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贺秋来报:“大王,萧先生有事求见。”

“哦,让他稍等。”

秦元连忙识趣的告退:“臣先行告退。”

陈梓坤又和他寒暄了几句,送到他二门处,又款款折回。她刚坐定,就见萧舜钦缓步而来。

“先生请坐。”陈梓坤吩咐李思原上茶,又挥手示意他下去。

萧舜钦盯着李思原的背影看了片刻,正色问道:“臣听说大王要擢升李思原为内侍总管,这不大合适吧。”

陈梓坤淡然作答:“寡人知道,内侍总管一向由宦官充任,不过,那是男性君王为防止后宫嫔妃出墙而设的规矩。如今,寡人的后宫又没有嫔妃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萧舜钦意有所指:“留成年男子在后宫,臣恐怕对大王的清名不利。”

“清名?”陈梓坤略带嘲讽的反问道:“你觉得本王会有吗?自从本王要当女王开始,就意味着我站到了天性男性的对立面,千秋万代的读书人必定对本王大加讨伐,既然无论怎么做结果都一样,那还不如干脆肆意而为呢?”

接着,她的目光在萧舜钦身上一转,悠然说道:“想当初,先生在崔大人面前为本王的那一番孔雀辩解何其有力,如今怎么竟然也有了这种论调?”

萧舜钦默然片刻,当即转移话题:“臣此次求见并非专为此事。”

陈梓坤了然一笑:“我知道,先生方才不过有感而发罢了。”说完,她灼灼的目光坦然的注视着他,静待下文。

萧舜钦稍作思索便侃侃而谈:“微臣刚得到一个消息,就是魏国王恢已经投靠晋王,此次魏晋联手四面进攻陈国,并使太上王无功而返的计谋都是出自他手。”

陈梓坤心中一激灵,她已经想起了此人是谁了。当日她还向萧舜钦打听过他。

陈梓坤连忙问道:“依先生之见,此人最终目的是什么?”

萧舜钦沉声答道:“陈国战力虽强,但国小民穷,根基浅薄,奈不住长久的消耗。所以王恢的本意应该是四面开战,拖垮陈国!陈国以区区小国用兵六十万,请问辎重粮草能供得几时?到时国库空虚,请问大王怎么办?通常的办法自然是加收赋税,但此举稍有不当,便会引起民愤。若大王不加赋,六十万大军的粮草将从何而来?”

陈梓坤之前心中有了一个隐然的轮廓,此时一经萧舜钦挑明,背上不由得划过一丝寒流。这场大战若是持续下去,陈国必将陷入战争的泥沼,到时是进退两难。

她强撑着笑了笑,接道:“双方这么坚持,固然对我陈国不利,可是对方不也一样要消耗粮草吗?”

萧舜钦无奈的一笑,辞色犀利:“大王曾去过魏国,自然知道魏国占地四千多里,而且多是膏腴肥美之地。晋国虽不比魏国,却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们背靠着南方粮仓吴国。大王觉得,陈国已经强大到了可以以一敌三的地步吗?”

陈梓坤心头顿时压上了一块巨石,一时心绪大乱。

她紧蹙眉头,一下一下的叩击着桌案。室内一片寂然。

良久之后,她缓声说道:“先生既能如此针砭时弊,定有药石之策,梓坤愿闻高论,恳请先生赐教。”

萧舜钦正色道:“微臣只会看病,不会医病。大王英明无匹,自有良策。”

萧舜钦一时无言。

萧舜钦款款起身,意味深长的说道:“臣记得以前曾说过,大王性格刚烈果断,但却欠缺一份柔软和忍耐。此次既是对陈国的考验,也是对大王的历练,请君上慎思,微臣告退。”

42第四十二章心力交瘁

“去吧。”陈梓坤沉声说道,她站起身,慢慢地踱着步子。她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那幅《天下山水图》上。

萧舜钦看着她这副心事的神态,脚步不由得微微顿了一下,他的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迟疑,随即他又摇摇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梓坤仍像木雕一样的默然思索。房中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十分压抑。李思原迈着轻微的碎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他轻手轻脚的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上,语气轻柔的说道:“大王,您喝杯茶润润喉吧。”

陈梓坤缓缓回过神来,她接过茶杯,握在手中,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冬天快来了!”陈国要怎样熬过这漫长的冬天还有春天?

一连数日,陈梓坤在书房中不断的召见各位大臣。虽众说纷纭,却无什么长策良计可行。战事也陷入了僵持阶段。陈晋边关,陈魏边境,双方都在紧张对峙。魏晋联军偶尔进攻几回,大多数时候是围而不攻。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往前方战场。

巨大的消耗让人怵目惊心。魏晋两国还故意封锁了边境贸易,两国粮商不准入晋。

又过了三日,陈梓坤终于开始发出了入冬以来的第一道诏令:“国府向百姓借粮,家有余粮者借粮给国府,由国府发给凭证,待来年五月国府还给百姓。此次借粮行为,纯属自愿。各级官府不得强迫。”诏令一经传出,像一块巨石入水,当下激起了千层波浪。国府像百姓借粮而不是征粮,这倒是稀奇事。一时间市井百姓议论纷纷,分布在陈国各个角落的探子也纷纷传信回去。晋王袁麟接到信息后,与大臣们相视而笑:陈王此举足以证明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诏令下发后,倒也有许多百姓踊跃借粮给官府,有的人家甚至节约口粮支援国家。但也有很多富商大户或是无动于衷或是只借极少数一部分。陈梓坤收到各级官署的禀报后,不由得大发雷霆。

“怪不得古人说,为富不仁。看看那些节衣缩食的百姓,再看看这些人!郑喜王庆,你们亲自宴请这些富户大商们,再把这些邸报拿给他们看!再不行,本王亲自宴请他们!”

文杰忙插话道:“大王,您在诏令中说的是自愿借粮。他们正是钻了这个空子,若是斥责太过,怕是适得其反。当此非常时候,国内千万不能生乱。 ”

陈梓坤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她沉重的叹息一声:“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庆躬身说道:“这宴还是要摆的,小的会委婉的跟他们说明情况,这帮人都是人精,一点就透。大王暗地里再许点好处。自古商人地位低贱,大王可尊其名,虚其位。反正也不浪费什么。”

陈梓坤点点头:“好,王庆你们赶紧会商一下,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立即颁行。”

王庆声音响亮的答道:“遵令。”

文杰又赶紧拿话宽慰陈梓坤:“大王,如今这些粮食够支撑上一阵子了。其他的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大王千万要爱展惜金体,不可过度操劳。”

陈梓坤微微一笑,打量了一眼文杰,感慨的说道:“本王无事,这点风浪算什么。倒是你,也要注意身体,你可是寡人的左膀右臂。”

文杰心里一热,一脸感激的说道:“谢大王关心。臣撑得住。”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进来禀道:“大王,太后在颐养殿等您,说是有事相商。”

“马上就去。”

陈梓坤又跟文杰交待了几句,便起身去颐养殿。

进得殿中,太后的贴身宫女春草笑着迎上来道:“太后在暖房等候大王。”陈梓坤略一点头,大步走了进去。春草招呼几个心腹宫女站岗:“百步之几不许留人。”

“母亲,您找我?”陈梓坤一看到母亲的面孔,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文丹溪拉过女儿,细细打量一番,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又瘦了很多,你小时候可是个小胖妞。”

陈梓坤嘻嘻一笑:“瘦了正好。像娘亲这样苗条轻盈才好呢。”

母女俩闲叙几句,文丹溪敛去笑容,肃然问道:“国库中的粮草还得支撑几时?”

陈梓坤怕母亲担忧,只得撒谎道:“母亲无须担忧,库粮支撑到明年麦收不成问题。最新”

文丹溪淡然一笑:“若果真如此,你为何还要向民众借粮?果然是翅膀硬了,连娘亲也敢欺骗!”

陈梓坤见瞒不过,只得实话实说:“怕是连这个冬天都难过。”

文丹溪早有预料,面上无丝毫惊讶:“这下你该知道治理国家的难处了吧?稍有不慎便有倾颓之危。”

陈梓坤神色黯然的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好了,娘今日找你来不是单纯责备你的。”说着,她从桌上拿起一本册子递给他她。陈梓坤接过一看,当时大惊失色:“母亲,这个清单是怎么回事?”

文丹溪温和的笑笑:“这是娘为你积攒的家底,从你五岁时就开始了。娘就在凤鸣山的各处山洞中存粮,每隔两年就着人悄悄以旧换新。山上还有几座铁坊,专门打制新式武器。这事就只有我和你爹知道。现在是时候拿出来了。”

陈梓坤胸中涌起一股热意,鼻头一酸嗫嚅道:“娘亲…”

文丹溪笑着说道:“这几日你爹爹带着陈六子和贺黑子悄悄的去让人上山运粮,然后再分散到城中各处,省得被人发现。以后该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陈梓坤擦擦眼睛,又重新恢复了昂扬的斗志,她昂首挺胸道:“娘,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好好,你快回去吧,还有一堆事情等你处理呢。”

陈梓坤告别母亲,快步回府。立即召集心腹大臣议事发令。

“文杰,你速去传令,让天机阁通知前线将领,让他们假装出一副缺粮的样子来迷惑敌人;传令索超,让他做好反攻的准备;陈光,你带领七万大军,秘密开进河津渡口。索超若是开打,你就与他前后呼应,一起夹击晋军。文杰,你和我父王亲率四万士兵再去偷袭魏营…”

陈梓坤的命令还没下完,就听到侍卫匆匆进来禀报:“大王,崔大人回来了——”陈梓坤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快,去迎接。”话刚落点,忙又改口道:“不,本王亲自迎接。”陈梓坤对文杰等人说道:“方才的诏令先等等再发。”

“是。”文杰带着几人迅速离开。

“君上,微臣回来晚了。”陈梓坤刚迈出门去,就见满面风尘的崔博陵疾步进来,他连家都没回,直本国府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生得面皮白净,长身玉立。

崔博陵连忙介绍道:“这是微臣在出使林胡的途中结识的一个酒友,姓苏名放,字天旷。”

苏放微微一躬身:“苏放参加大王。”

陈梓坤面露喜色,热情的招呼道:“敢是崔大人又为寡人请来一大贤,苏先生快快请坐。”苏放道谢之后,从容落座。侍女悄无声息的端上来茶点,崔博陵先灌下一杯热茶下肚,便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国事:“大王,如今国中情形如何?”

陈梓坤稍一思索,便将近日发生的国中大事简炼的叙说了一遍。苏放和崔博陵两人非常认真的听着,听完,两人一起陷入了沉思。

崔博陵又问道:“不知公琰有何看法?”

陈梓坤略带无奈的说道:“先生说了,他只管看病,不管医病。”

崔博陵先是一怔,尔后突然又明白了什么,他轻轻一笑道:“大王,公琰真是用心良苦啊,他是怕大王养成了依赖之心。所以每逢大事便放手让大王自已做决断,臣等再加以补阙。”

陈梓坤眉毛一挑,豁然一笑:“如此,寡人真是错怪他了。”

崔博陵并没有急着发现意见,他拿眼看着苏放,苏放的眉头先是紧蹙再是微蹙最后是全然舒展。

陈梓坤态度恭敬的拱手说道:“寡人初登大位,年幼无知,请先生不吝赐教。”

苏放微微一笑,直率的问道:“臣斗胆相问,大王是否心中已有了定策?”陈梓坤略微一怔,思索稍倾,坦然相告:“先生猜得不错,寡人是已有了定策…”接着,她毫不迟疑的将自己拟定的计策和盘托出。

苏放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惊讶,要知道这可是还未颁行的国策,陈王竟然对他这么一个外人和盘托出。能这么做的人不是太轻率就是极有胆略,观其言行可知,她自然不是轻率之人,那么就是后一种人了。苏放在这一瞬间对这位陈王多了一丝钦佩,同时也彻底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疑虑。

他沉思有顷,捋须缓缓说道:“既然大王下问,臣就说说自己的浅愚之见。”

苏放先对她的计策评判一番:“大王之策应时而定,若果能实施,效果定然不差。”

接着他话锋一转:“然而,古语道,骂无好口,战无好战。魏晋两国战力未失,又数倍于我军。我军纵然勇猛无匹,伤亡亦是不可避免。况且,此战若开,我军除了重创敌军外,并无其他利益。反而使魏晋联军关系越发紧密。可谓是伤敌而不利已也。”

陈梓坤悚然一惊,不禁对苏放肃然起敬道:“幸亏先生及时赶来,否则寡人将铸成大错也。”

苏放谦虚的一笑,接着侃侃说道:“大王能听进去臣的愚见,是臣之荣幸。三国之中,魏强而陈晋弱。应该是两弱联合对强。只可惜陈晋冲突太多,才导致了眼下这个局面。但魏晋两国也并非铁板一块,古语云,敌无恒敌,友无恒友。魏王好大喜功,贪婪异常。晋王精力善谋,两人之间必生嫌隙。”

说到这里,苏放特意停顿了一下。

陈梓坤轻轻叩击着桌案,慢慢说道:“先生真是高瞻远瞩,只是…本王不能久等。陈国如今举兵六十万,每多耽搁一天,陈国百姓身上的负担就重一层。唉…”

苏放自信坦然的一笑:“臣和萧先生不同,臣最喜欢医病,还喜欢开药方,端看大王用与不用。”

陈梓坤迫不及待的说道:“烦请先生赐教。”

苏放酝酿了片刻,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请大王下令河津守军后退二百里,将百姓全部迁往内地。将河津三城拱手让给魏晋两国。臣敢断言不出旬日,两国必起纷争。大王可隔岸观火,然后适时派臣出使晋国,陈晋联合瓜分魏国,问鼎中原,东出天下。这个药方,请问大王敢不敢用?”

陈梓坤这次是彻底惊讶住了,她曾想过联魏抗晋,也想过联吴对抗魏晋,但从未想过要联晋分魏。更是从来没想到要拱手让出二百里国土,她一向主张寸土必争,寸步不放。这个计策…她需要好好想想。

苏放接着加了一把火:“大王,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若要取之,必先予之。还请大王明鉴。”

43第四十三章苏放使魏

陈梓坤听罢,沉吟良久,然后面带犹豫的叹道:“可是寡人对晋王前有夺关之恨后有杀弟之仇,晋王恨寡人入骨,结盟谈何容易。”陈梓坤还漏掉了毒杀老晋王这一项血仇。

苏放狡猾的一笑:“大王,敌无恒敌,友无恒友。邦国之道,唯利恒常。何况当时两国相争,各为其国,实属迫不得已。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私怨何足挂齿!微臣猜想晋王定会以大局为重,只要大王有和谈之意,微臣愿去晋国说服他们君臣和谈。况且,晋王心中并非没有后算,假若魏晋两国灭了陈国,以魏王贪得无厌的脾性,下一步说不定就会向晋国下手。到时晋国独对强大数倍的魏国,后果不言自明。所以微臣以为,最好的方法是陈晋结盟共抗强魏。但这个头最好由我国挑起,毕竟明面上陈国是理亏的一方。”

陈梓坤频频点头:“以先生之见,何时出使晋国适合?”

“大王不必着急,只须静观其变即可。”

崔博陵在一旁朗声笑道:“苏先生一来,大王无忧邦交斡旋,崔某也可专心内政。”

陈梓坤顺口接道:“崔大人所言极是。”

陈梓坤又和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便殷殷嘱咐他们回府休息,尔后她又亲自去安排苏放的住处。接着再召来秦元周通等人,抛出苏放的一部分建议,试探他们的反应。此事之所以没在朝堂上说,就是怕走漏了风声。秦元和周通对视一眼,忙躬身说道:“若是苏放果能说服晋国与我国罢战结盟,倒也是一桩好事。臣等无异议。”

会商完毕,陈梓坤火速下令河津守军速迁三城百姓到易州城外的十里村,这一片村落是陈国为了应急而建,若是遇上灾荒,流民涌入京城,便可安置在这里。她接着下令迁徙百姓的损失一律由国府补偿。此令一出,举国惶然,魏晋联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魏军趁机袭击陈军后方,谁知对方早有准备,半日凶猛厮杀后,双方各留下数千具尸体,魏军畏葸不前,陈军继续内迁。

晋王袁麟得到消息后,思索半晌,仍无头绪,他立即召来王恢问询:“王相对此事有何看法?”

王恢眨巴着一双三角眼,哈哈一笑,道:“微臣得到消息,陈国国库空虚,陈王已经发令向民众借粮,陈王的宠臣郑喜宴请各大富商大户向他们催粮。陈国内迁百姓,怕是力不能及不得不忍痛放弃河津了。大王且看,再过几日,陈国定要收缩兵力,拔营后退。”

袁麟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寡人却觉得陈王不是这样的人。不战而退,拱手相让国土,这绝不是她的做派!”

王恢眉棱微挑,笑问道:“那依我王之见,陈国此时该当如何”

袁麟思索半晌,缓缓说道:“魏晋两国粮商不入陈,它和吴国又隔着我国和魏国,东虏又是游牧部落,不产粮食。陈王纵有天纵之才也无处施展,先生之计果然狠辣。”

王恢略微得意的捋了一下稀疏的胡须:“我王谬赞。连大王都无破解之法,那陈王此举也是无可奈何罢了。相较于举国被拖跨倒不如忍痛割肉,舍小保大。”

袁麟佩服的点点头,如此一说,当机立断,这倒也符合她的性格,他心头的疑云顿时消减不少。

五日后,陈王再次下令:“陈国河津守军由原来的二十万缩减至八万,并拔营后退二百里。同时西线守军和东线守军也也各减一半。每人每日的军粮配给也随之减少三分之一。”一时军中一片愤然,若不是各大将领竭力安抚,陈军险些发生哗变。

诏令一下,陈国举国哗然,群情汹涌。朝臣更是激愤异常,奏折像雪片一样从全国各地纷至沓来。陈梓坤不得不罢朝十日,闭门不出。

群臣求见无门只好蜂拥颐养殿去求见太上王和太后。陈信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气得直捶桌子:“我不信这是我的女儿干的事!败家子!狼崽子,这是吃了谁的**药了,二百里说丢就丢了,陈国难道无人了,老子亲自披挂上阵,跟那个姓袁的小子拼个鱼死网破——”

文丹溪连忙在旁边柔声劝慰:“二信,你仔细想想,咱们的女儿可是个吃亏的主儿?她这么做必定有她的道理。你这个时候就别添乱了。”

陈信仍然怒气不减:“她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前告诉我呀。”

“你要理解她,她有她的苦衷,你没看她都瘦了好多吗?”陈信抓抓头发,胸中的怒气渐渐平复下来。最后无奈的叹道:“罢了罢了,那你说我眼下该怎么办?”

文丹溪平静的接道:“众人无论说什么你都先应下。然后什么也别管。你只须静观其变,我觉得不出旬日事情必有转机。”陈信虽然无奈,也只得如此。

陈军退出河当津之地后,魏晋两国的关系顿时微妙起来。河津三城正好处在魏陈晋三国的交界地带。两国分三城,怎么样都不好分。魏国的统帅正是王室公子,魏王的庶弟刘据。刘据认为魏国是大国上国,此次出兵伐陈,也是魏国出力最多。他也不跟谋士商量,也没向魏王禀报,当下大手一挥迅速派兵占领了三座城池,然后才飞马向魏王报喜。

刘据此举大大惹怒了晋国将士。魏晋联军一起攻陈,按照盟约应该平分所占土地城池。当下,晋国大将纷纷向晋王进言:“魏国狼子野心,妄想独吞陈国。魏晋结盟只会有利于魏国,使对方越来越强大。就算将来灭掉了陈国,到时晋国怎么办?”袁麟立即召集谋士重臣商议此事。

魏王还算没有完全糊涂,他得到刘据的喜报后,忍痛将三城中最小的津西城让给了晋国。饶是如此,晋国朝野仍然忿忿不平。晋王和众臣商议此事,王恢主张暂且忍下这口气,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决不能破坏两国盟约。晋王最终还是依了王恢之策,竭力压下此事。

然而就在此时,陈王却派出特使苏放入魏,向魏王明确表示,陈国愿将整个河津地区割让魏国,只请魏国借粮给陈国度过当下危难时期。并且进一步表示,陈晋两国血仇累累,若是魏王将津西城让给晋国,那么陈国只好举倾国之力,拼死一战,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陈国特使奉上国书:“晋王欺我太甚,陈国国土宁与友邦,不与仇敌。魏是上国,陈国若割土与魏,则陈国百姓淡然处之,若与晋国,必将举国求战,如此,陈国不得不战。望请大魏王体恤陈国之难处。”

魏王听完苏放这一番话,不禁心花怒放。

他压下心中的喜悦,矜持的说道:“寡人能体谅你们陈国的难处,可是寡人也有难处。晋国那里不好处置…”

苏放纵声大笑,魏国君臣不知所谓。

魏王待他笑罢,略带不悦的问道:“特使何故大笑?”

苏放朗声说道:“我笑大王不知自重,自降身份——”

苏放的话音未落,就听两旁的大臣一起怒喝:“大胆!”

魏王面色阴沉,他冷冷的说道:“请特使给本王一个解释,否则,体怪本王不客气。你一个弱国使者竟敢在我大魏国当廷侮辱本王,我纵然杀了你,天下人也无话可说。”说完,他一拍王案,沉声喝道:“来人,在殿外架锅煮汤,一会儿让这位陈使下去游览一番。”

“是。”殿前的甲士齐声应道。

苏放仍然不慌不忙,他坦然一笑,接着侃侃而谈:“在下说魏王不自重,其原因有三,其一,魏国是天下四国中最强大最大者,陈晋等国本应奉大王为主,甘为大魏王驱使。晋王何德何能敢于大魏王并驾齐躯,共分土地?结盟缔约是用于两个实力相当的国家之间,晋国本应为大魏国之附庸,有什么资格与大魏结盟?敢问魏王和众位大臣,魏国此举难道不是自降身价吗?”

魏王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阴转晴天,心中无比舒坦。

他压下面上的喜悦,点点头,傲然说道:“那贵使之见,本王该当如何?”

苏放微微一笑:“这是魏国的内政,外臣不便参于。外臣不知他国该怎么办。”苏放说完,话锋一转道:“但外臣想既然陈国以区区小国尚能割河津三城奉给魏王。他国应该也参照此例,只多不少。”

苏放的话音一落,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把这个摇唇鼓舌、妖言惑众之人给本王拿下,斩了!”此人正是魏文王的弟弟刘潜,魏文王临终时我封他为相王,地位仅次于国君。

魏王看看此人,缓缓说道:“王叔息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魏国不能失了大国风范。”

刘潜从座中站起,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大殿中央,指着苏放冷言叱责:“尔等君臣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套让我王钻进去?你蓄意破坏魏晋联盟,蛊惑我王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们陈国好坐收渔翁之利,是也不是?”

魏王脸色再度一变。

苏放仍是不慌不忙,他拱手说道:“相王此话,外臣不敢苟同。众所周知,我王今年年仅十六,是因为家无兄弟才不得不以女子之身登上大位,即位以来,我王只知孝敬父母,安抚百姓,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差错,所求最大者不过是保全陈国不受刀兵之苦。请问相王,我王何德何能能有智计做套让天纵英明的魏王去钻?自古男为尊女为卑,相王此话岂不是颠倒乾坤,暗示堂堂大魏王尚不如一介女子聪明吗?相王此话置大王于何地?”

刘潜气得胡须发颤,以拄敲地:“你一派胡言!”

苏放放缓语调,接着说道:“再说最后一条,大魏国拥有万里国土,千万之众,甲兵百万。在此赫赫天威之下,我陈国能勉力保全已是万幸,何谈渔翁之利?”说完,他不等刘潜辩驳,态度恭敬的向上一拱手:“魏王,臣适才所言,全是肺腑之词。望我王明鉴。我国君臣恳请大王保全陈国,陈国愿做魏国的西部屏障,甘供大王驱使。外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