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点头。
南宫白感叹:“听闻那件衣裳华美之极,飞凤紫鸾的眼珠子皆是由深海里打捞的夜明珠所造。为了做这件衣裳,当时北国皇帝召集了三国里所有绣功一流的绣娘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做成了这件价值连城的衣裳。可见当时萧宁公主的荣宠。”顿了顿,他疑惑地问道:“你提这件衣裳作甚?”
“北国女子都有个心愿,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这件飞凤紫鸾裳。所以我也不例外。”她垂下了眼帘,如流苏一般的睫毛密密麻麻地盖了下来,像一把小扇子似的。眼帘之下,是复杂之极的神情。
虽说感情不容试探,但是她只想知道究竟南宫白的权力有多大。
若想从北国宫殿里运出这件衣裳,除非是他的细作,否则绝无可能。
“好。”南宫白答得很干脆。
萧宁倏然抬眸,眼里是惊诧。她道:“你当真能让我见到那件飞凤紫鸾裳?”
南宫白温柔一笑,“只要是你喜欢的,就算是天下,我也给你抢来。”
萧宁心中一暖,口中却是娇嗔:“我才不要天下。”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一派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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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南宫白果真手持弯弓,脚踏快马,带了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向翠玉山脉奔去。于是,所有重州百姓都知道了他们的平王要去猎翠玉雪狐而夺美人一笑,众人感慨之余,也不忘暗骂红颜祸水。
特别是平王府里的总管秦伯。
秦伯一旦见着萧宁,就神色古怪,一脸懊悔,十分悔恨当初在草原时留了她下来。但念及王爷离开前的叮嘱,秦伯唯好忍气吞声,偶尔面露凶光而已。
反倒是秦小鱼依旧含情脉脉,只是时而面露复杂之色。
萧宁毫不在意,每日躲在房里避寒,日子虽是过得平平淡淡,却也怡然自得。
一日午间,萧宁在打瞌时,门外忽传一阵敲门声。
萧宁不以为意,以为像往常一样是送饭的婢女,便淡淡开口:“直接进来吧,饭放到桌上即可。”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食盒放下的声响。接着本应是关门的声响,但却久久未响起,萧宁睁开了眼,见到秦小鱼一脸怔忡地瞧着她。
她微微挑眉,“是你呀。”
秦小鱼却是苦笑了一声,“是我,笑笑。”
“有事?”
秦小鱼点头。
“什么事?”
“我…”秦小鱼张了张嘴,似在迟疑着,最后还是面有黯色地合上了嘴,眼里似有担忧之色。
萧宁忽然想起,在草原上时,他对她也是极好的。
她心思一动,笑道:“小鱼,有话尽管说。”
秦小鱼站在原处,一双眼睛定定地瞧着她,眼里翻滚着挣扎的情绪。最后,他眼里的复杂情绪逐渐平静,他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笑笑,你不要跟着王爷,赶快离开平王府。”
“哦?”萧宁表情十分从容淡定,“为什么?”
秦小鱼解释道:“陛下不可能无端赐给王爷封地,而且陛下向来不喜欢王爷,这次一定是有阴谋的。”
萧宁淡笑道:“你又不是南国皇帝,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想?”
“我…”秦小鱼皱眉,跺了跺脚,面色着急,“哎呀,笑笑你听我的就对了。赶快离开王府吧。”
萧宁点了点头,道:“我会斟酌考虑的。谢谢你,小鱼。”
在秦小鱼离开后,萧宁望了望桌上的食盒,菜香袅袅,只是她却没有食欲了。她阖上了眼,眼皮下是淡淡的疲倦。
这种权利纷争,她实在不想接触。
秦小鱼那番话,她是明白的。
南国皇帝的确没可能无端端赐南宫白封地,白白给他权力,定是有些阴谋在里面的。而秦小鱼,必然是南国皇帝那边的人。
想必南宫白也知晓,所以很多事他对秦小鱼都是有些保留。
这一点,她能察觉。
只是无论南国皇帝想如何,抑或南宫白想如何,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当南宫白的笑笑,理所当然地霸占他所有的爱和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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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几日,地面上的雪愈发深厚,寒意也逐渐加深,萧宁房里的火炉也越加越多,但却依旧抵挡不了寒意来袭。
半夜,萧宁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只觉全身发烫,意识也有些模糊。
她知晓是自己的惧寒症发作了,只是却不知如何是好。如若以往在北国皇宫,有专门的太医为她煎御寒的药,只是如今哪里去找那张特殊的药方?以往严重时,还有云子衿为了她输送内力保暖,如今单靠几个微不足道的火炉,怎么可能会暖?
萧宁现在只觉难受极了,身子时冷时热,仿佛时而在锅里煮着,时而又被入了寒谭里。
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许许多多的人的脸,南宫白的,父皇母后的,云子衿的,绿萝的,罗律的…最后定在了南宫白的脸上,迟迟不肯移去。
她低低地呢喃了声,“南宫白。”
忽而,一道不寻常的危险气息逼来,她一惊,想睁开双眼,可是眼皮却好似山一样重得她抬不起来。她大力咬住下唇,直至浓厚的血腥味传来时,她才勉强睁开了双眼。
窗外,黑影浮动。
她喉咙沙哑,完全发不出声音。她唯好艰辛地从枕下摸出一把簪子藏于袖中,簪尾利如匕首。
她蜷缩在床的角落里,死劲地咬住已经破损的下唇,保持自己的清醒。
她想起秦小鱼的话,心中只觉窗外的黑影是南国皇帝的人,但无奈于头脑实在浑噩,刚这样想,下一刻却又忘记了自己想了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忽起一阵寒风,火炉里的火瞬间熄灭。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萧宁床前。
萧宁握紧了手里的发簪。
她努力睁开了眼,但所见的却是重重黑影相迭,即将昏过去时,萧宁欲将簪子刺入手心,却未料到黑影比她更快一步,点了她的麻穴,手里的簪子掉了出来。
萧宁心如死灰。
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翌日,整个重州城都知道了一个消息,平王最为宠爱的女人在一个月黑风高天寒地冻的夜晚,被人劫走了。
又是故人北国来
又是故人北国来 萧宁醒来时,身子已是好了许多。她撑臂而起,身子靠在墙上,开始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简单素雅,怎一个静字了得?
雪白的墙壁,壁上挂有一副仙鹤古松图。图下有一木案,案上置有一鎏金熏炉,熏香袅袅,是一种极淡的檀木香。
而她所躺的竹床,有一床厚实而精致的棉被。竹床边,放着几个烧得正旺的小火炉,还置有一张小小的竹桌,桌上有一壶一碟一碗。
萧宁探前身子一看,壶里的是上好的君山银针,碟里的是似雪的北国月白酥,碗里的…竟是黑不溜秋的药!
她上前一闻,不由一喜,这药是以前在北国皇宫里她常喝的驱寒药!
萧宁此时万般滋味在心头。
想必掳了她的,必是云子衿。
也只有和她青梅竹马多年的人,才能知晓她最爱喝的茶,最爱吃的糕点以及现下极为需要的驱寒药。
她心下一暖,吃了块月白酥后,便把还有余温的药喝进了肚里。刚喝完,身体就开始微微冒汗,头脑也有些发困,不由多想,她再次躺下,深深地睡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翌日早上,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笑得十分温和的云子衿。
她微微蹙了下眉头。
云子衿佯作没见到,温柔地扶起她来,然后对外吩咐道:“把早点呈上来。”
话音一落,房外的十个小厮便鱼贯而入。
第一个捧着一个盛满温水的银盆,第二个也是捧着一个盛满温水的银盆,第三个端着一杯盐水和一个小银盆,第四个手上捧着两条干净的白布和两块丝绸帕子,第五个捧着一个浅褐色锦盒,第六个捧着一碗香喷喷的白粥,第七个端的盘子上则是若干个斋包子,第八个捧着一碟白如雪的月白酥,第九个则是捧着一盅冰糖炖燕窝,最后一个小厮所端的盘子上则是一个浅绿色的锦囊。
十个小厮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立于萧宁和云子衿的前方,垂着眉眼,一脸恭敬。
云子衿摆了摆手,第一个小厮上前,将银盆捧至萧宁身前。
萧宁看了一眼云子衿,云子衿依旧在温和地笑着。
一抹无奈的神色浮现在她的眉间,她道:“云哥哥,我已经不是北国的公主。”
云子衿点头,“的确。那又如何?”
萧宁有些气结,她瞪他,“我和你从此不相干。”
云子衿笑:“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是宁儿也罢,你是笑笑也罢,你都只能是我云子衿的妻子,即便是南国平王也不能和我抢。”
萧宁冷笑:“如今我已不是北国公主,你娶了我也无用处。与其花时间在我身上,还不如花时间在北国皇帝的女儿身上。”
云子衿眉间隐然有了冷然之色,他定定地看着她,“宁儿,你就这样看我?”
萧宁不语。
自她懂事起,她就知道云家不安好心。云子衿更是!
她与云子衿自小青梅竹马,云子衿是何等人物,她岂会不知晓?在她心目中,云子衿是一匹看似温顺的羊,那双被称为神目的眼睛终日含笑,那种笑是温和的笑,不会多一丝温,也不会少一丝和,会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刚好控制住这样的温和?
羊的温和,是不会如此的!
只有伪装成羊的狼才会如此。而且这是一匹极其聪明的狼!
有时候,她甚至也会想,那双眼睛温和的背后,会是怎样的冰冷?又或是怎样的狡诈?只是,这世上无人得知,无人得知那一抹恰好的温和后,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云子衿叹了声:“宁儿,我不知我究竟做了何事,让你误会到了什么地步。但我也不想解释,我只想告诉你一声,我会等你有朝一日心甘情愿和我一起回去。”
萧宁淡道:“我曾发誓,我不会再踏入北国疆土半步。”
云子衿却笑了笑,佯作没听到,轻声说:“宁儿,该用早膳了。”
萧宁定定地看了他好久,最终才将手伸进了盛满温水的银盆里。紧接着,第三个小厮上前,云子衿拿过一条白布,替萧宁擦干了手上的水迹。
第一个小厮退下后,第二个小厮捧着银盆上前,萧宁掬了一捧清水,拍打在了脸上,云子衿接过第三个小厮递来的丝绸帕子温柔地擦干她脸上的水滴,再拿第二条白布擦干了她手上的水。第四个小厮上前,萧宁接过盐水,微微仰头喝了一口,随即吐在来的小银盆里。见她漱口完毕,云子衿拿过第三个小厮手里最后一块丝绸帕子,拭干了萧宁唇边的盐水。
随后,第三和第四个小厮退回原来的位置。第五个小厮上前,他低着头,奉上手中所捧的浅褐色锦盒。
云子衿打开锦盒,拿出一把檀木梳。
只见那把檀木梳,木质暗红,有着精致华美的暗纹,末端处,还有一个“宁”字。
萧宁一怔。
她的柳叶眉一扬,细长如流苏般的睫毛随之一颤,她刚想说些什么时,云子衿就温和地笑道:“是你的就是你的,就算你不要,它还是会是你的。”
萧宁咬唇,明知他的话是一语双关,但却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云子衿开始为萧宁梳理发丝,十指翻飞,十分灵巧,不需一会,便梳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梳罢,他凑前轻轻一闻,淡淡的檀香味飘出,他眼里笑意更甚,“这才像是宁儿的头发。”
熟悉的味道传来,萧宁却有些不习惯了。
自从离开北国后,她用的便是南国随处可见的木梳。两把梳子天差地别。只是现在她已经习惯了那种木梳,如今再用这把檀木梳,恍然间,竟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第五个小厮退下后,第六,第七,第八和第九个小厮齐齐上前。
云子衿问道:“宁儿,这里材料不足,只能做这几样早点。你想吃哪一样?”
萧宁的目光飘向了第八个小厮手里的月白酥。既然是云子衿带过来的,那就必然是皇宫里御厨所做的,绝对是正宗的月白酥。
云子衿失笑,道:“月白酥乃是饭后甜点。宁儿,你还是像以前那般的爱吃甜食。早上喝粥对身体好。”
萧宁累了一夜,现在肚子自是特别空了。她哪里还想继续和云子衿周旋下去?于是,便连连点头,“那就喝白粥吧。“
云子衿舀了一勺白粥,送至萧宁的嘴前。
萧宁瞪着他,“我可以自己来。”
云子衿唇角上扬着抹笑意,他道:“服侍妻君,乃是天经地义。何况,以后你也是要习惯的。”
萧宁抿住了双唇。
一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就算是以往,云子衿也绝对没有做这些事情。当下,她总算明白过来了。怪不得她会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以前在皇宫里,母后便是这样服侍父皇去上朝的。原来,他在打这个主意。
习惯?!哼,她绝对不会是北国的女皇,他云子衿也不会是北国的皇夫!
她神色冷了下来。
云子衿见状,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却把白粥送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神色这才缓了下来,开始喝起白粥。云子衿则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喝了几口后,却没什么胃口了。萧宁望向第九个小厮手里的冰糖炖燕窝,小厮立即机灵地将燕窝倒在一个小碗上,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云子衿。
云子衿望向萧宁,还未有动作,萧宁便抢先说道:“我自己喝。”
他笑着递了过去,满脸宠溺地道:“宁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宁儿要我走东我便不敢走西。”
萧宁不搭理他。
喝完燕窝后,萧宁又吃了一个包子,略有七分饱时,她尝了一个月白酥。
初尝微甜,再尝满口生香,越尝越想吃。
就在她正要吃第二个时,云子衿却悠悠地开口:“把锦囊拿过来。”
第十个小厮递了前来后,他继续悠悠地道:“你们都退下吧。”
十个小厮应了声“是”,便十分默契地鱼贯而出。
萧宁眼睁睁地看着那美味的月糕离她而去。
“吃太多甜的不好。”云子衿解释道。
从小到大,他总爱说这句话。
萧宁也道:“我知道。”
从小到大,她也爱应这句话。
只是每次的对话结束后,便是一阵静谧。
良久,萧宁出声道:“云哥哥,看在过往的份上我愿意喊你一声‘云哥哥’。只是现在今非昔比,你若做出些过分的事儿,这辈子我都不愿再喊一声云哥哥。”
云子衿怔了好一会,才佯作没听到,笑着说:“宁儿,给你。”
他递给她刚刚的那个浅绿色锦囊。
萧宁思量了一会,才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绸帕子。
帕子上密密麻麻地绣着许多楷体字。
萧宁细细一看。
黄芪十钱
当归八钱
红枣十钱
阿胶二十钱
…
绸帕子上竟是那个驱寒药方!
细心如云子衿!
她猛地抬头,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云哥哥。”纵然他对她有利用之心,但是归根到底,他对她还是很好很好的。
云子衿扬眉,“我们之间何必言谢?你把这方子给平王府里的婢女即可,每日就寝前服一剂,可大大增强你身体的抗寒能力。”
萧宁抿出个微笑,点头。
“一个药方博得美人一笑,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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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十分融洽。就在这个时候,几道打斗声突如其来。萧宁疑惑地看向云子衿。