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鲁一弃随意地嗯了一声。
“嗯?!”鲁一弃突然激动起来,推开女人坐起身来。“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女人误会了鲁一弃激动的原因,她像小夫妻调情那样,在鲁一弃的裆里摸了一把,眼中放光地说道:“你这是个真正的‘涨破穴’!”
“对!我们就给这里来个涨破穴!”鲁一弃说话的同时,拳头重重地在暗室的墙壁上砸了一下。
其实鲁一弃一直都没有放弃思考,他觉得这地下肯定是一个巨大而繁杂的热水蒸发和排输系统。而他们置身的这座暗室只是这系统中的一个关节,一个可以被当做坎面扣子的关节。地下岩层中的暗河被地热加温沸腾,按一定时间规律涌出流动,这就和间息喷涌的温泉现象是一个道理。而与间息喷涌温泉不同的是这地下系统是个循环系统,其中水不外流,只有热气蒸发出,从山体各处的缝隙窟窿中漫溢出去,到外面遇冷成雾。
但是系统内部的热气会导致气压增大,当内部高气压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推开某个活动机括快速排出。此时可能正好是地热骤然停止的时刻,地热停止本身就会导致温度下降,而高气压的快速排出更会迅速带走许多热量。这其实就是个制冷过程(和空调冰箱制冷的原理一样),使得整个系统在短时间里变得极度寒冷。
鲁一弃不知道自己的推断和实际情况有多大差别,但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而由此推断想出的破坎招法能奏效那才是最重要的。
洋学堂里教的一个很简单的物理常识:水在4摄氏度的时候,体积是最小的,然后不管是温度上升还是降低,体积都会按一定比例增大。这个体积增大的过程,所蕴含的巨大能量是很难想象的,就象种子发芽一样。而且释放能量的过程又是缓慢平稳的,不会象炸药那样涉及很大的范围。
鲁一弃用女人的攮刺从墙壁上刮下大片的皮苁蓉,挤压成团状。在水流出方向的墙壁上选择了几个窟窿和缝隙,将它们塞了进去,并用步枪往里捣入一定深度。然后先往这些窟窿和缝隙中倒入少量的水,让那些挤压成团的皮苁蓉膨胀,将窟窿和缝隙堵死。
熬过又一次热量蒸发之后,鲁一弃便始终注意着水温的变化。估摸着水温降到快结冰了,也就是0度多一点的时候,他跳下水中,用靴子和皮囊快速盛水,递给站在水面的女人,女人再将水不断地灌进那些已经被堵的窟窿和缝隙中。
当所用有被堵的窟窿和缝隙都灌满水的时候,水温已经很低了,水面上也开始结冰了。鲁一弃爬了上来,忐忑地等待着,等待着设想的事情能够发生。
温度越来越低,鲁一弃和女人相互拥抱着、相互摩擦着身体取暖。但是这次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再次迸发出欲望和激情,他们的眼神都始终停留在那边的墙壁上。
也许有排气的窟窿和缝隙被堵住了,这次降温没有前几次快速和猛烈。但是温度还是降到了很低很低,积水冻成的冰块在“咔咔”作响,鲁一弃他们也感觉到寒冷给身体带来的刺骨疼痛,他们在暗室中不停地跑动、跳动着。
突然,鲁一弃停住了脚步,他竟然忘却了这样一停,可能很快就会被冻僵。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墙壁,观察着墙壁的变化,耳朵也靠近墙壁,聆听其中发出的异常声响。
墙壁果然有了变化,就像一个国画圣手在描绘着一幅虬张的老梅枝,墙壁上出现了一些曲折伸展的线条。声音不大,却是清脆有力的,就像是有个神力的壮士,不断在把一些弓弦拉断。
鲁一弃是带着满脸的希望和喜悦被冻晕过去的,但这次昏迷后的梦境,他看到的是女人和自己逃出了生天。到醒来时,女人已经在给他摩擦身体。
从正常的人体结构来说,女性的身体确实比男人的忍耐力和承受力更强。除非这男人是经过什么特殊训练的。鲁一弃不是个会家子,他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男人,但是此时的他却推开了女人的手,艰难的爬了起来。女人也有些艰难地爬起,与鲁一弃相互搀扶着走到那面给鲁一弃带来希望和喜悦的墙壁前。
灌水的窟窿和缝隙中是整块的冰,口子处的冰还冻得鼓胀出一个个半圆体凸在外面。伸展的线条纵横交错,把那些窟窿和缝隙连接了起来。
“涨破了,你瞧都涨破了。等这冰一化,这些就全是碎石了。只是不知道这墙壁的厚度是多少。还有就是这墙壁背后千万别是石方,那样就完了。”鲁一弃嘴唇哆嗦着说道。但得意的同时,还是不无担心的。
天无绝人之路,更何况是已经堪破天算的人。用如此匪夷所思的办法涨开坎面,恐怕是布坎的老祖们唯一没有想到的一条途径吧。
冰融化了,裂开的碎石被扒开了。墙的背后是一条砖石砌起的甬道。只是钻进甬道后,鲁一弃和女人并没有逃出生天的感觉,这无缝无隙的甬道给他们的是一个巨大棺材的感觉。
甬道不长,很快就到了头。那尽头处是一扇门,一扇几乎看不出是门的门。
门是女人发现的,因为她不甘心刚刚逃出那水火地狱般的暗室,便又在一个短短的甬道里被堵住了。于是在仔细的查看后,她发现了砖石的错合缝。
鲁家《班经》中所谓的错合缝就是两座墙体的连接处;根据《班经》中记载的工艺技法,墙体的错合缝应该设在距墙角一砖距离处,这样既美观,又可以利用转角的交叉角度增加墙体的稳固度。
但这里的错合缝在甬道尾端墙面的正中,这是一般匠人都不会发生的低级错误。那么在鲁家祖先留下的暗构中,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这里设了个暗口。
其实利用错合缝留暗口,做得好,是很难看出来的。它可以利用相连的砖块逐步过度,最后只留一块砖的明显错位。而且这块错位的砖可以放在墙面的最上或者最下,甚至可以掩到土里,但是绝不能压在其他固定墙体或构件下,那样的话这就不是活门了,和一般实体墙面没区别了。
这里利用错合缝留的暗口就做得很好,女人是将墙面下方的积土用攮刺铲掉后才发现的。能发现到暗门就好办了,别忘了这里是鲁家老祖设的坎,万变不离其宗。
鲁一弃用的是《班经》中脚踩三,膝推七,手按十一,单掌横移的招法。
暗门缓缓打开了。
第三卷 断凌碎雾 第三十一章 地火烈
一水无费买路钱,裂裂碎坎边。
神子不识木两路,偱其走、疑解在前。
红火浆熔气鼓,本命小弱数千。
暖风血影石为天,地动活门偏。
剑石崩开归地去,运气木、飞水飞烟。
不待重整鼎立,只见门门扉方镂。
——风入松
门后是一个奇异的世界。展现在鲁一弃和女人眼前的是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洞窟中有许多水桶粗细的圆木,被连接架设起来,呈交叉纵横、高低盘旋状。
单从这里的那些圆木的连接和架设工艺上,就能找到鲁家技艺的精髓所在。圆木与圆木的连接吻合得十分紧密,几乎看不出连接的痕迹。圆木的架设也是错落有致的,在层次和距离分配上极其巧妙,充分地利用了巨洞中的空间。架设点也大都借用洞壁和石柱等各种天然构势,只是在必要的地方少量加入人为的垒砌。
不知道如此设置那些圆木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是这些盘旋错落得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圆木最终是从中牵出了两路,往同一个方向延伸而去。那个方向是巨大石洞的一个旁支,是个刚够一个人直立行走的天然洞道。
鲁一弃仔细查看了那些圆木,看来应该和暗室墙壁是同样的材料——神钢木。但是在对这些圆木稍作敲击的时候发现,两路圆木发出的回音不太一样,一路很空洞,一路却是沉闷的颤音。这两种现象最终集中在那两路牵出的圆木上,让人无法猜测它们最终的作用是什么。
当然,有一个解开谜团的办法,就是顺着这两路延伸的圆木往前走,找到它们的终点。眼下不知道金宝藏在何处,也不知从何出得生天,那么能做的当然就是顺着圆木走,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鲁一弃做出这样决定的同时,曾经困住他们的暗室正在发生着一件鲁一弃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这件事情让地下的更深处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被冻开的墙壁裂开了许多交错纵横的裂纹,其中有一条裂纹是深深往下的,一直没入到积水中,墙根下。于是积水顺着裂纹中不断往下渗入,当寒冷再次出现时,冰冻的力量将裂纹扩大了。
此处地下的结构远远没有墙壁那样结实,所以扩大了的贯穿性裂纹变做了贯穿性的断口,贯穿性的断口与地下一个更大的裂断口连接了,在地下某种力量的作用下变成了贯穿性的断裂带。于是,一个毁灭生命、涂炭生灵的巨大能量从这里缓缓爬了上来,往鲁一弃他们身后缓缓追赶过去……
洞道是漫长的,荧光石的光照范围太小,这就让前面的黑暗的部分显得更加的深邃。
鲁一弃是沿着架设的圆木往前走的,这过程中他看到圆木不断地从一些封闭的巨大圆柱形砖石平台中穿过。这些柱形平台都是人为垒砌的,样子有点像洋工厂里砖砌烟囱的根部。
圆柱平台上有活门,是很古拙简单的造型,说明年代已经很是久远。但活门的开启依旧灵活,没有一点卡涩。活门时不时会突然打开,喷出一股灼热的气体,随即便又关上。看样子应该是用来调节内部压力的喷口。而在平台顶部还有溢水的孔道,常有些细小的水流从中溢出,沿砖石表面流下,却很快消失不见了,不知是通过怎样一个途径流走的。
一种大胆的设想在鲁一弃脑海里逐渐成形,这里有个间隙性的地热源,因为拥有足量的地下水,便相当于一个巨大的蒸气系统。这里的所有设置是在利用地热生出的热水和蒸气为操作能量,来达到操纵坎面运动的目的。试想,除了蒸气的力量,谁能推拉得动“风箱坎”,谁能让大殿中的“巨木拍”来去无踪。也只有地热生成的蒸气和热量才能让如此上面空旷的山谷中迷雾茫茫。
架设的圆木其实是中空的管道,用来输送热水和蒸气。这就是为什么两路管道敲击的声音会不一样,因为一路是气道,一路是水道。
这里的管道不只是要结实,而且还能承受很高的热量,千百年始终在此承受高热量高压力。鉴于这点,鲁一弃开始怀疑自己对它们材质的判断,这些圆木应该更象是木纹精石。因为木纹精石不止坚硬,还耐高温。它毕竟是火山溶浆炼造出来的。只是能找到这么多的木纹精石却很是不可思议,除非这里原先就林木众多,又有过火山喷发,这才有可能就地取材,或者索性是根据精石矿的地貌依势而建。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还极大,地下拥有巨大的地热能量,以及水中含带的磺味儿,都在证明此处是一个富有生命力的火山。
鲁一弃对自己的推断很是沾沾自喜,不是因为自己能将洋学堂里的知识和般门理论结合起来分析,而是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家祖先在两千多年前就懂得利用了蒸气的能量,那不是比西方人高出了不知几许!
“是不是又到了发热的时间,这里好像也在变暖嘛。”细心的女人发现了环境的变化。
的确,这一说,也提醒了鲁一弃,那本来很突然才喷一次蒸气的活门现在的开启变得极为频繁了。
突然,鲁一弃和女人都感觉脚下不稳,整个山体好像都在左右晃动。他们赶忙撑住洞壁稳住身体,晃动瞬间即逝,只有洞顶上持续落下的泥沙和碎石在证明刚才确实出现了奇怪的事情。
“快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会对我们不利。”鲁一弃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问题是怎样走,走到哪里去。
“在这里走我们恐怕走不出去,这里应该算坎面的杆子槽(暗藏操作系统的部位),无路就是死路,我们最好能回到坎面中,然后寻缺破弦才是正路。”女人说的很有道理,他们从那个冷热暗室中逃出,不是寻缺、解扣逃出来的,他们是硬生生破壁而出的,所以不管能走多远,依旧是死路。
他们当然不会再回到原来的那个暗室,因为那个坎面他们解不开,而且鲁一弃的超常感觉中隐隐觉得暗室那个方向传来了更大的危险和杀机。所以鲁一弃采取的是笨办法,找到一个在结构上人工垒砌痕迹最明显的地方,在那里再次破壁而入。
在山洞里,要在石壁上找到这样一个位置其实很不容易。这是因为在构造上,鲁家的老祖们肯定会尽量利用原有的地势形态隐藏人工的手法,设置时实在要开石破壁,也是在需要安置扣子和动力输出的地方,比如说暗藏在圆柱形平台的里面或下方,这些位置又不是鲁一弃他们两个有能力下手的。
于是鲁一弃和女人只能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边走边找,心中的焦急如同这里的环境温度一样,在迅速飚升。
又一个范围极大的石洞出现了,眼前一片豁亮,是因为这石洞中有两只巨大的铜鼎,鼎中燃着熊熊火焰。对于这样的情形鲁一弃已经不会再惊讶奇怪,只是走近探头看了一下鼎内,那里面盛着的燃物是油。这现象还是让鲁一弃再次感叹不已,这种液态油中无法混杂磷性的自行引燃物,而且这石洞中又很是封闭,也不会出现什么氧分的骤然变化,却不知道铜鼎中的火焰是如何燃起的。
其实这两鼎油不是自燃的,更不是什么人点燃的。就在鲁一弃和女人还在山道中快步行走时,在地下深处有一股电流冲进这洞中,放射着美丽的光华,击中在两只铜鼎上,让其中的油料瞬间燃起。
地电,点燃铜鼎的是地电,也是从地下深处发出的某种巨变来临的讯号。鲁一弃和女人没能看到那一幕,也许就算看到了,他们也不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现象。
但是有种情况是显而易见的,周围变得愈发闷热,两个管道也开始发烫,排气口的开启变得急剧起来。不断发出的喷气声就像许多个奔跑的人在快速喘息着。
这种情形不要说有超常感觉的鲁一弃,就是女人也意识到不正常,恐惧和焦虑布满了她的面容。
但现实总是会让人失望甚至绝望,他们不但没有找到人工垒砌的石壁,就连继续往前路径都没有了。两路管道也没入了坚实的石壁没了踪影,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了。
“快往回走,另外找条路。”女人的语气已经十分紧张和慌乱了,这和从暗室出来以前的女人有了很大不同。也难怪,当一个女人重新找到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乐趣后,就再也无法保持冷漠和无惧了。
“这一路过来没见到其他的路呀。”鲁一弃还是镇静的,他告诉女人一个都已经知道的事实。
“可现在咋办?”女人的变化很明显,虽然比鲁一弃大许多,依旧改不了女人对男人天生的依赖感。
“不急、不急,会有办法的。”
虽然这样说,鲁一弃的心中其实比女人更加没底。他知道自己目前没办法,更不知道过会儿能不能想到办法。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做也必须做一件事情:凝神聚气,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
和女人一样,鲁一弃和以前也有很大变化。像这样让自己进入一个道家自然状态已经不需要费什么工夫,只是心头一沉、眉角一皱,便已经是个瞑宁忘我的境界。
女人不敢打扰鲁一弃,她很有眼力劲儿,知道鲁一弃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在为解决眼下的困境而努力。
鲁一弃的感觉在暗黑的通道中疾驶,他仿佛又见到北平暗室中的那块已经碎裂的石头,只是突然间那石头变软了、融化了,化作一汪彤红的热流,蠕挪抖动着往前,冲着鲁一弃抱拥过来。
从忘我状态中醒来的鲁一弃发出一声惊呼,因为感觉中他体味到比烈火还灼烫的滋味。
醒来后的鲁一弃听到了惊呼,却不是自己发出的,这惊呼比自己发出的应该更加尖利绵长,那是女人的叫声。女人发出这叫声是因为她看到一群黑乎乎的活物从山洞通道中往自己这边奔涌过来。
“快!快走!”刚刚醒来,又被女人叫声一吓,鲁一弃显得有些懵懂。随即便清醒了,往哪里走,自己刚才不是还在告诉女人没路的吗。本来想凝神静思找到一个逃出的办法的,没想到办法没找到,却深切体会到无限危机的来临和可怕。
奔涌来的活物是一大群山鼠,其中还夹有几只穿山甲和十几条蛇。按自然规律本该有争斗的弱小生灵此时却是十分的团结,进到山洞里后便一起堆拥到一个角落,无声地哆嗦着。
女人停止了尖叫,心有余悸地回头看鲁一弃。见他立在那里定定的,眼光茫然,便知道情况极其不妙。此时她反倒显得镇定了,走过去两步,用双手挽住鲁一弃的胳膊,平静地看着鲁一弃的脸。是的,既然没有了希望,那么就会退求其次,能和自己生命中一个真正意义的男人一起死去,也不算太大遗憾了。
山洞中很静,就连那两只铜鼎都燃烧得悄无声息的。只有管道活门时不时发出一声长嘶,极其强劲。
鲁一弃现在已经知道有一股巨大得能毁灭一切的能量尾随在他们过来的路上。虽然缓慢,却决不会就此停止,好像是要让那些被毁灭的生灵真切地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吞噬的。
鲁一弃现在却不知道如何躲过这种吞噬的办法,他只知道这种能量肯定是自然的力量,不是坎面,不是人为可以操纵的。应付这种力量的办法《机巧集》里没有,《班经》里没有,所有典籍秘本中都没有。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个正常人都会的办法可以使用——逃,可他们偏偏又无路可逃。
依旧很静,如此巨大能量来临的前夕竟然这样安静是很难想象的。但如此的安静却可以让鲁一弃和女人清晰地辨别出那些活门喷出蒸气的长嘶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强劲,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为什么会这样?鲁一弃知道,他的感觉已经搜索到全部的细节。尾随而来的巨大能量拥有极高的热量,这热量可能就是让这山谷雾气蒸腾,让暗室中酷热难耐的源头。只是原来是通过加热循环的地下水来表现出它的强大和不可抗拒。而现在它却冲出了囚禁它的地层,直接扑进了蒸气利用装置和地下水的循环系统中,直接包裹住管道加温。管道中本该在循环过程中才有部分加热的地下水被全部加热了,产生了更多的蒸气。而蒸气管道中的蒸气也因为巨大能量的加热膨胀使得内压更为强劲。
到此时有些事情已经可以确定了,这里是个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活火山,鲁家藏宝的先辈们很好地利用了它蕴含的能量,设置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护宝坎面。同时,也在无意间将禁锢这种能量的岩层变得很薄弱。虽然鲁一弃不知道就是自己冰冻裂壁破坏了最后的禁锢,但他知道这种能量的释放肯定是因为自己和对家那些人的到来而造成的。彤红翻滚的灼热溶浆在山洞中缓慢流动着,这只是个开始,更大能量的喷发也许随时都会来临。
这些管道材料的确是“木纹精石”,鲁一弃也确定这样的判断,如果是神钢木做的管道会被这样灼热的能量直接摧毁,没可能像现在这样被当作了一个加热的容器。只有经过溶浆炼制而成的“木纹精石”才具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也许在溶浆到来之前可以设想一下自己的死状,也许不需要溶浆到来,这里产出的蒸气就已经将自己蒸熟。
“没机会了吗?”女人问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也许,但是,这里火山活了,其实,就算出去了,跑不远,喷发了,也不行……”鲁一弃明显有点语无伦次,他确实不知道如何告诉女人这样一个结局。
女人笑了,此时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这是因为她无意间看到那群山鼠中有两只竟然叠在一起交配起来,柔小的躯体进行此类动作竟然是无比的强劲和颤栗。也许因为这是生命中最后的疯狂和发泄吧。
“火山?!”女人的声音异常温柔,“你弄我时那劲儿也像是火山喷发。你看,那两只鼠是不是也像火山要喷发。”
鲁一弃朝那群弱小的生灵转过头去,见他们黑压压一片堆积在山洞的角落里,中间有两只山鼠分外显眼,周围的其它小生灵自觉让出一点空隙,形成一个圈。它们在圈中一起快速抖动着,频率和力度就象是有个小型马达在运作。
面临死亡,生命是如此的平等。鲁一弃此时再也体会不到人比动物的优越,他甚至都有些羡慕那对山鼠,它们面对死亡还可以从容地做这样一件快乐的事情。
山体再此晃动了一阵,这和他们在洞道里时发生的晃动一样,应该是喷发前的地震预兆。
山洞通道里涌来了滚滚的热浪,隐约间可以看到缓慢蔓延过来的红光。管道活门喷出的蒸气已经如同在开炮,一下一下地爆出,震得山洞在有节奏地颤动。
鲁一弃再次凝神,平静了一下心绪。他这样做是想在生命的最后表达一下自己清醒状态下的真实感觉。他将女人拉向自己,然后紧紧抱住她,抱住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也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女人。他没有更多的冲动,因为他毕竟不是山鼠,只是这样抱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让自己的怀中很充实,让自己的精神很享受。
女人身体软软的,填满了鲁一弃和自己身体之间的所有空隙,似乎是想把自己溶入鲁一弃的身体。
鲁一弃攸然睁开眼,他的目光很奇怪地还是落在那些山鼠身上。
“这里有路,这里肯定有路!”鲁一弃猛然推开女人高声叫起来。女人被吓了一跳,因为鲁一弃此时表现出的兴奋有些像得了疯癫。
的确有路,是那群小生灵告诉给鲁一弃知道,山洞的角落里肯定有路。在山底地下的洞穴里,最有能力找到活路的只有这些山鼠、穿山甲和蛇。五代时,南唐人李顺平着《勘秘幽本录》中就要“牵鼠出九里暗河”的记载。现在这么几种小动物一起堆积在山洞的那个角落,其实就是实在地告诉你,那石壁背后有活路。
问题是如何打开关闭这条路的门。
对于赶过来查看石壁的鲁一弃,那些小动物并不买帐,没有一个避让的。鲁一弃只好用脚小心地推开那些小动物,他不愿伤害那些生灵,它们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也可能是上天派来指路的精灵。
这里的暗门隐蔽得很好,它是用从顶到底整块的巨石做成,巨石的表面和旁边的石壁没什么区别,仿佛就是在开通此门时从这里石壁上抠下的一块。鲁一弃用枪托敲了敲,石门的厚度不是太厚,这样的话重量就比较轻,便于开合。
暗门的开启程序也是典型的鲁家技法,鲁一弃轻松地找到了“底企”(滑动的倒锁装置,正向可滑动,到位后便锁死,要想反向滑动必须将这装置脱开后才能进行),拨挑杆托开“底企”,用力将石门往一边推开。
石门在一点点地移动,鲁一弃知道,只要推过了“底企”的位置就轻松了。看着石门打开有一寸宽了,女人的脸兴奋得通红,就如同洞道里已经出现的溶浆一样。
几条蛇已经钻了过去,山鼠和穿山甲虽然还过不去,却依旧拼命往门缝里挤。石门又打开了有半寸左右,一些瘦小的山鼠已经钻了过去,还有些不大不小的卡在缝中挣扎。
鲁一弃已经从手感上知道,石门过了“底企”。他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准备一下子将石门拉开到一个可以通行的位置。可就在此时,一阵更为猛烈的地震出现了,山体在剧烈的摇晃,山洞顶部不断有大石落下,山洞整面的石壁也开始分裂解体,碎石大片大片地滚落。山洞中架设的管道也随着环境的变化在出现移位,发出一阵阵悚然的“吱呀”响声。幸好的是没有断裂和脱节,要不然其中的滚水和蒸汽出来可以将鲁一弃他们烫化了。
山洞中女人的尖叫声、石壁的开裂声、大石的落下声、管道的移位声混杂成巨大的怪异响动。等到一切再次平静下来时,灼热的溶浆已经快流出洞道口了。
石门打开了,只是只有三寸左右的宽度,让那群弱小的生灵们暂时逃脱了死亡的威胁。
石门再也无法继续打开了,地震让石壁分裂变形,石门也歪斜变形了,卡在槽道中间。虽然它也有些裂纹和倾斜,却还没达到人力可以继续破坏推倒的地步。所以鲁一弃和女人依旧被死亡重重环抱着。
鲁一弃双手手指紧紧扣住石门的间隙,拼尽全力试了几次。可是那石门却是纹丝未动。
女人也象石门一样纹丝不动。她很幸运,站立的位置正好是许多巨石落下的一个空隙。她知道自己很幸运,不只是巨石没砸到她,还因为在临死之前她破解了石女的痼疾,体味到做女人的快乐,就算死,也还有个自己真正意义的男人陪着自己。两颗晶莹亮丽的泪珠滑下她的面颊,不知是为了幸运而激动还是为了幸运的短暂而悲哀。
鲁一弃回头看了女人一眼。这一眼正好看到那对泪珠。
“不要急,还有法子的。”鲁一弃的面容依旧平静,语气却是充满了焦躁。
听到鲁一弃的话,女人笑了,没等泪珠滴下脸颊就笑了。她一边笑一边用力地点着头。
“我炸开它!”
如果将手雷的威力集中在石门的门面上,那么炸开的几率应该大些,因为石门并不太厚。可是门面这一边没有爆炸力的撑面,所以威力是会分散掉的,最多弹片撞击些石屑下来。所以鲁一弃是将三颗手雷塞在石门打开的缝隙中,这样倒不是要把门炸坏,而是希望可以震开卡死的机括。
三颗手雷是一同炸响的,巨大的震动让石壁和洞顶又是许多碎石落下。烟雾中石门似乎晃动了一下,鲁一弃没等那些呛人的烟雾散开,便纵步过去,将毛瑟步枪的枪身塞到缝隙中用力撬掰起来。
石门被炸破了,但这破损只是让它的一段缝隙增加了一寸多宽。但是它依旧纹丝不动。这法子没有效果。
第三卷 断凌碎雾 第三十二章 飞鼎破
通红的溶浆夹杂着怪异的焦臭涌入了山洞,并且大面积地铺开。这情形让鲁一弃想到北平院中院里“阳鱼眼”的熔金魔菊。不同的是这里不是人为的绝杀坎,这是大自然可以毁灭一切生灵的巨大能量。这里也没有鱼额或鱼尾可强破,唯一的生路也只为那些象山鼠一样的小生灵敞开了一点点。
熔浆将靠近洞口那边的一只铜鼎瞬间推倒吞下,铜鼎中的油料在熔浆中腾起一个巨大的火焰,随即便在一片青烟中与鼎体一同消于无形,与熔浆合为一体了。
从这只铜鼎的结局可以联想到自己的死状,女人的身体不禁有些颤动。
鲁一弃用手扶住女人的肩膀,但是他抑止不住这样的颤抖,因为他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动。
“你看,那铜鼎!”女人说。
鲁一弃看了一眼铜鼎,却不是溶浆中已经融化的,那只已经看不到什么了。他看的是另一只依旧伫立着的。感觉中这只四方的铜鼎应该可以派上什么用场。
一声长长的蒸气喷发声响起,如同同时扯裂了几十匹百丈的粗厚帆布。
鲁一弃把手从女人的肩头移开。这动作让女人感到不解,到这种时候了,这石性的男人怎么连只公山鼠都不如。
这个男人不但松开了手,就连眼睛都不再看她。他的神情几乎是将女人完全忘记,而是痴呆般地盯视着洞顶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好一会儿。随即又查看起山洞中的布置情况,时不时还用鲁家六工中的独特手法量测距离、高度和角度。
溶浆已经快漫过半个山洞了。灼热的温度和怪异的气味几乎要让女人晕厥过去。
“快!快来帮我!”鲁一弃说。
女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跑过去。鲁一弃将步枪交给女人,让她用这撬铜鼎的一只象腿形鼎足,自己则扯下一块棉袍裹在手上,直接去推鼎耳。铜鼎依旧烧得很烫,很快就烧透了棉袍,烫焦了鲁一弃的双手。但是这铜鼎也没有抵住两人的撬推,轰然倒下。其中的油料化做了一片火海,很快就和那溶浆连接起来。
没了油料的铜鼎就轻多了,而且其中没了火焰,鲁一弃可以趴在地上直接用肩膀推着走。铜鼎在两个人的努力下移动了六七步远,在靠近管道的转角处停下。鲁一弃将它转了个方向,将鼎口朝着管道方向。然后搬来一些方正的石块,用步枪撬起铜鼎的一边垫入石块,再撬另一边,同样垫入石块。然后再撬原来那边,如此反复,将铜鼎垫起了一定的高度。
鲁一弃再次用鲁家手法测量了一下位置。确定高度合适了,便拿出“天湖鲛链”快步走到有蒸气活门的圆柱形高台前。那砖石砌垒的圆柱形高台现在也已经变得滚烫无比,已经到了一个肉体无法直接接触的地步。
站在高台边,鲁一弃没有马上动作,他安静且专注地从侧面看着那个随时会开启的活门,仿佛忘却了周围所有的一切,随它溶浆还是火油慢慢地往自己这里围拢过来。
现在的活门已经是开启的时候多,关闭的时间少了。鲁一弃连眼都没眨的辰光,活门,如同爆裂般打开,强劲的蒸汽嘶吼着冲出,这情形让人感到是要将这山洞吹胀、吹爆。
鲁一弃站在喷气口的侧面,这样可以避免被烫伤。但他还是感觉到蒸汽的灼热,这是因为那蒸汽喷出持续的时间太长。
终于停止了,活门关上了。鲁一弃马上往圆柱平台扑过去,根本不管它上面散发出的高温。
“天湖鲛链”绕在圆柱平台上,一共绕了三圈。鲁一弃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平台灼热的砖石面,但是他好像被铜鼎已经烫麻木了,根本没什么在意的。麻烦的是麻木的手虽然不怕烫了,可是最后要将细滑的“天湖鲛链”系上结子的时候却怎么都打不上。
女人来到鲁一弃的身边,柔实的手指捻起“天湖鲛链”,指花一翻便系成一个越拉越紧的穿套扣。只是稍不小心,左手手掌外缘在墙体上擦过,顿时烫出一溜儿燎泡。
鲁一弃拉着女人躲到平台的另一侧,让女人蹲在那里:“躲在这儿,千万别跟我身后!看到门开了马上往外逃!”
女人没有说话,她从鲁一弃的语气里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照他的话办。
溶浆已经和火油完全融汇了,而且开始沿着低凹处和碎石的缝隙成几路全面铺开了,由纵深方向往两个人这边聚拢过来。
鲁一弃站在一块洞顶落下的巨石上,手里紧握这两颗手雷。他握得非常用力,这样的握法让他手掌从麻木中解脱,重新找到了钻心的疼痛感。他现在急需灵敏感觉,人身体最灵敏的感觉莫过于疼痛,这可以让他从手掌上不同部位、不同点的疼痛差别,准确感觉出手雷应该是以如何的力度、弧度、角度飞行。
蒸汽活门上系着的“天湖鲛链”崩得紧紧的了,活门边缘细小的缝隙如同哨子般刺耳响起。
等等,再等等,成败在次一举,生死在此一举。
“天湖鲛链”是极其结实的,更何况还缠绕了三道。所以铰链在蒸汽巨大力道的作用下开始往活门中陷落,往砖石中陷落。鲁一弃看到平台的砖石已经开始位移和碎裂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鲁一弃拉开保险环,扔出了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