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一弃也再次陷入旋涡,虽然现在他身上承受的力量已经远没有开始的时候大,但他依然是无法挣脱的。而且独眼的惨状在他眼中、脑中挥之不去,他再也不能集中注意力放松身体,随力而动了。于是他便索性重新开始挣扎,并且试图朝着独眼那边靠拢,他是想试一试能否给独眼一些帮助。可是他身上所承受的力道立刻急剧增加。鬼圈就是这样,你的力越大,他施加给你的也就越大。
养鬼婢更惊讶了,那个如同畅游江河的人怎么一下子沉到水底,而且是自己把自己沉入水底。他不再继续运用他身体中蕴含的神奇力量,他到底想干什么?看样子是为那个一只眼睛的人,难道他想和他一起死?
养鬼婢很快就不再为这件事情惊讶了。那是因为她见到一个比这事情更值得惊讶的情况。
独眼在尽量坚持不被布条把脑袋勒压下去。于是靠近头顶的几道布条在鬼圈力道的作用下沿着头顶的弧度滑过。那些布条带动了脑后系牛皮眼罩的牛筋一起滑下。独眼低着头,布条划过头顶后改变勒压方向,从前往后胡乱地勒在独眼的口鼻和脖子上。眼罩的牛筋滑过头顶后便连同眼罩掉落在地上。
独眼慢慢抬起头,不知是滑到前面的布条往后勒的作用还是脑后勒力减小了的结果,反正独眼的头是在慢慢抬起。布条和牛筋滑过头顶时,把他在“阳鱼眼”已经烧焦蓬竖的头发拉搅得更竖更乱。此时他的发型如同一个疯子,也像地狱归来的鬼魂。
养鬼婢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不是由于脸的怪异而恐怖,也不是由于发型的杂乱竖翘。这恐怖是由于那脸出现后,她无法控制那五鬼之力了。那些鬼力在逃避,在隐藏,全不管她的逼促,都溜回她荷叶状衣襟上缝挂的养鬼袋里。
鲁一弃身上的压力眨眼间逃了个干干净净,他一下子被自己挣扎的力量摔在地上。可是他更关心的是独眼,未曾爬起就扭头朝独眼望去。他也看到一张恐怖的脸。准确地说,应该是恐怖的眼,那脸是因为这眼而恐怖。
独眼的牛皮眼罩下不是瞎眼,也不是窟窿,那里有只很大很亮的眼睛。很大是因为那眼睛除了眼球很大,瞳孔也很大。很亮是因为那眼睛散发的是血光,血红血红的,像是一把死亡的火炬。
“尸王眼”,这就是“尸王眼”。
十年前,湘西锁将山地界屡出怪现,众多无辜生灵莫明遭遇不测。江西倪家应湘西赶尸族言家所邀,门长老大带高手十一人亲出,探得锁将山有一秦代墓穴。他们点穴移茔破开了那墓。墓中有紫黑石棺一口。打开棺盖,其中有具身着将军盔甲的尸体,那尸体已经脸长紫毛,从外相看就可以知道已然是僵尸成王。这尸体被一根嵌金寒铁打制的链条锁住,另有三根玄纹铁钉钉在胸口。可这链条已经松了一圈,而铁钉“吽”字尾端已经锈断。于是他们将链条重新锁扣结实,并用咒符定变。让言家派人下山准备铜棺、铁木、黑狗血绳,好在天明前火送凶身。
可是就在子时前一点尸王快起身尸变的时候。西北贼王夏瞎子用“羊吓狼”之计,诱开倪、言两家高手,偷走了嵌金寒铁打制的链条。本来这也无妨,可是瞎子走时链条带落了尸王身上三道定变符咒。要是瞎子能看见,捡起再贴上也就没事了。可瞎子毕竟是瞎子,虽然这样的缺陷有的时候可以用其他方法弥补,比如说听风辨音。可符咒这样的一张纸片落地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出来的。所以当两家高手发觉瞎子的计策回头时,已经晚了,尸王尸变了。倪家和瞎子的梁子也就在此时结下的。
倪三的一个叔叔和一个堂兄被僵尸王抓死,湘西言家也有三个高手被害。倪三自己被尸王挖去一只眼睛并吞吃掉。幸亏倪家来时发鸽信给茅山派。倪三的师傅带三位茅山高手此时恰好赶到,这才制住僵尸王,天明前铜棺铁火送凶身。
在与尸王的争斗中,倪三的师傅也摘下尸王一只眼睛,随手填入倪三眼洞。没想到那“尸王眼”遇血自活,与倪三的眼洞长为一体。谁都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只有倪三的师傅说了句:“权把有眼当无眼,随它吧。”倪三这才皮罩盖眼十余年,却没想今天倒救了自己的命。
养鬼婢已经停止飘移了。打眼看了下“尸王眼”,便扭转了头。不是她不敢看,她并不害怕这“尸王眼”,她养的小鬼怕尸王,而她是人,她不怕。她扭头是想看看突然摔倒的鲁一弃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师傅教她时说过,一旦制不住对手,就要以最快的动作、速度和最熟悉的方法、路径离开,不然就会被对手所害。可现在她败了,却没离开。她觉得自己今天特别好奇,要是不看清这年轻男子确实没受到伤害,她是不会走的。
鲁一弃站起了身,他径直走到独眼旁边,扶独眼坐到地上。独眼坐下的动作很慢很艰难,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竟发出不下三声呻吟。
养鬼婢看到鲁一弃行动自如,头似乎微微点了一下,随即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又泛起一抹淡红。她该走了,可她没飞出窗户,而是走到正屋的门口,手上稍稍拨弄,便打开了那黑乎乎的大门,走了出去。
大门的响动才让鲁一弃意识到养鬼婢还在这里。当他抬头看到养鬼婢迈出门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这一路闯进闯出,他感觉到对家最厉害的不是死、活坎,也不是鬼坎,而是人坎。从“百岁婴”、巨人、灰衣背影,到现在这养鬼婢,哪个都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哪个举手间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可是他们都没能要了自己的命,到底是什么原因?自己对付他们所依凭的最强招是什么?对,是心理上的压迫,是语言上的恐吓。每次都是说出那种气势如虹、豪迈张狂的话将他们震住,让他们在意识上首先考虑的是退缩和逃避。
和养鬼婢一战没和她说到半句话,结果变成最为凶险和痛苦的一战。现在养鬼婢虽然没有继续下杀手,但为了防止有什么变故,确实是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养鬼婢已经走出大门,再要不说,可就没机会说了。
“多穿点,你这样会冻着的。”鲁一弃憋足劲的豪言壮语到嘴边竟然信口变成这样一句,这句说完他心里不由有些慌乱。
可这句话让养鬼婢更慌,她脸上的淡红颜色在飞快地变浓。脚下一个轻轻的点弹,身子飞纵而出,瞬间不见了踪影。她飞纵的姿势还是那么美。可鲁一弃却觉得好像和刚才的动作不大一样,稍有些歪歪的感觉没原来那么自然协调了。
鲁一弃在墙角处找到了枪,他检查了一下,枪没问题。
枪没问题,独眼却有问题。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干咳出几声,从嘴角处挤出一些紫黑血迹。他全身都浸没在疼痛之中,已经分不清是电弧灼伤的疼痛还是五鬼合力造成的疼痛。嘴角处的紫黑血迹不断在往外拥挤,流满下颌,再从下颌粘挂到地。吐出淤血对独眼是好事,要不血脉在哪里一堵,他人就废了。
独眼双手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捡起牛皮眼罩,然后慢慢抬高手臂试图戴上。可是他现在的状态就如同一个垂死的老人,努力了好几下都没能戴好,还是鲁一弃走过去帮了一把。
鲁一弃指指他的包囊问道:“是不是吃点药粉?”
独眼坚决地摇摇头。他那这药粉是不能多吃的,一次服下要相隔十二个时辰才能服第二次,要不然会肚烂肠穿。他指了指腰间的酒壶。鲁一弃忙帮他抽了出来,打开盖儿递给他。独眼手哆嗦着把酒壶凑到嘴边,鲁一弃忙帮着扶住壶底,独眼这才顺利地抿了一口酒。这酒下去,独眼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他又抿了第二口,这时的手已经不大抖了。他不再要鲁一弃帮着扶酒壶底,他越喝越快,最后索性口对口直灌下肚。酒壶空了,他自己把壶盖儿盖上,放回腰间。
独眼苍白的脸红了,脖子、手臂也都红了。他站了起来,没有要鲁一弃扶。而且比他坐下时还要敏捷。虽然他在这动作中也轻哼了两声,可从表情上却看不出有什么痛苦,而且,他还动作敏捷地把身上已经碎成许多布条的黑包布扯掉。
“走吧,大少。时间一长,堵杀的人坎会多。”独眼捡起了“雨金刚”,边朝门口走去边说道。
这酒竟然这样神奇,小半壶就让一个垂死般的人在片刻间恢复如常,比他怀中的药粉还有效。鲁一弃很是感到费解。
独眼走得很快,天已经快亮了,他知道自己天亮前无论如何都要把鲁一弃送出这个地方。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赶在对家复坎之前,赶在对家援手到来之前,更要赶在“沸烈麻”的麻醉效果消失之前。
什么“沸烈麻”?就是他刚刚喝下的那小半壶酒。这是江西九连山候老人酿制的“猴儿酒”再加慧仁寺和尚所配“仙梵倒”调制而成。少量饮可以镇惊定魂、解乏却痛。饮多了可以麻醉肌体,使其无疼痛碰触感觉,可作外科挖疮切腐之用。他们倪家出去做活都要带上此酒,一是在遇到怪异可怖事情的时候用来镇定心魂;二是在被毒虫毒青子伤了后止痛割肉;三可以在过度疲惫时起到去乏和兴奋的作用。
独眼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沸烈麻”,他不知道喝这么多能坚持多久,他也不知道会不会由于喝得过多而倒地睡下。移动的脚步很快,可是脚掌落地的感觉却不那么明显了,这样效果到底是否正常,独眼也不知道。
鲁一弃紧跟在独眼身后,他不需要像独眼那样胡思乱想,所以他有时间东张西望。院子中间比他们进来时还要乱,正屋的台阶下蜷伏着几只半掩在雪中的僵死瘈犬,天灵盖已经裂开。看得出,那是“三更寒”虫破体了。巨型蜾蠃的残破尸体已经全被积雪覆盖。奇怪的是,那四棵桑树不知怎么断了一棵,正屋东侧墙壁倒了半边,可以看到那里是双层墙壁,这夹层间是暗藏尸偶的地方,特别让他惊讶的是靠近垂花门的地方倒卧着一只猞猁,是铜头被人击碎而死。凭猞猁的速度,一击不中就远远逃开,要它的命肯定是一招之间。什么人能在一招间碎了铜头铁背猞猁的铜头?
独眼脚步很轻快,鲁一弃由于张望和惊讶,所以脚步放慢了,和独眼拉开了一段距离。独眼已经踏上垂花门的台阶,在垂花门门槛前突然停住。他是想回头看看鲁一弃有没有跟上,他必须等鲁一弃一起出垂花门,要是他先出去,他们二人就会在彼此的视线范围中消失。
就在他站住的刹那,两个小巧的矫健身影同时从垂花门外面两侧跃下。是的,这两个身影是要袭击独眼。他们计算得非常准确。按照独眼的走动速度和他们扑下需要的时间,应该正好在门槛外半步可以一袭即中。可是他们的计算中没有包含独眼脚步的突然停住。所以他们这一击距离独眼远了一步,预设的攻击点没有出现目标。
那两个偷袭的身影是两个“百岁婴”,他们是这世上动作和反应最为迅捷的杀手之一。所以虽然目标没有走到预设地点,但他们马上就变招了。当然,落下的轨迹已经无法改变,能改变的是尽量将手中砸空的玄铁短棍尖头尽量朝门槛里的独眼刺去。
两溜儿血花飞起,“百岁婴”还是一袭即中。独眼正好转身,身体的左侧都卖给他们了。一根圆棍刺在独眼左肋,一根刺中左肩,可是距离确实太远,都只入肉不到二分。
要是平时,独眼肯定是滑身移步,先躲开再说。身体感觉到疼痛,马上撤身躲避,这种规律可以说会功夫人的本能。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有不同,由于“沸烈麻”的作用,独眼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所以他左手臂一竖格开肩部棍子,然后挺身往前,将右手中“雨金刚”的伞头直奔另一个“百岁婴”的面门撞去。
那“百岁婴”刚好落地,见手中兵刃刺中独眼左肋,身体往前侧倾,准备迈步向前,将棍尖儿继续推进到身体里。
独眼挺身往前用伞头撞过去,“百岁婴”倾身往前把头递了过来。
“百岁婴”没想到会这样,中招儿的对手不退反进;独眼也没想到,只想逼退敌手的招式竟然轻易得手。
随着一声清亮的脆响,那“百岁婴”小脑袋的头骨盖被撞得掀飞了。他手中的棍子继续推进了半分不到就停住了。身体直直倒下时,小手还死死抓住棍子不放,把那插入独眼左肋的棍子重又带动拔出。
另一个“百岁婴”已经变换了位置。他借独眼手臂格开棍子的力量,身体斜落在独眼的背后。独眼伞头撞死右面“百岁婴”的同时,他的棍尖刺向了独眼的背后。要是一般的人,这时的刺入目标都会选择后心。可是“百岁婴”的身材太小,他够不到那么高。所以他的目标是人体背后的另一处要害器官,他对那器官的位置非常清楚,他的身高攻击那器官也正好合适,那就是脊柱两侧的肾脏。
“百岁婴”的身体倒下而带动棍尖拔出,这样的拔出有了个朝下的角度。棍尾往下落,棍尖就会向上挑起。这个小变化还是没有让独眼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觉得肋处有个力要他往上挺身。而他一击得手也正好也要退步挺身。于是便顺着那力收步挺身。
棍尖刺到,就在独眼挺直身体的同时,背后的“百岁婴”把棍尖狠狠地刺入独眼的身体。
独眼还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觉得后腰部有很大的推撞力。这推撞力让他身体向前跌出,脚下只来得及迈出半步,还绊在门槛上面。整个身体便从垂花门里跌翻到门外。跌出垂花门的独眼身体稍稍沾地就一个鲤鱼打挺站起。
这完全出乎“百岁婴”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一招刺中肾脏就可以要了目标的命。可是没有,那是因为独眼的身体挺起,刚好把腰间的银酒壶挡在他的棍尖前面。玄铁棍尖刺穿两层壶壁和牛皮带,却未曾能够入肉。
可是“百岁婴”的反应很快,而且速度更快。他的弹跳节奏急促而且有力。小小身形未做任何起跳动作就已经弹起,中途又在门框上一个借力,身体已经跃到门外,双脚正好落在刚刚站起的独眼肩上。他小腿在独眼脑袋两边运力一夹,就像只猴子牢牢地站立在独眼肩上。然后双手合握尖头短棍,往两腿间独眼的天灵盖插下。
“百岁婴”刚上肩,独眼想都没想就丢掉“雨金刚”,伸手抓住“百岁婴”大腿。一边使劲往下拉拽,一边晃动摇摆身体,试图将“百岁婴”甩落下来。可是那“百岁婴”的夹力很大,身体又小巧,而且他知道独眼意图后,忽然一个弯腰,左手一把抓住独眼头顶蓬乱的头发。独眼急切间竟拽他不下来。可是他不断的摇摆和晃动身体,也使得“百岁婴”放弃了往下的一刺,持棍的手臂伸开不断摆动,腰部不断调整用力方向,以此极力保持身体的平衡。
独眼的摇摆晃动并不激烈,“沸烈麻”的药效让他身体感觉麻木,也让他的动作僵硬。“百岁婴”手臂摆了几下就适应了独眼的动作,他于是又举起右臂,寻找机会要把尖头短棍插入独眼眉心或者前额。
一声枪响,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显得分外尖利。随着这声枪响,独眼身体突然直直倒下,迅速而且有力,就像是截僵硬的树干被大力掼倒。
鲁一弃开枪了。他看到独眼被袭,早就想帮他一把。可是他们纠缠在一起,让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当“百岁婴”在独眼肩上站住后,他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意外,关键的时刻总是会有意外。就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垂花门高大梁脊上滚落下两团东西,挟两道寒光直往他头顶扑下。他知道自己必须让,此时出现的一切意外都是会要命的,特别是那寒光。可不懂技击之术的他只能下意识地躲开一点点。枪响了,射出的子弹却也偏了一点点。
独眼的身体摔在地上,重重的。那撞击地面的沉闷声音让这黑暗的空间猛地一震,周围一切似乎都停顿了一下,就连空中飘舞的无数雪花也像瞬间凝固住,不再飘落。与撞击地面的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尖锐的惨叫声和物体的爆裂声。
鲁一弃躲不过梁脊上的东西,他的身体和那东西接触后便向后腾空跌出。
身体腾起在空中,身体上溅出的血花也在空中,他们一起画了个灰色上镶嵌着鲜红的弧线;身体腾在空中,子弹也在空中,三颗子弹从他手中的枪口飞出,连成一条直线。
一声枪响,三颗子弹。鲁一弃还没落地,那两团东西也还没落地,但其中一团东西上出现了个品字状的血孔。鲁一弃有些遗憾,他觉得本该只有一个圆形血孔的。看来三颗子弹没有能很好地把下坠的他和下落的物体很好连接起来。
带血孔的物体舒展开落地。看清了,是个人体,一个“百岁婴”,一个刚刚死去的“百岁婴”。另一个物体双脚落地,也是“百岁婴”,他稍稍沾了下地面就一个轻巧弹跳奔鲁一弃扑去。
鲁一弃也落地了,后背落在积雪上并远远滑出。身体推开积雪,留下一条人宽的青砖地面和一根红色线条。最后在一个用他身体推成的雪堆上停住。
枪声再次响起。虽然鲁一弃枪里只剩一颗子弹了,可面对飞扑而来的“百岁婴”他不能有丝毫的吝啬。子弹直奔胸口,空中的“百岁婴”无处躲藏。
凭鲁一弃枪法本可以枪中其眉心,可是他刚才被棍尖刺中右臂,伤处疼痛不已。又被二婴合力撞飞,胸膛里翻腾不息,口中已经有鲜红漫出,覆盖了下嘴唇和下颌。最重要的是枪膛中就一颗子弹了,所以他不敢托大,瞄着胸口开枪了。这样比较保险,就算打不死,也可以打伤那“百岁婴”。
子弹击中“百岁婴”胸口。那小东西在子弹的撞击下往后一个空翻,双脚落地。紧跟着就再次跃起,从空中扑杀下来。
这“百岁婴”竟然没受到丝毫伤害。鲁一弃呆呆地愣在那里。这样的结果让他很惊讶也很无奈。更无奈的是他动弹不了了,面对“百岁婴”的扑杀他避让不开分毫。
第一卷 披霜冲雪 第三十章 斯人归
杀势如涌出,峥嵘似鬼途;
廊道盘虚空,心性何玲珑。
惊风从西来,濛濛白苍穹;
奇理了可悟,觉道资无穷。
扑杀而来的“百岁婴”,动弹不得的鲁一弃。一个杀手,一个猎物,他们就像是正在合作演示一个猎杀成功的瞬息过程。
鲁一弃似乎已经感到自己正在归去。因为他的眼中见到了仙山、圣溪,经幢,道鹤,宝莲。特别是这宝莲,如同一朵祥云般冉冉飞来。
“雨金刚”,保神的祥云,护仙的荷莲,而此时,它更是惩恶的法械。张开的“雨金刚”转动着飞过来,要是少了柄的话,就像是口巨大的钹。
“百岁婴”的身体落下,摔在鲁一弃后面的积雪里,压出个小小的无头人形;“百岁婴”的头颅落下,掉在鲁一弃前面的青砖地面上,还在不停旋转。“雨金刚”轻飘飘地落下,就在鲁一弃的身边不到两尺的地方,它锋利的伞沿闪烁出一圈血色红光。
独眼走了过来,他竟然没事。看来鲁一弃的子弹虽然偏了,但肯定没击中他。可是他为什么会随着枪响突然倒下呢?
垂花门外的台阶上倒毙着独眼肩上的那个“百岁婴”,他的后脑泡在血洼里,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是因为不甘还是不解。
鲁一弃没开枪前,独眼就想到一个办法,可是还没等付诸行动,“百岁婴”的玄铁短棍就已经插向他的前额。是鲁一弃的枪声分散了“百岁婴”的注意力,让他一惊之下停住手中的棍子。独眼抓住了这个绝好时机,抓牢“百岁婴”两边大腿,直直的、重重的往后摔倒。
他将距离估计得差不多,这样摔下,“百岁婴”的头部差不多应该在青石台阶的边缘上。随着独眼的倒下,“百岁婴”的反应也和正常人随登高物倒下一样,先是死死抱住登高物,他抱的是独眼的脑袋,并抓牢头发。然后在接近地面的时候跳下,这有所不同,他跳不下独眼的肩头,因为独眼把他牢牢抓住,如同他牢牢夹住独眼脑袋一样。
“百岁婴”的后脑砸在青石台阶的边角上,那尖锐的惨叫声和物体的爆裂声就是这个结果产生的音效。
独眼没说一句话,大概“沸烈麻”的药效把他的嘴巴都麻醉了,让他把最简洁的话语都省掉不说了。他捡起“雨金刚”,巡视了一下四周,确定不再有埋伏后,他把“雨金刚”放在脚边,掏出药盒,同样用小勺舀出黄色和红色药粉喂入鲁一弃口中。酒壶里已经没有可以送服药粉的酒了。独眼随手抓过一把积雪,塞到鲁一弃的嘴中。积雪在嘴中化作冰冷的雪水,带着药粉流入鲁一弃的喉咙。
鲁一弃右臂的伤在淌着血,独眼又舀了一勺白色药粉洒在伤口上,本想包扎一下,可是身边没有可用的东西。他身上的黑包布已经碎成条条,出正屋的时候就扔了。鲁一弃的棉衣在“阳鱼眼”烧掉,现在身上只剩单衣。再看看“百岁婴”身上的布料,太小了,没法用,只好作罢。幸好这药粉的止血效果很好,才一会儿,血就不怎么流了。
独眼也在自己右肋和左臂的伤口上洒了药粉,这才将药盒收好。
从鲁一弃的脸色上看,就可以知道药粉的效果很好也很快。他已经可以挥动手臂示意独眼将他扶起来。
鲁一弃在独眼的帮助下站立起来,他迈动了下步子,朝后走了两步。是的,是朝后。他来到无头的“百岁婴”身边,重又跌坐地上。
独眼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叫独眼将“百岁婴”的尸身翻转过来。然后自己伸手扯开“百岁婴”的衣扣。“百岁婴”的胸口裹着厚厚纱布,纱布下面还有吸血麻垫,麻垫正中嵌着一颗子弹。鲁一弃的这一枪打穿了棉衣,打穿了纱布,却没能穿透吸血垫。这吸血垫是几十张薄麻片叠在一起制成,一层层麻片和麻片之间微小的间隙起到吸能缓冲的作用,最终阻止了子弹的进入。
独眼转身查看那几个“百岁婴”,他们也一样,身体上的不同地方也裹着厚厚纱布,这些应该是在阳鱼眼受了伤的“百岁婴”。
鲁一弃扶独眼走出的二进院,现在独眼扶鲁一弃走出了“垂花门”。两个人的生死在这里是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前面是“雁归廊”的入口过道,虽然天已经有些朦朦亮,可是那过道中却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鲁一弃下意识摸了摸包中的枪,没多想什么就和独眼闯进这片黑暗。是因为他们进来时这里没有坎面,也是因为刚才那几个“百岁婴”的尸体告诉他们,对家把在“阳鱼眼”受伤的“百岁婴”又都派出来了,他们也没人手了。
走进没两步的鲁一弃和独眼就又退了出来。不是他们自己想出来,他们也没有办法。
两人又置身在漫天的雪花中,无数雪花淹没了他们。他们再次面临死亡的黑暗,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们的眼神。
黑暗中伸出一双大手,巨大的手。一只手正好可以把一个人的脖子握得稳稳当当。鲁一弃和独眼的脖子此时正在这双大手的掌握之中,他们的身体已经被这手提拎得双脚快离地了。
独眼在“沸烈麻”的作用下感觉麻木,所以这手对他脖子造成的难受反应不大,所以他还能动作,他还能反击。
“雨金刚”砸了出去,黑暗中传出的声音如中败革。一股大力把“雨金刚”猛弹回来,独眼一时竟抓不住他常用的兵刃,脱手飞出。
这一砸,换来的是握住独眼脖子的手瞬间力量急速增加。独眼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可窒息的感觉却是没法麻痹的。他双手抓住那只大手,拼命想把手指掰开。手指没掰开,大手更没松。而独眼挣脱的力量却在迅速消失,他踮着的脚尖已经无力拖在地面上。
鲁一弃比他更早地失去挣扎的能力。一开始被卡住喉咙,他就没有做出什么有力的挣扎。只是本能地在钢铁般坚硬的手腕上拍打了几下就停止了。
“哈哈哈哈!”大手背后传来一阵狂笑声,笑声在黑暗过道里回荡:“我是个末流角色?我是个疯狗?哈哈、哈哈,你说我现在有几分把握?哈哈哈哈!”抓住他们的人边笑、边说、边走出那片黑暗。
鲁一弃从狂妄的话语里已经知道这大手是属于什么样人的啦。可是他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的视觉已经模糊,视角在缩小。在他模糊的视线范围内,只剩那狂笑的大嘴,黑乎乎地张开得很大很大。
笑声嘎然而止,取代它的是喉咙里发出的奇怪“格格”声。大嘴依旧张开着,只是中间多了一根黑乎乎的东西,从嘴里伸出来,长长的,尖圆头子上还在滴着什么液体。
大手松了,鲁一弃和独眼都跌落地上。他们急切地呼吸换气,同时他们在庆幸,死亡之神在最后一刻和他们再次失之交臂。
气息还没完全缓过来,视线倒已然看清了,面前是个高大的巨人。这人独眼没见过,鲁一弃却认识,他们在“般门”里交过手。
那巨人一双眼睛充满惊愕的看着自己嘴巴里突然冒出的东西。那是一截尖细的钢杖,杖头上还在往下滴着鲜血和唾液。钢杖突然不见了。可巨人的嘴依旧大张着,巨人的眼睛充满迷惘。他听到自己体内传出一种声音,那声音如同奔牛一声长长的鼻息,如同山间喷涌的山泉。
他的眼神从惊愕到迷惘,从迷惘到不甘。终于眼珠往上一翻,手臂往外一张,那高大得有些离奇的身体往前轰然扑倒。鲁一弃和独眼急急往旁边躲开,让出中间一块空地。巨人就扑倒在这他们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溅起雪泥无数。
倒下的巨人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让鲁一弃和独眼搞不清到底是人还是鬼的人。他穿着件长棉袍,不,准确点说应该是长袍那么长的碎布片。碎布片上全是暗红色的斑块,那是凝结后的血渍。大腿往下的棉裤和袍襟都不见了,赤脚没穿鞋,露出的精瘦腿上全是还未愈合的新鲜伤痕。双目是皱褶交错的老疤上嵌了对“青白”,手中握一根精钢制成的细长盲杖。
是瞎子,已经死去的瞎子。
“老大,是你吗?大少,倪三,有人吗?言语一声啊,是你们吗?”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森森然。
鲁一弃和独眼都没答话,这样的情形让他们无法接受。他们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状况,所以在没弄清情况前,他们不打算答话。
瞎子已经听到他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了,他迈动光脚丫踏着积雪慢慢走了过来,并且半蹲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朝鲁一弃那方向摸索着。
独眼已经缓过来了,他没动地方,只是悄悄把背后的梨形铲抽了出来。
瞎子的耳朵听到独眼那边有轻微的声响,他眼白子扑闪了下,扭头沙哑着嗓子喝道:“别乱动!不管你是谁,你现在气息不匀,取家伙磕碰拖拉,偷袭我?找死呢!”
独眼没动,他原本就没打算偷袭,而且瞎子的觉察力告诉他,凭他现在的体力,就算想偷袭,也肯定失败。
瞎子在继续摸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痛苦,嘴角在不断地抽搐,牵动了面部肌肉也抖动不停,口鼻中喷出的气息在这寒冷的大雪天里化作一团团的白雾,摸索的手离鲁一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鲁一弃就已经开口了:“夏叔,真是你吗?你没死?”
确实是瞎子,瞎子确实也没死。鲁一弃从他口鼻处喷出的一团团白雾就已经知道面前的不是鬼,是人。所以他马上开口出声,他怕再出现什么误会。
“大少!老大呢?倪三呢?你们都没事吧?”
“嘿嘿,还惦着我,心没瞎。”既然鲁一弃开口了,独眼也就放心了。
“你个挖洞的鼠崽子不是一直也惦着我呢,我能不把你给惦着。你幸好没死,省得我买铜棺送你这个凶身。”瞎子嘴里骂着,脸上却是很高兴。他对独眼这番尖酸毒骂,让鲁一弃和独眼更加确定这是如假包换的活瞎子。
瞎子踏“飞蛾索”登太湖石,被“铰龙网”裹住,摔入池中。在裹住他而网还没收紧的瞬间,他左手拉动牛皮水壶的带子,将斜背在腰下的牛皮水壶拉到后背心的位置;右手横持盲杖往外推。
“铰龙网”收紧,网上刀片排列成螺旋状铰刺过来。瞎子的身上立时刀进肉破、血花飞溅,与此同时,摔入池中,水花飞溅。
是有许多刀片刺进他的身体,却没刺中一处要害。瞎子知道只有拼着疼才能救得命。他对自己忍受疼痛的能力很自信,年轻时他面带笑容把一块烧红的铁块放在大腿上,直到红铁变白、白肉变黑,并凭此从马帮头子李大骆手中赢了十四亩好地。
抵靠在网上的背部被许多刀片刺中,但他还是把后背心死死抵住,这样才能支撑住前面的手臂。后背心这处要害有牛皮水壶的垫靠,只损失了水壶和大半壶水。他持盲杖的右手臂也被许多刀片刺中,可他也不能松,只有用盲杖和后背把网推开一个空间才能让脖子和脑袋免受刀片铰刺。
摔下水池后,他本想放松身体,浮在水面上。可是水中突然聚拢许多东西围住他撕咬,凶猛而且快速。脱身之后他才知道那是“旗鳍虎齿鱿”。
瞎子不可能放松了,就算他能忍受住网中的疼痛,却不能对水池里的恐怖无动于衷。他不知道水中是什么,不知道的才是最可怕的。
他站起身来,这一动,插进身体的刀片都一起开始割磨他的身体。水中的攻击也更加集中,他的双腿成了所有撕咬的目标,转瞬间他的棉裤、鞋子、棉袍下摆全成了碎片,腿上的皮肉也开始离体而去。他发出声声惨叫,是因为刀片割磨的疼痛,更因为对水里攻击的恐惧。
离他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水花溅起,冲击力极大的水波把他抛上池岸。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用左手解开“铰龙网”的绳扣,钻了出来。此时他已经成了个血人,小腿上还死死咬住一条“旗鳍虎齿鱿”的尸体。
他爬进廊道里的一个角落,用随身携带的金创药膏胡乱涂抹了一下伤口,就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被风吹拂着飘进廊道的雪花落在他脸上,告诉他廊道外已经下起漫天大雪。他感到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就用盲杖支撑着站起。
站起来了,却不知应该走向哪里。可是这廊道他不敢乱走,他看不到自己在太湖石上留下的记号。他现在这状态要是再陷在“燕归廊”的坎面中,是绝无机会脱出的。他感到一丝凄凉,失去一双明招子,连用自己鲜血铺成的活路都无法看到。进不能进,退又不能退,这让他感到十分郁闷,此时哪怕对家出个人坎,让自己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比这样陷在坎中动不了要好。
他听到角落旁边有动静,像是从墙那边传过来的,于是摸索着墙面一点点移过去。他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知道自己能听到别人的动静,自己稍不注意,别人也可以发现到他。对家的那些高手都是高深莫测的。
他摸索的手忽然落空了,这里有一段没有墙,是一个一人多宽的过道。他小心地走进去,把呼吸放长放缓,把脚步放轻,朝着有动静的方向摸了过去。地面很光滑,他又是赤着脚,这使他的脚步如同猫一般轻盈。
前面出现了打斗声,不用想,肯定有一方是自己人。可是他们的步法动作发出的声音怎么如同抱作一团,分不出敌我?这样抱在一起混战的情形,不要说他一个没眼的人,就是明招子在一旁也很难插进去手。
巨人的笑声很陌生,巨人的话语很狂妄,巨人的声音很响亮。这一切帮助瞎子找到目标,找准方向。虽然他有些惊异这声音传来的高度,但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细长盲杖奋力刺出。盲杖穿透巨人的后颈椎,从他大张着狂笑的口中穿出……
“走吧,我们出去再说。”鲁一弃用商量的语气说。可是这话在独眼和瞎子听来就像是命令。于是他们相互搀扶着再次走进过道中的黑暗。鲁一弃本来想掏出萤光石照亮。可是独眼止住他。在黑暗中撑个光盏子反而很危险,会让对手看清攻击目标。他和瞎子,一个夜眼,一个听风辨声,黑暗对他们反而有利。
鲁一弃感觉差不多应该到了进来的地方,他便停住说道:“是这地儿了。”
“不,还没到。”瞎子自信的说道,“我进来时度过步子。”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鲁一弃越走越觉得不对,他正要问瞎子是不是记错了,瞎子已欢快地说道:“到了,到口子了。”
黑暗中,独眼也果然看到了出口。鲁一弃的眼睛也感受到出口透进的晨曦。可是等他们走出通道后,他们发现不对了,这里的廊道和他们进来处的廊道不一样。这里前后道面上的第三块凸出的小青砖都没有被断掉。
“啊,不对,这里不是原路。”鲁一弃心中有些着急,可是他脸上没流露出分毫。
独眼后背贴在墙面,朝廊道来处走了好几步,然后又出现回来说道:“在那边,青砖都开了。是不是走过去。”
鲁一弃看看过道口,那里有两面铜镜,再看看对面廊柱,也有铜条一根。他恍然了:“我说光点怎么传到此处,原来不是走的廊道,而是走的暗道。很巧妙,一般人就算懂千里传影,也很难想到这路数,继续依廊道行进,最后再入其坎。”
可现在该怎么走呢?从廊道回去?从暗道回去?回去了又能怎么样?这廊道倒行会不会另设坎面?要么还是继续前行?不知道,真不知道,谁都不敢做这样一个主,做这样的主是要有不一般的能耐的,可是他们三个连自己现在所处位置是循环坎圈的哪个点上都不知道。
天已经放白了,飘落的雪花开始看得清楚了。独眼有些焦躁不安,他感到身上到处难受,一种说不来的感觉,“沸烈麻”的药效就快过去了。瞎子在这番折腾后,身上有些刚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新鲜的血液再次染红棉袍。
一个白色的俏丽身影出现在回廊的前面,是养鬼婢。她已经披上一件长可及脚的白色绸面棉披风,并把自己身体严严地拥在其中。她见到鲁一弃后的表情似乎很为难很复杂。好一会儿,她从披风中伸出一条白如玉、嫩如藕的胳膊,朝鲁一弃招招手。
鲁一弃贴墙往养鬼婢那里走去,独眼想拉他,可才刚刚伸出手,一阵痛彻心脾的苦楚袭来,让他拉不住也说不出。
鲁一弃的思维很清晰,养鬼婢肯定不是要杀自己,如果她的目的是杀,那么他不过去也一样逃不过。现在这情形,她轻而易举就可以杀了他们三个。而且在正厅的时候,她就完全可以要了自己和独眼的命,可是她没有。
披风中飞出一道白色的风,在廊道中盘旋了几下。凸起的青砖全都断了。白色的风缩回到养鬼婢手中,隐约间可以看出那是一匹洁白的丝缎。
鲁一弃不用再背靠墙壁上行走了,他大步朝养鬼婢走去。独眼和瞎子相互搀扶着紧跟其后。独眼其实想走在一弃前面,可是他力不从心,赶不上去。
养鬼婢指指前面的回廊。前面的回廊有个很大的弧形弯。养鬼婢如影子一般快速飘向前面回廊,廊道里的凸起小青砖全断了,变成一个不太平坦的普通廊道。鲁一弃带着独眼和瞎子跌跌撞撞地走到弧形弯那里。养鬼婢已经不见,再往前的青砖也都没断。
就是这里,鲁一弃稍微寻找,就发现了如同墙壁的暗道。他们冲出了暗道,是从高大的山茶花丛中走出来的。
一出来,就见到面前是布设“南徐水银画”的第三座影壁,他们转过影壁,走进门厅,看到了这宅子的大门。这里解的扣子都还没来得及恢复,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三个跌撞着奔向大门,他们就要重出生天了。
快到门口了,鲁一弃突然站住,门外有种异样感觉,这感觉很熟悉。从进来这宅子,这感觉就反复出现过,是危险,是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