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男生原本功力就要高出郭明义数倍,加上郭明义之前已经受了伤,这一抓之下,郭明义几无还手之力,轻轻松松地就被清秀男生把灭魂杖给夺过去了。
但此时酆都地狱里面几乎三分之一的鬼魂都快给消灭光了,剩下三分之二哪还有胆上前,逃的逃,跑的跑,一时间二人四周都清净了下来。
但清秀男生依旧头痛不已,因为灭魂杖虽然被他夺下来了,但还在到处乱发射白光,而且那两个小鬼也没回来,他不懂怎么操控灭魂杖,只好怒视郭明义道:“快点让它停止,否则我毁了此杖!”
郭明义冷静地道:“你毁了也没用,那两个杖头的小鬼会把其他的鬼魂全部消灭殆尽的。”
清秀男生又惊又怒道:“你何以如此没有人性?”郭明义道:“你以为酆都地狱那么多孤魂野鬼是什么原因?”
清秀男生一愣,郭明义已接着道:“人死为鬼,从来地狱都是俗世的写照,如果俗世太平,百姓安康,则地狱空旷,少有恶鬼;如果俗世动乱,民不聊生,则地狱拥挤,哭声连天,刚才我一路走来,这四个地狱无一不是鬼满为患,这说明什么?魔物入心,导致人类自相残杀,冤气不解,造成地狱戾气不断。这件事的解不在地狱,而在阳世,即便你有无上法力将这里的魂魄全部超度,不出几天,又会变得熙熙攘攘。”
这番话说得清秀男生气消了一半:“你说的都对,但这不能成为你屠戮的理由!”郭明义反问道:“你既然精通佛法,那么告诉我,如果佛祖怜悯众生之苦,施大慈悲心,为什么同时又允许我们降妖除魔,斩鬼杀怪呢?”
清秀男生冷哼道:“那不一样,妖魔非善类,又不能教化,不除去有损天下善念,因此佛祖才作此例外。”郭明义一挑眉道:“众生皆平等,何以妖魔就不能教化了?”
这一句话问的清秀男生哑口无言,半天才道:“那你说为什么?”郭明义道:“不为什么,只因为佛祖虽然怜悯众生之苦,但更以天下为念,若以部分人之苦而损害天下,那是万万不可行的。所以妖魔作乱,即便能够度化,佛祖也不会因此而无视无辜生命牺牲,这便是降妖除魔的真谛。万物皆可度化,不等于万物皆能度化。就比如这个酆都狱里的野鬼们,在生时便犯下罪孽,来这里是以受苦而抵消罪行的,结果不但不幡然醒悟,反而还要穷凶极恶,撕咬同类,这样的妖魔度化来有什么用?又值得我们牺牲去成全所谓的慈悲吗?”
这一番话说出来当真惊世骇俗,清秀男生完全惊呆了,若是换做旁人,只怕立即勃然大怒,怒发冲冠,跳起脚来就要破口痛骂郭明义诋毁佛祖。
幸好清秀男生并非常人,他也经历过艰难的成佛之路,也对佛祖有过质疑和不满,在他细细想来,郭明义这番话虽然听着很不舒服,却句句在理。
就在二人对话间,灭魂杖的白光已经几乎将酆都狱里的野鬼们灭杀殆尽,吃饱了的小鬼两眼放着红光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杖尖,重新化为两个雕塑。
“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因为毕竟我也没能成佛。既然是你选择的道路,报应也由你来承担,那我不干涉你。”清秀男生终于打定了主意。
郭明义脸上绽放出笑容:“太好了,我生怕你不干,我可不想先跟你打一架。”清秀男生听得他话中有话,不禁皱眉道:“怎么?接下来你还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郭明义道:“只怕我要做的远远超出你的意料之外。你知道为什么灭魂杖会飞回冥界助我一臂之力吗?要知道,它原本是冥界的法宝,它不应该归顺一个外人才对。”
清秀男生道:“这点我也很感兴趣,冥界的法宝人类是不能操控,何以你成了例外?不过你好像也只能操控灭魂杖,其他的冥界法宝还是不能触碰。”
郭明义道:“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谜题,只不过我们一直就把它复杂化了。它能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在我魂魄下到奈何也会跟着飞来,甚至能跟仙器并存,只是因为一个原因。”清秀男生忙追问道:“什么原因?”
郭明义斩钉截铁地道:“因为这是它的宿命!”清秀男生一呆道:“宿命?什么宿命?莫非你还会周文王象牙筷仙术?”
郭明义从清秀男生的手中缓缓接过那柄灭魂杖,灭魂杖登时发放处万道白光,虹霓遍天,直吓得周边狼鬼号哭,小妖躲避,阴司判官面露惧色,其威力甚至比在陆地上还要迅猛数倍:“它的宿命,就是为了让我灭掉这地狱!”
“你……你说什么?!”尽管做好了最万全的心理准备,但清秀男生还是被这话吓了一跳,差点失去了思考能力,“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郭明义冷冷地道:“这个地狱为什么会存在?说是因为让这些鬼魂们能够得到报应,从地狱历练出来之后消除仇恨,以干净纯洁之身转赴轮回,但实际上我亲眼所见,报应倒是得到了,且不论是否跟罪业相一致,是重了还是轻了,虽然我想多半是重了,然而它们的仇恨却丝毫没有减轻,相反在这些熊熊的业火中燃烧得更加旺盛,并且还发展到将怨气迁怒到非债主身上,这样的亡魂如何能够轮回,又如何能够度化?我敢断言,一旦进入地狱,能出来的没有几个。地狱已经失去了它的教化作用,沦为一个扭曲灵魂的牢笼,既然如此,留它何用?”
清秀男生气急败坏道:“歪理!你这全部都是歪理!善恶有报,这是天道,没有地狱,上面的人作恶就更加无所忌惮,善恶的天平就会被打破。”
郭明义反驳道:“照你这样说,那天底下就不会有魔物的容身之地,为什么这么多人明知道可能要下地狱,仍然前赴后继地追逐名利、伤害他人呢?而且,是不是人只要一作恶,就再无挽回机会,只能到地狱送死?我想,佛祖的宗旨一定不是这样。”
清秀男生呆住了,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以往都是他高高在上,把人问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却仿佛掉了个个儿,一直沉默寡言的郭明义眼下滔滔不绝,而他却无力辩驳,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又是哪里暗藏玄机。
郭明义已经回过身去,提了提手中的灭魂杖,道:“不要拦我,拦也拦不住,灭魂杖的威力你见识过了,若是在陆地上,我打不赢你,但是这里只怕未必。”说完,便走了出去。
清秀男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呆呆地看着郭明义的身影,五味杂陈,他突然想起在自己死前的那天,鉴印大师苦劝自己不要误入魔道,自己心生天下无知己的悲凉之意,不知道郭明义现在是不是跟他一样的感受?
好吧,郭明义,不管你做出再疯狂的事情,我都不会再干涉,这是我的承诺,我会遵守。
成佛之路注定是孤独和寂寞的,得不到天下的谅解,我不能做你的知己,但起码,我不可以不做你的敌人。
地狱里面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恐怖,在无尽的苦痛中挣扎的恶鬼们已经受够了冥界的冷酷,但它们突然发现,那些阴司判官还算仁慈的,眼前这个冷如冰霜,提着一柄奇怪的武器走进来的亡魂,仿佛是天魔降世,屠戮无数。
巨大的血云充斥着整个地狱的天空,氤氲的殷红让原本血腥的地狱变得更加恐怖,所有的野鬼都在四处奔跑号哭,但这没有一点作用,因为在灭魂杖的威力之下,它们根本逃无可逃。
当然,郭明义也并非赶尽杀绝,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尽快通过十八层地狱,地狱里面原本众鬼厮杀、弱肉强食的现象就普遍存在,因此他只是把那些强壮一点、以欺凌为乐的恶鬼们杀了个干干净净,其他的苦鬼并没怎么下手。
判官匆匆忙忙地跑来了酆都狱,他是唯一在冥界跟菩提有私交的人,因此发生大动乱之际,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推举他去找菩提,请求他出手制止这场灾难。
当判官跑到酆都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清秀男生坐在门口的一块大石上,眺望上空的血云,若有所思,神情安详。
“不……不得了了!”判官气喘吁吁的道:“郭明义大开杀戒了,你知不知道?他几乎把地狱都清空了,怎么?你不去阻止他吗?他可是你领过来的啊!”
清秀男生慢慢地道:“你说错了,就算我不领他过来,他有灭魂杖,一样过得来。”
判官一呆:“那……那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地狱全部毁灭了吗?”清秀男生冷冷地道:“地狱又不是我创立的,它毁灭不毁灭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这功夫找我,还不如去找使者。”
判官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登时傻眼了:“你怎么完全站到他那边去了?你之前不一直还和我说,必须要亲身体验十八层地狱的苦难,才能悟出轮回的奥妙,才能最终成佛吗?郭明义现在哪里是成佛,简直就是成魔!”
清秀男生怔怔地看着变幻无常的血云,良久苦涩一笑,喃喃地道:“我一层层地过了,所以我最终失败了。我似乎有点明白,成佛的道路到底是怎么样的了。去吧,去告诉使者吧。不过我先和你说一句话,若他真成了魔,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阿弥陀佛!”后面突然有人长喧一声佛号,把正在驻足观看的莫陵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惊讶地叫道:“老头,你怎么来了?”
鉴印大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也变得深沉黯淡,他看了莫陵一眼,没有答话,反而问道:“郭明义呢?”莫陵道:“在上面解决私人恩怨呢,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快完了。”
鉴印大师后面突然探出来一个头:“莫大哥,我已经把法术界中没有被魔物侵袭的人集合起来了,刚才还遇到了钱密松大哥,不过人数真的很少,只是十几个人,我看待会真要打起来也够呛啊。”
“潘旻你怎么也来了?”莫陵有点哭笑不得,“谁要你们过来打的?简直是添乱!有我跟郭明义就够了,老头,你快带着他和那帮不成器的家伙都回去吧。”
正在这时,草丛中“悉悉索索”有响动,莫陵立刻警觉起来,喝道:“是谁?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茂密的灌木丛叶子被拨开,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款款走了出来,不悦地看着莫陵,道:“我的功力也不是盖的,你打算怎么样?”
“是你?朱若云?”莫陵皱了皱眉头,朱若云的突然出现让他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你不是口口声声对郭明义宣称你的肉体不能随便被发现吗?怎么这会子还大摇大摆地跑到这魔物遍地的山里来了?”
朱若云的答案让他的心更悬了起来:“是鉴印大师紧急呼叫我出来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莫陵转过头,冷锐的目光如同针刺直射鉴印大师:“是啊,大师,你把所有人都叫齐到这里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鉴印大师道:“老衲昨晚夜观天象,发现金星转为暗红,主有血光之灾,所以才彻夜赶来。莫施主,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最清楚。”
莫陵冷笑道:“这里都是魔物和被魔物控制的人,我们不杀出一条血路怎么上去?有血光之灾不是很正常吗?用得着你们大惊小怪的。”
鉴印大师道:“莫施主,你知道老衲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当初下山之前,老衲曾经跟你的一番对话你全忘了?你老实告诉我,菩提是不是插手了?他跟郭明义见面了?”莫陵道:“这不废话吗?他肯定要跟魔物头头见面的。”
鉴印大师喝道:“我说的是真菩提,我晓得他还留了一些东西在这世上。”莫陵心中一沉,没有接话。
“你让老衲非常失望。”鉴印大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虽然老衲远在千里之外,但未必真的就是两眼抓瞎。我能感觉得到这里戾气越来越重,今天大家都在这里,你坦诚地说一句,郭施主是不是已经成佛失败?”
他此言一出,立刻引来朱若云和潘旻异口同声地惊呼:“什么?失败了?!”莫陵冷静地道:“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叫已经成佛失败?”
鉴印大师猛地跨前一步,厉声道:“郭明义心中已起杀机,决定屠戮全山,他现在就在冥界那里清空地狱,他已入魔道,无可挽回!再想指望他成佛,只是痴心妄想!莫陵,你不出手,便由老衲来出手!我当初已经明言,如果他堕入魔道,为了天下苍生,我只有痛下杀手。”
“不,大师!”朱若云惊呼出声,忍不住泪落如雨,她苦追郭明义九世,难得这辈子他终于坦诚喜欢她,没想到一转眼又要生死别离。
鉴印大师低低地道:“你知道不这样做的后果,儿女私情,岂能为此阻碍大业?这辈子不行,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及早出手,他还有转世为人的机会。”
“对……对不起……”朱若云背转身掩面痛哭:“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大师……我心里好痛!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潘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师,求求你想想别的法子,救救师兄吧,他一路走过来真的很不容易啊!”
鉴印大师长叹一声:“我何尝愿意如此啊?不怪他,怪只怪我没有想到菩提会从中作梗,引导他再上邪路。唉,当真是宿命的轮回啊。”
潘旻见鉴印大师竟然毫无转圜之地,登时呆了:“大师,你不会舍得的……”鉴印大师冷着脸道:“我当年舍得,这次也必定舍得。为了天下苍生,我只有大义灭亲!”
“原来是大师您杀了菩提。”铁青着脸一直不说话的莫陵突然悠悠的说出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鉴印大师的身形顿时僵硬了:“你……你不要乱说话……”
莫陵冷笑一声:“你刚才说当年舍得,现在也舍得。现在要杀郭明义,那当年要杀谁?只有菩提!出家人不打逛语,你敢否认吗?”鉴印大师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全身大汗淋漓,他怔怔地看向莫陵,嘴巴紧紧地闭着,无言以对,是的,莫陵说的没错,他不能否认。
“我的天啊!”朱若云捂住了嘴,以防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引起魔物注意。莫陵爆的这个料实在是太猛了,以至于她的大脑细胞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
她是认识菩提的,她曾疯狂地爱慕着这个绝顶聪明的天才,并试图接近他,在他的身上倾注了一往情深的相思和牵挂,虽然菩提近乎绝情地拒绝了她,但丝毫没有改变在她心目中完美的形象。
她甚至觉得,能够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也是一种幸福。然而,这幸福来得何其短暂,有一天,他突然失去了影踪,然后便是鉴印大师亲口告诉的噩耗:他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成佛失败,已经堕入轮回。
她哭了好久好久,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日夜,只记得她一片一片地数着地上的落叶,将半个山坡的全部数遍,直到鉴印大师严厉地警告她,这样会严重损耗夺魂而来的身体。
她一直试图忘掉他,但后面的轮回总是不争气,转世出生的人跟他有着天渊般的差距,直到郭明义的出现,才使她渐渐弥合心中的伤痕。
她一直以为是魔物将他害死的,所以心中对魔物的仇恨更甚,不惜一切代价也想为他复仇,没想到今日石破天惊戳穿所有的真相,登时让她赖以为生的精神殿堂差点轰然倒塌。
她不明白莫陵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为什么菩提会成佛失败,为什么失败了就必须要杀他,这是她始终追寻却不得而知的答案。
见朱若云神情恍惚地走近他,莫陵登时提高了警觉,他一直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站在哪边的,看她跟鉴印大师交情匪浅,未必不会倒戈相向,没想到朱若云走到他的身边之后,转身正对着鉴印大师,一字一句地道:“鉴印,为什么?”
朱若云直接喊的名字,略过了“大师”的敬称,就连迟钝的潘旻都感觉出了她的话中蕴藏着浓浓的敌意。
鉴印大师有点尴尬,他万万没有想到莫陵居然从他的一句话里找到了纰漏,然后把他逼到这个境地,他咳嗽了一声,威严地道:“为什么?你能想到为什么。菩提的功力之高你我都知道,他若真的成了魔,加入到魔物那一方,那天下万物都会被他毁灭,你也不想看到他满手恶果吧?”
朱若云的眉毛揪在了一起,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压抑着伤口被撕开的疼痛:“可是,鉴印,当时以你的功力完全不是菩提的对手,你其实是杀不了他的。”
鉴印大师心中一跳,一股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身体,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朱若云似乎在隐隐地暗示着他什么。
“因此,今天,为了菩提,我绝不会让你杀郭明义。”朱若云说着,慢慢地从袖子中滑出一个鞭子,握在手中,摆出了一副迎敌的姿势。
“朱若云你……”鉴印大师深深地震惊了,然而没等他回过神来,潘旻也站到了朱若云的旁边,从来呆愣憨厚的他生平第一次露出了杀气满溢的面容:“我也不会允许你杀郭明义!”
莫陵挑了一下眉,吹了一声口哨:“看来我好像变成优势一方了,这就叫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啊。”
“随便你们。”鉴印大师脸色阴晴不定,“我主意已定,谁也挡不住我。”朱若云一咬牙道:“鉴印,我今天让你血债血偿!”她欺身而上,手中鞭子发出炫目的五彩光芒,潘旻也跟着一起冲了过来,不过他什么法宝都没带,只能赤手空拳。三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难得有人出头,莫陵乐得在旁边看戏。但他很快发现不妙,鉴印大师虽然老态龙钟,可身形一点不比另两人缓慢,相反腾挪有度,动作矫健,朱若云已经渐渐处于下风,抵抗得颇为辛苦。
真是看走眼了,莫陵暗道,我还以为这老头只会念经诵佛。心念未定,那边胜负已经分出,鉴印大师大喝一声,双掌击出,朱若云和潘旻双双跌倒在地,鞭子也脱手而出,两人背部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朱若云功力稍微深厚,因此只是嘴角渗出点血丝,潘旻则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下子挡在鉴印大师面前的便只有莫陵一人了。鉴印大师紧咬牙根道:“莫陵,我早就料到会跟你有一场恶战,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你太过聪明,只是这聪明用不到正道上。”
莫陵用鼻子哼了一声道:“大师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鉴印大师道:“我没忘记,你有玉虚杏黄伞,我打不倒你,可是这不代表我打不败你。玉虚杏黄伞只有防御性能,并没有攻击性能,我只要能绕过你,就还是能杀得了郭明义。”
莫陵心中一沉,姜还是老的辣,刚才自己成功策反朱若云,居然没逼得鉴印大师方寸大乱,还一下就发现了他的软肋,这样下去郭明义性命堪忧。
我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拖住他,莫陵盯着鉴印大师,脑细胞在剧烈地碰撞、摩擦,一个又一个方案在脑海中快速掠过。
玉虚杏黄伞只有防御功能吗?有没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它也具有攻击性能?一定有的,姜子牙那老头这么倚重此宝,不可能只是为了防止遭到别人暗杀,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玉虚杏黄伞一定有隐藏的功能!
想及此处,脑中似乎有什么堵塞的东西被瞬间冲开,霎时灵思泉涌,醍醐灌顶,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想成,既云大胆,自然是因为风险系数太高,代价就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老头,反正你我一战估计没有人死是收不了场的,不如就赌一场吧。莫陵的身上开始迸发出狰狞的杀气,凌厉的气势卷起一阵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虫鸟纷纷哀鸣躲避,手中的玉虚杏黄伞感受到了主人战斗的意志,立即自动变形,伞面撑开,明黄的颜色中蹦出五彩祥云,散发出氤氲香气,更有万朵金莲随风蜿蜒而下,将方圆半米内笼罩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进。
鉴印大师目光一紧:果然不愧是天下防御第一仙器,只不过奇怪的是,难道仙器感应不到莫陵决心护魔的邪心,为什么还死心塌地的守着他?
正在莫陵和鉴印大师即将陷入一场生死决斗的时候,郭明义那边已经差不多把整个地狱都清空了,阴司也终于找到了擅离职守的孟婆,他们的职位太低微,是见不了使者的,只有孟婆可以直接觐见。
“孟婆,你怎么还在这里游荡,你知不知道地狱……”孟婆打断了他的话:“我早知道了。我也已经见过使者了。”
阴司大喜:“使者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出手?”孟婆脸色阴暗道:“出手?哼!我告了好多的状,使者听了,只是出神了一会儿,跟我说,随他去吧。”
“什么?!什么叫随他去?”阴司紧张了,“他如果不出手,还有谁能阻止那个疯子?”孟婆怪叫道:“使者的命令你也敢违抗?我跟你说,这件事里面大有文章,只怕已经不是我们插手的范围了,想保命的话就离得远远地。”
阴司愣了一下,讨好地凑近道:“孟婆,使者是不是还说了些什么?”孟婆阴鸷的眼神飘向已经满布血云的奈何桥,声音异常地苍老:“使者说,他并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
“天啊——”阴司似乎猜到了什么,“难道说他真的走上了那条路?”
郭明义提着灭魂杖已经走了出来,此刻他的身上青烟缭绕,那都是魂魄将死之时的征兆。“咔擦!”手上忽然传来一声异动,他低头望去,正好看见灭魂杖的杖身上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缝隙越来越大,一直蔓延到顶端,刹那,灭魂杖毫无征兆地就在郭明义的手里砰然炸开,化为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地飘下,渐渐溶于地狱殷红的血河中。
郭明义有点感伤:果然,你的确是为了完成清空地狱的任务所以才陪伴我至今的吗?现在地狱的牵绊已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原本在冥界里,一个人若是死了,但后来发现他阳寿未尽,只能有一种方法送他返回阳世,那就是走六道轮回中的人道,然而,郭明义认为自己并没有死,而且他已是第九世轮回,生怕万一再走一次出个差错,就无法返回地面,所以他选择了走回原路。
这可真是挑战冥界规则的大胆之举!但一路走来,阴司判官,牛头马面,纷纷躲避,个个面露惊恐之色,谁也不敢跟他正面迎战。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奈何桥,孟婆一早得到消息,跑得远远的,但郭明义却发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往回走的奈何桥是一座断桥,它的前面是没有路的。
郭明义犯难了,这可怎么上去呢?正在这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久远的一个片段,那是他幼时不知道在哪个农夫家中读到的一本书,里面记载了古代有一个高明的术士,在被错抓到冥界之后,用强大的法术破掉了冥界和人间界的结界,直接飞升上去,魂魄丝毫不损。
当然,书中并没有说用的是什么法术,郭明义也没有学过威力这么大的法术,但这个方法未必不能借鉴,自己刚才可以召唤灭魂杖过来,未必就不能召唤那个仙器过来,如果它还认自己作主人的话。
心念已定,郭明义立即手往上虚空一抓,厉声喊道:“天地化万物,乾坤尚未泯,破!”奈何桥上空静悄悄的,什么异常也没有。
郭明义火了,大声喊道:“破仙器,我已有不顾一切之心,决心成佛之意,你难道感知不到?你若不来,天下之大,尽皆全灭,留你又有何用?”
话音刚落,只见整个冥界剧烈抖动,霎时,血云散开,石山断裂,无数的巨石滚入幽冥河水,激起滔天血浪,魂魄们抱头鼠窜,哭号遍地,一道金光瞬间贯穿上空,准确无误地穿过郭明义的手心。
紧接着,郭明义身影一晃,已然不见踪影。
奈何桥的那端,站着一个落寞的人影,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任凭郭明义的身影消逝多时。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孟婆,他确实已经走了,你不用再躲着了。”
孟婆畏畏缩缩地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来,嗫嚅道:“真是个煞星,走了好,走了好啊。”
“他既然走了,那我也该去了。请转告使者,说我这里多多拜上,感谢他当年一念开恩,准我留到如今。现在心愿已了,我也不想再违逆天理,留在冥界了。”清秀男生淡淡地笑着,如同一朵淡色的花,迎风摇曳,暗香拂过,一缕白烟如水轻柔,转瞬即逝,只留下一朵娇嫩的曼珠沙华在桥边伫立。
孟婆摇摇头道:“执念如此,你也跟那些冤魂厉鬼差不了多远了。何必呢……当年苦求使者复制魂魄,寄宿在这彼岸之花上面,到如今还不都是一场空?”
只是,清秀男生再也听不见她的话了。一代天才,从此飞灰烟灭,他原本可以选择袖手旁观,成就历史上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他最终选择了遵守良知,将他的聪明际慧尽皆投入到这深不见底的乾坤中,最终籍籍无名。
地面上,莫陵和鉴印大师早已大开杀戒,互相缠打在一块,鉴印大师功力较深,奈何莫陵有玉虚杏黄伞傍身,一时之间斗了个难解难分。只见金光四放,五彩光华迸射,惊动了周山的魔物也顾不得了。
这下子可就更加热闹起来了,魔物加上那些甘愿投身黑暗的法术界中人,连长白三老都到场了,左三圈右三圈地将两人围了个密密实实,但也只是看,惧怕玉虚杏黄伞威力,不敢上前。
鉴印大师知道中了莫陵诡计,怪不得他之前故意弄出那么大的响动,又还操纵仙器乱放金莲,分明就是唯恐这山上的魔物不知道,这下一来可好,自己就算想抽身而退去找郭明义也没出路了。
鉴印大师又惊又怒,喝道:“莫陵,你我之争,并非正邪之争。你为了阻我,竟然不顾天下大义,引诱魔物围攻,到时我俩功败垂成,这份罪过是你担还是我担?”
莫陵啐道:“我呸!你都想杀人了,还说不是正邪之争。我宁愿死在魔物的手下,也好过死在你的手下。况且这些东西本来就要跟它们打一场,早打晚打还不是一样。不心存天下的人是你!你若还有良知,就应该立刻住手,跟我一起把魔物打赢了再说,到时候老子奉陪你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他这么一说,鉴印大师果然停住了手,跳出了战斗圈,愤道:“现在这么多人,就算你我联手,也是死路一条。”
“没错,只有归顺魔物,才是唯一生路。”长白三老忍不住呛声道,他们三个活了那么久,第一次看见仙器,早已两眼放光,恨不得上前抢了就跑。
“你们三个给我闭嘴!”莫陵懒得理他,而是转过头来对着朱若云大喊:“大小姐,事到如今,你还不肯透露这老头到底是什么身份吗?他难道是佛祖的侍卫?只有他才能判定谁能成佛?”
朱若云迟疑了一下道:“我并不是不肯告诉你,实在是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当年师父临死之前,让我去找他帮忙,说他法力无边,已经委托了他看顾九世轮回,保证不出差错。”莫陵叫道:“哇靠!老头你究竟是何妖物?人类怎么可能活几百年那么久?”
鉴印大师怒道:“关你鸟事!你不是说要跟我联手抗敌吗?你到底想出来什么办法没有?”莫陵道:“办法只有一个。我这个仙器没有攻击功能,要想打倒这一大帮恶心的怪物,只有等郭明义过来。所以恳求大师要好好保护郭明义的性命,他要有一点闪失,你的天下就全完蛋了。”
一听莫陵这样说,魔物们兴奋了,长白三老更是心痒难耐,直接扑了上去,下手就抢莫陵手中的那把金伞,霎时间,万朵金莲随风出现,长白三老和一大批魔物被凌空抛起,狠狠地撞击到山崖上,不约而同喷出一大口鲜血,神色立即萎靡不少。
莫陵冷笑道:“虽然我这个仙器没有攻击性能,但是谁要动了杀心,自取其辱,它还是会杀人的,各位请自重。”
这下子再也没有敢上前挑衅的了,又不甘心走,只好继续围着。
正在局势难分难解之际,忽然地上一阵猛烈摇晃,紧接着山摇地动,到处飞沙走石,众人都站立不稳,连莫陵也摔倒在地,地面上裂开一条大缝,强烈的白光迸射出来,魔物们纷纷哀嚎一声,连连后退,郭明义手上拿着一个发光的物体缓缓地升了上来。
莫陵惊奇地道:“咦?你怎么从下面上来了?”郭明义道:“我下了一趟冥界,把地狱清空了才上来的。”莫陵吓了一跳:“什么?去了一趟冥界?你怎么会去冥界?”
郭明义道:“具体情况不多说了,我们先把正事干了要紧。”转过头来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鉴印大师含笑道:“大师也不急于在这一时杀我,不妨先跟我上去见一个人再说,待我说完要说的话,你再决定是否杀我不迟。”
郭明义又转过头来对朱若云点点头笑道:“他很好,他放心不下自己的使命,一直在冥界等我。虽然他没有接受你,但他还是对你极好的。”
朱若云不禁红了脸,眼眶一红解释道:“不……我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你知道,我追赶了你九世,每一世你都是不同的人,我……”郭明义打断了她,平静的道:“我知道,我没有妒忌他,毕竟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其他的不多说了,时间很紧,我们现在必须要上山上去做最终地事。”
说完,郭明义这才对又惊又惧的长白三老和众魔物平和地道:“烦请各位引路,我想,你们的头儿在山上等得我够久了。”
长白三老咆哮道:“郭明义,你跟我们法术界之间的恩怨还没有清算呢。”郭明义道:“我知道,上去一起清算,上去之后你们人多势众,对你们也有利,不是吗?”
莫陵在后面微微眯起了眼睛,借助玉虚杏黄伞的功力,他敏锐地发现,郭明义从冥界上来之后有了些微的不同,他说不上是哪里不同,他只是隐隐地觉得,郭明义的周边正散发着一股微弱的气息,那不是杀气,却也算不上温暖,一缕一缕地从空中飘散,然后附着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只魔物身上,却惟独避开了自己、朱若云、鉴印大师和潘旻。
魔物们已经空开了一条道,郭明义坦然地走了上去,朱若云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鉴印大师,第二个跟了上去,潘旻是第三个跟着走的,最后一个是莫陵。
一行人在山下兜兜转转半个月,斩断了各自在俗世的羁绊,终于踏上了最后的归途,只是能有几人活着回来,或许只有宿命才能得知。
山上极其险峻,只有一块很小的空地,一株长得十分茂密的菩提树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没有风,但是叶子仍然飒飒作响,似乎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而感到悲哀。
菩提树下坐着一人,白衣霓裳,芳颜如旧,只是冰冷的面容在这精致的面孔上平添了一份违和,王芳燕静静地靠在树上,双眼平视,目光中看不出一丝波动,若不是睫毛微微眨动,几乎要使人以为这是一尊巧夺天工的雕塑。
假菩提则迎风负手而立,距离王芳燕有半米的剧烈,尽管最后没能成功拿到真菩提的所有魂魄,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完美地继承了孤傲的天才气质,挺拔高雅,不动声色。
郭明义一行人终于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到了这个最后决战的地方,没能得到最高上司的命令,魔物们不敢上来,只好簇拥在山顶之下,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半座山。
郭明义驻足凝神观看,半晌突然笑了,道:“你比他还是差一点。”假菩提连眉毛都不曾皱过一下,平静地道:“你应该知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当然,因为你没有感情。”郭明义重新迈步,“他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过于悲悯,但正因为他有那份悲悯,所以你永远无法超越他,打败他。我不是激怒你,我只是陈述事实。”
“打不打败都不是今日你我要深究的事了,我们要做的只是谈一场,抑或打一场。冥界走了一趟,你九世前的记忆应该恢复了不少,魔物当初对你做的承诺在我这里依然有效,只要你愿意归顺,既往不咎。”假菩提的语线里没有半分情感波动,仿佛是台机器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突出,但一旦连在一块,却隐隐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真是奇怪,我若要归顺你,何苦还去冥界走一趟?”郭明义不以为意,淡淡地笑道,“你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你料定连菩提这种绝顶聪明的人都未能成佛,所以世上便无人可以成佛。但你却没有想过,如果从来无人能够成佛,何以会有佛的传说?”
假菩提心中微微一震,郭明义已接着道:“只有成佛才能击败你,才能封印所有的魔物,你们呢惧怕哪怕这一丁点的可能性,所以穷尽一切追杀我们。当然,今天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成功,只是我那么艰难地来到了这里,连同菩提的份,总要试一试。”
郭明义转过头来招呼长白三老道:“你们三个上来吧。”长白三老一头雾水,看向假菩提,假菩提微微颌首,三人这才一起上来。
郭明义道:“首先,我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恩怨情仇。我的怨、仇必须先行了结,长白三老杀我师父,此仇不共戴天,因此我与他们必须有一战。”
莫陵站了出来:“算上我一份吧,当初追杀我他们也是挺卖力的,他们三个,我们两个,他们还不吃亏。”
长白三老怒道:“你们两个都有仙器在手,到底谁吃亏?”郭明义道:“我这个虽然是仙器,但是还没有完全进化,没太大的能力,你要不信,我可以跟你换法器。”莫陵想了想,道:“我好想没有理由可找了,那这样吧,玉虚杏黄伞我不用了,这样公平不?”说着,将伞抛给了潘旻。
潘旻大惊失色道:“莫大哥,你不用伞,可怎么打啊?”长白三老兴奋起来,摩拳擦掌道:“若是这样,愿意一战。”
莫陵长笑一声,掏出了灵霄派的本属宝物——乾坤印,率先加入了战局。郭明义没有了灭魂杖和七色舍利,只好拿那根半仙器也加入了进去。
一时间,半空五光十色,叮叮当当碰撞声不绝于耳,人影飞动,几乎难以辨明究竟是谁,足见战况之激烈。
几个回合下来,长白三老暗暗叫苦,他们自以为二人不是对手,孰料莫陵自从拿了玉虚杏黄伞之后,借助仙立,道性大张,此刻操纵宝物发挥的功力几乎翻倍,而郭明义一口咬定这个半仙器没什么作用,虽然看起来表面上不堪一击,但每次被它触碰到,总会觉得全身酸麻,心中象是长了根刺,难受之极。
在种种负面效应的牵制下,长白三老逐渐处于下风,加上年老体迈,一时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有点招架不住。
假菩提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打算出手帮忙的意思,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观测郭明义的内心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