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
“恩,麦蒙,你保重。”收好黄金臂环,我策马转身,准备离开。
“李温!”忽然被他叫住,扭头,不解的看着他,四目相对。半晌,他又开口,“下次再遇到,就跟我回大食,我已经......”后半句隐没在唇齿之间,听不真切。
“......”
“之前的话,仍然有效,你的过去,我不会在乎,即使是辽王的女人!”
我的过去......不在乎......
瞪着他满头绚烂的长发,有那么一刻,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很震惊,很错愕,又很......感动,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过去,像是一层厚重的,枷锁,我不耻对任何人提及,他却,轻易的说着,不在乎,即使,是辽王的女人......多么微乎其微的一句话,却,又似乎猛然掀去了我身上的伤疤,顿时,一阵轻松。
人群中,唯有他,高大挺拔,俊逸非凡。
“恩......好!”我使劲的点头。
不知道我会不会是天煞孤星转世,不自觉间,总是一个人,几日后,我又回到了皇都,寻到萧将军府上,却,又被拒之门外,退回到寻常百姓,连将军府,都不是我能轻易接触的。
境况,一下子变的可怜,连用膳的地,都没有着落,辽国的皇都,很繁华,街道宽阔异常,有点像长安的朱雀大街,街道两边是琳琅满目的商铺,酒楼瓦肆随处可见,穿着华丽服装的大辽百姓在身边匆匆而过,傍晚,华灯初上,晚风吹过,很饿很冷,却身无分文,第一次,境遇如此窘迫、
街道角落,偶尔几个要饭的叫花子,食之无味的啃着乞讨来的馒头,经过他们身边,他们,神情戒备又期盼的看着我,我摇摇头,自己都还正饿着肚子,怎么会有多余的铜板舍给他们?不禁有些后悔,早知会出来真该搜刮些金银出宫,那里,多的很,任何时候,都不愁吃用,天越黑,身上也越冷了,紧了紧衣服,我继续漫无目的的闲荡。
“能给我,送给我一个蒸馒头吗?”馒头铺前,我压低声音,尝试着企求。
“送?”铺里的老板娘怪模怪样的提高了嗓门,嘲笑道,“我这馒头店,要都是白送的话,还做不做生意?不买的话,一边去。”她嫌恶的看了看我粘满尘土的衣衫,真是不识货啊,这身衣衫,虽然沾满尘土,却是最上等名贵的绢丝。
走累了,在一座酒楼的一角,坐下,蜷缩着身体,眼巴巴的看着酒楼门口,进进出出大饱口福的人群。
“要饭的!”
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对着我的方向吆喝道,“过来,把这桶馊水倒了,给你一张薄饼。”
一张薄饼?我犹豫的站起身,就在这时,墙角的另一边,嗖的窜出一个货真价实的乞丐,就在我犹豫的刹那,迅速跑到了那名中年男子面前,接过他手上馊水桶,以及,薄饼。
又过许久,实在忍受不住,终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努力让自己变的清爽起来,随后踱酒楼楼正门口,徘徊半晌,再也忍受不了食物香味的巨大诱惑,把心一横,鼓足了勇气,走进大堂,没想到,迎接我的小厮客气非常,大概是因为我的装扮,仍是从宫中出来的样子,虽灰却还是尊贵华丽,在方桌前坐定,不敢太放肆,随意点了点食物,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
当然,吃完,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走,直到店里小厮微笑着走上来,结帐,我才若着一张脸,小声回答:“我......我没钱......”
惊讶,小厮一直微笑的表情迅速被震惊取代,呆愣愣的错愕半晌,硬是没说出一个字,直到不远处,掌柜的走出来。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留下,打扫洗菜。”我汗颜的开口,难堪的看着掌柜的,后者细细的打量着我,在我焦急的期盼下,终于,缓缓点头,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称呼啊!
一听他的问话,我的大脑,立即飞速运转,潜意识里,我不想告诉他我的真名,将军府,辽国萧姓居多,不如......
“掌柜的称呼我萧温吧!”
“萧温姑娘不似出自寻常落魄人家......那就暂且留在店里做事,委屈了。”
这个掌柜的,倒是相当客气,原以为,或许要遭遇一顿必要的难堪,没想到,却为自己找了个暂时的容身之处,这个人,我感激不尽。
暂且,我就叫,萧温了。
错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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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对我客气有佳,直到数天后,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因为我告诉他的姓氏。
萧,在整个大辽,是仅次于皇族耶律氏的大贵族姓氏,自古两族世世联姻,共握政柄,称为“皇家”与“后家”,而萧族,在大辽,也被称为国舅族。当今的太后,就是姓萧。
萧姓,出自姬姓,是古帝王喾的后代。喾的后代有一个叫仲衍的,是商末名臣微子的胞弟。仲衍的后代大心,是当时宋君,大心率人拥立公子御说为宋桓国,史称萧叔。后赤萧国被楚国所灭,子孙们用国名作为自己的姓氏,从此姓萧,萧姓在战国时期,发展迅速。南北朝时期,萧姓开始显贵天下,建立了南齐和萧梁两个国家,并且在北齐,并魏和北周也十分显贵,到后来,延续到大辽,萧姓,开始占据绝对显著的地位,也就是现在辽国百姓们口中的“后家”国舅族。****
无意间,我倒成了与太后同姓的大贵族。
每天一大早,我必定匆匆赶到将军府,站在门口等待,可是数天过去,就是不见杨芝的身影,不知道她有没有进宫,不知她知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
中午吃饭时间,我回到酒楼端菜,大概日中时间,楼外街道忽然喧闹起来,一阵高过一阵,附近的百姓逐渐聚集到道路两侧,嘈杂震天,不少人,渐渐走进店内,上到楼上,好似街道上即将有不得了的热闹发生。
“这外面,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酒楼小厮忍不住好奇,问楼上栏杆处的吃客。
“官道封路,王要回宫了。”吃客有知情的便回答。
王在回宫......人和心蓦地一紧,他要回宫?
“回宫?王不是出兵攻打党项了吗?”小厮疑惑,我也疑惑,许多人,看起来都很疑惑。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知情人也不知了。
等待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嘈杂不安的人群忽然静寂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匆忙急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不知从哪边开始,道路两边的百姓猛然弯下双膝,行跪拜之礼,顷刻间,整个街道,只听的见踩着鼓点般奔驰的马蹄。
二楼栏杆处,一群人,凭栏眺望,鸦雀无声,其中,有我,下面,放眼过去,全是黑绰绰的头顶。
“咚——咚——咚——咚——”
震耳的声音在耳边立即划过,下方,一骑黑影在转瞬间飞过,紧随他身后的,是两排同样急速飞驰的铁骑军,人群中,只有他们在动,眨眼,跃出视野,消失在前方的漫长官道中。
是——耶律德光!
我已经呆了,定立在楼上栏杆处,刚刚,他,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迅驰而过了......
短暂不和谐的寂静之后,整座皇都恢复了平日的热闹,不是先前的躁动,酒楼内,人们开始继续喝酒聊天,大声赞耀着刚才匆匆而过的辽主,甚至,有市井小民夸下海口:
“天下即将姓我大辽耶律氏。”
是吗?天下真会是他耶律德光的?
官道两边,人群逐渐散尽,收回目光,继续端菜,当我再次经过栏杆处时,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扫到楼下,一抹淡红色身影蓦地闪入视线。顿时,我欣喜若狂。
是杨芝!
天,是杨芝!
来不及多想,扔下手中的盘子,我急忙冲到楼下,冲出酒楼,我一直守株待兔的杨芝,就在前面,步履跟我一样匆匆。
“杨芝!”我大叫。
前面的人应声转身,回头,看见我的一刹那,双眼立即惊讶的瞪的溜圆,好像写满了不可置信,半晌,反应过来,急忙向我跑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四下里张望几眼,才低声开口:“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我听萧将军说你被盗贼俘了,这会正想去宫里确认。”
“被俘了?”我皱眉,“萧将军怎么知道?”
“侍卫加急传报,王一听你被俘虏,当即就策马赶回了宫,萧将军也一同回了。”
他是为我,才急急回宫?这次换我,有些不敢相信了!
“杨芝,我不是被俘,一时也说不清,你立刻准备准备,我们这就离开,对了,一路,记得要呼我萧温。”他既然是为我回宫,那若不赶快离开的话,恐怕就难了。
杨芝似乎有些犹豫,我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不解的反问:“怎么了,杨芝,你不想离开吗?”
“好,我们这就走。”不再犹豫,杨芝的双眼,下意识向远处,将军府的方向瞥去一眼,留恋的一眼。
杨芝没有再回将军府收拾,我也没跟待我客气的掌柜道别,两个人直接,迅速出了皇都城。路上,我问出了我的疑惑。
“刚才,为什么犹豫?难道你,不想离开皇都吗?”
她叹了口气,悠然开口:“其实在长安,爹为了富贵,把我卖给石儆瑭,进献给辽王,回去后,我还能去哪?萧将军,表面上粗糙,对我,却非常好,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
“你喜欢他了吗?”
“反正都已经离开了!”她避过我的问题,“姐姐,以后,我就跟着你,好吗?”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了!”我苦笑,长安,绝对不回了,没有亲人的地方,不是家,玉门关外的小城,我也不敢去,去了如何面对父母?他们可是真心以为,我嫁了他们满意的夫君,我承认,我不敢面对父母,也不敢面对太师一空。
第二十五章 错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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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出了黄都城,暂时就没了方向,城外,是茂密的树林。
这是故圣湖,喝过我们大辽的古圣湖水,不管走到哪,心,都会落在古圣湖的上空
恼中,忽然想起温泉边,他说过的话,又是傍晚,既然没有目的,那就去古圣湖的那片小温泉吧,泡在泉水里,一定可以洗去一身的烦躁和疲劳。
月光下,我带着杨芝,穿过一大片荒野的草丛,我们看见了隐藏古圣湖温泉水的森林,走了太久的路,累了,两个人一路无语,就默默的闷头走路,走进森林。
温泉上空,气袅氤氲,雾水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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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突兀的一阵烈马嘶鸣圣,划破夜空,我的脚步,顿时一紧,迅速拉住杨芝的手臂,侧耳静听,温泉边,一阵阵细碎了马蹄声,似在湖边悠闲的散步。
“嘘有人!”
跟杨芝互相对视一眼,互换了一个口型,随即两个人,立即小心翼翼的隐没在高大粗壮的树木背后,这样的月光,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温泉,我似曾相识,就连湖边侧立的身影
他么?
只是,袅袅雾水中的身影,很落寂!
伫立在湖边,专心的出了神,全身僵直着,远远看着,像是一尊雕塑,凝神注视着古圣湖的温泉水。
这个侧影,不禁让我想起两年多前,沙漠里的绿洲湖里,同样银色的月光下,诡异俊美的不似人间的男子王的禁地也是他吧!
没来由的,心,仿佛变成一根根跳动的琴弦,被一种莫名的情绪,一根根牵扯拔弄起来,荡漾出一波又一波陌生的音符。
直到天微微亮起,那尊雕像,才又缓缓动了起来,他的坐骑,极其乖巧的站立到他的面前,任他一跃跨上,然后,驰出森林,身后,卷起一堆残落的树叶跟杨芝两个人,像稻草人一般,隐在树木后,干站了几个时辰,他一离开,我们的双腿,立即瘫软,疲累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四)
大食与辽国的战争,爆发的比想象中还要迅猛。
显然,麦蒙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只一个月时间,勇猛高大的大食军队,就已经到了大辽国的边境,先前备受辽军欺压的党项,也趁机挺军北上,也就是说,如今,大辽是受两面夹击,战场,还将是大辽本国的疆土。
仿佛一夜之间,辽国的边境线上,就驻满了异国的帐篷,而异域相貌的军人,随处可见,碧眼红发,绿眸金发的,黑眼褐发的
辽王的军队,也一波又一波的迁至边境处,层层阻隔了大食和党项军队的进一步涉足,三军对垒,硝烟战事,一触即发。
战事发生在本国,对于耶律德光,还是第一次吧,他之前的那些战俘,全被征集到战场服役了,还有无事到处闲荡的百姓,比如杨芝,比如我,我们两个比较倒霉,本就没有目的地,没方向的乱跑,又没有辽国户头,遇到战事事务官,简单问了几句话后,就直接被带到了辽军阵营,编制进火头军队伍。
也罢,硬逃,是没办法了,那就暂且,安于现状,在军营火头军队伍里,耗些日子。
美其名曰火头军,即使就是厨房工作,整支队伍近千号人,除了背锅担柴的是男人外,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大婶,好在流浪了进一个月之久,我跟杨芝两人看起来也都是蓬头垢面的,待在大婶成群的队伍里也算安全。
当然,这是一座规模巨大的阵营,有多大?
反正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们是不能随便乱走动的,我估摸着,若想从军营的这头走到那头,准要一天之久,也可能还要久,火头军是军营的最底层,只管闷头烧火做饭,不管战事。
偶尔空下来时,我会一个人,对着偌大的军营发呆,也偶尔会想,他,会驻扎在这座军营吗?如果在,他,会在那个方向?他,还会有空闲想起我吗?有想过,去寻找我吗?
也只是想想而已!
已经是夏季了,这会长安城内的繁华,早该漫天绚烂,秀丽夺目了;护城河边的杨柳,也该浓密婀娜,垂丝成荫了;屋檐下的鹊儿,也是成群结队,欢声放鸣了。可是,这里,除了一座又一座苍茫整齐的帐篷,一匹又一匹的战马,以及一个又一个穿着打扮完全一样的军士,就是空旷高阔的天空,绵如细雨的白云,唉,大漠风尘日色昏。
野营万里无城郭,胡雁哀鸿夜夜飞。
“咚——咚——咚——”
远处,激烈震耳的战鼓声再次传来,大食军队又一次进犯来袭了吧,征战无数此的大辽军,怎么可能轻易就让外人攻入?
麦蒙,究竟带了多少军队!想孤注一掷,想彻底将辽国,一举拿下,从此,并入大食的版图吗!男人们,帝国皇家的男人们啊,野心,都是天下吗!
(五)
又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搏拼杀后,后方营地突然运进了很多血肉模糊的伤病,据说前方的战斗激烈异常,前方营地已经摆放不下伤兵残将,只能调遣到后面看护。
“张婆,萧温,杨芝,李婶你们去替伤兵包扎煎药。”
伤兵营帐内,惨不忍睹,大部分躺在榻上,地上呻吟,有几个轻伤的,围聚在一起,议论战情。
“这打得好好的,竟又冒出个吐蕃军,这仗是更难打了。”
“吐蕃?”刚走进帐篷,就听到以为伤兵如是感叹,我愣住,下意识插嘴问道,“为什么会有吐蕃军?吐蕃公主不是才来访了大辽,表示与大辽修好吗?”
“咦,你一个女人,也对这个感兴趣?”围聚的人群都将目光转向我。
“听说,这吐蕃原本是想跟我们大辽交好,但是不久前,我们的王,杀了吐蕃国的使者,好像就是吐蕃国最尊贵的公主,吐蕃国的赞普羞恼成怒,决意出兵,与大食党项联军,共同攻打我大辽国。”
“三国联军”
“是啊,这次吐蕃军突然杀入,我们措手不及,连王王也受伤了”
“你说什么?”我不信,瞪大了眼,大声问,“他也会受伤?他怎么会受伤?他是勇猛残暴了王,杀人如麻的王”
“我说女人!”伤兵有些不高兴,打断我的话,沉下脸道,“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怕死吗?”
“他他真的受伤了?”我还是不敢置信,震惊的,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满脑子印象中,永远高傲的居高临下的勇猛如银狼的,他,也会受伤?我不信,我不信啊
“被一个红发男人,一剑刺中肩头。”
“刺中肩头”我不信,不信,“刺中肩头”
“姐姐!”杨芝忽然一把按住我的手臂,轻声问,“姐姐,你在关心王吗?”
“关心?”我愕然,“我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别扭,乍然听到他的事”毕竟,他关心过我,毕竟,一起有过那么多次的,交结。
他真的受伤了吗
啥了吐蕃的公主,为什么呢?蜜嘉难道已经死了?
深夜,军营内一片寂静,月亮,也隐入在乌云背后,料理完伤兵,睡意已是全无,一个人,静静坐在地上,胡乱想着乱七八糟的琐事。
夏季,即使是深夜,也还是有些热浪袭来,捋起袖口,无意间,碰触到手臂最上方,麦蒙留下的黄金臂环。
“之前的话,仍然有效,你的过去,我不会在乎,即使是辽王的女人!”
这是他说过的话,每每想起,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动,或许,他只为感激我,感激我努力救他的瞬间,抚摸着黄金臂环,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带着杨芝,悄悄离开辽军军营,去对面,对面的大食国军营,去找麦蒙。
(六)
擅自离开军营,绝不是件简单的差事。
趁着夜晚,天黑,我跟杨芝一起,戴上面罩,堆出一大车是馊水,沿着昏黄灯笼照亮的沙道,慢慢向军营的城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