的人手里,反而是一种幸福。
李鹭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要痛恨他还是怜悯他,事到如今也说不清楚了。唯一确定的是,他对奇斯的所作所为让她怒火中烧,杀他一百遍的心都有。
既然志不同道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李鹭抿了唇,手指就要用力往扳机上压下。
白兰度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疼痛担心。他只是说:“我不信教,不信死后的世界。可是现在我想要相信,李鹭,我们死后还会再见的,对吗?"
李鹭什么话都没说,扳机已经扣下。
多维贡的天空变得烟尘缭绕不再蔚蓝,轰炸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在轰隆隆的地震般的炸响中,,一声轻微的枪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兰度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身旁冒着烟的石块,李鹭那一枪并没有射死他。
“为什么,你连杀了我都已经不乐意了吗?”他摇着头,“我杀了你一次,这一回你应该亲手报仇,你也应该杀我一次。”
李鹭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你,白兰度。”她抬头看向天空,一架在机腹绘有盛开番红花的武装直升机从树林那边开来。耳机里,幕后组的一位负责人还在极力劝说她:“留下他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他不是喜欢制药吗,以后就让他负责配置解毒剂和戒毒替代剂就好了。我们可以让特里负责他,就让他一辈子呆在南美洲西部的深山基地里,绝对不会出乱子。”
白兰度被潘多拉俘获后,被带到了南美洲的基地,从此不知音讯。原本由于白兰度和葛兰的联姻计划而缓和了的两大家族再度掀起战火纷争,世界市场上的毒品价格大幅度攀升,毒袅之间的争斗使得反毒品组织坐享渔翁之利。
当日,在多维贡上空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的轰炸引起了各国的注意,轰炸事件使得当地两大家族元气大伤,伴随炸药投放在这一区域的化学药剂使得土地在较长时间内不再适宜种植作物。根据军事卫星采集到的图片可以推测出,数种在被禁用的炸裂弹及化学弹头被使用。
该起事件是典型的违背了人道主义原则的行为,可是不少人认为,针对制贩毒品的三不管地界进行,属于以毒攻毒,不但不应阻止,反而应该予以鼓励。这一论调一段时期内引起了世界各国人道主义卫道七与禁毒反毒战士们的激烈争论。
事后,没有任何国家和组织出面承认双此事负责,虽然少数几个国家查出了蛛丝马迹,不过基于此事对谁都没有坏处,便不了了之。尽管如此,为了谨慎起见,潘多拉在一段时问内将转入潜伏期,不再进行公开层面七的活动。据z 的推算,潜伏期区间大于或等了十五年。
当李鹭一身疲惫地回到卡尔在纽约的医院时,奇斯还在昏睡。HellDroP 发作的势头太猛,李鹭的血清并不足渊仰制所有的副作用,于是卡尔连接上麻醉泵,待续微量地进行皮下M99 的导人。
至今,李琦的血清里是如何出现抑制剂的,其原理还没有能弄清楚。阿诺只被使用少量的血清就足以完全抑制HellDroP 的副作用,而其他人却要大量使用,这其中的差异为什么存在,也没有人能弄清。
李鹭坐在奇斯旁边,才几天不见,就感觉好像沧海桑田了似的,看到奇斯睡得那么沉,困倦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进行血清导人吧。”李鹭说。
卡尔站在她后面,看到她疲惫的样子立刻就拒绝了:“你的状态很糟糕,至少要休息两周再说。”
“三天,多一天我都不会等。”
看到李鹭这么坚决的样子,卡力出了同意就没有办法了。
三天之后,李鹭和奇斯躺在了同一间重症观察室。两个人并排睡在两张床上,卡尔在室外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密闭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李鹭侧过头,就看见奇斯在她举手可触的距离里。她抬起手,掐了掐他的脸颊,还左右摇晃几下,低声地抱怨:“让我这么操心,以后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卡尔这时候走了进来,他穿上了蓝色的手术服,消毒手套也戴好了。等下的操作将要由他一个人完成。如同棉签棍子那么粗大的针头冰冷地嵌入了静脉血管中,李鹭一直歪着脑袋看奇斯,血液从她身上抽出,进人一个离心机中分离,然后将分离出来的血清物质输送给奇斯,剩下的血细胞会被添加上生理盐水脉输送回她体内。
工程很浩大,耗费了整整三周的时间。每一天,李鹭总有一个小时是在这个重症观察室里度过,变得如同一个抑制剂生产装置,不断往奇斯体内输送血清。
这样的工作对于身体的负担太大了,血液是支撑奇异力量的源泉,失去了那么多血清,身体还要负担源源不断的生产任务。到了最后一周,李鹭已经完全不能下床,清醒的时间也变得很少。就算补充从其他人身上采集来的血清,李鹭的身体也并不接纳,会产生严重的盗汗,所以卡尔不能冒险,他只能严谨地不断补充生理盐水和营养素。
他不能停下来,否则会功亏一赞。李鹭在决定进行血清导入的那天就告诉他,除非成功,否则就不停止。
这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比普通朋友、比男女关系更为紧密的关系。
卡尔看着躺在两张床上的奇斯和李鹭,心里既有无奈,更多的还是理解,因为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太痛苦了,所以才会想要有一个人共同承担生命中之重与之轻。潘多拉,打开了灾厄之盒的天神。盒子里飞出了灾难、穷困、病痛、绝望。
她是带来了灾难的天神,可是灾难之后,她手里捧着的是希望。
潘多拉其实是不愿放弃、无法放弃与永不放弃。
就算是血液冰冷的生物,也需要阳光的温暖,更何况是人类?
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放弃,没有办法独自一个人生活在孤独夜静之中。无法放弃,所以不断追求,于是最终获得。
他们都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会幸福的吧?一定是,会幸福的。
卡尔摇头失笑,他这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为他们这些年轻人伤春悲秋呢。现在该担心的是,奇斯醒来,估计又要开始诸如家庭补血计划之类的行为艺术了,上次李鹭吃猪缔吃到要疯掉,这次…上帝保佑,你们好自为之吧。
进入第四周的第二个早上,奇斯的所有生理数值都恢复了常态,并且,肌体的强化还在进行之中。
房间里很安静,充满了他和她之间不需要语言就能相互理解的无声的爱慕。
事件之后第八周,李鹭终于在片尔医院的重症观察室里醒来。在为奇斯进行皿清导人之后,严重的损耗让她陷入了自我调整与修复状态,整整沉睡了半个月。李鹭血清中特有的某种物质能够消减HenDrop 带来的副作用,缺少了它们,李鹭自己也受不了。
奇斯没有搬回家,就一直睡在她旁边的那张床上。
那一天中午,奇斯出去领取当天的盒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李鹭醒了,她靠坐在床头,正在看窗外斑驳的树影。奇斯捧着盒饭和汤汤水水,站在门口,差点忘记了走进去。
李鹭听见开门的声音,转回头来,然后就说了声:“你回来了啊。”语气和神态很轻松,就好像他们没有经历经最近这次的分离和战火,奇斯和她昨天还在一起吃饭,今天下班了回来又在一起吃晚饭般的轻松如常。
是放下了所有纠葛和仇恨的那种神态。
奇斯突然就眼睛湿润了,很没用地流下眼泪,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李鹭面前那么多愁善感。他用手肘抹着泪,还要维持手里的盒饭和汤汤水水不打翻,很是狼狈。
李鹭越看越无奈,心中满满的都是这个人的样子,开心的、悲伤的、平静的…一直等待她的样子,那么多年来始终未变的样子。她下了床,还处于激动之中的奇斯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就被接去手里的盒饭和汤水。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不想用这么难看的表情面对自己那么喜爱的人,可是又不知道能够躲到哪里去,于是只能用双臂严严实实地遮了自己大半个脸。
李鹭拉了他坐到他睡的那张病床上,奇斯还是没有放下手,于是她就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奇斯终于忍不住说:“你刚好,不要起来。”他说得抽抽噎噎的,手还是没放一斤来。
李鹭回答:“我现在很精神,完全恢复了。”
“你睡了半个多月都没醒,卡尔说你肌肉都萎缩了。”
“我们今天出院吧,我想吃你做的菜。”
“我去叫卡尔来给你检查一下。”
“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说了算,不要听他的。”
奇斯渐渐平静下来,他靠在李鹭肩膀上,感觉很舒服,根本不想动了。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个非常任性的人,明知道李鹭才恢复,应该多休息,可是就是想要靠着她才觉得踏实。
“以后不要这样了。”他没说不要这样是怎么样,但是李鹭知道,她回答说,“如果某个笨蛋不要有事没事就玩失踪,我就答应。”
奇斯在她怀里使劲点头。
李鹭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最近总爱叹气,因为生活里多了个常常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家伙。
“我们今天出院吧,回去我煲粥给你喝。听师傅说,吃血补血,回去我买几只羊回来,听说羊血最补,还清热解毒。”
“我没有失血,输给你的只有血清,红细胞和白细胞、血小板都好好地留在我身体里。”
“师傅说补血要补全。”
“奇斯你讲点科学道理,血吃进胃里是要被分解的,真要补血清的话,你不如直接找几袋血浆给我静脉导人。”
“师傅说就算吃进胃里的血被消化液分解了,也是合成血液的基础物质,所以食补是最有效的方法。”
预计到将有一段时间陷人补血地狱的李鹭在哑口无言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毫不犹豫地改口说道:“…我想我还是先在这里多住几天再说吧。”
于是关于今天回去还是过几天再回去的话题,李鹭和奇斯当天晚上争论不休。
逻辑思维与常识都迥异于常人的两位,关于回去是喝血豆腐还是喝粥之类的话今后要走的日之路还长着呢。
尾声部 之后的故事
【 之一家庭补血计划】
经过三天的全面检查之后,李鹭和奇斯都被确认恢复得很好,就又回到了纽约郊外的别墅居住。奇斯获得了大半年的休假,潘多拉的任务也少了很多,两个人暂时过上了休闲舒适的居家生活。
…休闲舒适?也许吧。
最近,奇斯迷上了用各种各样的植物把别墅装饰成野外战地环境,为了确保逼真,还亲自用建筑用的沙子填满了编织袋,在院子里筑起一道壕沟。居住在这一片社区的孩子们看见了,纷纷在家效仿,认为这是一个别出心裁的管理庭院的方法。
李鹭开始还担心他身上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看来,除了精力越发充足之外,智力没有任何问题,她才总算是放了心。既然奇斯自己愿意折腾,她就让他自己可劲儿地折腾去了。
不过奇斯却没放过李鹭,总是认为她为了自己失了很多血清,要日日夜夜地食补才能补得回来,于是李鹭一日三餐又都少不了鸡血、鸭血、鹅血之类的东西。在请教了居住于阿富汗的师傅之后,奇斯终于买回了一群活羊。别小看这群羊,它们都是从亚洲大陆远东地区南部山区空运回来的,还是S.Q.到远东地区进行航空技术交流顺便带回来的土产,光是出入境的检疫检查就没少花时间。
这日,李鹭从布拉德的靶场回到家,站在院门外就听见院子里咩咩的声音吵成一团。她抚了抚额头,心里知道自己要见鬼了。在纽约州,家庭里过于吵闹也是犯法,李鹭可不想看见警察先生冲进自己家门把某个罪魁祸首关到局里面去反省过错。她不担心奇斯的自保能力,自从日ell Drop 的副作用被抵消后,其对肉体机能的异化作用开始展现出来。李鹭现在担心的绝对不是奇斯会被谁谁谁如何如何,而是担心和奇斯关在一起的混混们能否精神正常地出来。话虽这么说,可要袖手让别人把她的所有物带走,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心甘情愿。
推开院门进去,在堪称宽广的院子里,在浓密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灌木植物以及落叶乔木之间,便看见十几只或黑或白的山羊。那些羊神色慌张,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李鹭心里一惊,原来奇斯的家居装修志向不仅仅局限于植物园的范围还已经向野生动物园发展了吗?
正想着,就看到在一丛乱草和“壕沟”之间的奇斯,正一脸严肃地靠近一只胡子都一大把了的老山羊。他是如此专注,根本无视李鹭的回来。老山羊努力抵抗,又怎么是奇斯的对手?很快就被奇斯以军用捆缚术绑得如同肉粽。
奇斯完成了手头的事情,回头对李鹭灿烂地一笑:“你回来了啊!”
“我是回来了,于是看到了这么宏大的场面,你把这群羊带回来做什么,不怕邻居投诉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附近几户不都搬走了吗,不会被吵到的。”奇斯说得十分大言不惭,压根忘记了周边邻居是为什么走的。
“…”李鹭仰天,附近几户之所以搬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害怕他们这一家子把自己孩子潜移默化成原始野人。已经有不下于三个家庭的家庭主妇向她抱怨,自从她家的装修风格向野外战地模式发展之后,她们家的孩子也吵闹着要在庭院里玩野战,把走廊、厨房弄得一团糟。
之前也有邻居向警察局揭发他们家装修格调带坏自家孩子的问题,可是人家是在自家院子里装修,没发出大动静,更没有哪条联邦法律或纽约州判例列明不许在自家庭院里修壕沟,于是警察也管不了,事情不了了之。
奇斯脸上露出邪恶的表情,把山羊扛回厨房,抽出李鹭随手挂在墙壁上当装饰的步枪刺刀,往山羊脖子上划了下去,直装了小半碗新鲜血液才罢休,然后又给山羊上药包扎,又是安抚受伤山羊的情绪,不过收效甚微。最后那头可怜羊气势汹汹地冲出厨房回到院子里,可怜的它十分不幸,恰巧经过一个红外线感应装置,于是紧跟而来的电击把它击倒在地口吐白沫。
简直是人道主义灾难,李鹭想。
厨房和院子是连着的,她站在院子里,从玻璃后门看进去,只见奇斯一边快乐地哼着乡村歌曲,一边往那小半碗血里面加沙姜和葱花,还放了一点盐,放到蒸锅里加热了一下,最后整碗地捧了出来。
奇斯生怕那碗血被弄没了,小心翼冀避过各种路障、陷阱、红外线感应装置,来到李鹭面前。
还没有开口,李鹭先说话了:“你最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陷阱和电击装置撤了,否则我看它们活不了几日。”
说话期间,躺倒在厨房后门外口吐白沫的山羊从抽搐状态中恢复过来,它颤巍巍站起身,看向奇斯的表情就好像是见到了魔鬼,弱弱地发出“咩咩”的叫唤,像是含泪的控诉。
“那我换成警报?”
“你觉得换成警报后,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能有多少分钟是安静的?我可不会相信它们会像现在这样乖乖呆在墙角。”
奇斯为难了片刻,最后看了自己手里的那碗血,还是点了头:“大不了以后晚上我警醒些,就不会受到偷袭了。”
“…我想说,你能不能把美国和多维贡区分一下,这里很和平,不会有恐怖分子一天到晚想着偷袭摸哨。”
奇斯耸耸肩,不置可否,李鹭是知道他的,看来这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奇斯把碗递到李鹭眼皮子底下,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在说:“怎么样,夸奖我吧,我弄来这么稀罕的东西呢。”
李鹭看去,小半碗鲜红的血液是半凝固的状态,上面漂浮着嫩绿的葱花和嫩黄的沙姜。
她嘴角抽搐地问:“这是什么?”
“师傅说的,喝半生熟的羊血能够补血。我怕会带菌,特地叫朋友从环境清洁无污染的山区带回来的。”
李鹭终于想起了还在医院里奇斯所说的关于羊血最补的话题。鸡血鸭血就算了,现在居然弄了活羊回来,羊血的味道本来就腥味极重,何况是夹生的。
偏偏面对奇斯那样半是邀功半是期待的表情还不能说什么。李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是相处,越是想要宠着他,对于奇斯的要求十有八九是答应的。
她叹了气,一口吞了下去,也不敢仔细品尝。
奇斯很开心,觉得李鹭流失的血可以补回来一点了,但是还要继续努力。
李鹭皱着眉把碗塞回奇斯手里,抱怨道:“难吃,腥死了。”
“很难吃吗?”奇斯奇怪地问。
“不信你自己尝尝。”
奇斯就往李鹭嘴角上舔了一下,仔细回味:“是有点难吃。”
他这动作做得自然,李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当的,他们两个的逻辑脱离社会大众甚远,李鹭只说:“看吧,你要怎么补偿我?”
奇斯说:“那以后我天天变花样地做猪大肠给你吃,喝一次血一小碟,怎么样?”
李鹭想想,羊血很难喝,可是美食的诱惑力很大,最后还是只得妥协了。不但要妥协,而且按照奇斯惯常的做法,恐怕要喝上半年才算完。她抱歉地看向院子里瑟瑟发抖的羊群,心想,我和你们都是可怜人(羊)啊。
世界上,一物降一物,李鹭再厉害,也有不得不认命的时候。
【之二超市肉品价格起落记】同网络版番外【猪大肠涨价】
奇斯最近对华人社区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他的师傅是华人,对中华博大精深的美食有着独到的研究,奇斯在耳濡目染下,也学会了一手上得了场面的厨艺。这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是基于他的厨艺才闹出来的。
先前说了,美国人不喜欢吃动物内脏,很多都是拿去喂牲畜的,只有少量拿到超市去卖。这类新鲜内脏的价格就比肉品便宜很多,有的甚至是腱子肉价格的一成。
奇斯常常要到华人街区的超市去买动物内脏回来做给李鹭吃。为什么是华人街区,因为只有华人才喜欢吃内脏,并且能花样翻新地作出许多种吃法来,所以纽约市只有华人街区的超市才有动物内脏出售,其他超市是不供应的,否则摆到烂了都没人买。
他去得多了,超市店长就和他熟了起来,有一次终于很奇怪地问他:“我真弄不懂那些中国人,为什么好好的肉不吃,就喜欢吃白人不吃的内脏。是不是因为他们国家穷惯了,没钱买得起肉啊?啊哈哈。”
奇斯不高兴地说:“我也常常来买内脏,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店长一拍奇斯胳膊:“我能理解我能理解,你妻子是华人吧,所以就叫你买这个。嗯,你妻子挺会持家的。”
奇斯虽然还因为刚才的话不高兴,但此时一听店长说李鹭是他妻子,心里就春暖花开似的快乐起来,脸上也带了灿烂的笑容:“你是不知道内脏有多好吃,我下次弄一盆子给你。”
店长连忙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是不吃内脏的,就不用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